声明:本书为书 本 网 ( www.bookben.cn ) 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爱得早,不如爱的刚刚好》 作者:君子猫 001 黑暗中的客人 夜如澜,t城首屈一指的娱乐夜总会。俯仰淫逸,纸醉金迷。 站在三楼豪华包房的门口,我极不自然地拉了下短俏的热裤,抬手轻敲虚掩的门。 桃姐跟我说,今天来了位出手阔绰的金主,专点了个领舞的姐儿,要求进包房来一段。只跳舞,就能给五位数。 “有人在吗?我是桃姐叫来的舞娘。” 我问了一声,又等过几秒,房内无人应答。 于是我只能小心翼翼踩着地毯进去,凝着眼睛打量四围---- 房中灯光昏暗,米色的真皮沙发拥着时尚茶几。两瓶轩尼诗随意摆放,与精致的高脚杯形影相吊。 再抬头,一根闪亮的钢管从房梁直通到地板。银冽冰凉,笔直流线。 我走过去,不由自主地伸手攀握管身,就像战士抚摸一把绝好的。 诶?这钢管上面竟然系了一根黑色的缎带? 我抽了下来,把在掌心里。**质地,透光缜密。 跳钢管舞一年多了,我从没见识过这般的花样暗示,心里不自觉地敲起鼓。 “这缎带,在中世纪英国宫廷舞会中很流行。维多利亚女王称之为‘嘲笑的假面’。” 一股浓烈的酒精之息沿着我敏感的耳廓窜上来,陌生的男音低沉醇厚,带点失真的沙哑,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而事实上他就立在我背后,毫无预兆的气氛顿时充满了紧张。 我本能地想要转身,却被他的大手不轻不重地按住肩颈。 “别回头。”他说。 我惊恐,不敢动。只是紧张地侧着余光,开口道:“先生,我……我是来跳舞的。” 男人没有回答,却伸手抽走我掌心的缎带。盖住双眼,并在我脑后打了结。 视觉被夺取的最后一瞬,我只看清了他有一双修长洁白的手----袖口处,鲜血淋漓! 耳边传来酥酥麻麻的呼吸,男人按住我的肩胛,用柔和醇醉的嗓音在我脖颈间吐息:“你戴着它,跳。” 紧握钢管,手心冷汗涔涔。我的视觉在一瞬间崩溃,听觉却恍然敏感些许。 一曲悠扬的《just-one-last-dance》飘出来。听音质,像是用手机在公放。 深吸一口气,我拉长手臂,小巧的膝盖攀上滑腻冰丝的钢管。一挺腰身,我把自己送离了地面。 我是会所里的头牌钢管舞娘,数十个经典的动作反复回旋,几乎囊括了女人身体最**的一切魅力。 只不过这一次,我欣赏不到观众脸上带着的是怎样一种表情。 音乐突然停下,我腕子一松,单脚压住钢管翩然滑落。 “先生,还满意么?”挑起唇角露出招牌一笑,我正准备摘下眼罩谢幕。可没想到那男人突然伸手掼住我的胳膊。 “转身,趴过去。”他的口吻像是一种失控的命令。 我吓坏了,一时惊悚索然,立于原地不知所措! 可是下一秒,他竟一把捉住我的脖子,将我整个人按在笔直的钢管上! 背后一阵温热袭来,浓烈的呼吸陡然窜上我后颈。夹杂着喘息,暖暖生情。 “不要!先生我不是那个----”惊恐又觉羞耻,我剧烈地挣动起来。 “你不是哪个?”单臂一收,他竟将我上身牢牢匝住。而另一只手从我腰际滑进去,肆无忌惮地游走:“会跳舞的女人,腰软,水多……不用**……” 他的呼吸又粗又重,灵活的舌尖在我颈动脉上辗转了失控的力道。甜甜的红酒气袭来,香醇旖旎。 “先生!我只是跳舞的,不出台!啊!求你----”我急出羞愤的泪水,哽咽着那些连我自己都觉可笑的乞怜。 他一句话不答,一点情不留。 我身上的衣物本就少得可怜,在男人疯狂地屠戮下丝毫起不到蔽体的作用。 我是第一次,实在痛得要死。黑暗中无处可逃,只能任由身体渐渐被他按倒在地呈跪姿。 冰冷的钢管挤得我锁骨咔咔作响,最后他捞住我的腰,保持我虚脱的平衡。而我只能咬着唇不停流泪,暂时暂停了绝望和屈辱。 这过程何其漫长,等到他放开我的时候,我整个人堆倒在地毯上气喘吁吁。 背后啪一声,一叠疏疏落落的东西砸上了我的后腰,旋即闻到一股印刷浓重的铅铜气息。 我终于试探地摘下眼睛上的黑布----包房空荡荡,男人已不见了踪影。 地上那些散乱的钞票与我不堪的身体奏鸣出淫糜的罪案现场。唯有眼前直立着的那根银色钢管,依旧带着嘲讽地居高临下。 我爬起身,胡乱捡起地上的钞票,然后呛呛踉踉闯下楼。 迎面撞上桃姐丰满的大胸脯,我哇一声就哭了。 002 鬼丈夫 点好叠放在茶几上的那一摞钞票,桃姐一拍大腿就开始骂街:“妈了个的穷酸醉鬼!才给三万块就敢买老娘家的雏儿!打发要饭的啊?” 我坐在她对面,垂着泪水不言语。 “杜七月啊杜七月,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既然来吃这碗饭,就别他妈整天捧个牌坊立得欢!早让你去拍**拍**,留着那张膜能下金蛋啊?这下好了,活该叫人家嫖个大便宜!” “桃姐,你知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我咬着唇,抬头问。 “知道个屁,一晚上人来人往的。”桃姐懊恼地揉着太阳穴,点了一根压惊烟:“两小时前有人电话约的,直接打了八千的订台费要舞娘,还以为是个阔绰的主!” 其实在这行里,类似的事也不少见。说好了按摩,半路掐把胸。说好了陪聊,突然扑上身。用桃姐的话说那得加钟,不能给个兔子钱抓走鹰。 “行了,事已至此你也别多想了。以后,少了贞操当包袱,也不算坏事。”桃姐甩给我一摞,挥挥手让我走。 就这样,我拖着酸软的双腿和饱受重创的心,踩着凌晨的钟声回到住处。 我住在t城老街的一处待拆迁平房群里,有着隐秘的位置和最廉价的租金。 我没想到石东会在家,他出门躲债有两周了。 所以这会儿一开门,巨大的身影直接从**上扑下来,我吓得叫出了声! “你……你怎么回来了?” “废话,我是你男人我不能回来啊!”石东须发凌乱,双眼血红。脏兮兮的大手冲我一摊:“拿点钱!老子等着用!” 我哆哆嗦嗦地交上了今晚的血汗,桃姐今天没抽成,整整三万揣在我怀里还没热乎呢。 石东呸着唾沫数了数,脸色先喜后沉---- “怎么回事?今天有这么多?” 我没想到石东会这么敏感,心里一慌。边往门上靠边小声地搪塞:“哦,今天的观众挺捧场,我们几个都分了不少……” 石东是混蛋,但不是傻蛋。狐疑的目光一扫我撒谎就会拘谨的眼睛。 “杜七月你少他妈放屁!”石东大吼一声,上手拖住我的长发。旋即单臂一较劲就将我撇到狭隘的**上! “老实说,到底没?!” “没有阿东,我没有!”我疼得迸出泪水,辩解又无力又苍白。因为石东一把就拽下了我的牛仔裤,那还未来得及洗澡清洁的狼藉一片揭在眼底---- 红殷殷的血痕和白乎乎的污物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碎了我眼前这个残缺男人的残缺自尊。 石东喘着粗气,血红的双眼来回扫视着陌生男人的痕迹,爆发前的沉默一分一秒都在冻结理智。 我吓得大喊:“不是的阿东!你听我解释,我是被强暴的!是客人强暴的----” 石东撇了撇嘴角,脸颊上的刀疤更加狰狞可怖。他上前一步压住我的双腿,居高临下地睥睨。同时双手拉开自己的腰带---- 满是暗红色缝针伤痕的残疾下身,就这样残缺不全地暴露在我眼前! “杜七月,我***为你断子绝孙,你竟敢去找别的男人!” 003 巨债 “我没有!阿东!”突然覆在我咽喉上的大手像鹰爪般坚决,石东眼里的杀意七分冲动三分绝望。 “你个贱人!是不是觉得老子上不了你就拿你没办法了?” 石东一手捏住我的膝盖,整个身子的重量都欺压在我的右腿上。 我泪水肆意,喉咙干哑:“阿东你要干什么啊!求求你,放开我,你听我解释啊!” “干什么?”男人狰狞的嘴脸残忍出新的高度,回身抄起桌上的半瓶啤酒。咔嚓一声砸在**头柜上---- 瓶身一分为二,锋利的玻璃碴伴着变质的麦芽发酵气,一点点弥漫在腐烂的出租屋内。 我几乎要崩溃了:“阿东!不要……不要啊!” 石东捏住我的下颌,狠狠淬了一口在我脸上:“不要?你这不要脸的臭**,嫌老子没用是不是?告诉你杜七月,我不行,它行! 你不是喜欢粗的硬的,喜欢爽的么!” 就在这时,咣咣一阵急促的踹门响阻止了男人疯狂的行径。 门外的人扯着嗓子凶狠吼叫:“石东!你***给老子滚出来! 知道你在里面!” 石东脸色一变,放下酒瓶按住我的嘴:“不许出声!” 接着他蹲下身,把地上一片散乱的钞票七手八脚划拉走,然后跳出后窗便消失在无情的夜色中。 债主们几乎在同时破门而入,我吓得哆嗦在墙角一动不敢动。 为首的是个光头纹身的大佬,一脸横肉,凶神恶煞的。他往破屋打量一圈,然后冲我吼:“石东呢!” 我吓得泪水直掉,一边摇头一边说不知道。 “不知道?”光头抡起棒球棍,往窗户上一砸:“你是他老婆,他跑了,这债你来还!” 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臭烘烘的借条。上面有石东的亲笔签字和画押的血手印。 ----整整三十万。 自从前年石东生意失败后,就始终一蹶不振。整日好赌酗酒,也不知欠了几屁股债。看着借条上的巨额数字,我绝望地摇头:“大哥,我真的拿不出三十万啊。阿东已经好多天都没回家了----啊!” 又是一棒抡下,直接碾碎了我脚下的玻璃相框,细碎的玻璃碴子肆意飞溅,划破了我的手臂和脸颊。 那是我和石东的结婚照,简简单单的合照,彼时平淡笑容好像真的能扛过世间一切经风雨雪。 “少他妈废话,给我砸!”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我像刺猬一样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在角落里,任凭耳边雷鸣呼啸狂风暴雨。 几个人砸累了,又来到我跟前。粗壮的铁棒支在地上,挑开一个墨绿色的小本子----那是我的工作证。 “杜七月,华菱艺术学院的舞蹈老师啊?行,三天之内不把钱给我凑出来,我们找你学校去要!” 望着眼前这灾后重建一样的狼藉,当时我就只有一个念头:若能抓起一块碎玻璃沿着喉咙割下去,一了百了岂不更好? 拨开废墟里叮当作响的手机,我一接便忍不住放声大哭:“阿珍,求求你帮帮我吧……” 004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半小时以后,我最好的姐妹邢绮珍开车过来了。多余的废话一句都没问,直接就把我接到了她的公寓里安置。 阿珍住在嘉和名苑里的一间高层独立户,一百多平三室。这里,是t城新开发的商住两用高消费地段,也是有名的**聚集区。 她帮我洗澡,给我拿衣,陪着我围着被子坐在沙发里发抖。 最后借口下楼买吃的,结果回来就甩给我一只厚重的牛皮纸信封---- “七月,这是十五万,我全部的私房钱了。”阿珍叹了口气:“我住老曹的房,开老曹的车,但是一般不拿他的钱。你懂的,拿钱的话……这感觉不一样了。” 老曹是个高水准的傍家,有钱有势有老婆。 但阿珍可不是个称职的**,给钱不行还要给爱,天天想着上位。 看着眼前红彤彤的一摞摞‘老人头’,我感激得几乎说不出话了:“谢谢!阿珍谢谢你!你放心我一定很快就还----” “行了你少给我来这套,”阿珍嗔了我一句:“但是杜七月我也跟你说句实话,就石东那孙子,你管他干什么?早晚给人大卸八块横尸马路。要我说,你就安安心心住我这儿。那破出租房就是一乱坟岗子王八窝,随便那帮讨债的砸了烧了!” “阿珍,这次真没办法了,那帮人会找到我学校的。”我咬了咬唇,心里五味杂陈:“你也知道,我爸在那当了一辈子老师。我白天体体面面地上课,晚上却出来夜场做兼职,就已经……已经很…… 他要是还活着,一定难受死了。” “唉,说你什么好啊。”阿珍一边棉花球帮我手上的那些细小伤口涂药,一边怒其不争地说:“这年头,凡是太重情义的人,哪有几个能落得好下场的?要是早听我的劝,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嫁给石东---- 就算他以前对你再好又怎样?饮食男女,人之大欲。这男人啊,那方面不行,早晚心理要**。哪那么多永恒依恋相濡以沫的柏拉图!” 我笑了,说阿珍啊,你只会说我,但骨子里还不是重情重义舍不得不管我? “滚你大爷!”阿珍用指甲戳了戳我:“说正经的,还差十五万怎么办?” 是啊,三天时间需要凑三十万,现在还差一半呢! “要不,我等下给老曹打个电话吧。”阿珍到底还是真心为我着想的:“反正他这次出国就是跟他老婆离婚的哈,我总算可以花他花的心安理得了。” 我想了想,摇头说不好:“阿珍,你也知道老曹的老婆可不是省油的灯,你俩在地下整整三年,没穿帮已经是运气了。这眼看人老曹就要准备离婚了,可不好再节外生枝。得沉住气啊。” “我回会所找桃姐吧,求她想想办法。” “啥?”阿珍一拍大腿:“别开玩笑了好么?就桃姐那个吸血鬼老巫婆,每次见到你两眼贼放光。你要跟她借钱,她能不逼你去?七月啊,你可还是----” 我苦笑着垂下泪水,摇摇头:“阿珍,我不是了。我被人强了,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005 我为鱼肉 “十五万?” 夜如澜八点开始营业,所以下午精神最懒的时候,桃姐一般都在做spa。 淡淡的精油和熏香缭绕着古朴的小雅间,我站在屏风后,双手有点发抖。 “恩,我家有点事,急缺十五万。桃姐,求求你开个先例吧,预支给我成不?我……我天天过来跳,保证尽快把钱补上。” “呵,你就是天天来跳,也不问问我这里的客人天天看你一人的脸腻歪不腻歪。”桃姐冷笑道:“七月啊,你一晚上满打满算给我赚个千八百块。十五万,你想跳断腿啊?” “姐……”我垂着头,深吸一口气:“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既然已经这样了,你帮我排钟就是。” 桃姐笑得更诡异了,spa也不做了,挥挥手把帅气的男技师给赶了出去,径自披着乳白色的浴袍到屏风后的茶室坐下。并示意我过来坐下谈。 “你想好了?愿意上钟出台了?” 我当然不愿意,但愿意和同意是两码事。 “桃姐,这次您帮了我,以后要我做什么都行!” “七月啊,你这孩子真是,白长了这么好的条件,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的价值。”桃姐斟了两杯茶,递我一杯:“你当肉的都是论斤称啊?” 我说我懂,你想我去拍**,可是现在……我已经……我已经不值钱了。 “说你傻你还真不转脑子,都他妈什么年代了!”桃姐打了个响指,黑衣燕尾的助手进来询问吩咐:“告诉阿豪,明早跟李医生预约一下。” “桃姐!你是叫我去----”我恍然大悟。 桃姐瞪我一眼:“废话!一次半次的,就当骑自行车给颠破的,还不许咱修修补补?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早老李带你去做手术。” “那钱……”我没想到桃姐竟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甚至都没有提出让我特别难堪的条件! “回去查**!”桃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腰肢一扭便坐上了刚才那西装侍应生的大腿。 我识趣,赶紧离开。 接下来的一个月,桃姐没有让我再去跳夜场。毕竟**膜修复手术后也要点时间恢复。 我不知道她打算把我给谁,多少钱,但我知道桃姐从来不做亏本生意。 还清了石东的债务后,我把那个出租屋给转租了。白天正常去学校上几节课,晚上就跟阿珍在家看看剧,聊聊天。 但是那天下午桃姐突然就给我打电话,让我去会所。正在敷面膜的阿珍问我说:“七月,你还是当心点吧,我怎么都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笑笑:“猪养肥了不都是为了宰么?”等出了大门口,我才觉得刚才好像把自己骂了。 站在夜如澜的大门口,三个烫金的打字高悬,一半填实一半镂空,仿佛冷眼睥睨着**的人群。 “七月你怎么才来!”桃姐把我领进包房,里面有六个年轻的生面孔,已经赤橙黄绿青蓝色的换好了耀眼的比基尼。 这是彩虹七姐妹还是金刚葫芦娃啊?唉,有钱人真会玩。 “七月,别总板着个死人脸,”桃姐递给我一套玫瑰紫的,对我说:“今天来拍的主儿可得罪不起,否则咱可就都别在t城混了!” 006 被他选中 我个子最矮,所以站在‘彩虹’的最后端。在桃姐的带领下,我们走进夜如澜地下会所的奢华套区域。 我没来说这里,据说花样繁多,猎奇残暴。像个不知会开什么奖的大熔炉。有的,能让你**之间麻雀变凤凰;有的,则能让你永远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就这么几个?桃姐,你可别说我不照顾你生意哈。堂堂邵家二少都帮你请过来了,你也好歹给我点面子吧。” 屋子里有两个男人,说话的那位是倚坐在吧台上的一位。年纪二十五六,银灰的花式休闲西装,格子衬衫尽显不羁的个性。 他抓了一把干果在手中,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冲着桃姐挤了挤。抬手的时候,袖口无意中露出的名表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 我知道这个男人,姓何名许。t城玩转花都的何家大少,自是桃姐这里的常客。 可是听他刚刚这番口吻,想必今天的主角应该是至始至终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的----另一位男子。 “何少这话说的,我阿桃办事什么时候驳过您的面子?这七个妹妹,那可是我们这儿响当当的‘芙蓉七仙女’,能唱会跳的----” “干不干净啊?我们二少有洁癖的。”何许侧身划过来,像相牲口一样围着我们几个姑娘转了一圈。这种气氛,让我的身心和自尊都很不舒服。所以我始终不去看他,只把余光悄悄飘向角落里始终一言不发的男人。 他大约二十七八的年纪,优雅的坐姿与何许轻浮的大动作形成鲜明的对比。黑色的西装马甲贴合雪白的衬衫,剪裁得体之下却略显严厉拘谨。白皙修长的手微微攥拳,紧抿的薄唇和频蹙的眉峰无不在昭示他愈见消磨殆尽的耐心,和时时防备的壁垒。 突然之间,他与我对视了。我赶紧移开头,继续听着桃姐对我们几个姑娘天花乱坠的吹捧。 “最左边的那个。”一声低沉的嗓音,不徐不疾,瞬间破了室内无休止的聒噪。 邵家二少侧头扶着太阳穴,犀利的目光像黑夜中划着的火焰,一下子点在我身上! “哎呦!二少好眼光,我们七月那可是夜如澜的领舞一姐,艺术学校科班毕业,先芭蕾后民族,全身上下除了头盖骨哪块骨头不能动?最最重要的,至今还是个粉嫩嫩的雏儿呢。” 我听着难过死了,脸上却不敢显露出半点异样的表情。大概是错觉吧,我看到邵家公子的脸上似乎转瞬了一丝嘲讽的神情,旋即微微打了个响指----见一个黑西装保镖样的男子从包房外进来,恭恭敬敬地掀开一个褐色皮箱。 一叠叠钞票在昏暗的灯光下诱人耀眼,桃姐的脸上都快捏出褶子了:“二少真是爽快人!七月,好好伺候着哈!” 空荡荡的包房里就只剩下我和邵丘扬两人,他似乎并不急着要把我怎么样。只是侧着脸颊,沉着默。优雅的坐姿始终保持着玩味的态度,单手端着红酒,晃荡浅杯里觥筹的倒影。 我很紧张很无助,但既然决定了做这种事,总该自己主动些吧。 于是我咬着唇细声细语地问:“先生,要不要先洗澡?” 邵丘扬没有回答,停顿十秒钟后旋即微微蹙眉,问我:“第一次?” 我颔首点点头。 “呵,”男人冷笑:“第一次做,还是第一次?” 007 人至贱则无敌 “都是……”我小声回答。 桃姐给我的这身比基尼很不舒服,尤其是压带的设计,把我丰满爆突的胸围勒得呼之欲出。 但是邵丘扬抚摸我的时候,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反感。只是一直觉得奇怪----像他这样的男人,有必要到鱼龙混杂的夜总会来挑女人么? “既然第一次,怎么一点不怕的样子?”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脑中极力回想桃姐之前**我的那些手段,这会儿却一片空白。 于是我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地捏出僵硬的笑容:“因为邵先生,一看就是很懂温柔的……男人。” “是么?”邵丘扬冷笑着勾了勾手指,我背后的肩带一下子被扯开。这种带着极度羞辱意味的嘲弄让我刚刚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尊严铠甲全线崩溃了。 “我温不温柔,要验了货才知道。” 他从后面拥住我,低头伏在我耳边轻轻说:“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滚出去还来得及。” 我心里虚虚的,但是不能走。我还欠桃姐十几万,这种时候要是再砸了她的场我就真没活路了。 反正手术都做了,钱也已经收了,硬着头皮我也得把戏演足。 于是我转过身,双手蛇一样攀住邵丘扬的肩膀。他高我一个头左右,我的鼻尖刚刚能点到他胸前的第三颗扣子。 淡淡的烟草气息弥散着五官,好一张精致的脸! “邵先生,等下,轻点行么?”我想女人楚楚可怜的表情大多是与生俱来的,我有一双水脉脉的大眼睛,左侧眼角的泪痣点染的恰到好处。 还有无师自通的妩媚和多年舞技磨炼下的柔软身姿,一定可以很好地抵消掉生硬动作和僵疏表情带来的负面影响。 “那要看你都会什么绝活……” 于是邵丘扬把我横抱起来,扔上雪白的大**铺。 这讽刺的手术把我后天修补的‘漏洞’打造得更加不屈强劲,以至于当他闯进的时候,撕裂的痛楚比之前那不堪的回忆更甚。 我忍不住痛呼出声,紧绷的身子呈现出难以自持的抗拒。 邵丘扬皱着眉:“干什么?怕疼?” 我含着泪点头,咬住唇转开脸。 他却捏住我的下颌逼我直视:“我以为,你们这种女人早就该习惯了。” 湿润的鲜血浸出汩汩的摩擦声,等他结束的时候,雪白的**单早已殷红一片。 他厌恶地用纸巾擦了擦身体,并将血淋淋的安全t丢到地板上。 “呵,这么多血,你补了不止一层吧?” 我浑身寒毛一凛,连四肢的血液都凝固了!一时间,羞愧,恐惧,屈辱一呼百应。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也不敢再说半个疼字。 “装**倒没什么丢人的。可我刚刚已经给过你机会了。”邵丘扬幽幽点了颗烟,眼角眉梢尽是冷冽。 桃姐告诉我说,人至贱则无敌。很多时候,能赖过去一句托词就能赖过去一条命。 我无法对这样一个‘高级嫖客’陈述我有多少不得已,因为在他眼里,我就是一只花钱买来的鸡。 “邵先生说笑了,我真的是第一次。”我抬手擦了下额头上的冷汗,弯眼一笑:“您想想看,既然钱已经花了,图个乐子才重要。想的太多,岂不是自寻烦恼?” 邵丘扬怔了一下,转而喟然大笑:“说的对!” 按掉烟蒂,他拎起我的肩膀再次将我按在**上---- 就在这时,男人放在**头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分神望了一眼,霎时就脱身而出。 我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刚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可是却不见他接听,只是对着屏幕上的来电英文名怔了几秒,然后又一把将我拎起来:“你替我接。” 我:“啊?!” 008 挡箭牌 “啊什么?”邵丘扬不耐烦道:“我花了二十万买你。今晚,我叫你做什么你都不能拒绝。” 这倒是真话,我想起来桃姐之前给我们说的一个段子。说有个小姐妹被一个十四五岁的初中男孩用一千块包了**,还牛逼哄哄地说是不是我让你做什么都行。结果叫她帮忙抄了一晚上的考试卷子…… 手机屏幕上的来电名叫jenny,一听就是个女人。 “larry,听说你回国了?我过几天也要回去,有个演出----” 甜甜的女声就像夏日一口清爽的冰激凌,听得我耳朵痒酥酥的。 “我……”我张口结舌地看着面如石佛的邵丘扬,眨着眼冲他求助。 那边的女人一下子就警惕了,顿了顿,呼吸几声:“你是?larry呢?” “我……我是……” 该死的,邵丘扬你倒是说话啊! 拔出签字笔,男人在雪白的**单上龙飞凤舞写道 我:“!!!” 抖抖索索地调整了角色,我哑着声音道:“你说二少啊?呵,他今天睡……睡我这儿。” “呵呵,那我不打扰了。”没有我想象中的歇斯底里泼妇耍街,那女人只是停顿了几秒。然后平静地假笑两声,就这么挂断了电话。 我把手机还给邵丘扬,他不说话,我亦不敢多问。 接下来的几分钟,他又点了一支烟,无声无息地吞云吐雾。最后对我说:“下周我要去西陵岛参加一个商务party,你跟我一起去。” 我吓了一跳,想了好半天才弄明白:“邵先生,你是在要我陪游么?” “三天,十万。” “抱歉,我不出台的。”我低下头,搓了搓手心。 “你叫什么名字?”邵丘扬抬起头。 “杜七月。” “那么杜七月你听好。要么,这钱直接划给你,你拿大头。要么,我给你们妈咪,你抽小头。自己看着办。” 邵丘扬甩下烟蒂站起身,背对着我开始穿衣服。 我深吸一口气,抱住被子撑起腰:“邵先生,我真的不出台。我之前是因为欠了桃姐的钱,今晚就算还给她了。之后,她也管不了我……” “二十万。”邵丘扬穿好了衬衫,在挽袖子。他的手臂白皙健壮,与他脸上身上的肤色很相近。 “邵先生,不是钱的问题----” “杜七月你够了!我加价不是因为你值这么多。而是因为,我不喜欢被拒绝。” 他放开我的下颌,将一张作为小费的美钞塞进我的胸衣,推门就走了。 我想,他的心情应该不怎么好。刚刚电话里的做戏很明显带着赌气的成分,而那个叫jenny的女人,好像根本就不把他当回事? 看了眼**单上血迹斑斑的劣痕,我回到洗手间冲洗了下身。 脸上不自觉地发着烧。我想,出来已经让我尊严扫地了,而被嫖客看穿后的讽刺则更是万箭穿心。 也不知道那天到底是哪个天杀的混蛋,就这么赐予了我沦落风尘的入场券。 就像桃姐说的,大多数姑娘都是一步步,一寸寸的,底线越来越低。到最后,一闭眼睛就全剩下不堪回首。 009 这个小三不容易 今天是周五,夜场爆棚。我连跳了三场下来,腰都软了。 “来来,这杯姐赏你的,辛苦了!” 刚刚落座到吧台,阿珍就推过来一杯红莓调酒。 三年前她跟了老曹后就从良了,已经有日子不到夜场混了。 今天说是过来看看我,自己却一杯又一杯地瞎灌。 “阿珍,好了别喝了。”我劈手夺过她的酒杯:“你帮我出出主意啊,你说我应不应该答应邵丘扬?” “邵家二少啊,恩,我听说过这个人。邵氏品醇酒业集团的二公子,是做高端红酒的。t市郊区百分之八十的葡萄园区和私家酒庄会所都是他们的产业。” “哎呦!这个你早就说过了!”我气恼她的心不在焉:“我是问你要不要答应他去陪游!” 邢绮珍揉着太阳穴,挑起媚弯弯的嘴角:“你问我啊?我当然赞同你去啊,二十万呢。别忘了,你还欠我十五万呢。” 我:“……” 我说阿珍,我不跟你开玩笑。 “讲实话,其实我有点害怕那个邵丘扬。” “怕什么?没长三只眼,也没长两根。你就把这种人的脸,看成是一个大写的美元符号就ok了。”我想阿珍大概是有点醉了,红红的眼睛,挑高的嗓音略有刺耳。她很少喝醉,除非心情不好。 “女人年轻就这么几年,信不过钱,难不成你要信男人啊?就像我和老曹,我……我就应该好好在他身上捞一笔,然后撂挑子跑。姑奶奶我他妈不伺候了,你丫爱离不离!” 阿珍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最后咕咚一声,醉在白藕般的臂弯上,眼泪都有酒香气。 我心里难受的很,拿过她的手机,小心翼翼点开上面的一行微信: “说好离婚了,说好这次出国去离婚的!妈的曹贺庭!”阿珍突然又跟诈尸似的抬起头,抬手晃荡着浅底的酒杯,晃着晃着就失声痛哭。 我把这个嘴硬心软的傻姑娘抱在肩膀上,却深深知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语言能安慰。 像我们这样的女人,本来就站在社会道德的最低端。再多心酸苦痛,也抵不过人家一个写着‘小三**臭**’的白眼翻出来。 但我知道她爱老曹,是真的爱。 “七月你怎么还在这儿啊!”桃姐抖索着大胸脯,一身香水味冲我扑过来:“赶紧赶紧,端着酒进去,隔壁包房的虎爷都等急了。” 我脸色一变,不由自主地退后两步:“桃姐,这……怎么又……” “又什么又?还给我装,你丫能不能长点记性了!” 我说桃姐,上次的事我很感谢你帮我,但是我是真的不打算就这样一直出台。 “啊!你当出来的都等着天上掉金主的啊?平时不努力抓几个靠山,出了事抱佛脚?你要是有本事能让洪龙帮的虎爷乐呵呵地不碰你,姐姐我给烧高香。否则你也别在我这儿跳了,我小庙容不得你贞洁烈女!” 010 还不完的债 就这样,我被桃姐推推搡搡地逼到了隔壁包房口。 还没走进门呢,就听里面一声声熟悉的谄媚笑声:“来,虎爷您多喝点。今天我给你介绍那个女的,绝对是这儿的一姐,那身材那相貌----” “呦,听你这意思,是玩过啦?” “虎爷您说笑了,小弟哪有那个福分啊。” 而此时的我,站在门口攥着拳咬着牙,石雕一样一动不动。 因为里面那个围着人家大佬鞍前马后的猥琐男,正是我丈夫石东! 一个多月前,我替他还清债。留了一份离婚协议后,我就搬走了。 他倒是一直没再找我麻烦,整个事情顺利得都让我点不太敢相信。 真没想到他那无耻的后招放在这里了! “呦,来了啊!”石东一眼看到我,故意挤了挤那只几乎失明的瞎吧眼。 我不是看不懂他叫我别穿帮的意图,却忍不住冷笑在心。 挑着唇,我上前一步:“阿东,别闹了,有什么事回家说吧。” 大佬眼睛一亮,脑子一转:“呦,这怎么回事啊?” 石东急得满脑袋汗:“虎爷,虎爷你别误会!这女的她----” “她是你老婆啊?”叫虎爷的大佬站起身来,围着我绕了一圈,肥厚的大掌挑起我的下颌:“阿东,我说你也真是够能表忠心的了,连自家的婆娘都拿来孝敬爷?” 这时,包房里其他人哄笑出声了:“虎爷您还不知道吧,这个石东是个没把儿的!小时候拉屎叫狗舔屁股,一口叨掉了!” “说不定啊,他老婆的也横着长,会咬人哩!” “哈哈哈,就这烂痞子还想加入咱们红龙帮跟虎爷混,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虎爷摸摸油光光的大脑袋,金牙一呲:“走!咱们换个场?” 门外桃姐急了:“哎呦!这怎么回事啊?怎么就走了啊!虎爷要是不满意,我们这儿还有其他的姑娘----哎!” 我仰起头,直视着石东眼睛。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像以前那样唯唯诺诺害怕他的呢?我想,大概就是那晚糊里糊涂地**开始吧。 守身如玉的杜七月与不能人道的石东之间,一直以来凭靠着亏欠与补偿来试图生活在一起。一旦这个东西没有了,视线就清晰了。 “妈了个的杜七月,你有种出来还装什么的挑三拣四!给谁骑不是骑!”石东猛地揍过来一耳光,我的左耳嗡一声,发出几乎失明般的阵痛。 桃姐也吓傻眼了,撸着白花花地胳膊上来吼道:“唉!干什么干什么呢!你谁啊,凭什么打人?” “我是她男人!”石东拖着我的长发,粗气横脸地冲着桃姐叫嚣:“操,你就是这儿**?妈了个的,我老婆明明是在这儿跳舞的!你***什么时候叫她的?了钱呢!丫的一年多了天天就那么两个子儿?” 吐掉口中的血沫,我抓住石东的手腕。奋力扭动身子挣扎出来,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对他如是反抗! “石东你放手!”把住门边,我一边叫喊一边扭曲地挣扎。 “怎么样?你杜七月欠我的,我不该跟你讨么!” 我冷笑着晃荡着狼狈不堪的身子,用尽全力推开他:“我欠你的,这三年来还的还不够么! 你要钱,我已经倾其所有。你要命,有种,你今天就拿去!” 当颜面和尊严统统被惯在脚底踩踏,我何尝不觉得歇斯底里是场解脱? 所以当石东甩手将酒瓶砸碎在我面前不到十公分的刹那间,我一点都没觉得恐惧。 没有想象中的痛感,我眼看着碧色的玻璃碎片随着浓厚黏腻的浆液溅满肮脏的地毯。挡在我身前的男人,只一出手就把那失控的‘武器’拦了下来。 鄙夷的目光徐徐淡淡,轻视的嘴角微微上扬。我觉得邵丘扬看石东的眼神,其实跟看我的眼神并无区别。都是灌满了厌恶的反感和不屑的嘲讽。 “你要老婆?一晚多少钱?” 单臂推开怔在原地的我,邵丘扬踹开一地玻璃碎片。似有似无的笑容,挑动着石东残缺的自尊与精神底线。 011 我已经付过钱了 “你谁啊!”石东捏着酒瓶颈,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我……我不了!杜七月,跟老子回家----” 石东上前就要捉我的肩,却被邵丘扬的大掌霎时钳住。 他的手受伤了,大概是刚刚救我的时候被碎玻璃刮过,沿着雪白的袖口殷红了一片血色。此时他轻轻挽起袖子,以至于手腕上的那只低调名表却越发显得引人注意。 邵丘扬摘下手表,像耍猴一样在石东眼前晃了晃。然后问:“这个够么?” 不识货的石东嗤之以鼻:“操!一只破表而已。我老婆这姿色,怎么也得三万!啊,不五万!” 腰上一紧,邵丘扬不由分说地把我掐到怀里。俯身冷笑道:“我以为你能有多高的定价,看来我上次是没少亏。 二十万我已经付过了,还够睡她好几次……” 站在一旁的桃姐和几个小姐妹窃窃私语,大概话题是----那只表是百达翡丽的款,少说要八百万。 “妈的你找死!”又气又恼的石东蛮牛一样冲过来,半截瓶颈刀锋一样就往邵丘扬的身上戳。可惜还没等近身一米,高大的保镖三下五除二就挺上来把他撂倒了。 咔嚓一声,我听得石东一声震天嚎叫。接着头一歪,便一动不动了。 “邵先生,怎么处置?”保镖恭恭敬敬地问。 “埋到庄园的葡萄架下,当肥料。” “是。” 我吓得面如土色,一跤跌倒在地。就连大风大浪皆不惧的桃姐都忍不住双腿打颤。 “邵先生,您……您开玩笑的吧!这……这真死了?”桃姐佯装着风尘笑,尖尖的指甲轻佻地戳着邵丘扬的肩:“快别闹了,我这儿还要做生意呢。” “我像是会开玩笑的人么?”邵丘扬挡开桃姐的手:“说起做生意,我还没跟你好好算一账呢。” 俯身提起几乎瘫倒的我,邵丘扬冷笑道:“嫁过人的货色,你也拿来给我充雏儿拍?” “啊呦!邵先生真是冤枉我了。这死鬼是太监,哈,不能人道的。我家七月可是清清白白的姑娘,一天没破身呢!” 我完全无心再去听桃姐的聒噪,目光直勾勾地落在石东一动不动的身子上。 “你杀了我丈夫?”喃喃憋出一句如蚊鸣的声音,我的心境早已被惊慌恐惧所胶着。 “这种人不该死么?” 我无言以对,也许在别人眼里石东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但我杜七月欠他一条命,是永远赖不掉的账。 “行了行了!别闹了----”说话间,一个男人拨开人群。俯身下去蹲在石东身前,掰掰眼睛,探探呼吸:“死什么死!腰椎断了三块,估计他就是想死都没本事自杀了,赶紧送医院去吧。那,恭喜你二少,以后又多个残废养着了。” 这人一说话我就认出来了,正是上次带着邵丘扬来会所的‘狐朋狗友’何许何大公子。 桃姐立马换了一副如释重负脸,连拍胸口:“啊呦,我就说嘛。二少就是会开玩笑。光天化日的,哪能----” 邵丘扬眼睛一瞪,桃姐立马闭了嘴。 两个保镖把石东拖出去了,何许这才起身眯着眼围住邵丘扬:“啧啧,又挂彩了?你怎么回事啊,一个月要割几次腕才够----” “闭嘴!”邵丘扬不轻不重地推他一拳:“你跑哪去了?一进会所就像回母胎一样迫不及待。” 012 搞定女人,要先搞定闺蜜 何许无奈地摊了下肩膀:“是你非叫我陪你去西陵岛的好不好!你带着女人,我也不想被虐狗嘛。不过说实话,你刚与jenny分开就这么高调地换人带着,会不会----” “咳。”邵丘扬故意咳嗽了两声,何许轻轻呀了一声,目光落在我脸上。 我又不傻,一下子就捉到了邵丘扬逢场做戏的动机。 “少废话,挑你的女人去!”邵丘扬别过脸去。 “早就搞定啦!也不看看我是谁。”说话间,一女人端着殷红的红酒杯步履依依地飘到何许身后。 “何少,怎么上这儿来了?我找你好久----” 我大跌眼镜:“阿珍?” 话说刚才我被桃姐拖去见客,阿珍就醉在吧台上。刚才场面一混乱我差点把她给忘了。 “七月你也在这啊!”阿珍笑得千娇百媚,柔弱无骨地往何许身上一倚:“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刚认识的朋友,何----” “阿珍你醉了。”我夺下阿珍的酒杯,扶着她柔软的腰肢站稳。 “抱歉何先生,邵先生,我先带我姐妹回去。”我对何许说。 “干嘛呀七月,我跟何先生聊得好好的呢!”阿珍眉头一皱,推开我的手:“我为什么要回去?我***被姓曹的混蛋天天养在一亩三分地,都多久没出来好好玩了?人家何先生还说要带我去度假呢!” “原来邢小姐是杜小姐的朋友啊。呵,那不是正好?”何许摊了下手,笑着凑到我耳边:“你看,我们二少今天专门过来点你的台。现在你姐妹都答应陪我去了,你难道还要再驳二少的面子?” “何先生,我姐妹真的是喝醉了----” “醉?谁说我醉?”阿珍红着眼冲我叫:“七月我清醒的很呢,我就要去!你去不去?你不去,我自己去!” “我……”我脸上火辣辣的,身边的阿珍醉的像坨**,完全无法帮我控场说话。 “看见没二少?”何许抚掌大笑,转向邵丘扬得意道:“要搞定一个女人,记得先搞定她闺蜜!” “滚。” 何许吐了吐舌头,旋即从我怀里拽走阿珍,两人就这么一路跟连体儿似的跄踉出走廊。 我当场就傻眼了,半晌才想起来追两步:“阿珍!喂!阿珍姐!” “别叫了。”邵丘扬用领带扎住手上的伤,冷冷瞄了我一眼:“何许亏不了你姐妹。” “不是!阿珍她……” 我想说阿珍已经‘从良’了,可是话到嘴边却连一丁点底气也憋不出来。 如果‘当小三’也算从良的话…… 桃姐招呼人给开了个包房,顺便送了个医药箱过来。因为邵丘扬不肯去医院,只单单把我留下来了。 我说我不会包扎,只能简单弄弄,要他忍着点。 “随便。”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后天早上九点半,富江一号码头。” 倒吸一口冷气,我想我们终于还是回到这个话题上来了。 我擦药棉的手有点颤抖,刺鼻的消毒酒精挥发得十分剧烈。 “刚刚听何先生说,您是要谈生意的。那么到场的大概都是t城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吧。您就不怕带我这样一个女人去,会跌了您的颜面么?” 013 是不是你,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你真有自知之明。”邵丘扬冷笑着向后仰身:“没有自信穿高档的礼服,没有勇气接触上流社会的氛围,就只能靠张开两条腿坑蒙拐骗?” “你----”我心里难过,却不敢忤逆。早已习惯了他的冷嘲热讽,但那滋生膨胀的饱满委屈,归根到底还是强烈的耻辱感在作祟。 其实,我比他瞧不起我更加瞧不起自己。 邵丘扬摸了摸口袋,试着点烟。一手不方便,我识相赶紧给他递火。 他一口烟雾喷在我脸上:“我听说你是个舞蹈老师,气质还不错。” “哦,谢谢夸奖。”我低头小声道。 “我有夸奖你么?”邵丘扬又一声冷笑:“我只是在说,你的气质跟一般的小姐比,不错。” 我想,我是不是应该跟他多收一万块才合理。因为跟这个男人相处,真心是分分钟气出心梗的节奏啊。我需要精神损失费! 那么话到这里,我决定摊开自己更深的顾虑。我说邵先生真抱歉,正因为我是老师,所以6月12号我们学校有很重要的演出。就在t城文化中心,我怕出海可能会赶不回来的。 我没有瞎说,那天晚上八点是国际知名芭蕾舞大师陶艺琳陶女士的个人专场会。我们学校受邀出伴舞,我带几个学生都已经演练了两个月了。我之前各种纠结,也不是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12号还早,我会准时送你过去。” “可是……” 我一句‘可是’憋在喉咙里,却被邵丘扬硬生生捏成了一阵激咳。尚未止血的伤口再次崩开,滑腻腻的温热溅上我的脸颊。 他靠近我,眯起犀利的眼睛。唯一读得懂的情感色彩,大抵就是不屑一顾的苍白。 我想,这个男人该是从心里厌恶我吧。 “杜……几月?”他胜利地忘记了我的名字,赢了一招半。 我:“……七月。” “你是不是觉得,用欲擒故纵的手段反而能引起我这种男人的兴趣?” 我呼吸不顺,心跳膨胀。迷离的大脑下意识地点了下头,旋即觉得不对劲,又慌忙摇头。 “告诉你杜七月,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挑女人玩游戏。也请你别再自作多情地费心去想为什么会是你。我只是懒得再去找那些猫三狗四的----这样讲,你心里会不会舒服一点?” 我动了动唇,却无法把委屈说给一个嫖客听。 因为就是这样----纵然有再多的借口和无奈包裹着廉价的尊严,我拿了他的钱是事实,上了他的**是事实,甚至做了修补手术高价拍除夜都是事实。 “邵先生,您在流血,先包扎吧……”我说。 宽大的时尚沙发仿佛不平衡的跷跷板两端,怎么坐都不踏实。 我有意往后躲,双手的动作又紧张又生涩。 “你这么怕我?” “没,我只是……”我放下手里的药棉,无意中瞥到他手腕上还有另一处伤。看起来好了没多久,淡淡结痂剥落后的新皮肤透着粉色的纹理。 他的手很漂亮,这样纵横捭阖的皮卷肉翻,真是可惜了。 “我只是怕我弄的不好,伤挺深的,确定不去医院么?”我的鼻尖已经沁出一丝丝汗珠,眼神一点不敢懈怠。 “我……那个,我还没有谢谢你救我。” 邵丘扬没理我的话,沉默半晌后,又问:“那个男的,真是你丈夫?” 014 一言不合就强来 “嗯。”我用鼻腔发出一声哼。 “真有眼光。”邵丘扬抽回手,按了按伤口周围。嘲讽的笑容愚弄出一个新高度。 我垂着头不说话,双手轻轻搅弄着衣襟。我不愿对邵丘扬多解释什么,在这样萍水相逢的金钱关系里,扒开伤口只会被撒盐。 “我很好奇,那些明明像垃圾一样的男人,到底是用什么办法能让女人对他们死心塌地的。”闭上眼,邵丘扬靠在沙发上。这句看似莫名其妙的话,却包含了不为人知的深意。 但很不巧,我一下就听得懂。 “因为大多数女人是很笨。”我说:“而邵先生您,可能不小心爱上太聪明的女人。” 我的回答可能有点太得意忘形了,以致邵丘扬这般激烈的反应大大超乎我的意料。 他单手一扯衬衫,整个人扑倒在我身上。负重的沙发发出一声声吱吱的抗议,男人凛冽的眸子如火中烧,灼得我毛骨悚然。 “你再说一遍!” 我咬了咬唇,绷紧的身子渐渐放躺尸,却不敢再说一个字了。 就这样居高俯身在十几公分的距离里,邵丘扬一手按住我的腮,另一手哗啦一声就把皮带拉开了。 我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任人宰割地闭上眼。 等他的身子滑进来,我的泪水也滑了下去。 “这是你专属的套路么?每次都梨花带雨的。”邵丘扬捏住我的下颌,俯身舔去我眼角的泪水:“换一个,我已经腻了。” 他停下动作,温热的血管联通汩汩的跳动,填满每一寸静止。 我止不住泪水,哭得越发悲怆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再这个时候突然想起我父亲,他曾经对我说过,无论人生逆境到哪一步,都不能忘记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他极尽一生的心血想要把我培养成高傲的白天鹅,可命运偏偏让我成就了一只任人宰割的野鸡----真是一言不合就强来啊。 我哭得太失控,以至于让男人根本无法尽兴。 最后他退了出来,沉沉的眼神盯了我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只拉上西裤,整好衣襟。靠在沙发上又点了支烟。 我想说谢谢,又怕多一个字的矫情引得他更愤怒。 于是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他不动,我也不敢动。 最后男人站起身,将外套往肩膀上一扛就推门出去了。只撂下一句:“后天早上,别忘了。” 我回到阿珍的住处时,已经是凌晨了。 屋里空荡荡的,姐妹貌似还没回来。 我洗了个澡,去冰箱里拿了冰块敷在被石东打肿的脸颊上。 然后打开电脑,往一个账户里划了仅有的两万块钱。 那是石东母亲的账户,一个没什么文化,善良又胆怯的农村妇女。 想当初我跪在地上对她说,我这条命是石东救的,我会照顾他一辈子。 可惜,久负大恩反成仇,承诺终究不抵无止境的伤害和索取,我给不起了。 阿珍回来的时候天都亮了,身上酒气很浓烈,但依然掩不住做过爱的荷尔蒙气息。她丢一地钞票在茶几上,冲我嚷嚷:“操!姐三年没了,丫想不到还能值这么多!” 015 请假,不是我要请假!是女主! 我知道她心里苦,所以什么话也没敢接。赶紧跑到洗手间拿来拖把盆子的,但还是晚了,她一口污物全吐在那些红艳艳的钞票上---- 吐完就抓着头发哭,哭得狼狈不堪。 “七月,我还是想老曹怎么办……我已经三年都没跟过别的男人出去了,呜呜呜……” 我从没见过这样子的邢绮珍,想当初她把我介绍给桃姐的时候,满脸写的都是风尘圈里打磨出来的四项基本原则。 不谈爱,不贪恋,不撕逼,不犯贱。 这才是一个良好坐台小姐以及资深**的基本修养---- 可是轮到她自己身上,全***放屁。 “阿珍,先别想了好么?咱们冷静冷静,”我拍抚着阿珍的长发,心里酸酸的:“你要实在难受,要么后天咱们一块去也好。就当散散心了。” 当晚,阿珍迷迷糊糊地跟我倾诉了好多以前的事,其实我早就听过不止一遍了。 第二天一早,我来到学校的教务处,把要请两天假的事跟主任林雪玫说了。 “你要请假?”林老师扶了扶气质感爆棚的金丝边眼镜,对我的请求表示十分不理解:“七月啊,马上就是12号了,你这时候请假----” “林老师,我知道这次表演很重要。您放心,我一定会按时赶回来的。”我恳求道:“现在整体大环境编排都已经敲定,几个换场变位也很熟练了。挑的其他三个学生都是悟性高仪态好的,我保证可以圆满完成这次伴舞,不会给学校和陶女士的表演带来麻烦的。” “七月,你以前不是这么冒失的个性啊。”林雪玫拉我坐下,语重心长地说:“咱们学校想要聘请陶女士做艺术顾问这事已经筹备很久,现在人家也表示愿意将名下艺校和演艺公司与我们对接合作,校董方对这次表演更是十分重视,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出纰漏啊。七月你实话跟我说,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困难?” “林老师,我……”我尴尬地笑笑:“恩,有点事,不过我能解决的!真的!你放心,我知道轻重。” “七月,你这个性啊,跟老杜一模一样。”林雪玫叹了口气:“大事小事都自己扛,真不把我们这些老伙计当朋友啊。” 听她提起我爸,我心里略略抽痛了一下:“林老师您别这么说,我爸只是怕给别人添麻烦……他心里,其实一直是把各位老师和长辈当自己人的。” “当自己人还能一声不响地追莫扎特去了?”林雪玫拍拍我的肩:“七月,不会是生母又来找你麻烦了吧?那天我听方老师说,好像……” “好像什么?”提到我生母赵红玉,我精神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也没什么,”林老师尴尬地叹了口气:“就上个礼拜,趁你不在的时候她来跟小方借了五千块钱。小方这孩子刚毕业,心眼实在也就给拿了。 后来才听几个老师在办公室里议论的事儿,知道是打了水漂,但也不好意思来问你要。 我合计着,人家小方还在实习,一个月也没几个补贴金。这事,对吧…..” 我说林老师你别说了,我懂了。 这几年下来,石东在我身边倒是有一个好处。就好比养个猛虎赶走狼,有他在,赵红玉是不敢上我家来折腾。但学校里的老师们可是被这不要脸的婆娘祸害个遍---- 起初同事们都热情,小来小去吃几次亏,我只能挨个补漏洞。后来但凡知道这女人的心性,就没人理睬她了。可这次新来的方老师还在实习,不了解情况又一腔热心肠的,结果一头栽套路里了。 “林老师,下个月工资你帮我领了还方老师,等我回来再跟她道歉。” 离开教务处,我的目光漫无目的地瞄着走廊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幅校表演照片。 那些辉煌的岁月堆砌起这座老牌艺术院校响当当的名气,一步一足印,仿佛都有我父亲杜民修的痕迹。 止不住的心酸委屈一涌泛滥,我捏着手机的手腕略略发抖。 翻开黑名单栏,里面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打了n个。 “赵红玉你究竟想怎么样!” 016 可恶的血缘 电话一通,我压不住怒火地吼过去:“我说了最近手里紧,下个月会补生活费给你的,谁让你到学校来找我同事!” “哎呦,你瞅你这话说的。”电话那端的口吻懒散着一股阴阳怪气:“你哥好不容易找了个媳妇,女方家里就想多要一条金项链。这点忙你都不帮?个没良心的赔钱货,当年要不是我和你爸眼光深,把你送给杜老师带着,你能有今天?” 我咬牙切齿:“赵红玉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废话,当年分明就是我爸苦苦求着你们,几乎搭了一辈子积蓄把我带走。否则我早就被你们送去当童养媳了!” 赵红玉哼道:“当童养媳怎么了!咱村的女娃,有多少生下来就给溺死的。要不是我心疼你,求着你奶奶留你条小命,把你喂到五六岁够仁义的了。现在到了大城市,喝几年墨水就忘了祖宗了啊?我跟你说哈刘招弟,你哥这新房子马上起瓦,再给捎五千块过来。” “你叫谁招弟!我只有一个名字,杜七月!” 狠狠地挂断电话,我把一腔怒气全部发泄在这几个快要揉烂的按键上。 走出隔间,我对着洗面池木然地看着自己这张脸。 真想从上到下地撕毁这幅看似姣好实则命苦福薄的面具。然后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也没有人找得到我的地方…… 我抱着洗面池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竟有一只温厚的大手搭上了肩。 我太缺乏安全感了,以致这样突如其来的安慰在我看来都是值得警惕的。 凛然回过身,眼前的人叫我着实一愣。 “杜老师,你没事吧?” 我囫囵用手抹着眼睛:“没……没事,不好意思齐董,让您见笑了。” 这个男人叫齐楚,是我们华菱艺校的新任校董。三十出头的豪门海归,爱经商,更爱小提琴。 所以比起大多数人商海沉浮里的一身铜臭,他那自带艺术家超凡脱俗的高雅气质着实难能可贵。 这番狼狈地被老板堵在洗手间门口,我的自惭形秽难以言表。 齐楚将一张雪白的纸巾递给我,说:“眼泪是人们用来铭记痛苦的方式,有时候觉得,擦了还真可惜呢。” 调侃得恰到好处,又不会让人觉得难为情。 我接过纸巾,小声说谢谢。 真的很感谢他,并没有追问我为什么哭。而是轻描淡写地把话题转了过去:“我刚才听林主任说,你要休几天假?” 我肩膀一抖,就像不及格的考卷被家长发现了似的:“啊!齐董您放心,我……我不会耽误表演的。都安排好了!” “呵,你干嘛这么紧张?不过是一场伴舞表演,你又不是主角,还没有到需要如此承压的时候吧。” “您说笑了,我这样的水平,只怕一辈子都赶不上陶大师。哪里还敢奢望有这样的个人演?”我非妄自菲薄,毕竟以陶艺琳这样享誉国内外的名气,远是我这样的小角色望尘所莫及。 “再高雅的圈子也逃不脱出身运道这样的俗套,不过是有些人高罢了。我看过你的练习录像,一点不比别人差。”齐楚看了看表,然后挥挥手示意我走出来:“时间还早,去喝点东西?还是说,杜老师愿意一直待在男洗手间里?” “啊!抱歉----”我的脸红成小龙虾,冒冒失失地钻出来。亦步亦趋地跟在齐楚身后,都忘了说一句答应还是拒绝。 六月初的午后还没开始热起来,天色蔚蓝阳光正好。 三三两两的学生在林荫密布的校园里进进出出,这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貌似也曾有这样一段洋溢的青春时光。 那年石东还是个摘下头盔后会笑得很痞的男孩,冲我吹着不算冒犯的口哨,身下的摩托车发出嘟嘟的号角。 已经多少年没有人会在校园外等我了?所以当我一眼看到校门口那辆雪白色商务车门上依靠着的邵丘扬,我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017 我可是亲手量过的 他还是一身拘谨的西装,神态和衣着都是禁欲系的。如果对别人介绍说我们的关系是坐台女和嫖客,我相信有点判断力的人都会被彻底颠覆三观。 “邵先生?!” 我尴尬地招呼:“您怎么会……会在这里?” “你朋友啊?”齐楚微微一笑,回头看看我又看看邵丘扬。 “恩,朋……朋友……”我硬着头皮回答。 “你好。”齐楚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完美得体的商务礼节点到为止。 哗啦一声,车门一开。邵丘扬撩起一只包装精美的纸袋子塞进我怀里:“这是礼服,回去试试。不合身的话,今晚我叫助手去你家量。” 我就差冲他挤眼睛了! 如果给我们学校的董事知道我一个为人师表的舞蹈老师其实在做这样的兼职---- “我……齐董,我是要去参加一个好朋友的婚礼,地点不在t城,所以要请两天假。”这是我这颗不算特别笨的脑袋在一瞬间能想出来的最完美托词。 “呵,那,你跟朋友聊吧。我们12号演出见。”幸运的是,齐楚并没有多问半句,也没有留在我窘迫的场面上故意为难。就这样离去,着实叫我松了口气。 望着齐楚渐渐远去的身后,邵丘扬微微俯身蹭到我身边:“明明有这么好的资源,你还需要做这种事?” 就像脖颈里被人丢进去一坨蟑螂,我一惊一抽,抱着纸袋往后躲了躲:“邵先生,您别说这种话,齐楚是我们学校的董事。我……我们其实……” “我没兴趣。”伏在我耳畔,邵丘扬一字一顿吐进去:“衣服带回去试,我自信十有**很合体。别忘了,我可是亲手……量过的。” 我脸上腾一下便全红了,我说邵先生,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你本来,是打算跟刚才那个男人去喝咖啡的吧?” 我:“……”点点头,我说邵先生是找我还有事么?对面街就是咖啡厅。 “抱歉,我可不喜欢那种惺惺作态的情调。” 我更加无语,心想你一个日理万机的豪门二少,整天有多少事要处理,有必要跟我这种小角色浪费时间么! “上车,带你去个地方。” 我想不出可以顺利拒绝地理由,于是自然而然地拉开了副驾驶。 男人抬脚别住车门:“谁许你坐这个位置了?” 我咬了咬唇,转到后座上。 我想,每个男人的副驾驶,可能都有一段故事吧。我们这些‘肮脏’的女人,不配触及。 “这是----”车停下来,我对着眼前这幢熟悉又不合景的建筑,目瞪口呆。 “这不是市中心艺术剧院么?” 邵丘扬带我来这种地方?突然变画风是要闹哪样啊。 “二位,今天下午没有演出,闭馆休业。”保安拦住我们,一脸正经地说。 “我太太是位芭蕾舞演员,去年得了绝症。她……只想临走前再看看自己热爱的舞台。”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狼一样的男人,信口开河的本事真他妈是荼蘼级别的了! 在保安同情的目光中,邵丘扬大大方方地拉着我顺利地来到大舞台上。 “干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我?”邵丘扬转身问我。 “我……”我摸索着台边大红色的帷幕:“我只是没想到你会……” “我会什么?难道你以为我会砸一张支票过去,叫他滚?” 我点点头,心说这才符合霸道总裁的风格。 “抱歉,我赚钱很辛苦的。能用心思的,不砸血汗。” 那一刻,我发现以我自己这样的智商,要了解这个男人只怕是永远也不可能的了。 他让我上台跳舞,跳我最擅长的曲子。没有音响没有伴奏。 我选了《天鹅湖》的篇章,脱掉鞋子,赤脚摩挲着节奏。在一片很沉静的气氛中,我的观众坐在第一排的正中央,沉默了一整个选段后,没有忘记给了我一片稀稀落落的掌声。 离开剧院后,他的心情好像很不好。没有多说一句话,只将我送回了家。 018 做你最擅长的 我和阿珍到码头的时候刚好九点一刻,有黑西装的助手迎上来,恭敬地请我们两人上游轮。 “邵先生他们已经在船上了,行李交给我就好。” 我们道了声谢,却完全不知在这样的场合该不该给小费。 “这船可真大,一年多前我跟老曹乘过一次游轮,还没这个三分之一大。”阿珍提着裙摆,一边极力保持不露怯的淡定,一边偷偷打量着极致奢华的陈设。 “嘘!说了不许再提老曹。”我白她一眼:“既然来了,就好好玩吧。不开心的别想。” “呦!美丽的阿珍小姐,没想到您真的会赏光来啊。”着一身白色西装的何许远远就冲着我们打招呼。绅士般弯下腰,牵起邢绮珍的手轻吻:“昨天一早您不告而别,我还以为我又没戏了呢。” 这深深的套路一气呵成,但我却能感受到阿珍抽手的动作是很不自然的。 “何先生说笑了,承蒙您这么青睐,阿珍哪敢不识抬举?” “是么?我还在担心二少一掷千金,我那点钱完全兜不住场,惹的阿珍小姐不开心呢。” 这话说的我和阿珍同时尴尬。要知道,做这行的其中一条规矩,就是再好的姐妹也不会互问嫖资。就好比今天,邵丘扬给了我二十万,但我根本不会去问阿珍,何许给了她多少。 “呵呵,我好像,说错话了?”何许摸了摸头,笑着岔开话题:“马上就开船了,我带你去里舱转转?这里到西陵岛要八个小时,靠岸要晚上了。这里有茶歇午餐,还有**和各种表演。放心,绝对不会无聊的。” 就这样,何许将我的阿珍抢走了,只留我一人原地呆呼呼地不知该怎么办。 “唉!等等,邵----” “你问二少啊?”何许回头冲我眯了眯眼:“他在房里呢。杜小姐要是想找他玩的话,劝你还是省省吧。他晕船,等下估么着会吐的什么都硬不起来,哈哈哈!” 我:“……” 我按照服务生的指引来到了邵丘扬所在的头号豪华舱。 眼前的他换上了舒适的棉布衬衫,坐在靠窗的单人椅上。凝着眉头望一望无际的海,手边一盏轻巧的高脚杯里,暗红的酒色波光粼粼。 我想,他肯同意让我进来,应该并不像何许这家伙描述的那般窘困。 “你可以跟他们出去玩。”男人只转过脸来看了我一眼,旋即又沉浸回自己的思维王国。 “不用了,我……不大喜欢玩。”我回答。 他没再说什么,只把酒杯凑在口边,轻轻一抿。双唇染上淡淡的赤色,平添了几分凉薄。见我站在原地不动,又俯身从椅架低下拽出红酒瓶,又倒了一杯递给我:“尝尝?” 我没有拒绝,起身坐到他对面,端起酒杯啄了一小口。 这等位品高端的红酒可不是一般超市或酒桌上能染指得到的,入口清醇不腻,回味品淡幽香。我吐出粉红的舌头试了试,瞄了眼瓶身上的logo。 “这是邵先生自家出产的红酒?” “你认得?” “五六年前,我陪父亲出席一个颁奖会的时候……宴会上尝到过。” “那时你还未成年吧,禁止饮酒。”邵丘扬轻笑一声。 “我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只是长得……”我低下头,小声说:“长得比较小。” 我圆脸,皮肤白,个子小小的,四肢长且瘦。否则也没办法跳那种飞来撑去的钢管舞。所以若是穿上校服戴上眼镜,的确是可以混学生流。但事实上,我早已不年轻了。 再抿一口红酒,我轻轻咋了下唇:“这一款,比上次尝的更好。” “那是自然。”邵丘扬站起身来,双手扶住船杆背对我:“一个家族传统企业,若是五六年来还没有质量突破,早就死的尸骨无存了。” 船已行了一个多钟头,海鸥闹心地窜来窜去,小岛成群过眼烟。 我站在邵丘扬身边,海风掠过他的衣角吹乱我的长发,一片心境豁然敞开。他突然就用端着酒杯的手臂指住远方的一片扩地滩涂:“看见没?就这块地以东,有一片占地八百公里的开发腹地名叫青樊湾。我要拿下它,打造全国最大最豪华的葡萄酒庄。就像电影《漫步云端》里的唯美画面----” 他顿住了,神情里恍然装住一片幽散的云,慢慢放下手臂。 “可笑,我竟会跟一个伎女说这些……” 我不置可否,轻轻取下他的空酒杯送去洗手间的水槽。我说:“桃姐曾说过,伎女是这世上最符合供求市场关系的职业。因为男人有太多想得到而无法得到的慰藉,只能从伎女身上体验。 您可以把您的商业畅想,事业蓝图,雄心壮志统统讲给我听。我读过书,听得懂……” “不必,”邵丘扬扯开衬衫领口,转身压着我进了里舱:“慰藉男人最好的方式,可以用你最擅长的。” 019 赌场上的女人 完事以后他去洗澡,我则逆来顺受地蹲在地上收拾一片狼藉的杂物。瞄了一眼窗外海阔天空的豁朗,心思倍觉讽刺。 看山看水看夕阳的陪游,谁有那么多闲工夫跟你探讨人生?终究不过是伎女与嫖客的**碰撞。 邵丘扬洗完澡出来了,叫我换上昨天的礼服,说要带我出去。 香槟色的抹胸长宽曳地裙,雪白真毛皮披肩。鞋子是我自己的,反正也露不出来,唯有那一款不上档次的山寨手提包略显捉襟见肘。我暗叫失策,应该跟阿珍那拿一个过来充场面的。 邵丘扬打量我几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推开舱门出去的时候,他刻意弯了下臂肘。我知趣,赶紧凑上去挎好。 明明身体都已经融入过那么紧密的距离,却依然找不到自然而然地相依相拥----我想,逢场作戏就是矫情。 从头等舱下到船底仓的娱乐区,邵丘扬先把我带进了**。 十几张桌设立各类赌局,老虎机和酒吧台参差林立,中央是个大大的圆舞高台,一个身着**的舞娘正在跟着音乐的节拍跳桑巴。 跻身入人群,我远远就看到第三个牌桌边,正依在何许身上的阿珍。两人貌似赌得high呢! “嘿!这边,这边!”何许冲着邵丘扬招手,迫不及待地起身让位:“交给你啦!我玩这个不顺溜。本想算二十一点吧,三两局就叫人拉黑了,唉。” 之前我听邵丘扬无意中提到过一次,说何许的智商有172,刚刚在哥伦比亚大学取得博士学位。光澳门和拉斯维加斯,就已经有十几个**禁止他入内了。 说着,何许将面前的筹码推到邵丘扬这儿,拖着阿珍跑去玩其他新鲜了。 错身而过,我与阿珍对视而无言。 其实我们做姐妹的,遇到同游同陪这种事其实也是难免。只要这两个男的不会**到非要玩双飞,还不至于尴尬得太过火。 “会玩么?”码好分牌,邵丘扬拉我坐定在他左侧。 我摇摇头。 夜如澜里也是有小型**的,但是桃姐做生意狡兔三窟,一般不敢明目张胆地起庄。 “没关系,随便押。”邵丘扬挽起袖子,扶着我的手轻轻翻开底牌。 我咬着唇,心想该不会就是看扑克牌比大小吧。结果手一抖,一排筹码全推倒了! “啊呀,我……我……” 就算再没见过世面,我也晓得那筹码上的数字是实打实的金钱值,这一巴掌少说推出去个十万八万的! “哟,二少好大手笔。带了新欢出来溜,总得端得大方些是吧?” 坐在右手边的女人穿着一件雪白的低胸礼服,火红色丝巾披氅。纤长的指甲翻了翻自己的牌面,阴阳怪气地往我身上瞄着:“落定离手哦,小妹妹懂规矩吧?” “不劳大表姐费心了,我带来的女人,自是会**。” 邵丘扬径自点了一支雪茄,弹了弹烟灰,打了个响指,示意荷官派牌。 而这一伸手,之前受伤时包扎未拆的纱布就从袖口里露了出来。红披肩的女人不由地掩口嗤笑:“呵呵,二少还是这幅小孩子脾气。这才几天啊,听说那会儿是又喝醉又自残的,故意让我们家jenny心疼来的吧?” 020 唇枪舌剑 “你想多了,只是被狗咬了一口。”邵丘扬轻掀我茫然紧攥的纸牌,面无表情地回答。 “呵呵呵,那就好。我们jenny一向事业为重。这太过幼稚的行为,只能让她的心越来越远哩。” 我捏着纸牌的手有点颤抖,压根不敢抬头与这个满嘴喷火药的女人对视。 “不过听说邵家的二少爷千里迢迢回t市,也是为了做成一番大事业的嘛。对后海青樊湾的那一块地,可是势在必得哟?” “只要大表姐不搅局,敝人还是有点信心的。”邵丘扬翻开牌面,两对s,两对a。 说实话我眼睛都有点花了,这样牛逼的逆转就跟出老千似的! “不好意思了大表姐,一上来就吃你。” ‘大表姐’脸色一红一白,气急败坏地点完筹码,用不大不小地声音嘟囔道:“得意什么啊,不过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以为回来拍块地就能纨绔翻身当皇帝了啊?也难怪我们家jenny瞧不上你。” “就是啊,人家齐大先生手里的青樊湾可是祖产,交给谁开发那可是要慎重考虑的。这次宴会去那么多商界人士,怎么也轮不到便宜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吧。” “依我看啊,还是房产大商曹先生的胜算最大。某些年轻人啊,还是乖乖回家里先弄清楚葡萄藤往哪边长,再学人家做生意吧。” 这陶大表姐身边一左一右的还有两个年轻男人,一看就是她一伙的,这会儿一唱一和的气氛可就呛起人了。 我以为以邵丘扬的心性怎么也得砸一盘腥风血雨出来。可是他不动声色地站起身,将赢来的筹码收罗好,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塞进了我的胸脯! “大表姐,各位失陪了,你们慢慢玩。” “哈?”那女人呼一声就跳了起来:“什么意思啊?刚赢了钱就想走啊?二少你可太不地道了。” 邵丘扬微笑着挥了挥手:“抱歉,这儿有人放屁不打招呼,实在熏得头疼。” 女人脸色青了青,旋即不甘示弱地大笑:“二少真会说笑,什么气味熏得头疼啊?只怕是你身边这位美女的山寨爱马仕散发的劣质皮革吧!” 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早就从之前的剑拔**张里看出这女人的来者不善,我已经很小心地不要吸引她注意,不了还是惹火上身了! 还好邵丘扬机敏的反应简直堪比脑力大战。他不气不恼,只抬手轻轻拍了拍我胸脯里鼓鼓囊囊的筹码,不徐不疾地对我说:“还不快谢谢大表姐?” “啊?”我一脸懵逼。 “我们七月是该多谢大表姐慷慨,这几个小钱刚好够给你买个新提包,想要什么样的,等下去免税舱随便挑。” 就这样,邵丘扬搂着我的腰,在这一轮不出胜负的硝烟中高调退场。 回到内舱套房后,那男人扳住脸孔,摘下西装外套往沙发上一掼。 我知他心里自是有千般不爽万般恼怒,不敢多说一个字,只弯腰去收整衣物准备往墙上挂---- 我想我大概是天性里有当怨妇受虐的潜质,就这样无关痛痒的一个小动作,竟还是换来了邵丘扬不轻不重的一个巴掌! “没钱买可以问我要,下次再敢带这种山寨货出来给我丢人,我就宰了你!” 021 你还玩得动么? 这一巴掌其实并不痛,也没能扇出我的眼泪。 揉了揉脸颊,我把掉在地上的衣服拾起来挂好。背对着他说:“邵先生,我想我们不会有下一次了吧。要不是因为阿珍与何先生那么巧地凑在一起,我…….” “杜七月你嚣张得可以啊。”邵丘扬捏住我的肩膀将我扳过来,用力咚在舱板上:“是不是觉得,今天听到了不少有趣的事?就算是了解我这个人了!” “我没这么想过……”扭开下颌,我低声说。 “没有最好。别人一旦给你些方向,就迫不及待地敞开心扉。你以为那叫坦诚,其实只是寂寞。”邵丘扬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灌进苦涩的鸡汤。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如果不是他突然转过脸捂着口冲进洗手间,我甚至会觉得这样的气氛也不错。 听到里面几声尴尬的干呕,我才意识到之前何许说他会晕船的事,应该不完全是开玩笑? “邵先生!您没事吧!”我敲门问。 哗哗的水声传来,男人的声音有些疲惫:“去隔壁何许那拿点晕船药来。” 我哦了一声,匆匆出去。 可是刚一来到隔壁舱门口,我便红着脸退却了。春潮带浪的婉转**一波一波袭来,简直比游轮的颠簸还夸张。 我叹了口气,摇摇脑袋不去想阿珍那张**妩媚的脸,太熟悉的人总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等再回到邵丘扬的房间时,他已经从洗手间里出来了。靠在**边的躺椅上,闭着眼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我递了一杯饮料过去,吞吞吐吐地表示说隔壁有点不方便,试试这个吧。 他像个闹生病的小孩子,厌恶地推开我手里的杯子:“这什么东西?” “你试试看,这是柠檬苏打水兑的可乐糖浆,能很好地缓解眩晕呕吐。” 邵丘扬的眼神突然沉了一下,支起身子端住杯子:“你怎么知道这个偏方?” 我说我从小就学跳舞,尤其是芭蕾基本功的时候,你可知一天要转多少个圈?吃药对身体发育不好,于是我们都喝这个偏方。 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把杯子凑到口边抿了一下,皱着眉说:“应该再放几颗杨梅的,效果会更好。” 我点点头,说以前应季的时候,我爸会买好多新鲜的杨梅,用蜜糖浸着。可惜我常常等不到浸好,一到夜里就嘴馋。偷偷掀开罐子,用小勺挖一个挖两个的。还把核吐进去,气得我爸追着我满校园打。 “你爸知道你做这个么?” 邵丘扬真是个残忍的男人,刀子永远能补得又快又狠。 我像吃了苍蝇一样顿时掐住喉管的呼吸,一切美好的回忆戛然而止。 “我爸去世四年了。”我垂下头:“用一只塑料袋套着面部窒息式自杀。我到现在,也想不通是为什么。别人都说,他是个天才。正是因为太过洒脱和超然,才会对生死那么轻描淡写地逾越。” “你母亲呢?” 我摇头,说我爸不是我亲爸。 “我五岁那年,他和一些上山助教的老师来到我们村采风,住了又一个多月。偶然在河边看到洗衣服的我。他闲来无事吹了曲口琴,我就在那手舞足蹈地跳了起来。然后他就说看好这孩子的天赋,并找我父母去商量。那时我亲生父母要把我给隔壁村老头家的瞎眼儿子当童养媳,于是我爸用八千块把我赎下来了。从此,我跟他回了大城市,跟他姓杜。 他那时只是华菱的代课音乐老师,八千块是他全部的积蓄了。” “你的故事还真挺适合讲在风尘里的,忘了我刚才说什么了?”邵丘扬哼笑一声,那一如之前般不屑一顾的态度让我很不爽。 我说我没有忘记你说的话,但我敞开心扉并不是因为我寂寞,而是因为你寂寞!你是我的金主,你无聊想听故事,我当然会满足你。 “除非,你更喜欢玩别的。”我冷冷地拆下盘起的长发,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邵先生,还有一个小时船到岸。你要是玩不动了,我就去洗澡换衣了。” 022 离你的朋友远一点 登上西陵岛的时候是傍晚五点,下船前听阿珍对我说,这座岛的主人叫齐略鸣,人们叫他齐大先生。 因为现在齐家的产业大都由他的独生子接手,为了区分二人,便称父亲为齐大先生。 而这一次的青樊湾招商,是这位大先生退休前的最后一次商务行为。自然是要为这块祖产找一个收益最高,前景最好的项目。 我挺佩服阿珍的手段,就连对付何许那么人精的角色都能不落下风。短短几个交锋,不但脖子上添了条新项链,连有意义无意义的商业机密都被她轻而易举地打听到了。 可惜她是真心爱了个曹贺庭,一下子就把自己给贬值了。 “邵先生和何先生吧,二位的房间在那里,我来引你们过去。”一个管家模样的西装男子恭恭敬敬地上前,先行了个招呼里,然后又吩咐几个下人帮我们运行李:“今天的晚宴七点钟准时开始,几位先在客房里休息一下。” 齐家是大户豪门,岛上的基础设施极致奢华,礼宾服务周道细微。 我看到那个什么姓陶的‘大表姐’扭腰摆尾地去了另一栋别墅,心里庆幸她还是越远越好。 “你不必担心,她不敢再惹你。” 邵丘扬按下电梯,我不由地哆嗦了一下。也不知是大脑短路还是有心释放憋了这一路的不安疑虑,我脱口问出:“那……那位jenny小姐呢?” 推我进房间,邵丘扬冷笑一声:“你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可能要叫你失望了,我是来做正经生意的,你见不到她。” “哦。”我嘴上答得乖,心里却不知有多窃喜呢。我生性又怂又不敢惹事,光jenny家的‘大婊姐’就已经让我很难招架了。 虽然,我承认我对那个尚未谋面,但能叫邵丘扬‘要死要活’的女人,多少是有些好奇的。 “我看到今天的客人不少,好多人都是慕名来竞争的吧。”转移了话题,我把衣服简单收拾了一下:“邵先生,你的对手多么?” “有人挖金就有人水,来的当然不都是为了青樊湾的。一块地花落谁家,直接决定了周遭腹地的商机类型,这些事你不用多问。只要记得一点----”邵丘扬换上商务西装,受过伤的手打领带似乎是有些不方便的:“过来啊!帮我弄。” 我赶紧上手帮忙:“你说,我要记得一点?什么?” “不要让任何人看出来,你认识那个姓邢的女人。” “诶?”我顿时怔住了:“你说阿珍?” 我想不通,当时何许随随便便就把阿珍拉过来了,也没见邵丘扬说什么啊? “她身上的风尘气太重,我不想一天之内被人将两次军。” 这是邵丘扬给我的理由,听起来好像有些道理,但仔细咂摸咂摸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商宴于当晚准时开始,挽着邵丘扬的手臂,我走进眼前这富丽堂皇的大厅。 典型的欧式建筑,却不乏一些中式元素的细节格局。食物和茶点整齐琳琅地排放两侧长桌,端着餐盘的服务生整齐着装,围着来宾们频频礼笑。 邵丘扬带我往一对夫妻那里走,男的大约六十开外,仪表端正气度非凡,女的与他年龄相仿,但保养甚好,岁月的痕迹犹可推敲。 “这二位就是齐大先生和他的夫人,等下过去打招呼,你微笑就可以了。”邵丘扬对我说。 可就在这时,有人先一步扑了上去,浮夸的举动简直叫我大跌眼镜。 “干爹干妈我可想死你们啦!” 023 冤家路窄 麻雀般一头扑棱着扎过去,何许拉着二老的手摇晃个不停。那萌发嗲的小表情真是看的我一阵阵腰子疼。 “阿许啊,你可有段日子没来看我们了。躲哪闯祸去了?”齐略鸣脸色一板,看似严肃实则**溺之意流溢言表。 “看你说的,我听说阿许刚刚拿了博士学位,回国来可是好好做事业的。怎么就许你儿子成气候,人家就只能闯祸啊?”齐夫人笑着摸摸何许的头,目光一转,就溜到一旁的邢绮珍身上:“诶?这位……” “啊!她叫阿珍,”何许眯着眼吐吐舌头,一把拽过邢绮珍:“是我的……恩,朋友。” “齐先生齐夫人好。”阿珍抿着唇微笑见礼,仪态倒也是乖顺的很。 齐夫人呵呵了一声,眼里尽是**。而何许故意装傻充笑,气氛一顿,话题转的风生水起:“对了干爹,我这次把邵家二公子带来了!” 说完,他一回身就把邵丘扬拉过来:“您听说过吧,邵家二公子在国外多年----” 齐大先生扶了一下眼镜,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当然,想当初,敝人与令尊邵老先生还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只可惜,邵兄先一步驾鹤西归,有生之年未及再叙。都说邵家二位公子年轻有为,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我还以为上流社会的交际比起会所里下三流的俗套寒暄能有什么高大上的反差呢,如今见识过了----原来人们虚伪的本事还真一山更比一山高。 之前我还奇怪呢,那何许看起来**又轻狂,邵丘扬既然有心来西陵岛谈合作,干嘛非要带着个不靠谱的朋友? 现在我算是把这帮人的脉络差不多屡清了---- 邵丘扬他身为邵家庶出的次子,刚刚回国,万事总是开头难。纵然心比天高,也得踩着梯子往上爬。何许是他的好友,又与影响力颇深的齐大先生有很深的交情。那今天这个宴会,明显就是投石问路的。想拿下齐家这块青樊湾,没有人敲敲边鼓可怎么成? “齐大先生过奖了,小侄刚刚接手部分家业,还有太多的地方要向前辈们学习。” 这边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套路颇深。阿珍悄悄往我身边移动,小声问我说咱们是不是先到一边去吧? 我刚想搀住姐妹的手,突然想起刚刚邵丘扬在房间里对我说的话! 他叫我,假装不要认识阿珍?! 虽然心里感觉怪怪的,但我还是依了邵丘扬的嘱托。故意别开脸盯着那几个男人,假装听得很用心而没有理睬阿珍。 可就在这时候,身后脚步夸夸,跻身过来一男一女。 “齐大先生,好久不见啊。” “呦,曹先生到了,快请坐快请坐。” 我们几个人回过身来,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啪嚓一声,酒杯堕地的声音脆耳清冽! 我看了一眼身旁的阿珍,她脸色发白肩膀颤抖,红酒溅了她一身一裙! 她一定想不到今天会在这里遇到曹贺庭,包她三年的大金主! 024 你太不专业了 曹贺庭是带着他的妻子孟欣童来的。 正室小三齐聚一堂,心怀鬼胎的尴尬就这么被人只手遮天地推上风口浪尖。但我却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弄明白了很多事! “曹太太,有些日子没见你啦。想来是曹先生疼最疼太太,养在深闺可舍不得叫你奔波哩。”齐夫人拉着孟欣童的手,想来两人之前的交情也不算浅。 “哪里哪里,我们老曹啊就是嘴上硬,青樊湾这么大的事一直都是一个人扛着,还不好意思来跟我商量呢。我说我跟齐太太什么关系啊,今儿这宴会,怎么也得出来给你拉拉风嘛。” “哎呦,曹太太这话说的,曹先生做生意一向本分实在,跟我们老齐合作也不止一次了。大家知根知底的,哪里还用您亲自上门说话啊?唉,听说去年刚添了个小公子,这没带来一块?” “承蒙齐太太惦记了,孩子还小,日后一定叫她过来认干妈。” “哎呦,还干妈呢,我这岁数都能算奶奶了。” “哪呀,您这么年轻,干姐也不为过。” 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秀着交情,转眼人家齐太太就把邵丘扬晾在一边,而请曹家夫妻上了座。 何许冲邵丘扬耸了下肩膀,摆了个我已经尽力的手势。 而邵丘扬自顾抿着口中的杯酒,依旧面无表情。 我转脸去看阿珍,在曹贺庭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那种可以做作的陌生一定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此时她任由侍应们手忙脚乱地擦拭着地上的碎杯溅液,一张脸僵得十分吓人。 “那姓曹的虽然没什么了不起,但他老婆家底厚着呢。兄弟我帮你到这个份,明天之前能不能说服齐大先生把青樊湾开给你种葡萄。呵呵,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咯。”何许眯眼一笑,拉住阿珍颤抖的手腕:“走,咱们跳舞去。” “啊……”阿珍下意识地推开他,拒绝地躲躲闪闪:“抱歉,我有点不舒服,先回房了。” 我抬脚就跟了上去,可是臂弯猛一紧,竟被邵丘扬暗暗出手捉住。 “你留下陪我。”他对我说,低沉的五个字,就像内功深厚的魔咒,叫我丝毫迈不开身子。 “你已经踩我三次了,杜老师。”晚宴后的舞会,气氛不痛不痒。 邵丘扬的舞步并不算很专业,不过熟练有余,臂膀和手腕的力道很有记忆性。 这让我相信他之前一定有一个非常默契而专业的舞伴,身高比我高。 不远处的休息区里,曹夫人正跟齐大先生聊得火热。邵丘扬偶尔把我往罗马柱外银色镶嵌的镜子前推搡,我知道从这个角度,他能清楚地看到对方交谈甚欢的投影。 “邵先生,我也想回去了。”当第四次踩了他的脚之时,我终于鼓起勇气说。 “累了?” “不,”我咬了咬唇:“我想结束这场陪游,回t城。” “按照我出价的报酬,直到明晚这个时候,你都是属于我的。” “那二十万,我回去就还给你。”抓着他肩膀的手指不由分说地紧了紧,我心里的难受几乎无法用言语形容。 一曲音乐停了下来,我像是被十二点钟声惊骇了的灰姑娘一样,逃离了舞会现场。 我要去找阿珍,自刚刚她逃离曹贺庭与孟欣童出席之时起,已经过去了快三个小时。 认识阿珍有几年光景了,我从没看到过她那么绝望那么认命的眼神。 我想我必须要快点找到她,一种要出大事的不祥预感让我无法自由呼吸。 025 撕逼 何许的房间锁着门,阿珍也不在。 眼皮不知吉凶地突突跳个不停,我敲了一会儿门,最终放弃。耳朵一竖,竟好似听到隔墙有隐约的嘈杂声---- “珍珍,你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把这个项目拿下来,就再也不需要孟欣童了。到时候,我一定会跟她离婚!” “曹贺庭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吗?”是阿珍的声音,挺激动的,貌似还带了几分醉意和哭腔。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仅仅从暗灯打在墙壁上的倔强身影就足以判断她此时此刻的坚决。 “从我认识你的那天起,你就在我面前装出一副重情重义却又为婚姻所迫的可怜相。你说你老婆跟你毫无感情可言,说她没有文化不懂你的阶层,说她挥霍你的血汗钱还在外面养小白脸。说你们分居多年,没有一点夫妻之实,曹贺庭,我亏你说这么多瞎话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你分明就是靠着你老婆家的势力起的生意,你根本就不可能离开她,也没有能力离开她!” “珍珍!你先冷静点听我说----”曹贺庭抱住阿珍:“我没有骗过你,只是有些事没有那么坦诚地说出来。是,我是入赘给孟欣童家的。现在的朝圣王廷集团也是她们孟家出资大比例。可正是因为这样,她们处处对我颐指气使,我做男人的尊严一点都没有了!我爱你珍珍,只有这个,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再给我点时间,只要这一次她帮我拿下齐家这块青樊湾,我就能翻身了。到时候,我带你去过好日子!” “曹贺庭,我邢绮珍跟了你整整三年。要过你一分钱么?我是因为爱你,才他妈愿意被你玩弄了得像个傻逼!” “珍珍,我知道的,我知道你和那些女人不一样,所以我不想失去你!” “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阿珍声嘶力竭地吼道:“去年你说你出国谈生意,要整整六个月,曹贺庭,你当我是傻子么?刚才齐夫人说得清清楚楚,你跟你老婆生了个儿子……我***三年为你打了四次胎,你跟你老婆生了儿子!” 站在一墙之隔的走廊里,我身为一个偶然闯入的旁观者,我无法站在任何一个道德线内去评论这场闹剧。 阿珍是小三,她爱得再真再惨也无法洗白这一人人喊打的身份。 可是她也好孟欣童也罢,蒙在鼓里的是冤,自甘**的是贱。 归根到底,不过是男人混蛋罢了。 门开了,阿珍哭着跑出来。见到我,愣了一下,旋即捂着嘴掉头走。 可就在这时候,噼里啪啦地脚步声从西侧电梯口传过来。 我根本想不通这出撕逼大戏究竟是怎么被人控上的风口浪尖! 站在最前面的女人----是脸色煞白的孟欣童。 齐大先生和齐夫人在,何许和邵丘扬也在。其他零零散散的人,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来处,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贴满了‘我来看热闹’的套路。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预感远远没有冲突感更胜一筹。 “曹贺庭,你行啊…..”孟欣童盯着自己的丈夫,倒竖的柳叶眉下,杏眼圆睁。 “童童,你……你怎么来了?” “颐指气使,没有尊严,借我上位翻一次身,再跟别人过好日子?曹贺庭,我们结婚十年了,我孟欣童自认为有没有对不起你一丁点!” 我紧贴着墙,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这些人,不是应该在宴会大厅里么! 为什么刚才阿珍和曹贺庭的对话会被她听得一字不漏? “童童,你听我说,你……误会了,我……”曹贺庭那一张恶心的嘴脸堪比变色龙,撩起袖子就给了阿珍一个耳光:“你这个贱人!你身上放了录音是不是?故意来陷害我的!” 混乱的场面一片狼藉,齐大先生扶着眼镜叹了口气,齐夫人咬着紧抿的唇神色凝重。 最后孟欣童走了,曹贺庭追了。何许一脸懵逼地想要去扶阿珍回房间,却被她甩开手转身逃走。 而我,一如之前般低调地靠着墙壁,看到邵丘扬故意走在最后面,轻轻踩住阿珍刚刚在扭打中被挣断的那条红宝石项链。 如果我没记错,这是何许在游轮上送给她的。 026 邵丘扬,你真卑鄙 “你别管我了,去陪你的邵先生吧。”我蹲在地毯上,看着邢绮珍以最快的速度收拾行李。她脸上的妆已经花了,脸颊被曹贺廷扇过去的那一巴掌红印依旧在。白皙的脖颈上,断裂的项链勒出了一道红痕。 “阿珍,你今晚就走么?” “我根本就不该来。”阿珍自嘲着抹了下眼睛,瘦弱的手臂一下子就拎过皮箱:“七月,我们这种女人啊,趁早别做那富贵梦了。邵丘扬对你,也不过就是玩玩用用----” “姐你别说这种话,我与邵丘扬之间本来就……”我拖着阿珍的手,求她再留一晚。已经快凌晨了,外面的海风又冷又冽的。 “晚上正好吹吹风,脑子也能清楚一些。”阿珍回过身看了看我,突然挑了下殷红的唇,笑得有点诡异:“我只是弄不明白,我跟那王八蛋吵架的那些话,是怎么被人同步窃听到宴会大厅里去的?当时,站在外面的人只有你吧?七月,我不怪你。想当初爱上老曹的时候,他就是叫我杀人我都肯。” 我的心凉了整整一大截,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阿珍已经拖着箱子走出了别墅区的旋转大门。 紫色的礼服包裹着她紧致风韵的腰**,长发飘过,迷离出一股醉人的香氛。 “阿珍!你误会我了!”我差点呛出委屈的眼泪,却不知该怎么解释出口。 偶有三三两两的宾客从宴会厅下来,高谈阔论着刚刚那场匪夷所思的闹剧。 我攥着五味杂陈的思绪,迈开步子往客房跑。迎面撞上了匆匆过来的何许。 “杜小姐?你……看见阿珍了么?” 我说阿珍已经走了,西陵岛有很多渡口都是全天开放,她一个人回t城去了。 “另外何先生请你放心,如果你要是觉得她这样算是违约,你付的报酬我会帮她还清----” “喂,我不是跟你说这个的。”何许抓了抓头发,一脸懵逼地摊了下肩膀:“杜小姐,阿珍跟那个姓曹的,真的是----” 我冷笑一声:“何先生还要明知故问什么?您想要什么女人不能带,偏偏那么巧就找上了阿珍?” “杜小姐你在说什么啊?” “何先生,送给阿珍的那条红宝石项链,可花了大成本吧?” 何许眯着眼,倒不像是在装傻:“你说那个?那是丘扬丢给我的,本来是买给他女朋友的。后来两人闹不合,随手就扔给我拿去泡妞----呀,我好像又多嘴了!不过,这事有什么关系啊?” 后面的话我没听,招呼也没打就甩下了何许,独自逃回房间。 “这么晚才回来?”邵丘扬已经回来了,卸下了西装外套,只着里面清浅的衬衫,挽起袖子,正在笔记本电脑前聚精会神地敲着什么呢。 “你在工作?”背靠着门,我从这个角度去看邵丘扬,没有点亮灯光的房间里,电脑上的蓝光把他一张精致的侧颜映照得像魔鬼撒旦。 “恩,明天上午要跟齐大先生开个会,我得把这份项目企划再斟酌一下。” “那你忙吧,我洗澡去。”我单手撩起长发,想要用发卡别住。却被邵丘扬从后面上来按住了手---- “我不是工作狂,更喜欢劳逸结合。做完,一起洗。” 他心情不错,貌似又喝了点酒。抱着我的肩膀微垂下头,在我耳边吐出醉醺醺的**。 我浑身一凛,情不自禁地别了下头:“邵先生,我有点累了。” “是么?本来还想换换花样,让你在上呢。”他就手便把我往**上推,我挣扎了一下,挣扎中----拽出了他西裤口袋里那根细细的红宝石项链。 半敞开的吊坠,看不懂什么电路结构,只有些硬生生掐断的电阻丝像荆棘一样刺棱着。 垂下头,我小声说:“邵先生,您是有直播的癖好么?” 邵丘扬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摊开掌心,握住这催眠一样的吊坠。冷冷道:“杜七月,二十万,我买你的人,可没打算连你的智商一块买来。” “邵先生,你早就知道阿珍是曹贺庭的**是么?你接近我,接近她,其实是为了在这次的宴会上,彻底拔了曹贺庭这个竞争对手。不惜用这么卑劣的手段?”我明知自己不应该委屈,但泪水还是差一点就止不住了。特别是刚刚阿珍离开我时,那不信任的眼神里有多少绝望,我背着动不了的黑锅,只想一口苦水尽数倾吐:“你这么做之前,就一点都没有想过会不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难堪么?” 027 我之于你,算什么? “卑劣?”邵丘扬把我压在墙壁上,眉眼尽是讽刺:“杜七月,你觉得用脑子做事,比掰开两条腿来得卑劣?” “你----”我愤怒地扭起身子,却被男人一把推到在大**中央。 “你以为……男人的钱那么好赚?一张补过不知多少次的**膜可以值四十万么。杜七月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吧!”他跻身过来,一字一句撕扯着我残存的尊严。 我恼怒了:“这不是我要的,是你强买的。邵丘扬,你不能骗了别人然后再嘲讽别人贪便宜,骗就是骗!” 这是我第一次喊他的名字,那些恭敬唯喏的‘邵先生’之下,除了金钱地位的悬殊,更有我残缺不全的人格在妄自菲薄。 当这一层利用的面具毫不留情地被上手撕扯开,我可以真正像一个**那般,叫嚣着与节目不想吻合的嫖资。 其实我本不觉得像邵丘扬这般城府的男人很容易被激怒,他只是不屑在我面前隐藏气焰罢了。 唰一声裂帛想,他粗鲁地撕碎了我身上这套一看剪裁便知价不菲的礼服。 “放开我!”我徒劳地抗拒着,却只能让身体越来越疼:“你放我走,我要去找阿珍解释!” “你要解释什么?解释说她的爱情很高尚,她被人算计了很委屈。说你们之间的姐妹情深无坚不摧,出来混的,旁人不疼惜自己,互相之间要懂得疼惜? 别开玩笑了好么!像你们这种女人,明明就是活得拜金虚荣没有尊严,却拿廉价的清高当爱情牌坊。 试图让别人相信,你们也像其他人一样,值得有个男人来真心对待。是吧?” “你凭什么这样论断?凭什么这样侮辱!”我用力抓扯,但反抗徒劳。 他伤害我的方式永远那么低俗暴力却有效。 我咬着唇一动不动,像死鱼一样默默淌着泪水。太累了所以一定也不想动。可是男人的兴趣却丝毫没有因为我僵硬的抗拒而减退,他把我拎起来,按在**上。 我潜意识地闭住双眼,一瞬间竟好像回到了一个多月前的惊魂之夜。 那么无助的感觉一层层蚕食我的细胞,我动不了,也不敢叫。 也是这样子,被人蒙住了双眼,从身后侵犯了我灵魂的纯净和**的底线。 如果没有那一次,也许后面的事都不会发生。就算我依然逃不脱被邵丘扬一眼点钟的命运,但至少不需要一个假清白,来让自己在这个阅女无数经验丰富的男人面前自取其辱! 他说的没错,我,终究只是一个骗钱的坐台小姐。比坐台小姐还低一等。 于是我开始发出声音,本能里带了些许夸张。泪水沿着撑直的手臂一路滑下,同他滴落的汗水保持巧合的平行线。 “不许叫!这么假的声音,简直让人恶心。” 我倔强地看着他,眼里竟有一丝自暴自弃的得意。最后他终于放弃了,丢下我一个人进去洗了澡。我想,这个男人,本质也是很别扭的。 028 杜七月你越界了 当天晚上,他折腾了我三四次。大概是酒精的麻痹和胜利的昏晕在作祟。等我洗完澡出来后,他衣服都没脱干净就夹着枕头睡着了。 有人说,这个睡姿的人多是缺爱缺安全感的,几乎横跨了大半张**,让我毫无下身之处。 于是当晚,我在阳台站了**。随身拿了他的烟,吸了一支又一支。 其实我根本就不会吸烟。只不过那模糊又缭绕的感觉,让我可以顷刻麻痹着大脑,不用太急于看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进去吧。”月色旖旎,邵丘扬不知何时便出现在了我身后。 我吓一跳,手里的烟被他一把夺过去。 “香烟会让任何女人都显得廉价。” 我冷笑,我说我以为我的标价已经是负值了呢。 “看来你真的生气了?” “邵丘扬,你不能用刀捅了人家还在一脸奇怪地问别人为什么会喊疼。” “我不是来道歉的。”邵丘扬冷冷地说:“我只是希望你习惯,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不用心去依附,就不会被感觉背叛。 杜七月,是你自己越界了。咱们之间有游戏,就有规则。” 越界,我说邵丘扬你真的想多了。 “anyway,你要是不想睡的话,就站着给我赶蚊子吧。”邵丘扬丢了一件外套在我身上。那股淡淡的烟草香,是我怎么也无法从香烟你直接体味到的气质。 有些东西,只有在某些人身上才能成为特质。 混蛋…… 第二天一早,邵丘扬叫人把早餐送进来。我围着浴巾,看着昨晚被某**屠戮过后已然衣不蔽体的礼服。然后一个喷嚏打过去,急忙掩住口鼻。 昨晚在外面站了大半夜,多少还是有点着凉了。 “你生病了?”邵丘扬看了一眼我那红彤彤的鼻翼,眼里掩不住的‘活该’二字:“这种时候,扯我后腿的话是没有报酬的。” 我心说:你是狗么?还分前腿后腿。 “我没事。”拿出旅行箱里一件相对能看的下眼的替换衣装,我摒着鼻音说:“但我的利用价值已经兑现了吧?邵先生,能让我休息一下么?我晚上还有演出。” 邵丘扬仿佛没有听见我的话,劈手夺去了我的常服,递给我另一套:“你今天穿这件。” “这,又要做什么?” 雪白的真丝西装衬衫,深蓝色的立修剪裁套裙。这是,职业ol装? “今天是开正经商会,谁要你去肉?”他冷冷地说。 我默不作声,抱着西装去洗手间换好。头发挽个甜美又利落的韩式发髻,露出修长的脖颈。顺便,再把包里的备用眼镜戴上了。 “恩,不错,以前玩过制服啊?”邵丘扬对着穿衣镜打领带,对我的装扮嗤之以鼻。 我说我本来就有些近视,偶尔讲理论课的时候也会这样打扮。 “anyway,先吃早饭吧。”邵丘扬把两片吐司从面包机里拈下来,在其中一片上涂了浓浓的芥末蛋黄,然后递给了我。 029 半路的程咬金 我咬了,呛鼻难闻的味道简直堪比十大酷刑。我连打十个喷嚏,泪水连连地从桌子下面抬起头。看到邵丘扬正匪夷所思地看着我,却没有将这么奇葩的玩意往自己嘴里送---- 突然之间,他像个白痴一样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风度全无! “杜七月,你是傻子么?给你什么你都吃!” 耍我的?***邵丘扬你几岁! 我端起柠檬水灌下去,抹了抹眼角的泪花:“邵先生,我们之间还有不到十小时的契约。你可以尽情做你觉得有趣的事……反正,我也是为了钱。” 我不怒不恼,径自淡定地吃着早餐,他反而觉得没趣了,也不再惹我。 只是在临出门的时候,他对我嘱咐:“等下你什么话也不要多说,抱着文件站在后面等我就是了。” 我谢谢你大爷的!我感冒发烧喉咙疼,你就是让我说我也说不出话! “齐大先生,真不好意思让您久等。”跟着邵丘扬来到齐略鸣的商务楼,与昨晚那样大肆排场风格迥异的气氛让我不由地想起了当初进艺校的场景。 如果昨晚是海选,那么今天就算是复试了。别管邵丘扬是用什么手段入的围,反正他是成功了一大步。 “哪里哪里,邵先生赏脸来我们西陵岛,当然要尽一下地主之谊嘛。昨晚宴会实在怠慢了,玩得可还尽兴?”齐略鸣今天换了一身素雅的中山装,倒似平易近人了许多。 “齐大先生客气了。不如,我们说正事吧?” “呵呵呵,年轻人就是性子急啊。”齐略鸣掸了掸手里的烟斗:“不忙,还有个客人没到呢。” 我站在邵丘扬身后,是以看不到他此时的脸色。但是连我都听得出这话里不怎么对味,他又怎么可能没有警惕呢? 明明已经把最大的竞争对手赶出局了,怎么半路还有程咬金? 想着想着,门一开,一声爽朗又娇嗲的笑声传进来。 我回头,一愣。是她? “齐伯伯,让您久等了。”陶霏霏穿了一件大红色的v领时装,妩媚的波浪卷刚刚盖过白皙的肩膀。身后跟着一个颜值很高的小鲜肉,西装领带人模狗样的。 这不就是在游艇上跟我们在同一赌桌上出言不逊的女人么? “大表姐,您怎么来了?”邵丘扬站起身,出于礼节向她伸出手。 “怎么?难道曹老板出局了,就不能又别人入得了齐伯伯的眼?”陶霏霏挑着鲜红的唇冷哼一声,并不肯同邵丘扬握手。径自跻身到齐略鸣身边的空位上:“齐伯伯,昨天宴会上见您那么忙,我都不好意思上来招呼了。家父一直惦念着您,这不,托我带了----” 幽幽打了个响指,女人身后的小鲜肉恭恭敬敬上前提起一个礼品盒。 东西是啥我没看清,反正价值定然不菲。 “啊呀…..”齐略鸣心满意足地吸了一口烟斗,笑着望向邵丘扬:“真没想到啊,邵家二少可打的有准备之战。先是让我们阿许过来敲边鼓,现在连陶家大女儿都上阵了,看来我青樊湾这块地,你是早晚非要做主啊?” “齐伯伯您是误会了吧。”陶霏霏呵呵一声,点了颗女士烟:“我可不是来帮邵丘扬的。” “哦?”齐略鸣脸色微顿:“我可一直听说,陶邵两家是世交,令家小妹和邵家二公子很早便定了婚。” “齐伯伯说的没错,可是您也看到了,今天二少身边带的女人,可是我妹妹?”陶霏霏轻轻喷吐一口烟圈,有意无意地全呛在我脸上:“虽说逢场作戏不必认真,但我家jenny可未必愿意咽这口气。” “是么?”邵丘扬微侧着头,冷笑一声:“大表姐今天过来,是jenny委托你来拆我的台?” “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就凭你身边这个不知花几个钱雇来的小姐,还不至于要我家jenny放这么大的招?省省吧,这种货色,她压根就没入的下眼。” 陶霏霏翘起雪白的大腿,膝盖往里侧一转,翻包掏出一叠文件:“齐伯伯,青樊湾这块地,是我想要。” 030 是他?! 齐略鸣扶着老花镜笑道:“呵呵,侄女啊,你来逗伯伯开心的嘛?我知道你们陶家和邵家向来交情不浅,何必苦苦逼着人家年轻人呢?” “这交情归交情,钱归钱。齐伯伯,你也知道我们陶家做的是高端建材基础设施。之前就等着曹老板拿了批注开了工,大家有钱一起赚。现在倒好,有些人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把我的上家踢出局了。我也只能自己开大头咯? 青樊湾是个好地方,做什么都赚钱。多少周边产业的老板都等着划羹呢。您也总不能让我们纯欧洲进口来的钢管架子,都拿来给他搭葡萄藤吧?” “钢管,除了爬葡萄,还能跳艳舞。”邵丘扬冷不丁丢出来一句,陶霏霏的脸都气红了:“你!邵丘扬你嘴巴放干净点,我们家jenny那是国际知名的舞蹈家,可不是你花几百块钱雇来的脱衣舞娘! 以为我不知道这小丫头的底细啊?告诉你,我们jenny什么面子,只有她能甩你,你凭什么甩她?” 眼看着气氛开始不对,齐略鸣赶紧打圆场:“唉,侄女啊,先别激动,咱们今天不是谈生意的么?” “齐伯伯!”陶霏霏嘴巴一撅,故意拿情作态的:“您做了一辈子生意,最讲究以德服人以信为上。像这种手段卑劣,暗地捅刀子的小人,您能放心跟他合作么? 您就不想想,昨晚曹家夫妻吃那么大的鳖,会是巧合?不信的话您开口问问,就这女的,跟昨儿那个小三是不是一早就认识啊?是不是坑里滚出来的好姐妹啊!” 我打了个寒噤,也不知是发烧还是心虚。 “陶霏霏,你别太过分。”邵丘扬冷目斜对,手指间捏着的烟蒂都快要烧到尾了:“杜小姐是我朋友,也是我的兼职工作秘书。你要是再出言不逊,我就只能叫齐大先生先回避一下。” “怎么?你还敢动我一下啊?来来来,往这儿招呼!”陶霏霏翻了个大白眼,用纤长的指甲冲了冲自己的太阳穴:“早就听说我们二少打起女人来眼睛都不眨。别瞪我了,全纽约都登报了!” “呵呵呵,这都是二位的家务事,我就不给你们断了。”齐略鸣揉了揉鼻梁:“不过呢,邵先生我可有句话想问问你了。那位邢小姐既然是阿许带过来的,你可说实话,这事跟你有没有关?” “这还用问么?就这位杜小姐,下船的时候跟那女的好的跟什么似的,明显就是一人一口价,一块雇来的。”陶霏霏肩膀一抖,刺鼻的香水几乎要辣透我的眼睛。 我不敢再看邵丘扬,也不敢多说一句话。我想,既然邵丘扬雇我来的目的本来就是一箭多雕,那么遇上这么个没教养的女人几番刁难,也不过就是我应承担的价码罢了。 “齐大先生,我不知该怎么解释。”邵丘扬理了理衣襟,站起身来牵住我的手:“但您信不信我不要紧,做生意的嘛,也不指望别人在我邵丘扬的脑袋上贴个‘忠厚老实’的标签,那不是什么褒义词。但是名节对于姑娘家来说实在重要,如果您坚持认为大表姐对这位杜小姐的诋毁是可以成立的,我也无话可说。 或者,您是个信双眼不信耳朵的智者。可以问问您的大公子?”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一下子就打开了。 就像金光送来了耶稣,救世主总在最危急的时候----虽然突然就这么跳进来的何许实在是张狂的有点出戏! “干爹,我正好遇上齐楚哥,哈?大表姐你也在啊!” 身子一僵,我整个人差点软倒在地。站在何许身后的那个男人----不正是我们学校的校董齐楚么! 他竟是齐略鸣的儿子?!!!! 031 阴险的极限 “父亲,这只是个误会。杜老师是我们学校的舞蹈老师,跟邵先生也是朋友。” 齐楚看向我的时候,眼里不带一点虚伪的温柔真的是让我几乎不敢直视。 一时间,各种打脸哐哐响的回忆充满我混乱的大脑----我是个老师,如今却为了钱给人家陪游身,还被校董抓了个现形! “你们认识?”齐略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当然认识啊,”何许八爪鱼一样凑过去:“干爹,这事都是我不好,我压根没想到阿珍会是那样的女人。说不定啊,她就是收了人家钱的商谍,故意送到我这边来捣乱的。哎呦,都是我的错,你可千万别告诉我爸妈,他们要是知道我在外面乱搞女朋友,肯定扒了我的皮!” 就这样,一场被邵丘扬标榜到如此高大上的商谈,再次无可避免地成就了一番闹剧。 后来齐略鸣站起身来:“唉,又是一上午过去了。这样吧,二位把企划书都留在我这,咱们等下去楼下随便吃个便饭。这青樊湾的项目,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拍桌子的是不是? 先吃饭,先吃饭!咱们聊点轻松的。” 齐略鸣先出去了,齐楚转身的时候只微微看了我一眼,无言的距离里,我的脸皮就像被火燎去了一样疼。 陶霏霏也气呼呼地走了。最后整间会议室里,就只剩下我与邵丘扬,还有何许。 噗通一声,何大少一屁股坐地上,单手勒开脖子上的领带喘了口气。 邵丘扬走过去,伸手把他拉起来。结果被那小子一脚踹下裆了,连连退后几步。 “你***真踹啊!” “放屁!邵丘扬你个孙子,连我都诓进去!”何许红着眼跳起身,扯住邵丘扬的领带把他往墙上一贯:“你要齐家这块地,我***在我干爹干妈面前给你扮猴子耍。你丫的够狠啊,那天在夜如澜,你甩我一千块跟我赌能不能钓上阿珍----” “兄弟不就是用来出的么?”邵丘扬笑了笑,抬手攥住何许的手腕:“你可别告诉我,你喜欢上那个小三了?” “你他妈废什么话!我何许想要什么样女人没有?但我嫖品好,干女人和干大事一样,都得善始善终吧!就这么让人家姑娘一人回去了,传出去我还怎么混!”何许气呼呼地整了整衣襟,推门就出去了。 我在原地僵着不动,满脑子都是齐楚进门来的样子。偶尔一点抽神,貌似也已经在勾画辞职书了。 我不知道邵丘扬到底有多少阴招,但这短短几天功夫,他几乎就把我扒得什么都不剩了。 我的丈夫被他打成瘫痪,我的姐妹被他害成过街老鼠,我唯一一点得以停靠尊严的港湾,我的本职----也被他毫不留情地打上**女的烙印推到道德最边缘。 现在,***就算有人告诉我当初**我的人是他,我都相信!!! “不饿么?下去吃饭吧。”邵丘扬拉我,我没动。 又拉一次,我则整个身子一起动。单臂一挥,抄起桌上的茶水就扬了上去! 032 我受够了! 泼完我就冲了出去,在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大楼里,我像一只无头苍蝇般疯狂夺路。我不知该往哪走,于是就往上跑。反正每一幢楼都有天台,天台就意味着人烟稀少,再不济,跳下去也能一了百了。 我知道邵丘扬追着我上来了,他有没有喊我我没听清,反正我靠着围墙蜷缩成刺猬,哭得昏天暗地。 我说邵丘扬,我受够了。 华菱艺校是我最后一处可以安放尊严的地方,当初为了不让那几个**债主找上门去毁了我的名声,我宁愿身去还这三十万! 石东够混蛋吧?他可以打我骂我,逼我。但是这些年来,他从来不会到学校来给我惹麻烦----因为他知道,我欠他的,我能用一切来还。而这‘一切’里,却不包括我的底线。 “邵丘扬你算什么?你不就是有几个钱么!你砸钱买我,我认了。我给你逢场作戏,陪你当情儿我都认了。你侮辱我强迫我嘲讽我算计我,我他妈就是贱命一条。我唯唯诺诺胆小怕事,我对石东千忍百忍是因为我欠他。可我不欠你的!!! 你就只是个陌生人,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你凭什么捏着我的脸皮到我们校董面前,**裸地告诉他我是个为钱陪游的伎女? 你可知道‘杜老师’这三个字,不止代表着我杜七月,还有我父亲……杜民修…… 今天我就是了,我就是骗了,那又怎样!伎女就不是人么?我不干净我就***该去死么!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我不知道自己歇斯底里的分贝到底有多少,也不知道邵丘扬是什么时候靠近我的。 他站立在我面前,头发上湿漉漉的茶水还在滴答。偶尔沿着脸颊,偶尔直接落在脚下。 “你喜欢齐楚啊?”将纸巾递给我的同时,他问出口。 我抽泣着,攥紧指关节。冷笑着收了泪涕,我说邵丘扬你就这么俗么? “我杜七月有的是自知之明。对齐先生,我没有很深的接触更不可能有任何非分之想。难道一个人就非得在爱情面前才懂要守尊严么?” “可是我觉得他对你好像不一般。”邵丘扬见我没有接纸巾,径自蹲下身来。他的手,在抓我按我纠缠我的时候从不知温柔为何物。这番细腻地擦泪,反倒显得笨拙而捉襟见肘。 “那天在校门口,我看到他跟你在一起。就男人看女人的眼神而言,不管是**溺还是**都可以假装。惟独当我带走你那一瞬间,他因意外爽约而表现出来的失落,是假不来的。” “邵丘扬,你这么懂人心的话,好好用在你的那个什么jenny身上吧!” 我咬牙切齿,他却霎时沉默。 我想我大概是太冲动了,嚣张过后余震未了,戳了他的软肋。 我以为他会愤恨恼怒,掉头而去。没想他却像假装没听见一样,拉着我的手将我拖起来:“走吧,下去换件衣服吃点东西。今天十二号,晚上九点你不是还有演出么?” 我说我没忘记,只不过……呵呵,我不确定我们校董还允不允许我这样的女人上台给他们丢人现眼了。 “你忙你的吧,我自己去码头渡轮回去。”摇晃着俱疲的身心,我推开邵丘扬的手。 一个趔趄晃了晃身,我浮夸的脚步就好像踩在海绵上一样吃力。 “你发烧了。”邵丘扬的手冰凉的,攥着我手腕就好像镀了一层冰霜。大概是我的身体真的太烫了吧。 “先下去休息,我叫齐家的医生----” “不用麻烦邵先生了,杜老师交给我就好。” 听到齐楚的声音,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033 在天上 单掌搭住我的肩,齐楚的君子手特意微微蜷住。论身高,他该与邵丘扬不相上下,不过邵丘扬的头发被打湿了,这会儿有点狼狈地贴在头顶,反而显得好像矮了那么一小寸。 “齐先生,她是我带来的。我不允许她离开,谁也别想带走。” “何必呢?邵先生是个生意家,我只是个附庸风雅的闲散人士。您留在这跟家父谈买,而我带着这位已经出局的杜老师,该去哪去哪罢了。有所求有所舍,您总不能什么都想要吧?” 齐楚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温柔,无论对谁。 “我再说一遍,她是我带来的。” “那我也再说一遍,杜老师今天人在西陵岛,也就是我齐家的客人。” 我呼吸有点急促,像是刚刚哭得太崩溃。加上**未睡的疲惫,以及越发沉重的病体----后来眼前一黑,倒在谁的怀里都不记得了。 醒来的时候在一处陌生的空间,身下软绵绵的,脑袋似乎清醒了些许。 “齐董?”看着身旁的齐楚,我瞬时间脸红:“我这是,在哪?” “天上。”男人微微一笑,却吓出了我一身的毛骨悚然。 气流和白云模糊不定,我坐起身来,把脸贴在窗子上往下看---- 真是直升机啊!!! 红肿的双眼和哭花的妆容倒影后,是齐楚亲手递过来的温毛巾。 “敷一下,这样子待会儿没法上妆了。” “齐董,我们这是----”我以为自己是不是失忆了,平白无故地跳了好几段剧情。 “晚上九点的演出,你忘了么?其实你这个情况,我本想把你留在西陵岛好好休息的。” “不要!真的不用,我能行!”我连连表示,我已经退烧了,一点小病根本就不要紧。这次表演也是我期待很久的,就这样错过我会懊恼死的。 “呵,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坚持,所以才带上你。”齐楚将一杯咖啡推到我面前,浓浓的香气带着一点苦涩的芬芳:“放心,已经帮你打了退烧针。不过,难受的话就不要强撑着。世间除生死健康,都是浮云。” “谢谢。”我有点口渴了,抱着杯子喝下去才觉得口感呛得很不对头。 “这是?” “感冒冲剂。”齐楚笑了笑,打了个响指,叫管家送上来另外一杯:“先通鼻塞,才能体味真正的醇美。” “齐董,”我咬了咬唇,有点不知所措:“邵丘扬呢?” 齐楚摊了下手,脸上露出魔术师谢幕一样的满足表情。竟给我一种他已经把那个混账男人变没了的错觉! “你找他有事?” 我连连摇头,我找邵丘扬……还能有什么事呢?今天过后,我们本来就该再无交集。 “他留在西陵岛,与家父谈他的生意。你放心,他欠你钱的话,我会帮你追讨。” 我:“!!!!” 哪里还敢再多话,我抱着咖啡杯,跟缺爱的婴儿抱奶瓶似的。 褐色的咖啡盛在简约而不失格调的瓷杯里,在直升机的震颤里涟漪着不规则的泡沫花。就如眼前的男人一般坐拥淡然的心性,像陈列在科室里幽雅的大提琴,落尘不做声,但谁也无法忽略对他的目光。 “叫我齐楚。”他突然说。 我没做声,只是咽下一口咖啡。苦涩入喉,甜味回甘。 不如鲜茶那般清苦,不像红酒那么醇烈。一直听说齐楚是个很有生活品质与格调的人,齐家产业多元化,近年来主业副业之间的限界也不那么清晰了。 他自己投资两家艺校,数个高端琴行,还有三五个西餐馆与咖啡厅。 这让他身上的商人气息也来越容易敛没在慢节奏的享乐主义之中。 但真正高明的生意人恰恰就是如此,享受每一寸生活的同时,都能把钱赚进口袋。 “咖啡豆是巴伐利亚进口,可可专门用焦糖煎过。一般比较适合女性的口味。” “我……我品味不高,喝不出……”单手搓着职业装的裙摆,我在几百米的高空中如坐针毡。 我想齐楚这样的男人也许与邵丘扬不同,即便打心里看不起我,也不会用嘲讽和侮辱的方式相向。 我甚至可以猜测,他会不会像一个严肃又亲民的高管hr一样,双手交叉做防备,眼神流露着真诚地对我说----杜老师,鉴于学校的影响以及您自身的发展素质,我们校委会研究决定,对您实行劝辞 “你很怕我?” 许是我在脑补的时候太投入,脸上的表情愈发悲伤了。齐楚抿了一口咖啡,笑着问我。 这话,邵丘扬也问过。 034 怨湖 “齐董,我不是怕您。我只是,有点尴尬。”我放下咖啡杯,双手不自然地搅在一起:“要不,我就不让您为难了。但我想请求您一件事,我离开后,请您为我保密今天的缘由。我真的不希望我父亲的名声在华菱被人传成……” “杜老师,你觉得我会因为你跟邵丘扬在一起而开除你么?” 我沉默。 “我听说过你的事,也包括你生母在学校的事。”齐楚打了个响指,西装整齐的助手转身到隔舱里面,大抵是在准备午餐。 我更加无地自容:“齐董,我生母给各位老师和学生家长带来了不少麻烦,我真的是……” “为什么要管她?你……很善良?” 太过自卑的人,听什么话都像讽刺。我摇摇头,说您当我蠢吧,这样的善良,说出去会让人笑话死。 “不,我还是觉得你善良。”齐楚侧着头微微一笑,然后起身把我拉起来。相对平稳的直升机还是免不了一些比民航更重的颠簸,他拉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把我领进隔间的餐桌前。 两份配料齐全,色泽诱人丰盛的午餐早已摆好了姿势等着饥肠辘辘的我。 落座的时候,齐楚又说:“善良比聪明更难得。因为聪明是一种天赋,而善良是一种选择。” “齐董,”我小心地卷了一块意面,放进嘴巴:“您怎么会知道我的事?是……专门打听过我?” “你想多了,是赵红玉借钱,借到我这里了。” “什么?”我叉子一脱手,一根面条直接呛到嗓子眼里了。狼狈地接过齐楚递给我的手帕。 我说害怕可不是夸张的,像齐楚这样的人,随便扔出去几万块钱都像是积德打发乞丐一样。但我可怎么还啊! “齐董,您给了她多少?我……我……” “别紧张,我虽然不缺钱,但也不喜欢填无底洞。我自有一劳永逸的办法。”齐楚把面前的牛排切好,跟我换了。大概是他看出我捏刀叉的样子不是很熟练吧。 而我心里敲着边鼓,丝毫不敢放松----脑中不知怎么就浮现了邵丘扬把石东ko的场景。这个齐楚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该不会下手也一样狠吧? 难道在有钱人的规则里,麻烦的人只要捏死就万事大吉了? 下了飞机以后,齐楚问我身体感觉怎么样。急性伤寒有反复,晚上大多还会发热。如果不舒服就干脆回学校的医务室。 我连连摇头,表示说我坚持的住,学生们都还在等我,一点点小状况绝对不能影响大局。 就这样,我们直接来到了t市中心艺术歌剧院。 据说陶艺琳小姐的飞机是今天下午四点半到场,演出九点正式开始。 “你直接进去吧,林老师她们都在。我跟校长去机场接陶女士,有什么事,电话。”齐楚把我送到剧院门口,挥挥手走了。 我摸了摸还有些发烫的脸颊,也不知是不是刚刚飞机上咖啡喝多了还是真的又发烧了。 咖啡也会醉么?比红酒醉。 “七月啊?你终于来了啊!”林雪玫正在后台指挥着那几个精挑细选的学生,看到我来了,又喜又惊讶:“打你手机一直不通,我还以为你要放大鸽子呢!” “不好意思,让您费心了。等我去换个衣服哈,马上就过来。” 我扔下乱七八糟的东东,赶紧把手机插上电源。然后迫不及待地翻开短信箱---- 一条都没有。 昨晚阿珍离开以后就关机了,我发了她几条短信解释,她到现在都没有回我。 “七月,快点啦!趁着还有时间,再走两遍场。” 林老师在催了,我收拾心情跳起来。 就算今天的杜七月已经**地再也没有资格穿纯洁的芭蕾舞裙…… 今天的演出是陶艺琳女士国内巡演的第一场,像她这样享誉盛名的舞蹈家,早就有专业的伴舞团队相随左右。 但这一次,主要是校方渴望能聘请她做艺校顾问----说白了也就是一种炒作营销手段,于是才特意推了我们专业组建一支临时伴舞团。 陶女士演绎的舞蹈名叫《怨湖》,仍是基于天鹅湖变奏改曲而成。是她的成名曲,每场巡演必有的。 讲的是一只纯洁美丽的白天鹅,在湖边与王子相遇相知相爱,后又经抛弃。怨人不淑,毁去双目后,以一条漆黑缎带蒙住双眼,后长眠湖畔的凄绝爱情故事。 最后一小节,独舞者蒙眼表演,堪称芭蕾新秀的一绝,可不是人人都有这个本事的。 当初接到任务的时候,我心血澎湃,不仅仅是为了能有与这样身份的舞蹈演员同台表演的机会。更因为,这首《怨湖》第二节曲目是我父亲杜民修亲自创作。 035 她出现了! “杜老师,您这个动作是不是有点……”严灵是我班的班长,平日里跟我嘻嘻哈哈的也没距离。这会儿她看我压腿的时候动作有点僵硬,可我却不自然地犯了尴尬。 “哦,跑得太急有点扭到。”我如是回答。 天杀的邵丘扬,昨晚几乎要把我拆碎了。 “杜老师你听说没,这次陶艺琳愿意试着跟咱们学校合作,主要是看在齐董的面子上。貌似她之前就认识咱们齐校董,好像两人还…….还…….” 严灵一边帮我推拿,一边八起卦,几个姑娘闻声也凑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叽叽喳喳。 “真的假的?哎呦我的男神,我脆弱的小心脏啊!” “别想了,人家齐董什么条件啊,当然是最优秀的女人才能配得上。” “那不一定,你看有多少粉丝逆袭明星的案例啊,兴许齐董眼光另类,就爱吃平民菜。” 我揉了揉紧绷的大腿根,站起身来打断姑娘们的遐想霏霏:“好了好了,起来练舞啦。咱们艺校的姑娘本来就容易遭非议,自尊自好才是正道,可别整天做白日梦啦。” 真讽刺,今天的我,还敢打着为人师表的旗号说这些不脸红的话。 可又有谁知道,我是真真切切地希望这些花一样年纪的姑娘不要沦落到我的路上。没有人应该一出生就不干净的。 冷锋过境后的一场骤雨堵塞了交通,所幸辛苦站在剧院外面等待的观众们并没有狼狈太久。 齐楚把陶艺琳女士接过来的时候是七点一刻,比想象中来得及。 我只在电视和杂志上看到过这个神话般的天才女子,今天第一次面对面。 官方曝她今年三十一岁,但看着却一点都不像已经年过三十的女人。象牙般的皮肤白皙光洁,如同十几岁的少女,吹弹得破。乌溜溜的眼睛明媚又深邃,笑容温和如煦。她的头发长而直,走路姿势翩翩袅袅,高挑的身材架起低调但品味十足的定制时装,走到哪里都是目光的**儿。 这样的女人,我觉得别说配齐楚。配任何一个像齐楚这样身份的青年才俊,都是一双养眼璧人。 我本不是个自信的人,所以在这样的场合下,更是先露怯色。 “陶老师您好,我……我叫杜七月,是华菱伴舞团的指导老师。” 我与她握手,她嫣然一笑:“杜老师你好。” 多余的寒暄一句没有,只见她白藕般的手腕一抬,轻蹙蛾眉盯了盯钻石腕表:“路上耽误了这么久,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赶快换装抢几遍场吧。” “陶老师您放心,杜老师带的学生都是经验很丰富的,等下过一次就好。晚餐都准备好了,您先去用点餐吧。”林老师过来说。 陶艺琳皱眉摇头:“每一场演出对我来说都是巅峰挑战,不抱着这样的心态,我无法拉开帷幕。台下的观众都是我的衣食父母,抱歉我不能随便对付任何一个细节。” 说完,陶艺琳击掌三声,化妆师助手同时到位。 林雪玫尴尬地看了我一眼,我耸耸肩,沉默。 短短几句话交锋,陶艺琳这雷厉风行的派头一瞬间便打消了我三秒之前对她的第一印象----她有一张温和平易的脸,个性却是如是强势而苛严。 不过也难怪,舞蹈演员千千万,能像她这般早早成名并多年不败阵的佼佼者,一定有过人的天赋和严谨的自我修养----说白了,一个人地位高,怎么耍牛逼都行。 “你也没吃饭吧?”就在我召集学生们往后台跟的途中,齐楚突然过来了。 我红着脸点了下头。 “别人有别人的行事风格,但你没必要陪着饿肚子。” 手心一暖,齐楚塞给我一个三明治。大概是门口便利店的,还留有淡淡的微波热。 我有点懵了,我说齐董,您是不是认识陶艺琳女士? “呵,跳完舞再说。” 我捏着点心,心里各种不是滋味。就在这时,陶艺琳女士突然返回过来,隔着长长的走廊冲我道:“哎,那个…..老师,我想问一下,一会儿的舞曲你们有几个备份,什么型号的设备?” 我屁颠屁颠地答应着,小跑跟过去。 我知道她大概是根本就没记住我姓什么,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大神与小虾米之间隔着的根本就不是多少汗水的差距。 我拎着三明治跑进后台,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陶艺琳转身前定格的一个眼神,似乎是落在齐楚的背影上。 036 九点钟,舞蹈表演正式拉开帷幕。柔和的投影灯就像忠诚的卫士,永远守护独舞的公主。我与伴舞的学生们扮演着天鹅湖的水面涟漪,只在第二节和第三小节副歌曲响起时候有动作。 蓝白相间的芭蕾舞裙摆湮没在主角光环之下,我想我能有这样一个与大师同台的机会便已经很荣幸了。我低头数着动作和乐点,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直到顺利退场。 “呼!辛苦大家了,快点卸妆去餐厅吧,齐董给大家准备了庆功宵宴。”林雪玫在后台等我们。等到换完衣服卸完妆,前台一阵阵雷鸣般的掌声传出,我知道陶艺琳已经完成她最后一个篇章的独舞,顺利谢幕。 拿出随身包里的一封旧cd,我到处翻找签字笔。这cd刻录了我父亲所创作的十二支舞曲。我想,我今生还没来得及出落成让他骄傲的舞蹈家,但如果能要来舞界名流陶艺琳的签名---- 此时我抹去脸上扮湖浪的蓝色亮粉,从乱嗡嗡的后台挤出去。伤寒未愈的身体还虚弱的很,但我加急了脚步,生怕扑个空。 因为我知道,像陶艺琳这样的大腕级演员,表演结束都会直接去酒店的,不可能跟我们这种小角色挤在一起化妆换衣。 “陶老师,您等一下!” 越过保镖和助手们警惕的眼神,我冒冒失失地把cd递上去。陶艺琳友善地冲我笑笑,提笔落字前,翻了一眼cd的封面。 “民修老师的舞曲?” 我眼睛一亮,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您知道我父亲?” “呵,《怨湖》是我的成名舞,我怎么会不知杜民修的名字?”落笔娟秀的花体签,陶艺琳微笑着合上cd递给我:“真没想到,还有机会与民修老师的养女同台共舞,也是我的荣----” 说话间,陶艺琳的眼神越过我,表情在脸上僵了僵。但旋即显露出一盏说不清道不明的优越神态,嘴角上扬了弧度。 我下意识转身,想看看她这是见到什么人了吧。却着实没想到---- 身后的邵丘扬,**了一身的西装。手捧一束红玫瑰,站得像个雕像! 我哑着嗓音没敢多话,心里却把这个混账骂了个千百遍----搅局都搅到这里来了,难道他嫖我这点儿事一定要闹到全世界才知道么! 可我着实没想到,陶艺琳先开口了:“larry,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我这还有点事,恐怕又要让你久等。要不还是让阿威带你去车里吧。我们晚上回酒店再谈?” 什么! 我懵了,彻头彻尾地懵了。 下意识地翻开手里的cd盒,陶艺琳这三个连笔中文字下,貌似还带了个花体的英文名后缀! jenny! 她是jenny!陶霏霏的表妹,邵丘扬的那个神秘‘前女友’! 想我拿了邵丘扬几十万块,这几天吃不好睡不下生怕遇到个厉害的角色同我撕逼。可惜躲得过阴谋诡计却躲不过苍天看戏! 陶艺琳就是jenny!就是我在电话……那个电话里说…… “我不是来找你的。”邵丘扬抬手看了看表,顺势拨弄了一下额前**的碎发。 水滴落在鲜活的玫瑰花上,刺鼻的馨香鼓动这越发微妙的尴尬气氛。 邵丘扬走上前来,停在我面前,将捧花毫不客气地塞进我怀里:“七月,我答应过会来看你表演。第三节左数第二个蓝色裙子,我认出来了。” 我:“!!!” 036 我们,都无处可去 玫瑰花太香了,我差点忍不住打出一个打喷嚏。腰上一软,邵丘扬的大手毫不客气地给我钳住了! “larry,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陶艺琳面不改色的优雅就像一层落面寒霜,虽然笑容依旧,但骨子里透出的悚意令我不由自主地矮了三分。 现在时间晚上九点五十分,按照邵丘扬给我提的价钱,今晚十点之前,我任他摆布----他可真是个不吃亏的生意人啊。饶是到了最后一刻,也要我发挥最大程度的利用值。 我***就是做梦也想不到,我会用这种方式跟这个神秘的jenny面对面! “杜老师!大家都在等你呢----”齐楚从后台出来,真是不适时宜地给本就混乱不堪的场面再加一笔致命伤:“邵先生?呵,没想到您真的来了?” 邵丘扬不说话,抓我的手就往怀里带。而我的另一只手霎时就被齐楚攥住,如是狗血的画面在同一天上演两次也是够套路了! “齐先生,我不可能让我的女人在同一天里被别人带走两次。” “是么?”齐楚抬腕看看时间:“好像,还有三分钟了。邵先生您的目的已经达成,是不是该考虑下别叫杜老师再饿肚子了?她还在生病,身子虚弱得很。” 此话一出,某些没被挑明的动机不言而喻。陶艺琳嘴角撇出一丝冷笑,开口倒是细声细语不温不火的:“larry,我姐说你还是这样……我本不信呢。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回头电话你。” 她的目光直勾勾的,从邵丘扬抓着我手臂的位置一路扫到齐楚这一侧:“华菱的老师和学生的确都很出色。齐楚,希望我们的合作可以很愉快。大家这么多年的同学,你不会让我吃亏的对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我的两只手还分别攥在一左一右的两个男人掌中。空气像凝固了一样,贴着我前胸后背,汗水淋漓。 邵丘扬先松了手,就像突然卸去全身力气一样,我冷不丁被放开,差点甩了一个跄踉。 “齐楚,告诉我你的目的。”邵丘扬云里雾里地一问,我彻底懵了。 “哈,你指的是jenny,还是七月?”齐楚轻轻放开我的手,轻笑:“邵先生我想你一直都误会我了。我们华菱艺校有意向与陶艺琳女士名下投资的两处舞蹈学院合并扩招合作,这只是商业行为。至于杜七月老师,她是我的员工,我有权对她负责。” 我听得云里雾里,但有一点总算搞清楚了----邵丘扬和齐楚本来就是认识的! “我已经答应过会说服我父亲,把青樊湾这块地批给你,就一得到。但前提是----” “我拒绝。”邵丘扬转身就走。 “我还没说完呢!你不听条件就答应?”齐楚笑道。 “不好意思,无论你的条件是什么,我都不能保证我不违约。” 邵丘扬离开的背影很从容。但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窗外那场不大不小的雨,好像把他的身心都打透了一样。 “饿不饿,下去吃东西吧,大家都等你了。”齐楚微微俯下身,对我说。 我摇了摇头:“齐董,我累了,想回家去。” “我送你----” “不用了,你带着学生们去玩吧。”我拒绝了齐楚,大概是因为我也不知道我所谓的‘回家’,应该是去哪里吧。 把石东的那个出租屋兑出去以后,我就一直住在阿珍那里。阿珍的房子是老曹的,那现在的话---- 雨还没停,但我不愿撑伞。穿着便装和平底鞋,却还是逃不过面前无良司机的一击‘水沟杀’。 这样的雨夜,出租车很不好叫到。何况此时的我,一身寒意冰冰凉,皮肤却比火还烫。 唉,有点逞强了。 繁华的都城灯红酒绿,我想如果我实在无处可去。是不是可以回夜如澜?那里夜夜笙歌,没有孤寂难眠的晚上。可以给人**的机会,也可以给人喘息的一隅。 我想,人的底线真是个有趣的玩意。伸缩范围真是大得离谱---- 想着想着,我像游魂一样撞上了一辆计程车的侧灯。 “你也无处可去么?”后座的乘客慢慢摇下窗。 “我……”见到是邵丘扬,我并没有很惊讶。他从西陵岛赶过来,应该来不及去开自己的车吧。 “上来吧,雨天不好叫车。”他推开车门,我犹豫了一下,最后没有拒绝。 037 抱歉 司机师傅是个话唠,说先生您真是不错,这样的雨天经常有落单的乘客叫不上车。有时候他们当司机的合计拼个单,又能多赚点又能与人个方便。可偏偏就是有些衣冠楚楚的冷血家伙,说什么都不肯。好像耽误他那点时间就能毁了几个亿的大生意似的,装逼! “闭嘴!”邵丘扬给了司机一张钞票。 我突然想起那天邵丘扬带我去舞台骗保安的那套说辞,不由得苦笑着上扬了唇角。 “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屑于简单粗暴……” “在没有心情动脑的时候,靠付钱就能解决问题。这是财富的终极意义。”他回答。 接下来,车厢里只有呼吸和冷气了。 三分钟后,师傅弱弱地说:“先生,您不叫我说话……但是这位小姐……还没告诉我去哪……” 事实上,我从刚才上车那一刻就很享受这无人问津地沉默。 因为我还没想好去哪。 “要不,随便找个酒店把我放下来吧。”我低着头回答,视线却透过前面的侧镜,看到司机师傅貌似看了邵丘扬一眼。 我赶忙扭过头,口吻有些不可思议:“邵先生,您----” “真巧。” 他吐出两个字,便没有再多话了。 车行一刻钟,落在了t城中心的一座豪华商务酒店门口。 我想说我住不起,但见邵丘扬经过前台的时候甚至没有去che,我便明白了----他早已经在这间酒店入住了。 “你一直住酒店?”看到整齐的套房里平添了一些不像是临时置办的生活用品,就比如说----墙上的飞镖飞盘。 “我刚回国一个月,房子还没完全置好。”他换下衣服,找了一间白色的浴袍丢给我。 我道了声谢谢,像寻找屋檐的流浪猫一样,在沙发上挪出一小块地方蜷住身。邵丘扬回国而没有住处?只怕是他不愿回邵家吧。 这几日来拼拼凑凑地听来他不少事,自幼跟着母亲去国外。大概……只要邵家的大太太还活一天,他永远都是个血缘里凝着隔阂的私生子。 “你先洗,还是?” 他也淋湿了,论其程度,比我狼狈。 我客套地摆了下手,说你洗你的就好。让我吹吹暖风,我等下就走。 邵丘扬坐到我身边,眼睛很认真地看着我:“杜七月你也不吃亏嘛,这才刚刚十点半。是不是价钱不谈,连衣服也不肯脱了?” 我早已习惯了他的冷嘲热讽,加上此时疲惫得实在没了心力,只能一言不发地闭目养神。 唉?!整个人飘飘忽忽地离开沙发,邵丘扬竟然把我整个横抱了起来! 该死,今天闭一次眼睛就被齐楚弄上了飞机,这一次难不成要把我塞马桶啊! “已经着凉了,再不好好洗个热水澡,你想死在我这里么!” 把我扔在浴缸边上,他伸手就解我的衣扣! “我……我自己来!”实在太不习惯了,我红着脸用手摊了下浴缸的水温。 邵丘扬只是轻轻用鼻翼哼了一声,临出门前嘱咐:“不要睡着了,等下晕死在里面。” 我:“……” 邵丘扬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哦对了!”哗啦一声,他拉开浴室的门,又反身进来了。我吓得哗啦一声,扬起半米高的水花沉下身去。把他本来就湿得半透的衣衫,弄得更加狼狈了。 “你干什么!” “不是……我怕你…….你…..” “怕我进来**你?杜七月我在你心里就那么**么!” 我点点头,突然觉得不对,赶紧又摇头。 “今天那束花,我真的是买给你的。”他说话的时候,故意侧着身子倚在门框上。眼睛不看我,手里不知把玩着什么,甩臂一挥---- 我透过浴室的镜子,看到他把一支飞镖精准地插在靶子的红心上。 我忍俊不禁,这男人孩子气起来还真是不按套路出牌啊! “谢谢。”我低头说。 花呢?糟,忘计程车上了。 “还有,抱歉一直在利用你。” 洗完澡后,我披了浴巾晃晃悠悠地走出去。邵丘扬与我擦肩错过, 说让我**上去睡。 我着实是累坏了,擦了擦头发就一屁股堆在**垫上。 咦?眼睛一瞄,我看到**头桌上竟有张五十万的支票! 眼皮跳了跳,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邵丘扬终究是个明算账的生意人,其实今天晚上----就算他再一次不要脸地强要我,我也绝不会收他的钱了。 可是这**裸的明码标价,比我没干透的衬衫还寒心。 “那不是给你的。” 邵丘扬出来了,浴巾围在精窄的腰上,水珠沿着脸庞滴落。 “给你的那个姐妹,算是一点补偿。” 038 不付钱,行么? 当天晚上,我和邵丘扬平躺在一张**上。空气着弥漫着一股新鲜的酒精药棉味,因我刚刚帮他换了手腕上的药。伤口未缝过针,又没有太小心地处理,已经有点发炎了。 我留意了他的那处旧伤,矫情地问了句‘不怕死’的话:“那个,真的是你自己弄伤的?” 我并不愿意相信邵丘扬这样的男人也会因爱迷惘疯狂不得,但那是在见到陶艺琳之前。 直到今天我亲眼见到了那个女人,她高高在上的优雅,不食人间烟火的美貌与才情,再加上优越的外在条件以及高贵修养和气质----私以为就算将相帝王为她尽折腰,都没什么好奇怪的。 “喝多了,砸了玻璃而已。别听何许那混账瞎说。” 邵丘扬翻了个身,呼吸有点重。 “我也知道不该多问,但今天……的确太尴尬了。”我大概是又发烧了,从小就这样,一发烧就变得大胆而话多。 邵丘扬本来与我背靠背的,这会儿往外挪了几寸,说我太烫了。 我吞咽了一下干渴的喉咙,意识有点远。小声说了句我冷,他翻身起来就把空调关了。然后整个人从后面拥住了我。 肌肤贴合的瞬间,我仿佛以为自己掉进了一片清爽。不知为何,此时的他,身体竟比我还要火烫。 “杜七月,你是不是也觉得,我配不上她?” 什么?我一下子清醒了,但这是一道送命题啊! 深吸一口气,我不敢回答,于是佯装了一声沉闷的轻鼾。 邵丘扬在我身后蹭了一会儿,突然只把一手臂从后面伸过来揽在我腰腹上。他问我,今晚不付钱行么? 我没有回答,也没有拒绝。他弄了一会儿就结束了,没去清洁,很快就入睡了。 我睁开眼睛,轻轻抚上他的手掌。温润,白皙,翻云覆雨之下大抵是想要抓他的天下,却不知道还要碾压多少炮灰与鲜血。 再优秀再强大的人,也有得不到的东西。我回忆着今天在剧院后台处,邵丘扬看着陶艺琳的眼神----那佯装坚强的冷漠与无视里,深埋着的爱意就像个不服输的孩子。 直起身,我侧视着枕边男人的睡颜。莫名的讽刺夹杂了一点不知该怎么消化的同情心,让我忍不住对他有了一丝心疼。 呵呵,哪个嫖客不情殇?若是没有不如意,谁会愿意抱着小姐入梦乡? 端起桌上的红酒杯,我想邵丘扬戒不掉的红酒就像他戒不掉的梦魇一样有吸引力。我抿了一口,很快有了醉意和睡意。 夜里,我口渴又咳嗽不已。迷迷糊糊中他好像有帮我喂过两次水,每次都弄得湿哒哒的。有没有吻,我记不清了。 今年入伏晚,空气里湿腻腻的水汽叫人浑身不舒服。 我醒来的时候邵丘扬已经起**了,洗漱出来,衣服还松垮垮的。 “这是钥匙和地址。”他把东西拍在**头柜上:“我的房子刚刚装修好,还没上软装潢。我今晚出差,要两三天。你在我这里住着好了,先把病养养。之后要是没事做的话,帮我弄一下房子。” 我想说我是堂堂人民教师好么!我白天要正常上班的好么!什么叫我没事做! 咬咬牙,我没拒绝也没答应,就跟没听见一样。 穿了衣服,我没有理睬桌子上的钥匙和名片地址,转身就要拉门走。 “我已经给过你二十万了。或者,你可以选择拿这笔钱帮我买**垫窗帘沙发毯----”邵丘扬耸了下肩膀:“我就当咱们是两情相悦,不算你过。” “奸商。”我咬牙切齿。 039 他和她的过去 两天后,我身体好的差不多了。于是离开了邵丘扬的酒店,准备先回阿珍的公寓。 自西陵岛的事到现在,我不曾上她。短信无数个过去,全像石沉大海。 而此时,我站在这个被她憧憬过幸福终点的房子里,看着眼前这一片带有记忆的狼藉----真是心如刀搅。 客厅房间洗手间,空荡荡的家具被砸的稀巴烂,阿珍的东西都带走了。 而我在这里住了一个月,只有些小包衣服和旅行箱。惟独被她打了一个整齐的包,扔在相形见绌的狼藉现场。孤零零的,拉高的行李杆就像竖起的中指。 “唉?杜小姐?”听到身后有人叫我,先是吓了一跳。 “何先生?”我没想到进来的人竟然是何许! “你来找阿珍姐?”我上上下下打量他。 男人不好意思地眯眼笑笑:“恩,我一直不上她,手机也没接。杜小姐,你----” 我把目光递给满屋的狼藉,不言而告知。 何许哦了一声,尴尬地点点头,说他明白了。 离开阿珍的公寓,我把旅行箱拖到楼下的一间经济型酒店寄存,想着等明天再去学校附近找找房子吧。 何许坚持要请我喝咖啡,我知道他心里憋得不舒服,于是也就没拒绝。 “其实我……就是觉得,我应该向阿珍道个歉。”何许如是说。 我抱着温水笑了笑:“算了何先生,这又不是您的错,何况该道歉的人已经出了一张五十万的支票。 阿珍不是个愚蠢的女人,要不是摊上个死心塌地的曹贺庭,她脑子比谁都灵光。 相信她只是心里难受一个人躲起来,等时过境迁,一切就都好了。” “但愿吧。”何许向我道了谢,但整个气氛一直怪怪的。 我在夜如澜见过这位何家大公子几次,一直以为这种拔吊无情的纨绔子弟,只把我们这些女人当成快速消费品。 所以当他说想要向阿珍道歉的时候,我还真挺惊讶的。 “哎,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何许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内心独白:“就总觉得阿珍她……并不是那种贪钱拜金的俗气女人吧。”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觉得心里有人的女人最有吸引力?”我呵呵了一声:“何先生,阿珍是真的爱着老曹的,也是真的想跟他好好过日子的。 小三固然很不道德,但很多时候,两边的女人都被骗的很可怜,那些混账的男人才是罪魁祸首。” “呵呵,可能吧。”何许笑着抿了一口咖啡:“那你们女人呢,难道不是?心里装了女人的男人,仿佛也更有魅力吧?” 看他眯眼冲我笑,我的心不由激灵了一下:“何先生,你在说……什么呢!” “邵丘扬十六岁时就跟jenny订婚了,jenny大他三岁。你也知道,姐弟恋这种嘛……” 何许说的道理我又怎会不懂? 年幼的男孩永远成熟不过年长的女孩,饶是有天他突然就顶天立地了。在‘姐姐’眼里,也不值得依靠和珍惜。 “丘扬的妈妈是他爸爸的前妻,离婚后带着很小的他就出国,他母亲坚强了一辈子,没有再嫁。 至于邵氏与陶氏,在近年来生意有交集。双方为了共赢互利减少不够信任的恶性竞争,才决定家族联姻。 不过最一开始吧,这联姻的两方本是邵家的长子,邵丘扬同父异母的哥哥邵丘逸,以及陶家嫡长女陶霏霏。” “这……”我脑洞大开,一个个‘贵圈真乱’漂浮在眼底。 陶霏霏?不就是上次去西陵岛百般刁难邵丘扬的大表姐么? “当然,包办婚姻也不能完全不考虑当事人嘛。邵家大哥和陶霏霏的性格差异实在太夸张,完全撂不到一个笼子里。于是长辈们商量下来,决定让丘扬代替。考虑到年龄上的差异,女方也由陶霏霏换成了从小寄养在陶家的亲侄女,陶艺琳。毕竟陶霏霏要比丘扬大七八岁呢。 所以不了解的人都以为陶霏霏和陶艺琳是亲姐妹,其实并不是的。 不过我觉得,年龄血统什么都是噱头,主要还是大表姐那个性格,哪有男人受得了啊!” 我听得目瞪口呆,纷纷回忆起陶霏霏那嚣张跋扈的性情,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过以丘扬的个性,一开始自然也是拒绝的。只是谁也没想到,一见jenny后,竟会钟情到那个程度。可惜啊,现在我倒觉得还不如陶霏霏那个母老虎?” 我更惊讶了:“怎么会?陶艺琳小姐无论是相貌修养,都……” 何许呵呵叹笑道:“你知道白莲婊么?” 我长大嘴巴,摇摇头,旋即又点点头。 “反正我宁愿要一打啤酒妹,也不愿意要一个陶艺琳。”何许表示,他喜欢游戏人生,不喜欢一棵树上夭折。 “半年多前,这两人一拖再拖的婚期终于被jenny单方面宣布解除,丘扬飞了半个地球追她,几乎成了整个商界茶余饭后的笑柄。 可惜女神笑容可掬地给出一个‘性格不合但还可以继续做朋友’的理由,依然光鲜靓丽地活动在她的荧前幕后。并决定把演艺事业带回国发展----” “所以……邵先生也回国了?” 何许耸了耸肩,摆个无奈的表情:“这种男人嘛,趁他心情好就多捞几个钱罢了,可别玩得太深太过火了----” 我抬手贴了贴脸颊,说何先生你误会了,我与邵丘扬之间只有金钱交易,甚至朋友的算不上。 “别逗了,我又不是第一天在夜如澜混。”何许哈哈笑道:“杜小姐,整整一年,我从没见过桃姐挂你的台。要不是走投无路了,你怎么会去夜场拍?我想也正是因为丘扬从来不混这种场,才恰恰能一眼吸住你身上不同的气质。 明明不该做什么的人,偏去做了什么,造成的结果往往会有毒。” “何先生,谢谢你对我的评价。”我低下头。 “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何许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推给我:“你要是能见到阿珍,帮我把这个交给她。这条项链是我重新买给她的……” “好。” 我不是听不懂何许的警告,但还是鬼使神差地推着一辆购物车走在室内装潢超市里。 我劝自己说,我只是不想用那种方式赚邵丘扬的钱。 刚刚我去看过了他的那座公寓----位于t城市中心的花园绿地,顶层复式套间。 十二个窗子,三个卧室,夹七夹八的还真不一定地花多少钱呢! 这个斤斤计较的奸商!咬咬牙,我瞄了一眼手里这条比利时地毯的标签,狠狠摔了回去! 我尽量摒弃自己一份四件套最多三百块的眼光,挑了满满两大车的高档商品。等到送回公寓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咦?门是虚掩着的? 我第一反应是邵丘扬回来了。那么也好,不管他多么毒舌地吐槽着我的廉价品味,我都可以理直气壮地把价目表摔他脸上----我***已经是都挑全场最贵的了! 十二个窗帘,三条地毯,六套**上用品,两幅沙发抱枕,我花了十七万八!基本没沾你多少好不好! 可我没想到的是,站在客厅里正对着穿衣镜吹头发的人----竟会是陶艺琳。 040 我说不结婚,可没说分手 之前第一次见她,我被扒光了人格。今天第二次见她,她这是扒光了衣服啊。 一条香槟色的高档浴巾紧紧围在她曼妙的身躯上,乌黑的秀发随着鼓风机洋溢着清爽的香氛。 素颜的陶艺琳,比不上昨日镁光灯下的绚烂夺目,但着实另有一番韵味。 “杜老师?!”一见我进来,陶艺琳睁大了惊讶的眼睛。一手抚过**的长发,脸上笑意骤浮:“您怎么会来这里啊?” “我……” 我该说什么? 两位超市的搬运工把货卸下就走了,我还有别的谎可以急中生智撒出来么? “我帮邵先生采购一些软装潢……”我如实回答。 “啊,那真是辛苦你了。larry也真是的,这么热的黄梅天,竟然要杜老师一个姑娘家干体力活。”陶艺琳笑盈盈地转身进了洗手间,像变魔术一样换了一身看不出奢华但绝对高端价值不菲的睡衣---- 我这才看清,几扇窗子上早已挂好了帘子。是我光闻闻味道,就已经能判断出很昂贵的气息。 “我都已经跟larry说了,这些家装品在国外的定制店早就下了单。还有一些这几天就能过来,他呀,就像个小孩子似的,脾气急呢。” 浓浓的花茶已经在厨房间里翻出馨香的水蒸气,陶艺琳二话不说就拉着我的手腕坐下:“来,杜老师,吃点点心喝点茶吧。这房子啊,还是他托人在国内置办的呢,呵呵,我也是第一次来。钥匙丢那丢着,快大半年了。” “我……”我连连摆手:“不不,我还是先走了----” 我傻逼么我等在这废话!两眼看不出来?陶艺琳这是真的上门来宣主权了---- 我该为邵丘扬高兴么?就像小孩子躺在地上撒娇要糖一样,有些手段虽然俗气,但往往最有效。 就比如现在,恭喜你获得半裸的陶艺琳一枚! 于是我转身就逃。这一逃,砰一声恰好撞进了刚进门的邵丘扬怀里! “你怎么……在这儿?”邵丘扬拎着我的手腕,把我丢沙发上了。他把目光沿着陶艺琳的全身上下游走一遍,口吻有意压着淡漠:“我还以为你回a国了。” “我这次回来要跟齐楚的艺校谈双方合作,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走呢?”陶艺琳侧坐在沙发的贵妃椅上,挑了挑樱花般的嘴唇笑说:“何况我也决定了想要把事业带回国发展。” “可是现在我也回来了,”邵丘扬把外套摘下来,径自去架子上取红酒:“这么多年了。我到哪,你就逃离哪。这次呢?” “larry,”陶艺琳轻笑一声:“我说不结婚,可我还没说分手吧?” 啪一声,邵丘扬手中的红酒杯就像个殒命的鸡蛋一样砸在地板上! 琼浆四溢,酒气弥散。 他上前两步,抬手拦腰将陶艺琳横抱起来,整个动作比抢亲还霸道! 转身,离开,砰一声,踹上卧室的大门。 我坐在沙发上满脸懵逼,像一个不小心翻到主人**的小保姆,我恨不能自毁双目! 在房间里旖旎的欢愉传出之前,我默默看了一眼地板上乱七八糟的包装纸,然后拎着包逃一样跑出去。 胡乱按着电梯,我气喘吁吁。还没等挪动一层呢,眼前灯光一灭----我想我大抵是被锁在电梯里了! 这是一梯一户的顶层新式公寓,很多住客还没有搬进来。我不确定保安物业系统是否已经完善,只能摸索着失控的按键,心中恐惧层生。 我想,要等到邵丘扬干饿了才想起来下楼吃饭,可能得需要个二十分钟。 假如陶艺琳有兴趣下厨做顿爱心晚餐的话,我是不是就要待到明天早上了! 我不是故意哭泣的,但恐惧而慌乱的泪水根本就止不住。 因为我从小就有幽闭恐惧症,大概是源于我的亲生父母经常把我关在柴房里。 041 别扭的晚餐 “七月!杜七月!” 睁开朦胧的双眼,我凝聚了好一会儿的意识才弄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 “邵……”头枕在男人宽实的手臂里,我咬了咬唇:“我怎么了?哦,电梯…..” 电梯的灯光明亮着,似乎没有半点异常。 “你昏倒了。”邵丘扬扶着我坐起来:“哪里不舒服?” 哗一声,电梯门开了。我意识到我们已经下了底层。 摇摇头,我试着站起身来:“可能是有点低血糖吧。刚才电梯坏了,一下子所有的灯都熄灭,我……我……” “不是坏了,是我故意锁上了。”邵丘扬看我能站稳了,也就放开了手。 “锁上?你----”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全然不明白他葫芦里什么药。 “我还没说你可以走,为什么跑出去?” 我:“……” 暗暗吞下去‘废话’两个字,我低头看看表。才过了三分钟? 我说我以为,我以为你跟陶艺琳在一起---- “陶小姐人呢?” “楼上做饭。” 我轻轻哦了一声,说不用邀请我了,你快上去,做没做完的事儿吧。 “低血糖不要空腹,我陪你出去吃。”邵丘扬没有理会我的话,径自拉我进了车。 一家低调整洁的西餐厅,三面临街坐落。 我着实是有些饿了,但吃的很忐忑。 我说你真的不用跟陶小姐说一声么?这会儿邵丘扬的手机放在桌面上,震动得就像个德州电锯! “吃饭别那么多话,会胃疼。”邵丘扬红酒不离手,单肘撑着桌台,酒杯晃荡着优雅的光影折射,偏着头看我。 “等下回去,我就说我帮她打酱油去了。” 我想起桃姐手下的一个姐妹吐槽过,说自己的丈夫就是借口说去楼下买瓶酱油,然后再也没回来过。半年后,遇上他跟小三在一起了。 我不想再多嘴,埋着头摆弄着刀叉。也不知是三分熟的嫩菲力太血腥还是怎么----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捂着嘴差点呕出来! 还好来得及奔去洗手间,我狼狈地揉着肚子走出来,看到邵丘扬正在不慌不忙地看着我。 “怀孕了?” 见我落座,他随意调侃一声。 我的脸红了红,皱眉说:“只是有点胃痉挛。” “那最好。” 我咬牙切齿:“你放心就是真有了我也不会纠缠邵先生的!” “废话,我每次都有戴。”他把切好的牛排推到我面前,我却没来由地没了胃口。 埋头算了算日子,我上一次例假……是什么时候来着? 一个多月前我做过一次无创伤的**膜修复手术,之后两三天一直来红也属正常现象。但是我例假一向不太准…… 人家说安全套的避孕几率只有百分之八十左右,难不成真的中了招? “不吃了?”邵丘扬见我发呆,用银亮的叉子敲了敲餐盘,像唤狗一样。 我打了个激灵,埋下头,摇摇手说我饱了。 “谢谢您的招待。我,还是回家吧。” “你有家么?” 我说我明天去找房子。 “今晚跟我回去吧。买了那么多东西,我一个人怎么收拾?” “邵先生,”我想起今早何许说的那些话,伸出指甲轻轻在桌面上划出了一道痕迹:“有些话,今天既然赶上了机会,我便对邵先生您直说了。如果这样子与我频繁的接触,只是为了让您的女朋友生气吃醋,我觉得……目的已经差不多达成了。” “好像是哦。”邵丘扬打了个响指叫买单,甩出一张金卡亮瞎我的眼:“至少以前,她从来不会跑到我家里穿成那样子。” 042 我们,不会再见了吧 “所以……”我紧抿嘴唇,拖住不言而喻地话尾,希望眼前的男人可以明白的我意思。 “所以----”邵丘扬若有所思地掏出支票薄:“你还想要多少钱?” 我扶着桌子,把刚刚那点牛排又都吐了:“邵丘扬我不是这个意思好不好!” “杜七月,我并不是完全为了演戏。”男人叫来买单,多余的话也没有再对我说。 我最终还是跟他回去了。因为刚才逃得匆忙,把卡包拉在他家沙发上,那里还有我今晚入住酒店的门卡。 开门进去,客厅的灯还是亮着的。陶艺琳已经不见了,开放式厨房的锅台上,有未完成的三明治和凉透的秋葵煎蛋。 刀叉和砧板散落四下,水渍留在台面上也不曾被打理。 我是女人,所以可以轻易看出女人的情绪。 “吃饱了没?”邵丘扬随意瞄了我一眼:“还饿的话,热热再吃点?” 我表示,如果我是她,有可能下毒。 邵丘扬想了想,端起桌垫一股脑掀垃圾桶里了。 我:“……” 我说邵丘扬,我知道我不该多嘴,但你们两人这个样子真的挺奇怪的。 “有么?”男人丢了一支飞镖在墙上,抬眼望了望我:“有些感情,若是硬斩斩不断,不如就多做点彼此都讨厌的事。时间久了,就会记不得当初为什么放不下的理由了。只剩厌恶,没有不甘。” “这样啊。”我怔了一下:“我还真是一点都不了解你呢。还好,我这一生还没有遇到过让我那样子的爱情。” 拿了落在客厅找到自己的卡包,我起身准备出门。 却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口气多了一句嘴:“邵先生,我们,应该再也不用见面了吧。” “呵呵,”他转过脸看着我:“也许下一次,我还有什么需要利用你的地方呢?老主顾了,你会给优惠的吧?” 滚你大爷的! 当我回到经济型酒店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门口的小药店还没有打烊。 我踏着夏夜驱散不尽的燥热走进舒适的空调房,买了一支验孕棒。 秒红。 那一刻,我心如死灰地瘫坐在马桶边,脑子里嗡成一团浆糊。 我想不通,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半个多月前,我了‘**’给邵丘扬,之后陪游……前前后后的这几次,都有保护措施啊! 难道是某天我睡着了,他又压了我一次半次? 我混乱极了,几乎失眠了一整夜,天刚亮就跑到最近的门诊医院挂了号。 “看大小,有六十多天了,打算要么?”b超医生用仪器在我小腹游走了几个来回,我却躺的平静像具尸体---- “已婚了没?问你要不要----” “要……要什么?你……你说什么!”我一个激灵坐起来:“六十天?” 这怎么可能! “你上次月经什么时候啊?怎么自己糊里糊涂的?”医生把报告丢给我,喊了下一位。 我晃着身子走出b超室,脑中落雷一般被劈出了一个个惊悚的画面。 六十天,孩子不可能是邵丘扬的。 而是那天在包房里,将我蒙住眼睛强上了的……那个神秘客人的! 他是谁?他是谁!他到底是谁啊! 043 没有一点儿线索 “我还以为,你傍上了邵家二少这样的大人物,再也不会来我们夜如澜了呢。”桃姐正在屏风后面做spa,见我来了,挥挥手叫技师下去:“七月啊,姐少了你这么一棵摇钱树,可是肉疼得很呢。还好有阿珍----” “什么?你说阿珍----”我从西陵岛回来以后就没有再来过夜如澜,这一晃一星期过去了。要不是因为又换了两家医院确定我腹中胎儿的孕期,我也不会走投无路地来找桃姐。 “你还不知道啊?阿珍现在在我这儿重操旧业,可是红得比当初还甚呢。” 我一想到阿珍就乱了方寸,差点忘了此行的目的。 我说桃姐,我想求您一件事。 桃姐白我一眼,说我可有日子没交份子了。 “不,不是为钱,我是想问问,就当初那个客人----” 我轻轻扶了扶肚子,没敢把意外怀孕的事告诉桃姐。只吞吞吐吐地说,想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 桃姐劈头就给了我不轻不重地一拧:“我说杜七月你有点心眼没?老娘我花了几千块给你做的修复手术,现在邵家二少钱也给了,人也买了,你是横竖想拆台啊!当初那个事就是意外,你当做了一场**不行么!还他妈整天挂嘴边啊?” “不是,桃姐我----”我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恳求,说我就是想看看那天的监控录像。 桃姐迷上眼睛,心满意足地抽了一口水烟。挥挥手说随便我,一晚上人来人往的,监控录像能看出个鸟啊? 但我不死心,道了谢以后就离开了spa馆。 “哎呦,桃姐没跟你说啊?咱这儿大门口的监控录像足足坏了半个月才修。你要查的那天恰好就没有。”夜如澜的保安师傅一听我的要求,就连连摇头:“你是丢什么贵重物品了?” 我遗憾地哦了一声,说没有,多谢了。 华灯初上,夜如澜再一次披上她淫逸绚烂的舞纱,在黑夜里跳成一只精灵。 我抱着肚子里这颗莫名其妙的小心跳,难受了一整条长廊。 我是被强暴的,它的父亲,是个不知名的**。 也许所有人都会劝我,这个孩子的命运再清晰不过了,怎能留下? 但我却永远不会忘记,我父亲把我带离那个愚昧落后的小山村时,我在绵延悠长的绿皮火车上哭了整整一路---- 五岁的女孩不懂什么叫人伦,却懂什么叫离别。 我问杜民修,为什么我的爸爸妈妈那么不喜欢我,我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么? 如果有一天,我也当了妈妈,我一定一定很疼自己的小孩…… 眼睛有点模糊,但我还是很清晰地认出了刚刚醉醺醺地撞过我肩膀的那个女人---- “阿珍姐?!” 她的确是邢绮珍,短短十天不见,她的衣着打扮就好像在熔炉里被滚烫过一个来回----能暴露出来的地方,绝对不会遮盖住。 就像桃姐手下那一个个品价低廉的小鸡小鸭,也是阿珍口中最不屑于成为的那类姑娘。 她常挂在嘴上说,坐台也有贵贱之分。 “七月,呵,你又回来了啊。”阿珍显然是醉了,尖细的高跟鞋支撑着她头重脚轻的曼妙身材,晃荡着像个皮影戏。 “阿珍你醉了,先跟我回去好不好?”我咬着唇,伸手就要去搀扶她。 可就在这时,一只油腻腻的大手凑了过来。我觉得这一脸横肉的男人有点眼熟,尤其是脸上的刀疤---- 啊,原来是之前石东想要巴结的洪龙帮大佬虎爷啊! “虎爷您怎么出来了啊?咱们进去,再喝,再喝!”阿珍眯着妩媚的双眼,柔弱无骨的的腰肢瘫在男人肥硕的掌心里。 “哟,这不是石东老弟的**么?”虎爷自然也认出我了:“听说那个废碴子叫人揍瘫痪了,啧啧,不如你也跟了虎爷我吧。今晚就叫你们两个姐妹花,好好飞一飞。” “好好好,虎爷眼光好。我家七月妹妹啊,可最会疼人了。”阿珍貌似醉的理智全无,纤长的指甲轻轻刮在虎爷袒露的胸脯上,旋即抿着唇冲我笑:“七月,一起来啊。你看姐,有好事有好钱可都拉着你一起赚。可不像某些人呢,以为自己高人一等,明明是身的还假装情报,背后捅刀子。” 阿珍的话像一把锋利的直刺我心。我想我无法判断阿珍对我的误会和恨意到底有多少。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她是真的恨上我了。 “阿珍你跟我走!你听我解释!”我沁出泪水,理智全无地捉住她的手腕。 “放手!杜七月你***放手!”阿珍用力挣脱我,混乱中,一记不轻的巴掌直接扇我脸上了:“你以为你是谁啊?我邢绮珍愿赌服输,今天我***就愿意滚回这里重头往上爬了,你管得着么! 告诉你,别以为傍上那些个光鲜亮丽真诚恳切的有钱人,就能有出路了。都是骗子,全世界都***是骗子!除了自己,我谁也信不过!” 灯光太暗了,以至于我看不清阿珍眼里到底有没有泪水。高挑修长的身子倚在虎爷的虎背熊腰上,满目疮痍般的不和谐。 我抹了抹眼角,转身----看到同样目瞪口呆的何许。 044 白衣禽兽 “你没事吧。”坐在楼下的清吧里,何许点了鸡尾酒给我。我却摇摇头,说我不能喝酒。 “何先生,你是来找阿珍的么?” 何许低着头,压抑的沉默与我之前所了解的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大相径庭,实在有点不习惯。 “啊呦!何大少来了啊!”桃姐娉娉婷婷地扭着身子过来,手指往何许肩膀上一搭:“我这儿前两天刚来了几个漂亮妹妹,您要不要--去--” “啪”一声,何许推开了桃姐的手臂,随即抽出一本支票簿。 “这是一百万,按你们的规矩分成。你拿多少我不管,但是----这一年内,我不许你挂阿珍的台。” 桃姐一双眼眯成了月牙,抱着支票差点亲上一口了:“好好好!何少怎么说就怎么是,哎呦!我们阿珍也真是好福气啊!” 看着桃姐屁颠屁颠地背影,我捏着眼前的温柠檬水,我说何先生,您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呵,我们这种人哪有认真的?”何许端起酒抿了一口:“钱多,烧的。” 我呵呵了一声,说我能理解,物以类聚嘛。 站起身,我竟突然觉得腹中一阵绞痛,不由自主地弯下腰! “杜小姐你没事吧?” “我…..”我手脚冰凉,头上汗水涔涔。 “我送你去医院!” 躺在急诊室**上的时候,我不得已向医生说明了我怀孕两个月的情况。 “胎儿没什么问题,考虑到你这个状况,也许只是偶发的肠绞痛。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你怀孕了?”何许站在门口,一脸懵逼:“卧槽,邵丘扬这个畜生,跟他说了玩这个要戴套子戴套子!” 我跳下**,捉起何许便转到无人的楼梯间去了:“何先生您别乱说,我认识邵先生才几天啊?” “也对哈。”何许皱了皱眉,恍然大悟的神情简直让我怀疑这家伙智商真的有一百七十几么? “那这么说,你当初----” 我红着脸点头,说我实在没办法,那天是骗了邵丘扬的。 “那这孩子是谁的?” 我摇头。惨笑一声,我说做我这行的,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不是很正常的么? “可我看你刚才紧张的样子,好像----” 我说你讲的没错,我的确有打算留下这个孩子。请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好么?我不想再被人看扁了。 何许想了想,拉着我进了电梯。 “唉?去……去哪?” “急诊的大夫水平有限,你要是真想要这个孩子,我帮你好好检查一下。” “什么!”我被他拖进三楼的一间办公室,眼看着他脱下西装外套,换上一尘不染的白大褂! “邵丘扬没告诉过你?我是t市中心医院妇产科的首席主任医师。躺好!” 我:“!!!” “还好,发育足月份,心管搏动也很正常。”何许放下手里的仪器,我才敢大大地出了一口气:“谢谢你,何……何医生。” “真别扭,还是叫我名字好了。”何许扶我下来:“这孩子你若是决定要了,可要好好当心身体。当然,如果你突然改变主意了,也过来找我吧。” “像我这样的,何医生也接待过不少吧。”我低头小声说。 “是。”何许转身换衣:“所以我从不造孽。” 呵呵,真是有良心的好嫖客啊。 临走之前我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突然脑中灵光一现:“何医生,我想问您一个事。” “恩?” “我记得您经常在夜如澜玩,五月…..”我仔细搜寻着详细的时间段:“大概是五月初,四五号那样子。您有没有在那里遇到什么奇怪的人?” 何许大笑:“奇怪的人?我每次去都能遇到奇怪的人,有被人用西瓜刀削去半张脸的,还有被老婆捉奸吓得屎尿齐飞的。唉,你说我一个妇产科医生,每天面对各个年龄段的女病患。要是不经常跑到会所去看看健康正常的女人生植器,我怕我年纪轻轻就要性冷淡了。” 我:“……” 算了,反正也没指望还能找到什么线索。我跟他道了谢,一个人回了公寓。 我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一室户的小公寓,干净整洁但设施简陋,主要是租金低廉能承受。 “你就住这里么?” 开门的时候,身后男声一凛,我吓得一哆嗦,钥匙啪啦掉了。 “邵……邵先生?” 自从上次离开了他的公寓,我们就再也没有过。 所以今天他突然过来找我,我还是挺惊讶的。 045 你这个没完没了的男人! “你来找我……”说不出是怎样一种纷繁复杂的情绪,心有余悸的恐慌,还是莫可名状的期待? 他与一个多星期前并无任何变化,只是穿了休闲衣装,不算拘谨。 “我说过,需要利用你的时候,我不会客气。”邵丘扬挑了下眉眼,单肘架在我门壁上,‘咚’得很有仪式感。 昨天下午学校里开了会,陶艺琳与华菱艺校正式签订了合作协议,本人更是以资深顾问的身份在本校挂名任教。 当然,她本身的演艺公司所需的相应推广宣传费将至此由作为校董的齐氏集团按协议分担。 所以这几天里。我在学校偶尔也遇陶艺琳。她半点尴尬也没有,每每热情地向我打招呼,都让我倍感无地自容。 我想也许在她这样聪明的女人眼里,我不过只是个逢场作戏的小丑罢了。在她与邵丘扬之间的‘相爱相杀’里,我连个尘埃都算不上。 “你已经站在这里发了一分钟的呆了,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啊?!”我回过神来,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竟然就这样子大大方方地把邵丘扬给请了进来!我明明,就可以拒绝的好不好! “只有凉开水。”我倒了一杯,递给他:“邵先生找我有事?我……抱歉,但是你也知道,我现在整日在校园里与陶老师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跟她没有关系。”邵丘扬端着我的碎花玻璃杯,皱着眉,厌弃地看了一眼:“我要你为我做另一件事,当然,报酬你开。” 我下意识地抚了抚肚子,心里乱乱的。然后正色看着邵丘扬的双眼:“邵先生,我最感谢你帮我摆脱了我前夫这个无底洞。现在他躺在医院里,什么时候清醒都是个未知数,我很欣慰也很轻松。 我再也不用为了他而强迫自己去做那些事,可以好好地当一个舞蹈老师。 我知道您很有钱,但您的钱不好赚。所以我可以拒绝么?” “是么?没有石东,你就可以活得再无压力了?”邵丘扬点了一支烟,我下意识就上手抢了下来。 他诧异,我摇摇头:“这是我家,我不喜欢。” “ok,anyway,我希望你在齐楚身边,帮我查看他的日常动向。” 我端着水呢,差点一口喷出去:“邵先生您没搞错吧!你让我当商谍?” “我知道你不像,你也不像伎女,但不是一样做的很好么?” 我:“……” 我说我拒绝,首先,我没有义务必须帮你。其次,齐楚是我的校董,你要我潜在他身边?那也要他足够相信我才行啊!这个任务难度于情于理都比坐台大多了。 “我需要齐家青樊湾的那块地。但是现在竞争者不计其数,齐大先生态度**。而齐楚表面上给了我一定的偏颇允诺,另一面却又与陶家人走得这么近。看起来像是一副超然脱俗的艺术商人嘴脸,谁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打什么算盘?”三言两语的几句话,邵丘扬就把这一片利害关系给我这个头脑简单的门外汉说明白了。 “我与齐楚做了七八年的同学,到现在都摸不清他的路子。” 我很奇怪。不对呀,齐楚不是陶艺琳的同学么?轮年纪,他们两个可都要比你大三四岁吧。 “跳级不行么?” 我不做声了。为了与自己的女神站得更近,杀人都行,别说跳级了。 “可我……还是不能答应。”我说我没有这个天赋,更何况齐楚一向对我很不错,你叫我背叛他也实在太强人所难了。 “你生母赵红玉,在什么地方打工?” “你----”我脸上一红。 “齐楚的确对你很不错,授人鱼不如授人渔,比起直接把你前夫打成半瘫送医院。他给了你那个贪得无厌的生母,一份很不错的工作。 但你想一想,偌大一个琴行,样样价值不菲。就你那个眼里只有钱的妈,会不会受人蛊惑,做点忘恩负义的事?” “邵丘扬,你----”我气急败坏地跳起来:“你……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你要多少钱,我求求你,我给你钱还不行么?” 男人站起身,把我瑟瑟发抖的肩膀轻轻扳过去:“我就喜欢用睡习惯了的女人来做事,不用**。” 就在这时,我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催命一样响个不停。 接听的瞬间,我脸色骤变。 046 男主你真贱 “七月啊!七月你听妈说,这……这真的是个意外,妈也不想弄成这样!” 警察局里,赵红玉哭丧着脸,泪一把鼻涕一把地抓着我的袖子:“妈知道齐先生是你的好朋友,你跟他商量商量,少赔点行不行?妈也……也是好心过来加个晚班----” “够了!”我大喝一声甩开她的手:“齐先生好心好意叫你在他的琴行里做保洁,每个月给你四千五百块的工资当白养你一样!你居然,居然干出这么监守自盗的事!现在是晚上十点钟,你来打烊的琴行做保洁?骗鬼么!” “七月啊!妈一时糊涂,受了人家的撺掇。我知道这些琴材值钱,本来就想摸几个零件出手的,谁……谁知道会……会着火啊!” 齐楚把赵红玉安排在他的一家琴行做保洁,就如他当初在直升机上对我说的----自有合理的办法解决看似纠缠不清的关系。 没想到这个死性不改的女人竟真的起了邪念,趁着店里打烊监守自盗,想要摸几样值钱的出去给街头马仔。 她不敢开灯,于是从后门的备用钥匙提了火烛进来,结果酿成大祸。 当然,如果要我相信这一切都是意外而跟邵丘扬没有半点关系,除非我脑袋长在腰上! 那男人从进了警局后就一直坐在一旁的休息区,沉思着。那表情,就跟他伏在我身上一边机械运动一边深深思索的时候并没什么差别! 我气急败坏地冲过去:“那几个撺掇赵红玉监守自盗的小混混,难道真是你派去的!” “那有怎样?难道我说银行里有钱,你就能去抢么?”男人挑起眉峰,笑容藏在刀里。 我长出一口气,加重口吻再问一句:“你究竟要我怎么样!” “还是先算算损失吧。齐楚的琴行向来做高端,哪一件挑出来没有个五六位数?当然如果你觉得自己太难向齐楚交代,我可以帮你把这笔钱填上去。” “还是不劳邵先生费心了,我这里有高额保险,足够意外赔付。” 齐楚来了,带着他的助手。拉长的身影和拉长的声音,足够我惊愕过后,落了满面的无地自容。 “七月,你母亲没事吧。”齐楚很自然地站在我身侧,微笑俯身,声音柔和关切。 “齐先生,真对不起……” “别担心,我来处理。”齐楚单手拍拍我的肩,转身冲一个领导模样的警长道:“王署长,这事多半只是意外,但当事责任人还是应该调查清楚并给些教训的,您觉得呢?” 言罢转身又看看我,眼神柔和地质询着。 我连连点头,苍天大地啊,要是能把我这个妈抓进去关个一年半载,我恨不能烧香磕头来还愿。 后来的事情细细碎碎地都交给助手和警务人员去处理了。齐楚这才走到邵丘扬面前,这一脸学长对学弟的语重心长,简直让我分分钟出戏。 “邵丘扬,你是缺乏安全感么?” “齐楚你在说什么。”齿缝里挤出来的针锋相对已经拉响了浓重的火药味。 “我跟jenny做了好几年的同学,要是真对她有心思,早就轮不到你了。你从初中部跳到高中部,从高中部追到大学部,累不累啊?” 我:“!!!” “我们华菱艺校这次跟她的合作完全是出于商业目的。至于我个人,要喜欢,也是喜欢杜老师这样的女人。如果我说到这个地步你还不明白,我真的要怀疑我是不是应该说服父亲把青樊湾给你了。” 047 所谓在一起 邵丘扬至始至终都没说话,但凭我对他的了解,这个男人在沉默的时候往往会比他言辞犀利的时候可怕一万倍。 因为听得越多,搜集的东西也就越多。 等我替赵红玉办理了一系列手续后再回来,齐楚已经离开了。 站在原地的邵丘扬突然仰起头看着我:“现在,你还会说你没有机会接近他么?” 我心里一凉,从头到脚陡生寒意。 “你惹出这么多事,只是为了要确认……确认齐楚他……他对我真的有好感?”红着脸,我语无伦次。 “是不是有种灰姑娘跳下南瓜马车的激动?”邵丘扬挑起我的下颌,嘴角微微上扬。 我甩开,狠狠退后两步:“我想不通,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既然想要青樊湾,又为什么要一直来招惹齐楚?他说过他愿意帮你,也许是看在相识多年的份上,真心愿意帮你呢!” “因为做生意向来都是有风险的,我得弄明白,谁是人谁是鬼。” 坐在警署对面街道的夜间大排档里,邵丘扬对我说:“青樊湾这块地,本并不是我想要的。 我是邵家的人,成年后可以光明正大回邵家族谱,继承一部分家业。但若是想把我母亲的骨灰迁回邵家,在我生父墓旁埋葬,就必须要得到邵家大太太的允许。 她给我开了条件,除非能拿到这块开发区建成t城最大的葡萄酒庄。才愿意认可我母亲这些年对我的实力培养。 我妈好强了一辈子,也爱了那个混蛋男人一辈子。她到死不肯服输,但我却知道,回到我爸身边是她唯一的愿望。” 我轻轻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问:“这样啊,可我……可我有一点不太明白。你妈妈既然是前妻,为什么邵家大太太的儿子会比你年长?” “我妈之前还有个儿子,一岁多的时候走失了。后来我爸婚外情,认识了王子琪。等我出生的时候,王子琪家的大儿子都三岁了。妈眼里容不下沙子,于是就带着我出国了。” “这邵家大太太分明就是小三上位,居然……居然也这么嚣张?”我心里讪讪的,真觉得像阿珍那样的都可以称得上是良心好小三了。 “这没办法,现在她才是我父亲名正言顺的正室遗孀,我大哥邵丘逸才是邵家的嫡长子。” “既然这样,”我继续问:“现在齐楚愿意帮你拿到青樊湾……不是好事么?” “呵,青樊湾是一块炙手可热的肥肉。无论是光明正大地拼资历,还是前景腹地的长远战略,我们邵氏的胜算都不大。 我与齐楚相识,但也算不上交好。何况因为jenny的事,年轻时也不少误会,以致隔阂至今。 现在他既不做调查又不提条件地向我承诺,愿意在这件事上给我行方便,我反而会觉得----”邵丘扬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继续说:“与其落入不知底细之人的友善陷阱被牵着走,我宁愿自己披荆斩棘。” 我攥了攥拳头,小声问:“那,你既然那么不愿相信别人,为什么会相信我呢?” 他顿了顿,看着手中廉价的拍档啤酒慢慢吞噬了泡沫。他说:“我也不知道。” 站起身,我准备过马路了。赵红玉的口供差不多已经录完了,我得去接她。说关起来,不过是吓唬吓唬她。 转过身的刹那,我对邵丘扬说:“我可以帮你观察一下齐楚,但不是作为商谍,也绝对不会听你的话去算计陷害他。 我觉得他是好人,他愿意帮你,也许真的是认可你的能力而不计年少前嫌?邵先生,有时候,我觉得是你把别人都想的太坏了。” “杜七月!”刚过马路,邵丘扬就在那边喊我。 我回过头,看到他那一身与大排档极其不和谐的装束,竟莫名地滋生了一股心酸。这个相处不过短短时日,又让我恨且恐惧的男人,原来也是那么的孤独。 “如果齐楚是真的喜欢你,你会跟他在一起么?” 低头看看自己平坦的小腹,我心里凄然苦笑。 我一个出身体的夜场女,肚子里还装这个不知是谁的孩子。**上躺着个瘫痪的前夫,门前的警署里关着个不着调的妈。 ‘在一起’三个字,不管对我和谁来说,都像是生活的一种诅咒。 048 旧事 我不想跟赵红玉再多说一句话,她也知趣,出了门就跟兔子似的溜走了。 我想在拿到我下一次许诺给她的生活费前,她应该还能老实一阵。 “唉!你是……杜七月吧?” 就在准备招手拦出租车的一瞬间,身后响起陌生的男音。 我转过头,看到一个二十七八岁的民警站在面前。 “警官先生,还有什么事么?”但我觉得他并不是刚才跟我妈这个案子的警官,高高的个子,一张干净的阳光脸给人印象挺深刻。过目的话,应该不会这么快忘记。 “你不记得我了么,我是梁希哲。” 我仔细在脑中搜索这个名字这张脸,最后徒劳地摇了摇头。 “四年前,还记得么?当时那个故意伤害案,就是我给你和你父亲做的笔录。我……早就过了实习期,已经不做片警了。但我记得你的名字很特别,七月。” 梁警官这么一说,我恍然大悟。看看他的轮廓,好像眉眼中是有那么一点熟悉的痕迹,再看看他肩膀上的警弦----三级警司,想必这几年立了大功劳。 然而四年前的那起案子,是我今生今世噩梦的起源,我又怎么能忘记? “那个,你那个受伤很重的男朋友,现在怎么样了?” 他问的是石东,当年我被人绑架到学校外面的一个废弃仓库,对方不知来路。后来石东单匹马来救我,以一敌n,让我爸趁乱把我救走。等报警回来后,石东已经被他们打得奄奄一息,饶是后面极力抢救保住了性命,也落了终身残废。 “我……嫁给他了。” 梁希哲怔了一下,旋即暗淡了惊讶:“没想到啊。我记得当初,你扑在他身上哭得快不行,口口声声说守他一辈子。呵呵,我当时还以为,这世上真的会有如此重情义的姑娘么?” “呵呵。”我不知该如何作答。 梁希哲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你父亲杜老师还好么?” “他……他在出事后几个月,就自杀了。” “什么!”梁希哲脸色骤然一变。 “是啊,人生无常。当年那场绑架至今仍是悬案,石东受伤后不记得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我父亲又在之后得了严重的抑郁症结束生命。不过没关系了梁警官,我……过得很好。”不过萍水再相逢,虚伪也好佯装也罢,我不愿再把多余的情绪带给陌生人了。 道了声告别,我转身赶我的路。可是梁希哲突然在后面又叫了我一声:“唉!杜七月,你父亲去世的时候,还说过什么没有?” “什么?”我木然地摇摇头:“没有,只有一份满是牵挂的遗书,没有什么特别的啊?” “哦,那算了。”梁希哲低头看了下作响的手机,大概是有事:“那,我先走了,我现在在t城警署大队重案组,有事尽管找我。” 真新鲜,谁爱有事没事找重案组刑警啊。我客气的地笑笑,挥手冲他告别。 一大早,林雪玫就告诉我说齐楚要我去一下他的办公室。 我本来今天还想请假着呢,下午约了何许做产检。 眼看就要三个月了,说实话,我还真的没有做好打算……究竟要不要留下这个莫名其妙的孩子。 049 被他看出来了! “齐董,您找我?” 敲门进去,我一眼便看到陶艺琳也在。 “七月你来了啊,是jenny找你有些事。”齐楚的办公室里总有这样一股咖啡香,就像邵丘扬红酒从不离手一样。 “是这样的,今年年底是华菱的五十年校庆,校三方董事会决定利用这次校庆达到空前的招生宣传效果。虽然此次安排由我的团队全力规划,但也少不了像杜老师这样的帮手啊。”陶艺琳说话还是慢条斯理的,然而口吻中严谨而强势的态度,还是让我颇为不习惯的。 “您……找我做帮手?”我下意识地滋生了警惕:“我……” “七月,你是这一批年轻老师你资质佼佼的,上次巡演伴舞也安排的不错。jenny一直跟我说,很希望你能做她的助手。”齐楚在一旁说道。 “可是我……”我说我上次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扭伤了腰,短期内不方便登台了。 我当然不可能在这种场合下告之眼前的两位说----我怀孕了! “这个没关系的,杜老师的班级有这么多优秀的学苗,哪里还用得上老师亲自上场啊。其实这一次呢,我也有心栽培一些条件特别优秀的,毕业后直接与我的公司团队签约。杜老师可得帮我把把关呢。” 话都到这个份上了,我难以拒绝。后来陶艺琳先出去了,我目光忐忑地看着齐楚,刚想开口就被他先回绝了。 “别跟我道歉,赵红玉的事,跟你无关。” “我……”我摆弄着衣袖,脸红的不敢抬起来:“齐董,真的真的非常抱歉。损失了多少钱,我一定会想办法----” “我不需要你还。我也不想用那些只有价签没有生气的身外物,让你觉得负担太重。”齐楚给我煮了一壶咖啡,我硬着头皮抿了抿:“另外,那天在警署说的话,我不是开玩笑的。” 我差点踹翻椅子跳了起来! “不是,齐董我不明白----”我说我真的混乱了,我被你和邵丘扬还有陶艺琳三人之间的关系弄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我承认……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是入了歧途。不管邵丘扬用什么方式利用了我,现在我都很难再去面对陶……陶……现在你们居然还让我给她做助手负责校庆?这,我该怎么----” “jenny与邵丘扬的事,是他们自己乐此不疲的戏码。跟你跟我都无关,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齐楚看了看我眼前那杯猫舔过的咖啡,笑着问我是不是不合口味? 我连连摆手,推说这几天有点胃痛。 “前几天,我听说你在学校附近找了一间公寓。快拆迁的房子,连空调都没装吧?” 我腼腆低头,小声说租金还是很划算的。 “我在后面的社区有一套空房,平日不太过去,水电基础设备都有----” “不不不齐董,不用的。” 摆手拒绝连连,却架不住一串钥匙差点把办公桌砸一坑:“借给你住一段时间吧。至少等到邵丘扬不再怀疑我的动机,不再逼你过来卧底的时候。你可以随意离开我身边。” 我:“!!!” 眼前的齐楚轻轻端着考究白瓷咖啡杯,漂亮的眼睛似笑非笑地弯着。我无地自容,恨不能跳窗了断。 “你不用紧张,我又没做过什么坏事。他问你什么,你如实回答便是。衣食住行生活琐碎,要不了几次,我猜他也就烦了。不过这个男人年轻气盛心思又偏激乖戾,能少接触的,还是躲躲为妙。” “齐楚,你真心帮他,他还怀疑算计你。你不生气?” 咬了咬唇,我大概是没有意识到这是我第一次对齐楚直呼姓名。 050 威胁 “呵,我是个自然主义者。”齐楚站起身来,走到书桌面前摆弄起他的咖啡机:“谁都知道我们家的青樊湾是块宝地。这么多年来,我父亲不曾对其进行开发拓展,任由客旅商贩自在自息。他总担心会坏了家里的风水。 现在时过境迁,周围的填海造业的批文在去年都下来了。于是我们这才想着给青樊湾找个好东家。 但比起那些大兴土木的现代基业,我倒是觉得放眼一片绿油油的葡萄藤,也不是件坏事吧? 反正我是这么想,至于别人相不相信我的动机,随便。” 我无力吐槽,有钱人的世界到底是有多任性啊。 这个想法说给谁听大抵都会觉得可笑,却唯有齐楚身上的气质与之毫无违和。 他有一双洞穿人心的眼睛,比之邵丘扬,少些阴霾,多些超脱。但是,洞穿人心本来就是个可怕的词汇,就比如现在---- 他重新调了一杯白馥抹茶递给我:“这个可以么?放心,不含咖啡因。” 离开齐楚的办公室,我转到楼梯的角落处大口呼吸。一上午快过去了,我想等下就去画个考勤请个假。 “杜老师,留步。”步步见鬼的节奏我也是醉了,一回头,就看到陶艺琳抱着手肘站在逆光处。那一股阴暗黑天使的气质让我恍然以为是天鹅湖里的女主角魔化了! “陶……陶老师您找我有事?” “没什么,这会儿没人,想跟你谈谈。” 我心有不好的预感,却只能乖乖随她上了天台。 这谈判一样的即视感让我身心都很不舒服,所以面对着被风吹成智慧女神一样的陶艺琳,我先底气不足地开了口:“那个,你别误会,其实我和----” “我要误会什么?larry这样的把戏,不是耍一次两次了。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给你看看以前那些女人的下场。”陶艺琳转过身,女王般的笑容挂上了嘴角:“只要我认真了,他可以把那些拎不清状况的蠢女人抹杀在地球的任何一个角落。 所以有些聪明的,赚了钱就跑,而有些愚昧的,死都不知道该怎么死。” “我……想你真的误会了。”我倒吸一口热气,七月的午间,阳光真是毒辣。 “我不想听你解释,我只是在警告你。杜七月,邵丘扬是我的男人,我爱不爱他疼不疼他是我的事。但谁敢觊觎,统统都没有好下场的。” 哎,这世上哪来这么多大言不惭地白莲婊啊?我木然地点了下头,心里五味杂陈。但转念想想,就如齐楚所说,这两人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都有够贱的了。跟我们旁人有毛线关系啊? “所以杜七月,趁我还不打算把你为人师表之下的另一层肮脏勾当公示出来之前,你该知道自己要怎么做。 我想你父亲杜民修,也不愿意在九泉之下看到自己的养女成了被扒光衣服的坐台女,人人喊打吧?” “你----”父亲是我的底线,我的禁区。就算我可以理解陶艺琳在跋扈之下对我的威胁和警告,但我不能容许别人拿我父亲的名誉添堵。 “我答应你,我和邵丘扬不会再有多余的往来。我……也是真心想要留在华菱艺校。” “那就好,今天的话我只说一次。” 就在这时,天台的大门被开了:“啊!杜老师!诶?陶老师您也在啊!” 来的是我们班的班长严灵,还带了其他几个姑娘:“舞蹈房那边空调正在抢修,我们几个想上天台来练习呢。” “呵呵,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真是努力。这就对了呢。”陶艺琳立刻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孔,单手往我肩膀上一推一搂,友好得都能360度闺蜜自拍了:“我正跟你们杜老师说呢,咱班上有几个条件好又勤奋刻苦的姑娘,我都看着挺不错的。等有机会,带你们去走通告----” “哇!真的啊!” “当然,年轻人就要敢有梦想嘛。” 陶艺琳冲我摆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挥挥手走了。而这一班学生立马叽叽喳喳地把我给围住了:“杜老师,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啊?” “一毕业就能跟着陶艺琳大师巡演走穴,想都不敢想呢!” “啧啧,比去外面摸爬滚打潜规则好多了!杜老师,你俩关系是不是特别好?我听说今年校庆陶老师的团队做策划,专门叫你当助手呢。 要是有好机会,多给咱同学留几个呗。” 我脑如蜂炸,头皮发麻。一个两个地把小脑袋们推开,跻身出去透了一口气:“好了好了,好好练习,有好机会老师怎么会亏待你们?” 呛呛踉踉地走下楼梯,我已经一身汗涔涔了。 往医院去的公交车上,我接到了邵丘扬的电话。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我犹犹豫豫地,最后关了机。 “十一周半,其他指标良好。但你有点贫血,上次开的药都按时吃了么?”我还是不太习惯何许穿白大褂的样子,分分钟各种出戏。 “恩,都吃了。没办法,我从小学舞蹈,吸收慢,新陈代谢快。” “瞎说八道。”何许在我的病历卡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一堆:“再去做个甲状腺激素检测吧。我看你啊,还是情绪不稳。这马上就要三个月了,该不会是还没想好要不要吧?” 051 谁的孩子!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坦白说,我只是觉得,弄不清孩子的父亲的确是有点郁闷。哪怕让我知道是个长什么样的也行啊? “**啊?”何许一拍大腿。 我皱了皱眉:“算……也算是吧。” “什么嫖品啊!”何许嗤之以鼻:“哥出去玩的时候,都是能给多的不给少的。虽然我作为你的医生不该说这样不负责任的话,但是这种下三滥没营养的爹----咳咳。” 我抚了抚肚子,苦笑摇摇头。 “对了,我前几天去桃姐那……”不是有意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我只是不想让自己一直留在话题里被动悲催。 “别提了。”何许顿了顿,埋头在其他病历卡里。 “阿珍真的把钱都还给你了?然后……桃姐说她走了,可能是去了别的场,也可能是离开了t城。”我咬着唇说:“我打了她无数电话,最后她只回了我一个短信。说让我不要找她,她会活得很好。但我真的没办法不担心。” “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给是我的事,她不要是她的事。仁至义尽了。”何许嗤笑一声,故作姿态地耸耸肩。但他最后落笔的锋芒啪嚓一声,直挺挺地断了笔尖! “你……没事吧?”我问。 “这世上还有那么多女人等着哥去临幸,难不成会对一个坐台小三念念不忘?我又不是邵丘扬,为了一个陶艺琳砸进去十多年时间,连个毛线都没摸着哈哈哈。” “你说什么……他和陶……” “是啊。你当初身怀鬼胎地骗他**,他可是把自己**都交给你了。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赚大了?”何许不正经起来实在太衣冠**了,简直让我不忍直视。 “不过也难说,谁知道那小子第一次来夜如澜的时候有没有吃过小鱼小虾的。” 何许把化验单开给我,让我拿着下楼去缴费。 “你不是说邵先生上次是第一回去夜店么?”我随口一问:“他以前都在国外吧,什么时候去过夜如澜?” “没多久,就一个来月前吧。那次他跟jenny大吵了一架,转机回国。在酒店砸的乱七八糟,喝得五迷三道。”何许漫不经心地说:“我说这世上颜好条顺会跳舞的女人多了,何必一棵树上吊得跟傻逼似的?他说要跟我去见识见识,但我那天值班没空理他,就拿一朋友的会员卡给他定了个钟。 嘿,后来问他,他跟断片儿了似的啥也不说。你们那有姐妹有人知道么?” 晴天霹雳响在脑内,我抖索着嘴唇:“你是说,邵丘扬在你带他来夜如澜之前,自己也去过一次?去……去买醉?去消遣,还是去看……艳舞?” 我捏着手里的化验单,石化一样站在原地好久好久。 直到何许按号喊了下一位,我才被形形色色的女患者挤出了走廊,像一片失了方向的叶子,飘在汪洋之上。 打开关机半天的手机,邵丘扬的电话竟像魔咒一样跟着进来了---- “关机干什么,你人在哪?” “我……我在……” “今晚六点,我去找你。”他一如既往地强硬,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我……不……”我神情恍惚,舌头僵硬:“不是,你还是来找我吧。” “你怎么了?” “没什么,你过来吧。我正好也……想跟你说些事。” 挂了电话,我慢慢放大那一段段,既讽刺又恐惧的回忆---- 052 你没有承诺,我如何跟随? 刚进家门的时候,齐楚打了电话给我。他说帮我找了搬家公司,今天晚些时候就上门。 随口说了一声哦,我恍恍惚惚地打包着自己少得可怜的行装。 一件件衣服分类叠出来,最终找到了压在旧衣袋里遗忘的一件舞台装。 银色的齐胸外套,亮闪闪的**流苏。靠近肩背的地方,有些褐色的血迹一直都忘了要洗去。 我清晰地记得那天在夜如澜的包房里,那位神秘客人受伤的手腕鲜血淋淋。 如潮汹涌的委屈掏空了我故作强大的内心,我真的想不明白那个恶魔一样的男人----他究竟为何要这般对我? 我回忆我们初次相遇的那个夜晚,他无所谓的口吻,嘲讽的态度,以及话里有话的戏弄,尤其是看到**单落红的一瞬间----他明明就知道是我。 所以他一次次在我身上打上廉价的标签,极尽一切利用。他拿我泄欲,也吐倾诉,但从不吻我。 也难怪他会把我看得比伎女更下贱----因为伎女至少应该有阿珍那样的骨气。爱恨分明,自力更生,坦坦荡荡…… 忍不住泪流满面,我分不清自己到底为什么而难受。 是因为无辜被强暴而意外怀孕的迷惘,还是弄巧成拙后被那个男人看扁了的绝望。 六点过一刻的时候,邵丘扬来了。 看到我满地收拾的衣服,停驻惊讶了几分:“你要搬走?” “恩……”我把头埋得更低了。 他的目光顿了顿,落在我膝盖下压着的,那一角银色的外套上。 “我要你留在齐楚身边探探他的动机,可没打算让你住到他家里去。” 我心里乱的很,不想理会他的嘲讽也不想与他争执。 我说今天我与齐楚对过话,他愿意把青樊湾的开发权交给你,是因为他更喜欢你的经营范围及理念,并不像是有什么阴谋。 “呵,他是不是还说,如果地球上连一滴干净的水,一口干净的空气都没有,赚那么多钱有什么意义?” 我木然点头:“差不多这个意思吧,其实我觉得……也很有道理。” “这是电影台词。”邵丘扬冷笑。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我这个家了。可以起身轻车熟路地倒水,也不再嫌弃我花花朵朵的俗气茶杯。 “总之,齐楚这个人太不简单,我无法相信这样的说法。” “你既然不愿意相信,那我问了又有什么用!”我情不自禁地激动了起来:“邵丘扬,其实你一点都不觉得问题在你自己身上么?邵家大夫人视你为眼中钉,她要你拿青樊湾,你先入为主地认定多半是陷阱。齐楚无条件帮你,你自然也以为他有别的目的。你把人人都想得那么坏。从来不愿相信他们也许真的是…… 是无辜的。而你,也从不愿给别人解释的机会。 欺瞒,诈骗,算计,这些都是你评价动机里的日常态。你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真的快乐!” 我承认我失态了,但事出何因我心里有数。我倔强地想,只有在面对我的控诉时,他根本就没资格那么坦荡! “杜七月你吃错药了啊?”他被我骂傻了,沉默了半天才反问一句。 我抹了下忍不住沁出的泪水,转过身去深吸几口气:“我只是累了,不想再为你做什么了。” “这就累了?累就对了,舒服是给死人留着的。”邵丘扬冷冷道挑了下眉:“当然,靠躺在下面不动来赚钱,相对会比较轻松。也难怪越来越多的女人,选择做你这行。” “邵丘扬!”我大吼一声:“你之所以这么轻贱我,不就是因为我补了一张膜么!在你看来,这种事能做一次就能做第二次,对么?所以如果我告诉你,当天在包房被你蒙着眼夺走的----真的是我的**!你信不信?你究竟信不信!” 我抓着他的衣襟,像他无数次把我惯在墙上那样,凌虐拷问这他的良知。 我想告诉他,我是个清白的姑娘,你***才是无耻的**犯。 我跻身鱼龙混杂的生意场,保持着最后的骄傲格格不入地做周旋,是你把什么都毁了! “我信。”他看着我的眼睛,眸中不起波澜:“所以我白出了二十万买假货,不也是嚼碎了当饭吃,没主张退货么? 这与你身为一名夜场坐台小姐的立场,好像一点不冲突?你我买,多退少补。没占你一分钱的便宜。” 我渐渐松开了手,咬着发白的唇退后两步。 我很想用力抽自己一个耳光,深深打醒这不堪重负的矫情自尊。 我过身,只一次就够了。因为有些东西之所以被称为清白,便意味着脏了就永远洗不白。 叮咚一声门铃响。 “杜七月小姐么?我们是有佳搬家公司,一位齐先生约的时间叫我们来----” 一叠钞票甩出去,邵丘扬倚在沙发上冷眼睥睨:“出去。” “先生,这----” “没看到我在么?就是排钟也有个先来后到吧!” 可怜的搬家工人面面相觑,最后只能先退了出去。 我麻木地听着那一字一句刺耳声声的话,不声不响地收拾东西。 早已理好一遍遍的衣物堆叠成一座小冰山,就像我日渐消融的自尊心。我仰起头。 扬起脸,我释然地微笑:“从小我爸就教育我,规规矩矩做人。踏踏实实办事。不沾人家的手短,不蹚人家的浑水。我就是出来,赚的也是血汗钱。 今天,陶艺琳找我谈过了。她说你是她的人,让我识趣一点不要玩火。 邵丘扬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你在她心里算什么?现在,我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你成功了,用一个下三滥的伎女成功地吸引了女神的注意。这次,也算是下了血本了吧。所以,咱们可以不要再纠缠下去了么?” 扶好行李箱,我揉了揉跪麻木的膝盖。不足他肩膀的身高,却没能让我的目光再胆怯。 邵丘扬点烟,我又给掐了:“这是我家,要吸烟就出去。” “假如我说,我突然更想知道我在你心里算什么。杜七月。你怎么回答?”没了烟的邵丘扬反而解放了一只手,顺势就用来挑起我的下颌。 三两步就将我按在身后的墙壁上。 发霉的气息冰冷着脊柱,我平静地呼吸,平静地微笑:“嫖客。又没品又没良的嫖客。” “呵,那还真是般配。专配你这样又矫情又自尊的伎女。” 说完,他捉着我的脸颊就吻了下去! 这是他第一次吻我,以至于让我忘了是不是应该闭上眼睛。 这是我的初吻。 十六岁的花季,十七岁的雨季,二十岁成人礼,我与石东纯洁得仅限牵手。 讽刺的是,我竟会以一个伎女的身份把初吻**和初孕,都给了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泪水划过脸颊,沁进嘴角咸咸的。 邵丘扬放开我,凝视我,突然将我横抱起来扔上咯吱作响的简陋小**! 他把我压在枕头上,再吻过来。 我自是大叫大喊,挣扎着拒绝。 我说不行,我不要,我不想。 他停下来,俯仰着视线深深的,悉数咽下我的嘤咛。最后摊开摸索我衣扣的手,只吻了一会儿就放开了我。 “我不要你,邵丘扬。”我与他并排躺在狭小的**铺上:“《怨湖》的第四节,白天鹅蒙上双眼跳起最后一支死亡之舞。就像那条黑色的缎带,一模一样。 而你,即便是在醉到意识全无的状态下,最想要的也不过是那个求而不得的女人吧? 抱歉,我不做替身。我很快会搬走,邵丘扬,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再见面?” 这句话,我好像不是第一次对他说了。 “你不是替身,你跟她一点都不一样。”他翻身起来,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去穿外套。 出门前他对我说:“想搬去哪里住是你的自由,但你逃不掉。” 他……这什么鬼意思啊? “邵丘扬,你放过我行不行!我感谢你八辈祖宗!” “谢谢。我家八辈祖宗让我传话,会保佑你。” 咣当一声摔上门,他离开了。 敞开的窗子里飘进晚上燥燥的风,我摸了摸脸颊早已干涸的泪。 我突然在想一个明明想好了要问,但却一时没能问出口的话---- 他买我的那天晚上,是不是专门来夜如澜找我的呢? 他本来是想要对我说什么?道歉?还是负责?抑或是做个绅士而大方的嫖客,补个差价?! 这种吞黄连的感觉,真难受呢。 我缓了半天,蹭到窗口。楼下的邵丘扬正在开车门,一手貌似还在打电话。 我没听清他在跟谁说话,但好像是在吩咐谁谁帮他查什么事情。 他许是下意识地往上看,目光在一瞬与我对接。 按下手机,他冲我问:“哦对了,你今天下午说,也有事跟我谈,是什么?” “没什么。”我摇头,转身回去。 坐在**头抱着膝盖,我犹豫了一场新闻联播的时间。最终拨通了何许的电话。 “何医生,我想预约个时间。这孩子,我……不想要了。喂?” 电话那端并没有何许的答应,反而是一片乱嗡嗡的嘈杂---- “喂?何医生?” 就听那边似乎有人在吼:“赶紧挂了挂了。给我继续打!” 我顿觉凉意遍体,刚想再说点什么,耳畔已然传来了忙音。 等我再拨过去的时候,就已经关机了! 我本能地觉得事情怕是不好,想也没想就打了邵丘扬的电话。 “还有事?”邵丘扬正在开车。 我声音颤抖,语无伦次:“不是我,是…….是……我跟你说,何许,何先生他可能出事了!” 一刻钟以后,邵丘扬折回来接我:“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知该怎么说,就把这段时间阿珍离开后,何许曾试图出钱包台。包括上一次在夜如澜偶遇阿珍的事都说了。 “邵丘扬,你说何许可不可能真的对阿珍动了心,到现在都不肯放弃。这会儿得罪了什么人?” “去夜场的都是图乐子的,没几个人有胆子惹何家小少爷。除非,是些不懂事的地头蛇。”邵丘扬想了想,拉着我上了车。 “你能开么?我打几个电话。” 我点点头,说我虽然没车,但有本儿。 当危机和状况突发横生,好像所有的爱恨情仇都不那么重要了。 “先往夜如澜去。”上车以后,我听到邵丘扬似乎在给何许的几个朋友打电话:“阿宾是我,你们知道阿许去哪了么?” 对方好像很嘈杂,所以声音吼得响亮。饶是在听筒外面的我都听得很清楚---- “是二少啊?阿许他没跟你在一起么?”那端的男声说:“下午的时候阿许说他心情不好,晚上约我们出来的,可这刚刚九点,他突然就人影也没一个得溜了。招呼不打,手机也不通,我们还以为他跟你从良了呢!哈哈哈!” 我听得尴尬泛滥。小心翼翼捏着方向盘。然而一旁邵丘扬的脸上早已朦胧出菜色:“说正经的!阿许他可能出事了,你们现在在哪?” 于是那边也不敢闹了,说在夜如澜。 “二少,你们也真会开玩笑。何少一年照顾我多少生意,我还能把他往坑里坑么?”桃姐摆弄着纤长的指甲,一看我们这群人的架势,先来一圈盘丝洞打哈哈。 “桃姐,求求你就告诉我吧。何许是不是又来这里找过阿珍姐?上次包台的事被阿珍拒绝了,之后呢?”我求着她说。 “哎呦,我这里小鸡小鸭小鱼小虾那么多,哪里一个个看得住?阿珍嘛,脾气比你还怪。何少什么身份啊?那么看得起她她还不愿意,我能多说什么?”桃姐可怜兮兮地打起套路:“我们做点小生意可不容易,哪里比得上各位豪门大少路子广?你们呀。也就别难为我了。” 我了解桃姐,她那一张嘴,利落得能跟鹈鹕抢饭吃。听这番搪塞下来,多半是知情而又不敢多说。 这时邵丘扬上前,按住我的肩,将我拉到身后:“桃姐,我刚刚已经看到了阿许的车在外面。如果你不希望我现在就叫警察过来搜人,就说实话。 我们的确都是做正经生意的,但不见得就不能用正经的手段把你不正经的规矩给修理修理。” 桃姐眼神躲闪,笑容也不自然了。 “哎哟,我就说这个天杀的阿珍真是个不长脑子的缺货。何少年轻又多金,能看上她可是她的福分。偏偏要去跟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虎爷---- 虎爷什么身份啊?哪管你金镶玉还是烂土豆的。我跟你们说,我真拦了,我拦着何少不让他惹事,恨不能把我这儿的十八朵金花都给拖出来任他挑。这孩子你说说,非得追着上去!” 说完,惊悚地左右看看,八成是怕自己失言惹祸。 “他们人在哪?”邵丘扬厉声道。 “我不晓得,虎爷的人给拖走了……要不,你们去紫西区他地盘上看看?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二少,”一个胖胖的公子哥看起来胆怯怕事:“听说那个虎爷可是这一代有名的地头蛇,且树大根深的不知道依附着哪方的势力。连警方都对他没办法。阿许这次是不是玩大了啊!” “七月,”邵丘扬皱着眉转身冲我道:“给齐楚打个电话。” “啊?”我惊讶不已。 “他舅舅是t市警视厅正厅长,那个什么爷的要是还想在这里安分地混,这点面子总是要给的。” “可是…..可是阿许已经被他们带走一个多小时了!”另一个朋友焦躁道:“那些人下手没个轻重,现在就算找人也----” “所以我要亲自过去一趟。归根到底,就算咱家小弟兄不知轻重冒犯了。先把人救出来,其他的账以后算。七月,你先回去!”邵丘扬转身就走,我却一手抓住他的衣襟。 我说我跟你一起。 “不行!你一个女人去干什么!” “就是应该我去啊!”我急道:“邵丘扬,你刚从国外回来。不是说很多人脉都还没打开?那些**敢打何许难道不敢动你! 阿珍毕竟是我的姐妹,如果能见到她,我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你在担心我么?”邵丘扬突然一问,我只觉得整个画风都变了。 这话我没法接。几分钟前我想瞒着他杀了他的孩子,几分钟后我又不想让我的孩子没了爹。 “邢绮珍的事,说到底是因我而起。要不是我利用了她,她也不会这么极端。是我对不起人家。”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邵丘扬有如此诚恳自责的表情。这家伙以前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从来都是一副‘你弱你有理啊’的无赖相。 我眼泪突然就沁出来了。我说邵丘扬,听你这个人服软真是比登天都难。 “回去等着。等我回来,再跟你道歉。”他掐了掐我的脸颊,像逗孩子一样。刚刚那一瞬,眼里的**溺算是什么鬼! 但这并不能阻止我要同去的决心。我说这么晚了打不到车,你不送我回去我就得走回去了。 “那好,做我的女人,这点气场还是要培养的。”他一把携住我的手,拉开车门塞了进去。 “你说什么?” “不同意也来不及了,”一个左转方向盘,我差点从窗户里甩出去:“你见识过我追女人的耐心。” “死缠烂打还是幼稚的手段?”我把脸转向窗子外面,单手轻轻抚上小腹。 “杜七月,对不起。” “啊?” “到了。”邵丘扬踩下刹车。 我有种凛然的赴死感:“不是说,等回去再……” “有些话说得早不一定就有好结果,但不说不做的,一定会后悔。” 我心里莫名地涟漪起一阵酸楚。他十六岁就认识了陶艺琳,够早的了吧…… “跟着我,什么话也不要说。害怕的时候,就把眼睛闭起来。”男人伸手环住我的腰。车钥匙一按。 “何许?”站在昏暗肮脏的ktv包里,虎爷翘着二郎腿晃悠着一身肥硕的烂肉。故作表情地冲身边五颜六色的马仔道:“这何许,是何许人呀?” “虎爷,就那个不知天高地厚骚扰珍姐的。” “哦”虎爷瞪着大眼珠子恍然大悟:“那不巧。刚刚断气,送叉烧包店了。” 我说不怕是假的,此刻半身藏在邵丘扬背后,双手抖得不由自主。 他握住了我,好像传过来一声‘别怕’,跟心灵感应似的。 “虎爷,大家都是出来混的,又不争一锅饭吃。我们家兄弟少不更事,娇生惯养那么多年,得罪了虎爷的女人。 您把他身上的支票簿拆下来也就是了,何必再拆他的骨头呢。” “哎呀,”虎爷一拍脑门:“邵先生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能谈钱的,咱谁愿意放血呢?可是你家小弟真的是太不懂事了。你问问你问问,说什么,那话怎么说的来着?” 他扯住一个战战兢兢的马仔,牛眼一瞪。那小子点头哈腰地回答:“说咱们大嫂没眼光,横竖要找包家,居然越找档次越低的。” “滚你妈了个巴子,你说谁档次低!”一脚踹过去,马仔就地翻了个后滚翻。 虎爷笑呵呵:“邵先生您可别介意,我们混道的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我的马子,就喜欢我这张糙皮厚肉的老脸又怎样。你不能仗着自己年轻俊俏的就出言不逊是不是?” “虎爷教训的是,阿许也是被家里惯坏了,脾气倔不懂事。说了不中听的话,还请您大人大量。”邵丘扬的情商很高。 就连服软的时候也是不卑不亢,气场恰到好处:“毕竟嘛,大家都有自己的长久生意。今天虎爷要是把他废在这儿了,也难收场不是?” “罢了罢了,既然邵先生是个明理的人----”虎爷击掌三声,门一开,两个马仔把何许架着丢了进来。 他显然伤得不轻,皱巴巴的衬衫满是血迹,但意识似乎还清晰。 “谢虎爷高抬贵手,日后有用得到邵某人的地方,这个情面记下了。”正要俯身扶起何许,就听虎爷在后面浪声戏谑道:“呦,这位小姐不是石东那小子的遗孀么?我听说那家伙是邵先生的人给揍的,怎么?验过身没有?这**是处不是?” 要么说人要是不犯贱,地球上能少多少起战争啊。 只见邵丘扬突然松开了何许的腰臂。沉重的身子一下子就瘫倒我这边来了。而下一瞬间,他撩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就像飞镖一样掷过去! 噗一声扎在虎爷身后的沙发上,离他脑袋瓜子最多五厘米! “虎爷不喜欢别人对您的女人出言不逊.真巧,我也是。” 一股骚臭气息扑面而来,那死胖子抖索着全身缩在沙发上,裤裆早已湿了一片。 “你…..你你……” 就在这时,外面警车呼啸。 有马仔闯进门:“虎爷,警察来了!” “什,什么警察!” “不是片区派出所,市警政厅的车!” “妈的,走走走,后门出去!” 邵丘扬把何许扛在肩上,我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路过一个小包房的时候,恍惚看见阿珍的脸! “阿珍!” 我想不通为什么。只希望能尽快找个时间把她约出来谈一谈。可她像个幽灵,哀怨着一闪而过。 “七月你没事吧?”出了这间ktv,齐楚迎了上来。不由分说地抱住我双肩:“我跟你说不要跟过来,受伤了没?” 身后一阵刻意的咳嗽,我以为是何许伤重,原来是邵丘扬在打断:“叫救护车了没?他肋骨断了几根。” 齐楚摊了下肩膀:“没有。我以为何家小少爷天地不怕,金刚不坏。” 我扶着何许坐在一旁的路基上,他至始至终没有说话,眼神呆呆得让人看着很心酸。 我安抚他说,我答应你,一定会尽快找阿珍问问清楚的。 “我认识阿珍好几年了,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性格。就算为了泄愤,自暴自弃,她也绝对不可能会这么作贱自己。” 他苦笑一声说不用了:“什么作贱?我倒觉得,在她眼里,也许那样的**要比我们这种人可靠多了。 我从小到大……风调雨顺,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如今…..亲眼看了,也就死心了。” 来的路上邵丘扬就对我说过,何许的母亲跟他的母亲是几十年的好闺蜜,所以两人很小便认识。而他父亲何鼎更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家里三个姐姐两个哥哥都出落得十分出色。作为最小的儿子,他极尽各种**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邵丘扬说,从西陵岛回来后,因为阿珍的事,何许整整一周都没有理睬他。 有天喝醉了,他才坦白说。觉得这辈子碰过的女人能用卡车装,却没有一个能像阿珍一样让他觉得那么特别。 他还说那天在游轮上。阿珍洗完了澡,穿着他的白衬衫坐在舱门上。海上的夕阳错落着波光和云层,女人脸上恬淡的表情挂着驱不散的忧郁。 她坦白对他表示,每天的日落她都会想念自己心爱的男人。那个她曾以为总有一天能守到相守的有妇之夫。 她说自己出来陪游,只是出于爱而不得的报复。但她不,所以不要钱。最后退还了他所有的嫖资,就只收了何许一条不算真诚的项链。 我相信,因为这个女人像极了我心目中的阿珍。 后来何许还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只觉得他的身子突然沉了下去,一阵阵剧烈地咳嗽骇人不已。 我看着满手的殷红,吓得大叫:“邵丘扬!你们快过来!他吐血了!” 那边邵丘扬和齐楚正在跟警政厅的胡厅长说着什么,问询跑过来:“不等救护车了,直接去医院!” 三个小时后,医生从急救室里出来。说只是些殴打所致的内外伤。所幸没有及要害。可能要观察几天,慢慢等康复了。 何家父母兄弟姐妹几乎是同一时间接到通知,从世界各地往这里赶。邵丘扬忙于陪同周旋,而我一个外人,略显多余。 袖口一紧,是齐楚在拉我。 “累不累?我买了快餐,吃点吧。” 此时天已经快亮了,医院的天台顶就像隔绝尘世的一片乐土。夏夜近黎明,风很闷。 我咬了一口暖暖的汉堡,这个时间,也只有24小时的麦当劳还在营业了。 “谢谢,要是没有你赶过来,我都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我该谢谢你才对,”齐楚笑道:“阿许也是我的朋友。这次他事出危机全靠你觉察。” “我……”我无地自容地把脸埋在食物里,任由暖风微微吹着。 “不过,有一点我挺想不通的。你怎么会与阿许呢?今天晚上这通电话,是你打给他还是他打给你啊?” 回避了齐楚的眼睛,我脑中乱成一团浆糊。我知道他心思缜密,逻辑极强。但着实没想到这么微小的细节都能被捉出来弹劾。 “你半个月前也请过半天病假,交给行政处的证明单,是何许任职的医院。” “齐楚……” 我不由自主地抬起双手,抱住小腹。一切,不言而喻。 “邵丘扬的?” 我点点头,旋即激动道:“我求你别告诉任何人!我不打算告诉他,也不打算……不打算要。真的,我就是想要跟何医生预约一下手术,才打电话给他!”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激动,激动得眼泪都下来了。 齐楚捧住我的脸,温柔的手掌擎住我的下颌。指腹一点点摩挲,擦去我的眼泪:“其实要不要,都可以选择。要的话,就做好单身妈妈辛苦而快乐的准备。不要的话,就当是年轻时不小心犯的错,还有机会重头再来。” “齐楚……谢谢你。” “谢什么,你应该怪我。” “怪你?”我泪眼摩挲,不明深意。 胸口一暖,我竟被他整个人拉进怀里。一股清甜醇美的咖啡气息扑面而来,又温暖又踏实。 “是,怪我没能早些把你拉入怀中,让你受了这许多侮辱和委屈。” 我差一点就失控地哭了出来,父亲去世后。我以为我还有石东。石东变了心性,我以为我这一生再也没有机会听一句这样的暖话。 哪怕是假的,虽死无憾。 “七月,我喜欢你。但我不会逼迫你。你可以做你的选择,胸膛我先为你暖着。” “你说起情话来还是这么恶心。”身后话音一起,我下意识地挣脱了齐楚的怀抱。邵丘扬脸色铁青,跟吃了隔夜饭菜似的。 “阿许醒了没?”齐楚脸上依然挂着笑盈盈的表情,丝毫不以为恼。 “刚醒,他姐姐在陪着他。”邵丘扬上手将我拽了过来,就像抢夺玩具的倔强孩子:“离杜七月远一点。” “你还没有我肩膀高的时候,就整天叫嚣着让我离jenny远一点。这么多年了,好歹有点进步吧?” “少废话…” 齐楚没再说什么,只是擦身从我肩膀过去的时候,用几乎蚊鸣的分贝在我耳边道:“想好该怎么回答。我能看出来的,他也能。” 我手心沁出了汗,邵丘扬一握便有所察觉。 “他跟你说什么?” 我摇头,缄口不言。 “别吃这些垃圾食品。”邵丘扬劈手夺下我咬了一半的汉堡:“跟我回家。” 我又累又困,在车上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整个人蜷缩在陌生的大卧室里,身上身下的**单被罩倒是挺眼熟的。都是我那天给他选的。 拎着困顿的四肢,我走出卧房。邵丘扬在餐厅里弄着一堆锅碗瓢盆叮当响。 唉,不会做饭就不要走暖男路线! 我说我来吧,他吼我进去接着睡。 “我怕你把房子烧了,不敢睡。”接过他打剩小半碗的鸡蛋,又看了眼地上的狼藉。真恨不得画个十字架超度一下这些死不得其所的禽类胚胎。 随便做了两个蛋饼,热了热冰箱里的牛奶。我坐在餐桌的对面,突然毫无预兆地对他说:“齐楚这个人,你很了解他么?” “还说我不相信别人。像他那么人畜无害的一张脸。连你也觉得不真实吧?” 我食不知味地嚼了嚼:“他说想和我在一起。” 邵丘扬放下叉子:“杜七月,你是在问我要礼金么?” “我没答应他。” “没答应就对了,”邵丘扬漫不经心地拄着下颌打了个呵欠,我好歹还睡了会儿,他可真的是**未合眼了:“难不成,我的每个女人他都要动一动?吃别人剩下的上瘾么!” “你别说大话了。”我忍不住戳穿他:“齐楚跟陶艺琳根本就没什么,只是普通同学朋友关系。而且,你也没碰过陶艺琳。” ‘啪’一声,邵丘扬一震桌子:“杜七月!谁跟你说的!” “何许……”我埋头吸牛奶。 “我说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熟的?”邵丘扬把我拎起来:“昨晚这件事,为什么你会和他通电话?” 我这不是作死么?好端端的,怎么把话题往坑里引! “不是,我……因为阿珍的事,跟他聊过几次天啊。昨晚电话……他被人打,可能无意按过来……” “你当我三岁么?” 我无奈叹了口气。说我最近月经不调,知道何许是妇科医生后,想咨询一下的。 松了手,邵丘扬没再纠缠。我想邵丘扬之所以对齐楚那么警惕,多半源于这份深刻自知之明----论心机和城府,他好像还是有点差距的。 不管怎么说齐楚也比他多吃好几年的饭。 后来我去洗碗,邵丘扬在沙发里坐了一会儿。 等我出来的时候,他收起最后一支飞镖。然后漫不经心地对我说:“杜七月,你跟我在一起吧。” “什么…..” “我认真的。” 我沉默。 “我不会像齐楚一样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但我真的挺喜欢这样跟你在一起的感觉。 我想也许有一天,我能加深并确认这就是爱情。甚至,也许可以超过对另一个女人的程度。当然也许并不能…… 不过大家都是成年人,你要接受,就有风险。我唯一可以承诺你的,只要你一天是我的女人,我便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是任何人。 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他就回卧室了,我站在门外懵了好几分钟,直到里面传来均匀平淡的轻鼾,我才意识到我刚刚是不是遭遇了一场本世纪最烂的直男癌告白! 我该接受邵丘扬么?他甚至都不确定自己喜欢我!还他妈坦白的那么理直气壮! 可二十六岁的杜七月,不是十六岁了。我历经沧桑人世,也太明白一个男人在爱而不得千疮百孔之下,是有多么容易对一个看似能够疗愈内伤的女人产生依赖和新鲜。 至少人家何许还明白阿珍是有多么特别,多么单纯善良不做作跟妖艳贱货不一样。 而邵丘扬却根本不懂我杜七月到底是怎样一个女人,我怎么可以答应跟他在一起? 唯可惜,我刚刚应该抡起的巴掌却被腹中幼小的生命硬生生压了下去。 我怀了他的孩子,除了悄无声息地做掉。我想不出还有哪一条路能让前面没有荆棘…… 悄悄走进他的卧室,我把他换下来的衣物送进洗手间。 洗完才发现我是那么地心甘情愿。这么多假设和命题堆在我面前。我却忘了问问自己----我呢? 我喜欢谁呢?齐楚,还是邵丘扬? 第二天下午,邵丘扬带我去医院看望何许。 他说何许醒了以后就表明了态度,并不希望家里人再去找虎爷和阿珍的麻烦。 当我们到病房门口的时候,看见他的大姐也在。 何棠今年三十四岁,单身独立,漂亮高贵,自带背景音乐的女强人气场。据介绍,她是t市赫赫有名的金牌律师,口碑问鼎,手下败将无数。这会儿怒其不争地骂得正欢。 我拉了拉邵丘扬的衣袖,说要不咱等会? “不用,机会难得,一起骂。”邵丘扬推着我进去。 “大姐你差不多行了,我听得脑仁疼。”病**上的何许耍着赖,脸上还没消肿。 “活该!你说爸妈也不指望你传宗接代,你就是玩个gay带回来都没人管你。犯得着为个小姐要死要活么!” 我知道何棠也非有意讲这种话,但还是觉得脸上发烧。把花插进花瓶,我站在邵丘扬身后,一句话不敢多说。 “大姐,你就当阿许情窦初开吧。”邵丘扬笑道。 “你少来!指望他跟你混混能远离那帮狐朋狗友,没想到好的一点没学,光一棵树吊死的功夫复制挺快。” “就是就是,他十几年了放不下jenny,闹得还要夸张呢!姐,你骂他去,放过我吧。我就剩半条命了,他有一整条呢!”何许翻着眼睛,就这么出了阶级立场上的弟兄。 “呵,不好意思。谁说我放不下jenny的!”邵丘扬唇角一挑,单手掐着我的腰,把我扭到怀里:“我现在就放下给你看看!” 我还没等挣扎出来,就看大姐何棠脸色突然僵了僵。站起身来,目光往门口拉直。 “阿许,听说你受伤了,我来看看你。” 身后甜甜的嗓音那么熟悉,我转身,看到陶艺琳抱着一束鲜花站在病房门口! 我以为邵丘扬会本能地放开我,然而并没有。 053 你会做掉的吧? 真尴尬啊。.iyog. 这一屋子人呼吸凝成一块,快压抑成兵马俑了。 “啊,艺琳过来了啊。快坐吧,我所里还有点事先走了。你们慢慢聊。”最局外的人当然是大姐何棠,这会儿赶紧画个圆场,把气氛拉一拉。 陶艺琳则笑眯眯地走上前去,把我们这几个当空气一样自顾自来到花瓶前。抬手就把我的花扔了,换上自己的。 “阿许不喜欢太肃静的颜色,对吧?” “啊?这……”何许左右为难。 “还有杜老师啊,下周咱们学校有个小型的联谊活动。我选了班上的几个学生,你周一早点过来,我们再商量一下?” “请假,周一我带你回邵家。”邵丘扬截住话锋。 我与何许相视了一下,心想要不要你给我腾个地方,我躺**上一道装死算了! “larry,别闹了,阿许还在养身体呢。”陶艺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眼神却温柔得像一谭波澜不惊的秋水,吹起涟漪分分钟想淹死我! “啊,是啊,何先生还要养身体呢。”我见缝插针,好不容易逮了个好机会:“那个,趁今天还早,我还有点事想跟您单独说,是……是关于阿珍的。要不,二位先出去走走?” 何许如何不明白我的用意,当然连连说好。 “呼----”砰一声,我关上了病房的门。 何许长出一口气:“谢谢你七月,你救了我两条命了!这两人要是继续待我这儿掐,估计我又得吐血三升。” 我把椅子搬过去,一边削苹果一边说:“别客气,昨晚我打电话给你本来是想跟你预约手术的。” “你不要了?”何许看看我,又看看我的肚子:“该不会是,真的跟丘扬在一起了?啧啧,他还不知道你怀了个孩子吧。我觉得最好不要给他知道,他那么洁癖的人,我不是吓唬你,真受不了的。” “我……”手指抖了抖,我捏紧水果刀:“不是,这孩子……其实就是他的。” 我把那天的事简单地跟何许说了,说到一半他差点就从**上蹦下来了:“什么?那个没品的嫖客是他?!” “他自己也承认了,那晚上喝得太醉,加上心情很糟,就把我给……” “看不出来啊,丫的还学会玩蒙面捆绑了?”何许拄着下巴,瞪圆了好奇的眼睛,接着一拍大腿:“妈的,我跟他说了多少次。戴套子戴套子!唉,那天晚上我就应该看着他才对!一眼没盯着,出来祸害良家妇女了吧!” 我红着脸说,关于‘良家妇女’这个词,我稍微……有那么点受之有愧。 “那你真的要打掉这孩子?我知道他是混蛋了点,但是如果知道这孩子的话----” 我摇头,我说我还是下不了决心,要不,还是先留着吧。 “但你别误会!”我赶紧辩解:“我想要这个孩子,可并不是想要用它来圈绑或利用邵丘扬的。他说他想跟我在一起,但我心里明白。他是不可能完全放下旧爱的。所以我更不想让他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意外,而看不清自己真实的内心。 所以,孩子我会留下。但我不想让他现在就知道…...也可能……” 我想说也可能我会一辈子都不愿让他知道,因为我们之间的交集,本来就比镜花水月还脆弱。 “可是……就算你很瘦小,这肚子最迟六个月也就起来了啊。邵丘扬又不是傻子。”何许说。 “三两个月,足够看清楚一个人的内心,也足够考验两个人是否真的合适。我……我想我愿意为我的孩子赌一个合格父亲。” “那好吧,我答应你。这毕竟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我不瞎掺合。”何许翻了翻自己手机,抄了个电话给我:“这是我们院的张医生,很和善的大姐。我这段时间都要病休养伤,你就说是我转给她的病人,让她帮你定期检查。当然,反正我也在这里住院,你有事来问我也成。” “谢谢。” “啊,想不到这傻逼居然要当爹了唉!”何许刚刚想要欣慰地往后躺,突然腾一下又坐了起来,动作大得吓掉了我手里的苹果。 “我跟你说,你最好还是当心点jenny。说实话,我总觉得这个女人让人怕怕的。” 我心说你还会觉得女人可怕?再可怕也没有阿珍那样让人揍你一顿可怕吧。 “反正我建议你最好少跟她接触。怀孕的事,更不能让她知道。要不,我跟齐楚哥说说?” 我说还是不要了,就别像滚雪球一样,拉进来这么多人越弄越乱了。 都在一起工作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们爱撕逼,但也爱生活啊。 “也是。不过你说齐楚哥到底葫芦里什么药?半年多前突然就说要投资艺校,干爹干妈都说他在文艺青年的路子上越走越偏,生怕他连性取向都弯掉! 明知道丘扬会误会,还与jenny做合作。” 后来何许大概是累了,苹果也没吃就睡了。闭眼睛之前就对我说了一句话。他说有机会再见到阿珍的话,让我帮他问一句---- 之所以不愿意相信他,是不是担心动了感情的话,再蹈曹贺庭的覆辙?她是不想再受伤,才宁愿把自己打压到看不到希望的最底层对么? “要是真这样就好了,我便不会以为是自己魅力不足才挨揍而难受。” 我看着那张青紫泛肿的脸,英气和俊美都显得很滑稽,却一点想要嘲笑他的冲动都没有。 出了病房。我没看到邵丘扬和陶艺琳。心想着以邵丘扬那个尿性,不会一言不合又啪啪吧! “七月……” 听到拐角处弱弱的一声,我吓了一激灵。 “谁?”探身过去,我看到邢绮珍那张熟悉而憔悴的脸。 “阿珍!”我惊讶不已,刚想问出你怎么在这儿。 “何先生伤得怎么样?” 我重重出了一口气,心中五味杂陈。 “阿珍,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盯着她瘦削的脸颊,夸张的墨镜下,眼角丝丝泛青紫。 她明明就过得像个过街老鼠一样,除了心疼,我哪里还有一点想责备的冲动? 拉她到楼下医院的小咖啡厅,我们找了偏僻的位置。 我把随身带着的两样东西推给她:“这项链,是何许说想要认认真真送你的一样礼物。这支票,是邵丘扬为曹贺庭的事……给你的补偿。 阿珍,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你不能就这样作践自己啊!虎爷是什么人?这种亡命之徒无恶不作。你跟在他身边,下场难道不可预见么? 你不愿相信男人,不愿相信爱情我都能理解,但是----” “但是什么?不能饥不择食是么?”阿珍惨笑一声,挑着咖啡杯的勺子有点颤抖:“七月,何许的伤不要紧吧?” “当时挺凶险的,还好他年轻,身体底子健康。”我拧着眉头,抱紧面前的白开水:“阿珍,你能跑到这来,是不是说明你对他……” “七月,你别太真了。”阿珍呷了咖啡一饮而尽,仿佛让我有种咖啡也能醉人的错觉。 “何许是什么身份?年轻,帅气,健康,多金,良好的出身和家庭背景,这样的男人……谁玩得起?谁能不动心呢?可我们是什么样的女人?出身最卑微的底层里,骨子里都是下贱的血液和不堪回首的过往。 七月,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生命去把同样的错犯两次。” “所以,何许要的答案,我已经帮他问出来了。”我轻笑一声:“阿珍,症结就在这儿,是你自己不敢了。” “是啊,我不敢了。你比我胆子大是不是?你以为邵丘扬就不一样了么?醒醒吧杜七月,我们这种女人,逃不出这样的熔炉,变不成枝头的凤凰。你要是想不开,总有一天会被自己的泪水淹死的!” 阿珍越说越激动,最后竟连咖啡杯也抓不住了。我看到她肩膀不停地筛动着,嘴唇也变得血色全无。 最后她哗啦一声推开桌子,三步并两步地冲进拐角的洗手间。 我追了上去:“阿珍!阿珍你怎么了!” “别管我!” 咣当一声,她锁上马桶间的门。 “阿珍!阿珍你别吓我,你是不是生病了?”我急得几乎要掉出眼泪。 一阵刺鼻的烟熏味从里边传来,我怀孕十分敏感,皱皱眉挥挥手。我说阿珍,你在吸烟么? 她不回答,只有悉悉索索的喘息声。 五分钟以后,她大抵是平静了。推开门,我惊讶地看着地上那燎烧过的锡箔纸----只觉得内脏都要被掏空般地寒彻骨! “阿珍!你----” “别管我。”她撞开我就要走。 “你怎么能碰这东西!”拉住她的手,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这东西会废了你的!” “七月,”颓废的镜面下,阿珍面无表情地直视着自己的容颜:“有时候一旦踏出一步,你以为你是错了,其实……这可能本就是自己该走的路。你要是还相信人生有希望,就离我这种人远点吧。” 我没有再上楼去找何许,我承认阿珍这一套消极有毒的人生观的的确确对我产生了少许影响。 何许与阿珍,根本就是两个跨宇宙平行的人种。他年轻,富有,猎奇又骄傲,这样的男人,得不到的总觉得是最新鲜的最想要的。 但是他的伤会好,心也会死。要不了多久,可能就不记得阿珍姓什么了。 那我呢?我和邵丘扬呢。 我们的情况是多么地相似,唯一点差别,我很不巧地有了他的孩子。 他会因为一个意外的结合而对我负责么?他会因为我不争不取的卑微而放弃他梦寐以求的白天鹅么? 想着想着,我不由自主地就来到了医院的停车场。 我以为邵丘扬会在车里等我,事实证明,我到早了。他还没有结束与陶艺琳这番历史里程碑样的谈判。 躲在一辆黑色路虎后面,我能从倒视镜里看得一清二楚,听得也很清晰。 “其实,我等这一天真的已经等太久了。”陶艺琳的声音还是这么细细软软,听得人耳朵都要怀孕了:“larry,我以为你会明白。我们只是看起来像一种人罢了。” “是,抱歉这么些年给你带来的困扰。jenny姐。” 邵丘扬故意把这个‘姐’字咬得很重,也许他看不到陶艺琳背对他的表情,但我却看得到。那一瞬,她美丽的脸颊上确有一次异样的抽动。 “挺好的,杜老师看起来像个温柔的女人。很适合你这么缺爱的男人吧?” “恩,她很好。”邵丘扬说。 “那就好,结婚的时候记得通知我一下啊。”陶艺琳转过身,也不知为何会在眼里带上了亮晶晶的泪痕。嘴角弯弯上扬,红唇轻点波光。 她哭着笑的时候,真的是美得摄人心魄! “没有这个必要吧。”邵丘扬微微转过眼睛。 “傻小子,”陶艺琳白皙的手指轻轻拂过脸颊,旋即捏了粉粉的拳头,往邵丘扬的胸膛上一擂:“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爱情,难道连亲情和友情也给不了?呵呵,反正,你幸福就好。 另外,你别怪我表姐。她要青樊湾是我伯父的主意,大家都是生意人,也不是故意要给你使绊子的。你也知道,我伯父一家待我就如亲生女儿。现在我们不在一起了,也能少些尴尬。” 转身的一刹那,我看到邵丘扬突然出手攥住了她的手腕。画面有一瞬的定格,逆着停车场昏暗的灯光。 我都想拿手机拍下来了----谁说这样的两个人,不是天造地设呢? 邵丘扬把陶艺琳拉进了怀里,抱了她,看不出力度。很快地,她推开了他。仰起脸,笑容依旧高贵而优雅:“走了,等会儿她要下来了。” 我站在车后面,调整了很久的呼吸才出戏。 走出去,看到邵丘扬靠在自己的车门前。吸着烟。 我问他,她走了么? “偷看了这么久,还问我?”男人拉开车门,把我推进去。 我脸上一红,不敢做声。也不问他去哪里,就这么沉默着堆在副驾驶室里,由着邵丘扬神情严肃地驶出停车场。 “糟!”吱呀一声,车子突然就停在了医院正门口的路面非机动车道上:“我手机忘在何许病房里。”邵丘扬扶了下额头。 这里的路基有黄线,是不可以随便停车的。最好留人,一旦警察来交涉可以赶快开走。 “那我帮你下去取,你留在车上。”我推开车门下去。 何许这会儿应该还在睡吧?我不敢打扰他,所以靠近走廊的时候就已经放轻了脚步。 但我真的没想到,病房里竟然传出了说话声。 “你别问我了,我头疼。”是何许的声音。 “阿许,你跟larry几乎无话不说。这点小忙都不帮,姐是不是白疼你了啊?” 陶艺琳?!她又上来找何许了? “我能帮你什么啊!我就是一个不管白天还是晚上。只会掰女人腿的衣冠**。jenny姐,我也跟你说句实话,你又不是真心喜欢丘扬,横竖放过他行么?” “每个人理解喜欢的方式不同,不管我和larry有什么误会,我都不能看着那种女人接近他欺骗他。” “杜七月不是坏女人,你别这样说她。” 听到何许这般维护我,我真是感动死了。 “我知道你喜欢她的那个姐妹,但larry跟你不一样。你是家里的小少爷,不用担心天塌下来。用你大姐的话说,你就是找个gay,也不会有人反对。但larry身上背负了多少责任?他和我一样,在名不正言不顺的环境里长大,想要出人头地,就要比别人更强大。 阿许,你们定义的爱,跟我定义的从来不一样。如果你真心为了larry好,就告诉我,杜七月到底是用什么手段----” “我不知道。我不管你们,哎呦我真的头疼。jenny姐我不管你怎么定义爱情,你好歹先对我定义一下友情行么!你知道我受了多重的伤么现在就来拷问我还是不是人!” “不说是么?”陶艺琳也在小苹果,动作比我熟练,但也不知是怎么,就感觉狠乎乎得跟剥皮似的,我见何许的脸色都白了! “阿许,我已经派人盯了一个月了。杜七月前后去了你的医院不止两次,她是不是怀孕了?” 我倒吸一口冷气,差点抽出声来。 “我怎么知道?”何许故作镇定:“她去我们医院又不一定要找我,看心看肺看痔疮不都可以!” “呵呵,你一撒谎就脸红。”陶艺琳用刀插着苹果递上去:“别忘了,你可还有小尾巴攥在姐姐手里呢。” “你----” 我正听得过瘾呢,突然肩膀上一只大手落了下来。我啊一声尖叫,回头就是齐楚那张人畜无害的脸。 抱着一盒精美的甜甜圈,笑容就像三月春风。 “七月,怎么不进去?” 陶艺琳也出来了,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一番:“杜老师,你不是已经回去了么?” “邵……丘扬的手机忘在里面。” 我硬着头皮进去取,路过何许的时候,只是眼神交汇了一下。他冲我摇摇头,我说谢谢你。 “医生说可以吃甜食么?”齐楚把点心推上桌:“这是我咖啡店里烤的新品,还没上市,你先尝尝看能不能吃?这是医院嘛,万一吃出问题还有得救。” 我:“……” 何许:“……” 趁着何许与他家温柔帅气的大哥哥撒着娇,我想我还是溜走吧。 然而陶艺琳上前一步就把我拎起来了---- “杜老师,你出来一下。” 我没想拒绝,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有什么不能抬起头来说明白的呢? “刚才,你都听到了吧?”站在电梯旁边的走廊阳台前,陶艺琳面向着外面的车水马龙,看也不看我。 我说嗯。 “忘了我给你的警告?” “没忘,只是我觉得,要跟谁在一起是邵丘扬他自己的选择。”我不愿再唯唯诺诺地面对陶艺琳,并非我自持自己作为邵丘扬‘新欢’的嚣张。 我只是看不惯一个女人高高在上地把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可恶口吻,我崇拜她的艺术成就不等以于我可以认可她的一切人格。特别是,当这个被玩弄的‘别人’,还是我腹中孩子的父亲。 陶艺琳突然蹲下了身子,一手搂住我敏感的腰,将耳朵贴在了我的小腹上! “你……你干什么!”我抓着栏杆,连连往后躲。 “怕什么,我听听它会不会动?”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警惕地竖起全身寒毛。 “杜七月,你果然够贱。真是什么样的父亲养出什么样的女儿!” 陶艺琳嘴脸一换,突然吐出这样一句莫名其妙却又让我底线崩溃的侮辱。 “你!”我大怒:“你说我可以,凭什么带上我父亲!他招你惹你了!” “呵。等你死了,自己问问他不就行了?” “你----” “七月,jenny你们在这儿啊?”哗啦一声,阳台滑门被打开,是齐楚出来了:“聊什么呢?” “没什么,我只是在恭喜杜老师。”陶艺琳嘴脸一换。真是,我觉得她跳什么芭蕾啊,直接去川剧玩变脸保证更红! “呵呵,你也知道了啊。”齐楚微微一笑,自然地揽住我的肩:“七月的孩子是我的,暂时还没打算公布出去呢。” 我:“!!!” 刚想挣扎,齐楚揽在我肩上的手轻轻捏了一下。我瞬间明白了这是他给我的暗号----在这种状况下,他唯一能帮我解围的方式。 “杜七月我等了你半小时了,手机呢?” 邵丘扬! 电梯门一开,男人从容走下来。我不知道他看到多少,听到什么,反正距离两米的咫尺间,我们三人诡异的一幕被他抓了个正着! 我慌慌张张地抖掉了齐楚的手,摸出手机:“抱歉,我……” “啊,齐楚过来给阿许送点心,我们就聊了一会儿。”陶艺琳微笑着跻身出来,满面温柔的跟天使大姐似的:“先走了,周一见。” 当天晚上,邵丘扬开车带我回了他的住处。 屋子没有很乱,但明显没有人来打扫过的痕迹。 他是个不擅家务的男人,我二话没说就去收拾那些换洗的衣服。 “我找了家政,这些你别管了。” 他把西装脱掉,扯开了领带。然后对我说,做饭去吧。 我什么都没说,径自下了厨房。 然而他跟了进来,贴在门口像个年画。 “杜七月,你有没有想过,我和你在一起,只是为了找个能洗衣做饭,陪伴解忧的女人?” 我翻出冰箱里的一些食材,低着头说:“在大多数的爱情里,男人和女人就应当是这样一种关系。 男人知冷热,懂疼惜,坚强负责而忠诚。女人温娴静,识大体,隐忍支持而宽容。” “好像,是这样吧。”他走到我跟前,脚步轻得像猫一样。伸出双臂环我的腰,似乎是有故意避开我的腹部?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杜七月,我真的累了。”他伏在我肩膀上,呼吸温温润润的,就这样挂了好一会。以致我打蛋的手都打酸了……也没舍得停下。 等我把饭菜都炖上,进屋看到他半开着电脑好像已经完成了一些要处理的邮件。人却蹲在洗衣房的洗衣机前乱捣鼓---- 也许,真实的邵丘扬比任何人都渴望最平静最值得依恋的生活吧。 很多年以后,如果我要问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他的。 那么,在想不出更刻骨铭心的片段之间,我觉得应该就算是从这一刻开始的吧。 晚饭后,他看了几眼财经新闻后就去洗澡了。 等我洗完的时候,他已经在**上等我了。 他拉我上来,迫不及待地吻我。与他在一起这么多次,这却是我第一回有了主动想要迎合的兴奋。可是孩子刚刚三个月,我不敢乱来。 拒绝了。 我小声求他说:“你……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只能把这归结为恐惧的心理障碍,他放开了我。 平坦的大**上,他呼吸的频率渐渐趋于平静。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对我说:“你会打掉的吧?” 我:“!!!” “我今天都听见了。” 翻了个身过去,邵丘扬背对着我:“就像你说的。两个人过日子,合则留,不合则散,什么都能慢慢培养。我可以不在乎你以前是做什么,但我绝不可能留着别人的孩子。” 我咬住拇指,没敢出声,泪水却已经无声无息地浸润了枕头。 沉默的时间一点一滴都是煎熬,最后我摒了一声长长的哽咽:“邵丘扬,如果我说孩子是你的呢?” 他没回答,只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而这一声不轻不重的讽刺音,彻底将我拉回了冰冷的现实。 他还是那个邵丘扬,那个心计城府,从不愿意轻易相信别人的邵丘扬。 而我杜七月身上所吸引他的东西,不过就是他这十几年来从别的女人那里得不到的缺憾。他累了,所以他试着来爱我。他甚至坦诚到不愿给我承诺,连花言巧语都懒得用在我这里。 可一个夜场笑的女人,与高高在上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之间,岂止隔了一片狗屁真情? 我很难受,因为我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不小心爱上他了呢。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邵丘扬没有来找我。而我并没有正式搬来跟他**,一直都住自己之前租来的那个小公寓。 他说青樊湾马上就要公开招标了,所以他这段时间会很忙。但我以为,他大概也是想要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处理掉‘别人的野种吧’。 一早我去学校,上午两节课后,班长严灵把我拦住了:“杜老师,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哦?”我把教案摞好:“怎么了?” “是咱班202寝室的谭馨儿。她已经有三天没回过寝室了。手机也不上。” 谭馨儿?我有点印象。 那姑娘条件其实算不上高等,但长腿小脸挺有古典气质,不学艺术可惜了。然而家世不好,父母都是下岗工人,艺校昂贵的学费常常是这类孩子望尘莫及的。 但她成绩优异,学校特批了贷款和奖学金。为了补贴家用,课余时间也会去校外勤工助学。 我说严灵,我听林主任说她前段时间申请了校外通告,三天没回来也正常吧。 我们是艺校,学生们在校期间与一些舞团之类,演艺公司之类签订合约也是常有的事。但在校期间拉通告必须要在学校备案。 “就是林主任让我来找你问问的。”严灵的表情突然有点严肃:“她昨天翻档案,发现谭馨儿出的公告证明是伪造的,就门口打印的。压根就没有那个展会公司的印章。” 我一听,事情好像不简单:“你先别急,我去找林主任问问。” “唉!”严灵拉住我:“林老师请假了,她妈妈手术,她今早回老家了。临走前嘱咐我让我跟你说一声。杜老师,谭馨儿不会出什么事吧?” 学生能出什么事呢?艺校的学生,从入学起大多数便已经满了十六周岁,都是有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了。 大家出身百态,情况各异。有些踏踏实实学基本功。当然也有些自甘**歪门邪道。 对于任何一所学校来说,校规校训都是摆在台面上的正派三观。但谁能保证没有一个学生走歪呢? 我问严灵,谭馨儿平时都跟谁的关系比较好?最近都有什么在一起的活动?她还有什么异常么? “胡妮可,姜蓓蓓,跟我也不错啦。至于活动,你记不记得前两周陶老师带我们几个一块去她公司参加培训的事? 不过后来,谭馨儿中途就回校了。好像是陶老师的经纪人说她……恩,有点太,反正不怎么合适。 谭馨儿自尊心强,杜老师你说她可不可能因为这个想不开啊?” 严灵这段话的信息量不少,让我这颗不算聪明的脑袋捋顺了老半天。 说起陶艺琳带学生去培训的事,我之前也知道。几个姑娘也是我帮忙挑的。当初我还以为她只是耍大牌随口说的,没想到还真的愿意帮这些学生们拉通告。 我与她私下有什么过节在其次,但就算看在齐楚的面子上,大家相安无事最好。 “我知道了严灵,下午我想办法去问问。” 吃过午饭后我去了谭馨儿的寝室。室长是隔壁班民族乐器的,长辫子会弹琵琶的姑娘。 她说谭馨儿平时挺内向的,跟大家相处的也不错,从来没有脸红脖子粗。 “但是也不与人特别热情,大多独来独往。可能是因为家境原因吧,一些聚会啊,逛街啊她都推脱。” “那你们了解她在校外打工的情况么?”我追问辫子姑娘。 “无非就是车展动漫画展之类的。不过之前她不是跟严灵她们一起去陶老师公司参加培训了么?我记得第二天她就回来了,躲在**上哭了好久。”辫子姑娘回忆了一下:“我们去问,她也不说。最后还是跟严灵关系不错的一个姑娘打电话问出来了。说谭馨儿去的第一天,就被人家严厉的舞指导给骂了。说她什么扁平足太厉害,上肢比例也不行。 唉,陶老师的团队那可是世界顶级的,要求高一点也没什么对吧?可能谭馨儿太要强了。 后来过几天,她就说她跟一个什么广告公司签短约。我们也没多问。杜老师,您说她这样三天不见影,算不算失踪啊?咱能报警么?这马上就要暑假了----” 已经到了七月底的入伏天,艺校暑假短,基本上就放一个八月。有些刻苦的学生不爱回家,所以教职工也按照自愿原则留校。 我怕引起学生的恐慌,只好先安慰她们说不要急,老师会想办法的。 其实我能有什么办法啊! 法律上规定四十八小时就算失踪,我觉得我得尽快把这事往上报。除了齐楚,我也不知还能找谁。 齐楚并不会一直在华菱坐班,一周能过来一两次最多了。 特别是现在,齐家那块青樊湾要公开招标。邵丘扬很忙,他未必就能闲下来。 所以当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到校董办公室的时候,真没想到他会在,而且----陶艺琳也在? “齐楚,我真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坚持把青樊湾交给larry?” 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着的,我着实又不厚道地听了点不该听的。 “整个齐家产业,你持百分之六十的股权。就算齐大先生更偏向我姐她们做实业。你却有一票否决权。 我也劝我姐别瞎折腾了,你知道她那个脾气,跟邵家就算是杠上了。” “她还在恨邵丘逸毁她婚约啊?其实你姐那个脾气,是个男人也受不来,这么多年还没想开?”齐楚站在咖啡机前,穿一件白色的休闲中式衬衫。举手投足之间,态度若定:“不过现在呢,你这个妹妹已经狠狠替她报复了邵丘扬。出来混,都是要还的。她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齐楚我不跟你开玩笑。我……对,我承认我姐从中是对邵家做了不少梗,但我之于larry,这些年可绝对没有故意报复的意思。 今天我们就事论事,唯有这块地,我希望你还是能考虑考虑,还是交给我姐姐吧。”陶艺琳拄着下颌,美丽的侧颜在午后的暖阳下,镀上镜湖般明亮的轮廓。 “给,不加糖的。”咖啡推了上去,齐楚坐在下身。我吓得赶紧缩身,这个角度,他能很轻易捉到门缝这里。 “我换个说法吧。”陶艺琳叹了口气:“现在我跟larry正式分手了,他追求的那个杜七月,不是还怀着你的孩子么?于情于理,你与larry之间都是紧张的敌对关系。你没有理由帮他的。或者说,就算你是真心真意站在他这边的,他都未必愿意相信你。 下周就是公开招标会,你可知道他私下里找了多少经济团队衡量构架?他根本就没把胜算压在你身上!” “可我喜欢吃葡萄。”齐楚笑道。 “你……” “jenny,我与你合作,最原始的动机不过是看在志同道合的爱好上。 如果我经商只是为了赚钱,今天面对面的人可就不是你了。 咱们,可以不谈这些事么?” “齐楚……”陶艺琳似乎还想说点什么,齐楚打住下文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你去把杜七月叫来吧。咱们商量下,看看校庆流程安排的怎么样了?” 我鸡皮疙瘩起了又落,心想十有**齐楚是又发现我了。硬着头皮吸了口气,我敲了敲门:“能进来么?” 陶艺琳一见是我,倒是吓了一跳,但旋即又拧出一副笑容可掬的虚伪。 “杜老师,我以为一次两次是巧合,看来你是真有这个嗜好啊?” 我不想跟她废话,因为我来找齐楚本来就是有要事的。 “齐董,我有件事需要跟你说。” “那我就不打扰了。”陶艺琳扶着桌子撑起身。 “不,陶老师我也有事要问你。” 我把陶艺琳叫住了。 “齐董,我们班的学生谭馨儿已经失踪三天了。林老师请假之前发现她的交给学校的通告证明有虚假,而她的室友到现在都不上她。” “失踪?”这是齐楚的学校,听到这样的消息,他自然不能不管:“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我摇头,说大概就是三天前。她的室友看到她早上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艺校的学生,失联三天也很正常吧?”陶艺琳呷了一口咖啡,笑容令人很不舒服:“都是成年人了,杜老师先别这么急,对孩子不好呢。” “你怎么能这样说?学生是在学校丢的,做老师的难道可以不负责!”我颇有愠怒,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八度。 “那也是什么样的老师教出什么样的学生。杜老师以前,一到晚上不也经常失踪么?” “你!” 齐楚轻拍了一下桌子,皱着眉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同时拿起座机,拨了号码:“唐律,我这里丢了个学生,你尽快报警处理一下。有什么需要,随时与校方行政教务处。也可以直接找我。” 唐律是齐楚的助手,我见过一两次。个子高高的,人很精神。 “好了,七月你也别太担心,我是华菱的校董,学生出了事我不可能坐视不管。有消息一定会告诉你的。” 我点点头,但还是心有余悸。齐楚决定报警,但报警随之而来的恐惧将在于----经常会有一些无名女尸被要求失踪案的相关人员去辨认。 我真的不希望我的学生有一天会在冰冷的柜子里等我。 “杜老师,你不是说跟我也有话说么?”陶艺琳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怎么?这事跟我也有关?” “是。”我拧着眉头正色道:“半个多月前,你挑了包括谭馨儿在内的四个学生去你的经纪公司参加团队培训。你不记得了么?” 陶艺琳呵呵了一声:“我每年都会挑各类艺校的学生去拉通告做培训,又不是单单只在华菱。怎么了? 那姑娘不是料,被我的艺导说了几句就回去了。” “我就是想问你这个,”我打断她的话:“她们只是大二的孩子,涉世未深,性情三观都没有稳定成熟。我知道你的团队要求高,但怎么能当着那孩子的面说她没有希望,说她压根就不适合学艺术呢! 你知道谭馨儿回来哭得多难受么?万一她一时想不开----” “杜老师,你说话可要讲点道理。”陶艺琳柳眉一挑,不客气地跟我争执了起来:“你去外面问问。所有的机会,面对天赋和努力都是平等的。我给她们这么好的条件,但不可能拉着每个人的手上天。 艺术圈可不比那乱七八糟的地方,什么人只要没底线就能往上爬。 这姑娘要是真的心理承受能力那么弱,你杜老师怎么不好好教教她做人怎么才能不要脸啊?” “够了!”齐楚厉声道:“话不要越说越难听,杜老师只是担心她的学生,没有指责谁的意思。” 我这人脸皮薄,一吵架就容易哭。这会儿不愿在陶艺琳面前示弱,只能转过身去抹泪水。 后来陶艺琳走了,我撇撇嘴,说我也走吧。 然而齐楚从后面拥了上来,递给我一张纸巾。 “七月,让你受委屈了。” “我没事,只是担心谭馨儿。” “出了事,我们积极地去面对就好。万事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齐楚拍拍我的肩,低头看看我尚且没有明显的孕肚:“最近,去检查了么?” 我点头说,约的下周一上午。 “下周一?下午的话,正好是青樊湾的招标会。恩,上午我陪你一起去。”齐楚想了想,说。 “啊?”我连连摆手说不用:“你办正事去吧。” “没关系,我答应给邵丘扬的东西就绝对不会食言,到不到场无所谓,我爸听我的。现在我帮你把谎说出去了,总要用心圆一圆吧?否则你以为jenny是傻瓜么,那么容易相信。” 我无奈地说,她相不相信我都无所谓了,问题是……邵丘扬都已经相信了。 “哈?” 我点头:“那天,他不小心听见了,还说希望我做掉。” “真无情,我对他那么够意思,他居然想杀‘我孩子’。”齐楚抚了抚额头,表情略有受伤。 “齐楚。”我趁他转身去调咖啡的时候,叫了他一声:“说真的,我怎么一点都看不懂你到底在做什么呢?” .. 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 即可访问! 054 遇刺 “因为你们都想复杂了啊。我只是个不安分的,文艺愤青范儿的商人嘛。” 齐楚喝咖啡时,一般是他神情最放松的时刻。饶是这般,我依然没办法从他眼中捕捉到一丝一毫的真实意图。 走过来,他双手搭住我的肩:“七月,如果你害怕,我带你躲躲好么?” “躲?” “恩,你现在很迷惘对不对?你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邵丘扬在一起,却十分想留住这个孩子。 那不如先离开学校几个月,把孩子生下来吧。到时候,无论有没有人爱他,有没有人要他,你都是他的母亲。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坚强的女人,不是没有想过这个打算吧?” “我……”我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是,我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打算。但是齐楚,晚了。 我好像喜欢上他了。对不起,我……” “傻瓜,”齐楚用纯白的手帕帮我擦眼泪,比纸巾柔和多了:“等青樊湾招标结束,你可以跟他好好谈谈。有些误会之间,不过是隔着一道没有勇气的鸿沟罢了。” “齐楚,谢谢你。” 男人却旋即莞尔道:“别那么轻易说谢,这样很容易被人利用呢。” 离开了齐楚的办公室,我准备去教室把事情跟班长交代一下。 真不是有意偷听,但陶艺琳你打电话的时候能找个稍微隐蔽点的地方么? 我只是去洗手间洗把脸而已,就听到她在隔壁间里小声的对话。 不是很清楚,大概也就只有两句。 “我尽力了,齐楚不答应。你要怎么办,自己随便吧。” 我猜,她多半是在跟她表姐陶霏霏汇报刚刚商谈的结果吧?齐楚不卖她家的账,她的口吻里怎么说也是带几分失落的。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我想我还是少惹她为妙。可就在这时,邵丘扬的电话竟然不知好歹地打了进来! 我捂着手机就跑,跑到隔壁楼拐角,才意识到这家伙不知道那天是不是趁我睡着时把我对他的来电铃声给设定成了《just-one-last-dance》。 算算日子,他也真的好久没联系我了。 “在哪?” “恩……学校。” “下周一晚上,有空么?” 我想了想,问他下周一不是你们重要项目的招标会么? “是,所以问你晚上有空么?”他特意把晚上两个字咬的重了几分。 我心想,难不成真的是太忙了?忙完了才有功夫来搭理我? 我不爽,故意不冷不热地说:“不一定。” 我猜他一定是胸有成竹自信满满地等着庆功宴吧,顺便拉我过去一起热闹。 “那天,是我生日。”邵丘扬说。 我听何许说起过,邵丘扬的母亲在十年前去世的。那是他十八岁的生日,妈妈去订蛋糕的时候。在纽约的街道上遭遇了车祸。 自那年起,他再也没有过过生日。 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什么轻轻戳了一下,我低吟半晌:“哦,那你在家等我吧。或者,我……我早点过去,等你。” “我要礼物的。”男人的声音有点傲娇。 “我会带的。” “你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我轻轻舒了一口气,笑道:“恩,我知道。” 挂了电话,我轻轻抚了抚小腹。我会把这个礼物带给他,作为心平气和的惊喜。 其实我们两人,相遇的太捉急,相处的太不安定。 连坐下来好好谈谈的机会都没有,就想着一步到位地相爱相守。实在太孩子气。 我甚至开始不由自主地想想,如果他知道了孩子是他的,会以什么样的第一表情来迎接这个刚刚产生听觉的小生命? 大概是,会一边戳着我的肚皮说‘叫爸爸,否则揍你’? 他很早就已经失去了双亲,对亲情的包容会渴望么?对血缘的传承会更珍惜么…… *** 到这个周五,学生们基本开始陆续离校。有天气预报说台风要来,除了个别专业以及考研的学生留在这,很多人都回去了。 我本也想回去过个踏实一点的周末,不料刚刚吃过午饭后就被人找上了门。 “杜老师,我带了两位警官过来,想跟您了解一下情况。” 来找我的人是齐楚的助手唐律,身后带了两位年纪不算很大的警官。 他们说,是关于我班失踪学生谭馨儿的事,想来找我了解点情况。 年轻一点的警官是这边的片警。另一位,高大魁梧,给人印象挺深的。他介绍说是市警政厅重案组的同事。 一听级别更高,我这刚想提心吊胆呢。一下子就认出了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你是……梁警官?” “杜老师?这次你总算能认出我了。” 这警官正是那天因为赵红玉烧琴行的案子里,偶然遇到的梁希哲。 当时随便寒暄了几句旧事,也没有心情多聊。只记得他已经不再是四年前的那个小派出所干员,一跃成为了市政厅重案组三级警司。 但我没想到谭馨儿的失踪需要这番大动干戈,连重案组都出动了。一时间,心跳仆仆的。 “梁警官,谭馨儿她不会是……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来到隔壁的小会议室,两位警官与我面对面。 梁希哲安慰我说不要紧张,现在还没有找到失踪学生的下落,有些时候没有消息反而是好消息。 “只不过,从去年年初到现在已经有三起在校大学生失踪案发生了,警署对该类案件给予了相对程度的重视。所以这一次,我先跟着小王过来了解一下情况。真没想到竟然会是杜老师您的学生。” “三起?”这番介绍听得我毛骨悚然。 梁希哲告诉我说,两个死了,都是毒品注射过量。而另一个是一年前出的事,还算幸运。静脉注射的时候打偏了。送到医院后捡回一条命,但变成了植物人。 “我们一直怀疑在T城地下埋藏有根基很深的,带有黑社团性质的卖淫组织。不同于常规的红灯区和边缘性职业者,这类人群的受害者大多不是出于自愿,而是被毒品控制,欠下巨额债务的年轻少女,多为大学在校学生。还有一些生活所迫,四处打零工的外来家庭妇女等。” 听到边缘职业的时候,我就心虚得差点缺氧。等梁希哲说起毒品控制卖淫的时候,我更是心跳加速。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到的,眼前一晃便出现了一张脸;阿珍! 那天她来医院看何许,在洗手间里浑身发抖的样子让我记忆犹新! “杜老师?”梁希哲叫我:“您在听么?” “啊?”我回过神来,连说抱歉。 “那,如果杜老师您万一有些关于谭馨儿的消息;”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人敲开了:“杜老师。是我!” 严灵? 严灵是淋雨跑进来的,气喘吁吁的,脸上却掩不住焦急兴奋:“杜老师,联系上谭馨儿了。她妈妈过来办退学了,现在就在教务处!” “什么?退学?” 我们一行人不敢怠慢,直接起身去了隔壁的教务处。 谭馨儿的父母比我想象的更加年迈而清贫。 “您就是馨儿的班主任吧,我们馨儿给您添麻烦了。”老妈妈拉着我的手,寒暄了几句。 “阿姨,您先坐下说。”只要能确认孩子没事,别的都是后话。我叫严灵给谭妈妈倒了水,平静的了以后才问她原因。 “馨儿一向很努力,转眼就是大三了,学校也会为她安排很多资源。现在退学,是不是家里有困难啊?” 谭妈妈摇摇头:“杜老师,是我们馨儿不想念下去了。本来我和她爸也不同意,但她那天回家,说就算是毕业了,条件上比不了同年龄层次的,一样也找不到好的去处。 如今她说经人介绍,有机会去了一家广告公司做平面模特,赚的钱也不少。可惜就是要经常往外地跑;” 学校毕竟是学校,学生在外可以做兼职,但该修满的学分是不能少的。 像谭馨儿这样一声不响就对外签合约,理论上并不允许。 “谭妈妈,能让我跟馨儿谈谈么?” “杜老师,馨儿之所以不愿意亲自来办退学,就是因为不想面对各位老师和同学啊。这孩子脸皮薄,也怪我和她爸没本事,不但没能给她一个好的环境,下面还有个在读高中的弟弟。馨儿想退学赚钱,也是……也是为了我们这个家着想。杜老师,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虽有疑虑,但也不好再多讲。 唯一可以松口气的,除了我自然还有两位警官先生。 不管谭馨儿做了什么决定,只要确定她没有失踪,人是安全的就好。 “好了杜老师,外面还在下雨,就别送了。”快到大门口的时候,梁希哲回头与我告别。 “梁警官,辛苦了。”今天的事一过,我的心里有轻松亦有沉重。 不是我对陶艺琳有偏见,但要不是因为那件事,可能谭馨儿也不至于被打击得自暴自弃。 当然,每个学生都有自己的选择。如果她们认为就算顺利完成学业后,也只能依靠各种潜规则上位,那还不如在校期间有好机会就快点冲上去来得有效。而我们做老师的,也只能遗憾不能强求。 人不会向钱低头,那只是没有缺过钱的人才信誓旦旦。我切身体会过那种绝望,最有资格感伤。 梁希哲的同事小王已经把警车开过来了,他拒绝了我的伞,准备冒雨冲过去几步。突然目光一顿,盯住校走廊前的一副新照片上。 “这女的?” 我看了一眼,正是陶艺琳巡演时的一张写真舞台照。 “梁警官也喜欢舞蹈?” 梁希哲憨笑一声:“不不不,我对这种高雅艺术完全门外汉。只是觉得好像在哪见过这个女人。” 我说这不奇怪啊,陶老师可是著名的芭蕾舞演员,不管是电视还是杂志,出镜率一向不少。 梁希哲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后来我也想了想,像梁希哲这样荷尔蒙旺盛的直男警官。应该很难会在日常注意一个芭蕾舞演员吧? 下午我回办公室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早点回去了。预报说有台风,谁知道究竟会不会登陆。只是今年的雨水确实是比泪水多。 叮咚一声,门铃响。 “杜小姐家么?” 我从猫眼看过去,两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男人,拎着一些工具箱什么的站在外面。 “是邵先生让我们来的,说要帮你家里的门窗加固一下。这几天有台风。” 我让开了门,给师傅们准备了热茶。 邵丘扬的电话几乎是在同时打进来的,开口便问我工人到了么。 “其实,你不用这么费心的,哪有那么多意外。” 男人在那边不说话。后来我转念一想,他该不会想要来确认一下,我是不是已经搬到齐楚的公寓去了! “少废话了,过几天,住到我这里。” 我:“……” 大段大段的沉默,成就了我与邵丘扬之间这难言深浅的情感寄托。 我不想承认,我有点想他了。 周日的晚上,我枕着无忧的床铺,听窗外电闪雷鸣,台风呼啸。 太习惯这种孤独和恐惧的我,并不难以入睡。 手边冷不丁地传进来一条微信,是那个更不该失眠的男人。 【如果那孩子不是齐楚的,我也可能会考虑接受。】 我差点笑出来,翻身卷着被子坐起身。 【有区别么?】我回。 对方电话秒打进来,吼声几乎要把电闪雷鸣都引下来! “当然有区别!若是其他人的,我当领养也无所谓!但如果你怀了齐楚的孩子,那你早晚都是他的人了!” 我笑得肚子有点疼,我说邵丘扬,你这么怕齐楚啊? “我怕他做什么!”底气有点不足的样子,让我不由地脑补出他那一副带着傲娇和醋意的表情:“他不过就是长了一张谦谦君子的脸。懂点琴棋书画,只会欺骗你这种不懂事的纯情女老师;” 话说我不是下贱的伎女么?怎么现在变成纯情女老师了?我说邵丘扬,你今天画风有点不一样,喝醉了么? “明天是招标会,我怎么可能喝醉。” 我说你还知道明天有要事啊?这都快十二点了还不睡。 沉默,呼吸凝重的沉默往往会比言语更能出卖内心。 他过来好久才说:“七月,我想你。” “不是说好明晚去你那儿么?”我深吸一口气。 “拿掉孩子的话,你的身体会有不好的影响么?你会生病么?” 我:“……” “我,大概问过何许,他说因人而异,什么情况都能发生; 杜七月,我只是不确定……我其实并不是一定不能接受。但我真的无法相信,一个齐楚再加上一个孩子,你会不要他们而选择我。 我以为这是个明明就没有胜算的赌局,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在开盅之前看看底牌。杜七月。你说,我能赢么?” 还说没喝醉……明明就已经各种语无伦次了! “邵丘扬……”我小声叫他,害怕哪怕一丁点破音出现,让自己的哽咽被他察觉。 墙上的钟滴滴答答,指针终于划过了十二点。 “邵丘扬,生日快乐。” 我挂断电话,闭上眼睛。双手轻轻叠放在小腹上,我想,也许我真的要开始幸运了。我孩子的父亲,是个又别扭又耿直的大萌货。 他只是受过太多不公平的待遇,失去过太多相信别人的理由。 但他救了我,在一场意外的邂逅里,用最无耻的方式救了我。那我,也相信自己一定会救得了他的。 一夜的风雨时过境迁,早上放了大晴天。 齐楚说他八点钟过来接我去产检,可是不到七点半的时候,我的门铃就响了。 开门进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男孩,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 他怯生生的,笑容很拘谨。黑黝黝的皮肤,短寸的头发。个子高高,穿没有logo的T恤和发旧的帆布鞋。 看这个打扮,像个家境不富裕的在校大学生。 “您是杜老师么?” 我点点头:“你是?” “我叫徐飞,是T城理工大的大三学生。我……我是谭馨儿的男朋友。” 男孩红着脸,自我介绍道。 说实话,我挺惊讶的。因为之前也有问过严灵她们,谭馨儿有没有谈恋爱之类的。 好像没有人跟我提过这个线索啊! “我跟馨儿在一起刚刚半年,又不是一个学校的,就一直没公开。”徐飞的双手一直搁在膝盖上,这会儿突然紧了紧拳头,仰起脸来对我说:“但是杜老师,我觉得馨儿不可能突然因为找了个什么工作就退学!” 徐飞告诉我说,之前谭馨儿因为培训被斥责返回校的事找他大哭了一场,说她就不信了,自己只要加倍的努力,一定能出人头地。 她一向是个特别好强特别不服输的姑娘,不会因为这么点事就被打击得自暴自弃。 “我和馨儿的家境都不好,也知道将来要面对的困难不会少。这半年来,我们互相安慰,鼓励,感情一直都很好。 可是就在几天前,馨儿突然打电话给我说要分手,并让我再也不要去找她。我去她家找,她妈妈却告诉我说,馨儿现在在一个什么广告公司,封闭培训。不在T城,而且打算退学了。 杜老师,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跟馨儿联系上,你说,她可不可能是惹上了什么事,不能脱身了!” 徐飞的情绪很激动,一米八多的小伙子急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徐同学,你先别急,这个线索我会尽快提供给警察。这段时间,如果谭馨儿再跟你联系,你一定要通知我。最好先想办法稳住她。” 送徐飞走的时候,男孩对我连连道谢。 “杜老师,我谈恋爱的事,我寝室的兄弟可都知道。馨儿这么漂亮,我一直都特别有面子。当然也有些嘴贱的人,听说馨儿是艺校的。总是背后乱嚼舌头。我听了就想揍他们。 其实,艺校的女生也不都是像大家想的那样对么? 反正我是绝对不相信馨儿会……会……” 徐飞的话一不小心就扎上了我心口之殇。我认真地点点头告诉他说,你想的没错,大多数的姑娘都是为了梦想在不停地努力,她们洁身自好,她们勇敢面对,她们……不会甘于堕落的。 只不过,现实的骨感和理想的丰满之间,常常隔不出一条心安理得的路。 男孩前脚刚走,齐楚就过来了。 “那个人,找你的?” 我点点头,说他是谭馨儿的男朋友,并把周五那天唐律带警察来学校的事跟齐楚简单说了一遍。 “唐律都告诉我了。”齐楚想了想,并没做更多的评论和解释。 “齐楚,其实我总觉得谭馨儿的事不简单。没见到她本人,我实在不放心。”也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一种第六感,我从昨天到现在眼皮就没有停止过抽搐。 齐楚进屋拿了我的外套和包包递给我,微微喟叹一声:“你总是这样,先顾好自己的身体重要。至于学校的事,别忘了我才是校董,天塌下来也是我顶着。哟;这窗子装的不错?” 抬头看了一眼我小阳台上加固好的栏杆,齐楚笑了笑。 “你……” “昨晚输给邵丘扬了,我的人来得晚了一步,被他给拦回去了。” 我惊讶:“你说什么?他……他昨晚过来了?” “嗯,车堵在社区外面。真是拿我当贼防呢。” 我脸上尴尬,心里却暖意横生。接过外套披在身上,我小声地问:“齐楚,我真不是矫情。就是想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都要对我这么好?” “这个问题……”齐楚拉开车门把我送上副驾驶:“我喜欢你,至于他?谁管他啊?” 暴雨过后的晴天,阳光一早就足得没天理。上车之前,我揉了揉肉眼睛,总觉得像有什么什么反观镜一样的东东,刺得我一晃晃的不舒服…… “十四周了,其他指标都正常,就是胎盘稍微有点低。”何许介绍我的那个女医生,人胖胖的,和蔼可亲。 “所以平时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能太剧烈地运动,防止意外发生。” “其他呢?她有点贫血,不要紧吧?”齐楚陪在我身边问,理论上男士是不能进来陪诊的。但如果帅一点脸皮再厚一点,也是可以的。 “贫血只是因为太瘦的缘故,没什么大碍,加强点营养就行。”张医生给我开了些营养药。又嘱咐了几句。 齐楚扶我起来,对医生道了谢。 “现在学校已经放假了,你就安心在家休息。其他的事都不用过问。” “恩,我知道了。”我看了看手机,已经快十点半了:“下午是青樊湾的招标会吧?你还是去忙吧,我一个人打车回去就成。” “没关系,时候还早。”齐楚拥着我下电梯,直接来到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拉门的一瞬间,我骤然收回了手!就像触电一样的火星,腾一声! 仿佛一枚犀利的小石子,击打在平滑的流线金属外壳上! “七月!”齐楚眉峰一凛,掐住我的腰把我推到车后:“别出来!” 接二连三的金属声,迸发出只有在电影里才意识过的危机。 “齐楚!这是……是枪么?”我吓白了脸色。 “嘘!” 车停的位置靠近电梯,视线左侧的柱子形成了相对比较安全的区间。 “别慌,可能是冲我来的。”齐楚把我的身子压下去。 “怎……怎么会?你得罪什么人了么!” “等下我把电梯按下来。你冲进去,别犹豫。” 躲在暗处的狙击手似乎并不想露面。从一开始到现在,只用那些摸不出套路的射程给予恐怖的问候,并没有脚步声传过来。 “齐楚,”我已经吓得浑身颤抖:“他……他会过来么?!” “那要看看,是真的要我命,还是吓唬一下咯。”齐楚凝着神情,再次打量着从柱子后面到电梯之间的距离。 在接二连三的一波枪响过后,他突然翻起身来迅速按下了电梯上楼键! 三秒钟,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 “齐先生!”冲出门来的事齐楚的助手唐律。 “快上楼,有狙击手。”齐楚扶着我的腰,迈步挤进门去。 “我去看看。”唐律顿时收紧神情,单手往腰里一插,我不由寒噤一声。 “别怕,唐律以前是雇佣兵,在A国的时候就习惯随身配枪。”齐楚见我一脸惨白,悉声低语地安慰我。 我还是吓哭了,丫长这么大也不是没遇到过危险的人,什么时候被人用枪子儿撵着跑啊! 我忍不住哭大了声,伏在齐楚的肩膀上失控着。 “好了,好了……抱歉都是我拖累了你……” 可能是我哭得太投入,以致错觉了齐楚的劝慰,声音好像……越来越小。 最后整个身子靠住电梯的后镜,一点点滑坐下去。 镜子一路拖曳着血痕斑驳,腥气弥漫; “齐楚!”我尖叫着,却拉不动他越来越沉重的身子:“你中枪了?伤……伤在哪里?” “腰上……”齐楚用力睁了睁眼睛,对我说不要紧:“这里就是医院,我没那么容易死……” “可是……”我抓着满手黏腻的鲜血,已经吓得语无伦次了。 恍惚间记得他起身去按电梯的时候。好像晃了晃。 “齐楚!” 眼看着他的身子一点点往我这里倾倒,我手忙脚乱地翻找着他身上的伤口。鲜血越来越多,压在身下肆意流淌。 “七月……”他攥住我的手,冷汗涔涔下的笑容依旧:“害怕的话,闭上眼……” “齐楚……齐楚!!!” 短短几层楼的瞬移,在我眼里就仿佛拉长了一个世纪。 送进急救室的时候,齐楚的意识还清晰。我追着担架车跑,他却摇摇手示意停下来。 “七月,别追了。告诉邵丘扬,当心……” “齐楚你说什么?”最后一句话,被他微弱的呼吸声压抑下去,我听得不清楚。 “你是家属么?先去外面等!”医生和护士把我推了出来,我焦急地踱步在急救室的走廊上。 “杜小姐!齐先生怎么样了?”唐律上来了。目光警觉,身上未带伤。 我扑上去:“腰中了一枪,还在里面抢救。唐先生。那些人……是……是什么人?” 唐律没有回答,只叫我坐下休息一会儿,转身到阳台打电话了。 我这才想起自己的手机。一摸兜,糟了!也不知道刚才遇袭的时候丢在哪了? 就在这时,手术间的护士跑了出来。 “还有A型血么?再要800CC!” “库里只剩一袋了,坚持一下,我叫人去调;” 我脑中一弦崩断,想也没多想就撸着袖子冲上去了:“我是!我是A型血!抽我的!” 护士也是慌了,只给我做了个简单的检测就上了血袋仪,等我渐渐开始头晕目眩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不但在妊娠,还有贫血。 人很累很累,我靠在急救室的椅子上,连坐直身子都困难。 手术还在紧张的进行,等我再清醒的时候。身上披了一条毯子。 “杜七月你也太乱来了吧,这种情况怎么可以输血!” 唔?何许? 他住楼上病房,这会儿事情闹这么大。前面拄着拐杖溜下来了,肩膀上还搂着一个哭得伤心的女人。 她是齐楚的母亲,也就是上次在西陵岛见到的,齐大先生的太太胡蝶。 “干妈,干妈您先别这么难受,齐楚哥一定不会有事的。” 胡蝶手里攥着帕子,泪水啪嗒啪嗒的。但良好的修养让她在这么难熬的状况下,还不忘对我道谢:“杜小姐,谢谢你输血救齐楚。” “齐夫人,您别客气这都是我应该的。”我无地自容地低下头,说齐楚当时也是为了救我脱离危机,才会伤得这么重。 “但愿神主保佑……”胡蝶泪眼摩挲地望着手术中的明亮显示牌,双手不由自主地划着十字。上一次宴会的时候我就见她有佩戴耶稣像的项链,多半是个虔诚的教徒。 踢踢踏踏的一顿脚步声,我扬起没精神的目光,看到了几个警察前呼后拥。 为首那个我也有印象,就是那天去救何许的时候,齐楚带过来的市警政厅领导;齐楚的舅舅胡伟。那这么说,也就是胡蝶的兄弟了? “姐?人怎么样了?” 一看到自己家人过来了,胡蝶自是更难控制情绪了:“大伟,怎么……怎么会弄成这样啊?这光天化日的,就有人动刀动枪? 你说齐楚现在,就弄他自己那点小店学校之类的生意,不挡路不挡财的,还能得罪谁啊? 大伟,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别瞒我好么!” 人家胡伟怎么也是个厅级干部,在一群下级警员的面前被自家姐姐捉衣抓带的。也的确是有够尴尬了。 我坐在何许身边,始终没说话。但心里也不由地泛起嘀咕;齐楚身边带着唐律,唐律身上甚至带着枪。所以这么判断下来,也许齐楚真的有很多秘密,是瞒着他母亲的? 如果说,得罪了谁的话; 今天是青樊湾的公开招标,连齐大先生本人都在现场而没来得及被通知呢?我想,齐楚在今天遇刺,应该不是巧合吧。 后来胡厅长把胡蝶给带到隔壁的休息室了,两人大概在说什么不愿意让我们这些外人知道的事吧。 “现场只找到七处弹痕,远程狙击枪,凶手应该是潜伏在车里。调了监控录像,锁定了一辆可疑黑色商务车。但送去交队以后才知道牌照是假的。” 一位警官把现在的进展跟我们几人说了一下,并问了我一些具体情况。 我身体有点虚弱,强打着精神叙述了一遍。但当时场面实在太惊悚太混乱了,估计我的笔录也帮不上什么忙。 下午四点半,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医生出来说手术很成功,子弹擦着肾脏过去,差点就伤了大动脉。 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但还需要送进ICU观察四十八小时。 何许呼了一声,说既然没事,他得赶紧逃回去了。等下医生来查房,抓到他要骂个半死的。 说完,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进了电梯。 “唉!等;”我本想叫他给邵丘扬打个电话的,这时唐律突然叫我:“杜小姐,我要跟几位警官去一下警署,麻烦你照看着点齐夫人。” 我连连说好,于是起身去隔壁的休息室,准备告诉胡蝶手术成功的好消息。 “我不管!我给他做了三十年的妈,早就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了!这么危险的事。我不能让他做!” “姐,这也是他自己的决定。你知道小梦的事……对他……对他……” 我听见了什么啊?这一头雾水的对话。 敲了敲门,我说齐夫人,齐楚手术结束,已经出来了。 “真的?”看着这母亲跌跌撞撞地跑出门,我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 后来大夫说他过几个小时可能会醒,所以我与齐夫人就这么一左一右地守在病房外,谁也没有离开过。 齐大先生和他的助手们是在快七点钟的时候才赶来医院的。 说了好多互相安慰的言语,不在话下。 八点多的时候,齐楚突然出现一次心颤,整个场面又混乱成一团。 还好经过半小时的抢救,一切生命体征趋于平稳。他竟也清醒了过来。 “哪位是杜七月小姐?”主治医生出来,摘下口罩冲外面喊。 我急急起身:“我就是。” “病人要见你,换上防尘服进来一下吧。但他身体很虚弱,最多几分钟探视。” 我在齐家父母嘱托的目光中钻进了重症病房。齐楚看见我,试着用缠满输液管的手臂去摘氧气。 我吓得赶紧按住他:“不要摘,你慢慢说……我……我听着。” 俯下身子,我把耳朵凑过去。 “七月……你没事吧?” 简单的六七个字,一下子就逼出了我的泪水。轻轻抓着他的被子,小声哽咽着:“没事……我没事……” “几点了……邵丘扬呢?招标会……” 我呀了一声,连连摇头。我说我还没联系过他。 刚才去楼下那会儿我特意到布满警察和防护线的现场去找了一圈,我以为我能找到我的手机。没想到一个警官拎着一包破烂的碎片,问我说这是我掉的?不好意思不知道被哪辆车给碾碎了。 “没关系,我的律师一直在现场。他想要的,我一定会给他……” 说完这些,他再一次陷入昏迷。我盯着仪器上那些完全看不懂的数字,吓得连连叫医生。 齐楚的情况稳定后,我才意识到已经快十点了。 齐略鸣对我说:“辛苦你了杜小姐,我叫司机先送你回去吧?” 我连连道谢,说不用:“哦对了齐大先生,齐先生刚下醒来的时候问了今天招标会的事。” “他的想法那么固执,便按照他派去的律师的意思来定了。何况邵氏品醇酒业的二公子也的确是个年轻有为的商界新秀。相信青樊湾放在他手里,绝对不会让我们后悔的。” 我很想说我替邵丘扬谢谢你们了,但又怕自己的立场站得怪怪的。 青樊湾的所有权直接影响到邵丘扬下一步的开疆扩土,也是他回邵家第一步的战略基础。更何况,回邵家……是他妈妈唯一的愿望。 糟了! 我这会儿才想起来,今天是他的生日,是他母亲的忌日。是他整整十年后,第一次提出想要与我共度的一个很特殊的日子! 我们已经约好今晚六点去他家,我……我…….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早就给忘干净了! 他还在等我么?我的手机坏了,他联系不上我会不会着急,会不会担心? 急急忙忙地抓起背包,我只来得及跟齐家父母告一声道别。 可是刚一到电梯口。就看到几个医护人员在里面手忙脚乱地往外抬床过床。 “我们这儿得一会儿了,方便的先走楼梯哈!谢谢了!”其中一个白大褂对我说。 四楼而已,我懒得等了。于是转身就往防火梯去; 然而就在到二楼的时候,我迎上了往上来的邵丘扬。 “你……”我僵直在半楼梯口:“你怎么会……” “我等了你一个晚上。”邵丘扬停住脚步,昏暗的楼道里,眼神盯得直直的。 我很害怕他这样的眼神,从前是不屑,后来是不信,现在是失望。 “我……我没忘,我正要去找你的;”我急忙解释。 “我联系不到你,打了何许的电话才知道齐楚出事了。我想我不用多问,也应该能猜到。你一定在这儿。” “邵丘扬,今天真的是个意外。齐楚他也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伤的。刚刚脱离危险,现在还在重症;” “你何必跟我说这些?他保护你,难道不是应该的么?”邵丘扬冷笑一声,起身往上走。错过我的时候,有意停顿了一下:“我上去谢谢他。就当是用这一座青樊湾,换你一个杜七月吧。” “邵丘扬……”这样一肩之隔的距离,我与他的心跳明明就已经那么近了。明明都是误会,明明只要一张嘴就能解释清楚的; 这个在爱情里比我还没有自信的男人,就只会用刀锋一样的语言去割痛彼此的心么? 一把拉住他的臂膀,我急道:“邵丘扬你听我跟你解释,事情并不是;” “够了!你若从未对我动过心,为什么不拒绝地彻底一点? 你以为你和陶艺琳可以相提并论,随随便便就能将我玩弄股掌之中? 杜七月我是瞎了眼才会把尊严交给你这种女人来践踏!”男人手臂一挥,我顿时重心失控! 本来就因贫血而羸弱的身子哪里还能经得起楼梯上的推搡,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抓住光滑的墙面,但结果却是一连串跌宕的黑暗将我吞噬殆尽! “七月!!!” 我连滚了七八节台阶,惯性下撞到二楼半的平台上。邵丘扬冲下来抱起我的时候,除了疼,我什么感觉都体会不到了。 那种找不到破口的绝望钝痛瞬间湮没我的理智,泪水不受控制的狂飙。我抓着他胸前的衣襟,极力托起自己吃重的上半身,我对他说:“邵丘扬,孩子……不是……他的……” 055 醒了! “杜七月!你说什么?你;” 我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身子软绵绵地横在他的臂弯里。单手垂滑在冰冷的阶梯上,顷刻就被温热的血腥包容! 下腹一阵翻江倒海的恐惧感,我甚至不敢低头去看自己流了多少血。 邵丘扬将我抱起来,一路往楼下的急诊室冲。我听着他的心跳,冷汗涔涔地浸湿他的衬衫,却听不出他想要救我的心情到底有多少真诚。 只是觉得他奔跑的每一步,我的孩子都会离我远一寸。 “大夫!大夫你快救救她!” 急诊的值班大夫看起来很年轻,一边看诊我的情况,一边问询:“怎么摔的!怀孕几个月了?” 我的意识已经不太清楚了,外界的声音都像是隔了一层障碍再输送到大脑皮层。只仿佛听到邵丘扬说:“我……不知道。大概好几个月吧?” “什么大概!你是不是孩子的父亲?出去出去!” “李医生,孕妇血压不好!”身旁一个护士从刚刚起就在用仪器摆弄着我的手臂,这会儿突然就喊了起来。 我半阖着眼,单手紧紧攥住邵丘扬的衣袖。大口大口的喘息之下,我想极力发出声音求医生,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 “手术室准备了没有?能联系上王主任来做么!她这个情况不太好!” “王主任昨天就出差了,要不找何医生吧!” “何医生在楼上的住院部啊!你忘了啊!快点给中心服务台联系,再拖下去她就危险了!” 我很危险?我会死么?那一刻我突然想了好多好多以前从来没想过的问题。 我没有亲人没有爱人,甚至连只宠物都没有。我要是死了,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所有人遗忘吧。 所以。邵丘扬你可以不用这样子拉着我的手么?我不想让突如其来的不舍,残存我悲催的求生欲…… 闭上眼睛,我开始放缓呼吸。突然间我一点都不想告诉邵丘扬真相。这个时间,我们本来应该在温馨的烛光晚餐下分享这个意外的喜悦。 我无法想象他那双戾气的眼眸会不会因这个喜悦而柔和了目光。 他会像我一样憧憬这个生命的到来,会像我一样试着将这段感情走心么? 但是好可惜,我差一点就能碰到爱情了。 “邵丘扬……”我竭尽全力的叫出他的名字,还想再说点什么,眼泪却已泛滥成灾。 “我在。”男人俯下身子,隔着半公分的空气,我能听到他的心跳有力如灼。 “孩子……” “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他们保住你和孩子的!” “哎!你怎么还在这儿!先出去,叫家属来!”医生气呼呼地来赶人,却被邵丘扬蛮不讲理地推出去半丈:“你废什么话,我就算是孩子的父亲!又怎样?” “你才废话!”门口高声一喝,是何许?! 我试着撑起上半身,却再也无力阻止这失控又混乱的场面。 “什么叫算你的?七月的孩子本来就是你的!不想一尸两命的话就赶紧给我滚出去;” “你说……什么?” 何许连衣服都没换好,手术衣里还裹着住院病服。他俯身探视我,叫我别紧张,然后立刻吩咐医护人员:“一号手术室刚空出来,先加输压氧。万一不行的话,她没有生育史,尽量采取保宫!” 平躺在担架床上,我无法闭上双眼。所以在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我看到邵丘扬靠在医院的走廊墙上,像被人一巴掌拍上去的一样…… 麻醉醒了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我的手臂上都是输液管,药水在头顶滴答滴答地催着眠。 病历卡孤零零地躺在我左手边的床头柜上,我觉得自己就像是无亲无故的孤女,被好心过路人捡回来送进医院一样。 我爬起身,伸出颤抖的手翻开病历卡的最后一页; 十四周妊娠终止。胎盘前置外伤破裂,术中出血量1200ML,左侧卵巢切除…… 不是童话,没有奇迹。 我终究失去了那个;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来到的小生命。 那一声压抑许久的嚎啕冲出胸腔,我抱着膝盖压出一个破音;泪水还挂在眼眶里,就模糊出了病房门口那男人的身影。 我吞下哽咽,兑换了莞尔一记苦笑。我说,你还在啊? 不过一夜时间,他看起来疲惫了好多。一层青色的胡茬覆盖棱角分明的下颌;我无暇去探究他的心路历程,因为对于一个强悍而铁石心肠的男人来说。你的撕心裂肺,可能就只是人家的不痛不痒。 “要喝水么?”他走过来问我。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刚刚好不容易才吞回去的眼泪一下子就飚了出来。 我说邵丘扬,你可以先离开一会儿么?我忍不住了。 掀起被子,我像鱼一样钻了进去,整个人颤抖得快要哭到虚脱。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害怕在邵丘扬面前流泪的呢?我忘记了,大概是从爱上的那一天,因为怕失去而不敢太过在意。反而压抑了真实的喜怒哀乐,让感情看起来更像一场赌注和游戏。 “你可以不要哭了么?或者,要哭的话,最好不要流眼泪。医生说你失血很多,会脱水的。” 他的手力道很重很重,隔着被子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我的脊背。每一下,我颤抖,他也跟着颤抖。 最后说:“抱歉,我不太会安慰女人。” 我相信,这十几年来,陶艺琳大概是没有在他面前流过一滴泪吧。 我不知我哭了多久,最后有点窒息了。本能地掀开被褥的一个角。外面安静的吓人。 我听到邵丘扬说:“七月,我们结婚吧。” 他眼睛很红,但没有流泪。看着我的时候也不会刻意回避炯炯灼烈的目光。而那里面是否有期待,是否有心疼,都被我的视线给模糊掉了。 “邵丘扬我不要这样!”我拔掉输液针,难以抑制地激动和愤怒决堤在一瞬间:“我的第一次婚姻,是在最无奈的愧疚与责任中结合了一场悲剧。我不要这样……我不要你也因为愧疚把我绑在身边!” ;这世上不是只有天鹅才有翅膀,大雁一样会飞,野鸭一样会骄傲。 我抓着纸巾打点好自己那哭花了的脸:“我没事,稍微难过一会儿就好。孩子的事只是个意外,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恨我自己为何要故作坚强?可能是从一开始,就没敢放开心神地贪恋他的怀抱吧。他熟悉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我却陌生他心里的每一寸想法。 “你怀的是我的孩子,叫我怎么不放在心上?” “可你弄错了顺序!”我轻轻推掉了他按在我肩膀上的手,没有来得及按压住静脉的针孔此时正在潺潺流血。 他动了动唇,旋即上手帮我按住:“或许吧。” “其实,我也弄错了。”我讪讪地看着躺在他掌心里的左手,泪水再一次模糊了聚焦:“我想我也不该从一开始便对这个孩子产生幻想,在没有弄清我们两个究竟适不适合在一起的时候,就贸然爱上了你。” 爱,终究是一种潜意识,可以催眠出所有的悲剧。 “邵丘扬,我已经不记得有多少人提醒过我了,说你是有毒的。但我偏偏就上瘾了。”我抽回了手,血泪纵横着一脸绝望的斑驳。我说我们之间,这样子的无所羁绊无所强求的结果,会不会才是最好的呢? “你没说过爱我。”他低吟了半晌,最后仰起头看着我。 “你也没说过。”我回忆了一次又一次,的确没有。 “所以……” “所以一切都来得及。”我放开他的手,突然有点舍不得地摩挲了一下下:“你就当我是个萍水相逢的舞女吧,T城那么大,一定可以没有交集;” 呼吸一窒,我整个人瞬间被他抢进了怀里!他侵略式的拥抱自成一派风格。好像要把珍惜和怜悯都揉在我的身体里。 “杜七月,你是我这十二年来唯一一个可以让我停下来不去想她的女人。如果你是我,你会放弃么?” 他的呼吸温湿初衷粗重,他的心跳铿锵有力。明明是个这样热忱又感性的人,又为什么要把自己防御得百毒不侵呢? 邵丘扬,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们两人不是以那样的方式那样的命运来相遇。我真的愿意赌上我全部的战斗力去对抗那朵白莲花。 可是现在,我把爱情还给你,你能不能把自尊还给我? 归根到底,你可以一次次破釜沉舟,可以爱得义无反顾。就算有天一无所有你也不缺从头再来的勇气。 却是永远也无法体会,我那生如逆旅的命运,会爱得多么小心翼翼。 双手沿着他的腰肋一点点攀上去,慢慢扣紧。我咬着他衬衫的衣领,泪水蔓延过他精致平滑的肩线。 “是男孩,还是女孩?” 他的声音很沉很湿,落在我颈间疏疏落落的。 我用力咬着他的肩膀,紧致的肌肉迸发凌虐的快感:“看不出来的……” 最后邵丘扬终于放开了我,从桌上端起刚刚带过来的保温煲:“喝点汤吧。是何家大姐煲的。” 掀开盖子,一股温暖洋溢。是半只新鲜的乳鸽。眯着死不瞑目的眼睛,成就了一道补气养血的靓汤。 邵丘扬真的是个不会照顾人的家伙啊。拿调羹的动作就跟捏蚂蚱似的,还没吹两口就洒了我一身。 我突然很想知道在他母亲去世后的这十年里,这家伙为什么没有死于生活不能自理。 我说我自己来吧,他把调羹递给,汤钵用手小心地托着。 “对了,何许他早就知道……但你别怪他隐瞒,都是我逼他不许说的。” “来不及了,已经埋了。”邵丘扬把椅子调了个角度,侧坐过去不再看我。也许是烟瘾犯了。他下意识地摸摸口袋,最终却放弃了。 “邵丘扬,我要是能跟你做朋友就好了。”我喝着喝着差点就笑了出来,眼泪却止不住地纵横。 鸽子汤不是下奶的么?也下泪是不是? “发卡免谈。”邵丘扬低低吐出四个字,然后站起身来挽住外套。 停在我病床前驻足了一会儿,他俯身吻了我额头。 他问我明天想要吃点什么,我摇头说不用,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是么?我一直都觉得你不怎么太把自己当人。” 邵丘扬离开了,没说下次什么时候来,也没说会不会来。 我想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根本就不在于爱的程度有多少。而是在于,并没有一种安全感能让我确认,自己可以这个男人的怀里醒到明天的太阳。 我混混沌沌地睡了过去,一直到下午,何许来看我。 “齐楚哥已经转院出去了,昨天下午被他父母带回了西陵岛。否则我们几个可以在这儿斗地主了。” 我面色萎靡地哦了一声,表示一点不好笑。 “七月,”何许看了一眼桌角的病历本:“抱歉,手术我尽力了。摔得位置很凶险,摘除左侧输卵管也是无奈之举。” “何医生,我以后还能怀孕么?” “理论上是可以的,只是几率会稍微小一些。何况现在医学技术已经那么发达了,能用钱解决的都不叫问题。”何许说,至少在他接手的患者中,像我这样的情况也不少:“有些是外力损伤,也有些就是粘连了结蹄组织,不得不动刀切除。我真的已经尽了最大的你帮你保留生育系统,七月,你……很想做妈妈对么?” “谢谢你。”我抿唇笑了笑:“是的,我从小的愿望就是当个好妈妈,以前嫁给石东的时候,我们商量好说以后要是有钱了,我就去库里挑个外籍人的基因,生个漂亮的混血儿。” “哈?”何许对我的想法表示新鲜:“父亲是谁无所谓么?” 我耸耸肩:“无所谓啊,反正我从小的愿望也不是当爹。” 何许盯着我的眼睛说,七月,你是个蛮有趣的女人,也许真的比Jenny那样的更适合邵丘扬。 我摇摇头:“我不愿用这个孩子的悲剧换取怜惜。” “你不会怪我告诉他真相了吧?”何许表示说:“我之所以用我自己的判断来决定该不该说,是因为我从来没见到过那样子的邵丘扬。你知道爱一个人的终极表现么?” 我摇头,表示我不太懂他的意思。 “那就是无论自己多优秀,也会在心爱之人面前表现出极度的自卑。 他就是那样的一种人。对你,对Jenny都一样。” “我不能理解…….”垂下头,我摸索着泪水打湿的病历卡:“我以为邵丘扬是打心眼里看不起我的,毕竟我……” 何许耸了耸肩,说人本来就是情绪复杂的灵长类动物。 “我要是能弄得明白感情这档子事,也不至于这样了。”他指了指自己还没拆线的脑袋。 我这才想起来,人家带着一身伤亲自上阵救我的命,我连一句谢谢都还没说过呢。 “何许,阿珍来看过你。在你出事后不久,她一个人来过医院。” 我无以为报。只能试着去传递他想要的信息。 有时候,一句话就是一帖药。 “我帮你问了,理由和你想的一样。” 男人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轻轻吁了一声:“你休息吧,我先回了。” 我想,人与人之间最大的纠结,很多时候就只是差一层不甘心吧。 邵丘扬对陶艺琳是这样,何许对阿珍是这样,那我呢?我是不是一样不甘心,去用一个孩子的代价换我光明正大地沐浴一场期盼已久的爱? 我住了两周的院,邵丘扬每天都来。没有多余的露骨的话,饭菜放下就走。跟探监似的。 我突然觉得,如果没有嘲讽,这个男人好像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跟我说话。我他妈的就那么像小姐么?你他妈的就那么适合跟小姐聊天么? 最后那天,他刚走我就出院了,没想告诉他我去哪。 但T城就这么大,他要是有心找我,我逃不掉。更何况我的学校就是我的根,如同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回家后打开冰箱,我看着堆积满满的食材,有点戳泪腺。 那是我为邵丘扬的生日而提前准备的,本想在那天晚上给他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叮咚一声,门铃响。 我以为又是那个贱男人又追上来了,开门的瞬间,出现的却是齐楚那张苍白的脸。 “齐楚?你;” 我赶紧让路扶他进来:“你不是回西陵岛了么?伤得那么重,怎么突然就跑回来了!” “别担心,唐律送我过来的。”他走路的姿势还有些别扭。那一枪贴着腰打进去,没伤到筋骨已经算是万幸了。 “听何许说了你的事,我没想到……会弄成这样。七月,你还好吧?” 我不想哭的。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天了。渐渐平复的心绪总是会冲淡难熬的伤感。可是当齐楚问话出口,我的脆弱再一次决堤; “我还好,我没有那么难受。是我自己没有保护好这个孩子,不怪邵丘扬,也更不能怪你。” “七月,你真的爱他么?” 我看着从冰箱里拽出来的那些食材,很多都已经发霉变质了。 我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这段先天不足后天畸形的感情是否真的那么坚定,但我清楚的记得,采购的那一天,我心里的幸福感是真实的。 “齐楚。我想,我和他也许真的并不合适在一起。”起身倒了杯暖暖的热茶。我望着水汽,迷蒙了泪眼:“问题在我身上。其实是我自己,跟谁都不适合在一起。” 我突然想到了石东,想到了曾经那些信心满满的生活。然后失望,击溃,挣扎,还自怨自艾。我有什么资格觉得痛?一步步走下来,不都是我自己做的选择么? 我根本就是个从来没有对爱情负过责任的女人,我以为我善良,其实我只是怯懦。 “有咖啡么?” 我愣了一下,说只有速溶的。 “你有伤,能喝么?” “就是因为医院里不能喝啊,速溶的也好。” 脚步声踱踱的,齐楚走到我背后。 我撕开一包小包装,倒进带着hello-kitty印花的马克杯里。背后一行字,祝杜老师节日快乐。 ;两年前的教师节礼物,毕业班的学生送的。 “没有一种职业比老师更容易让人逆反了。你甚至可以让学生爱戴跟你相处的方式,又怎么可能不适合恋爱与婚姻?”齐楚用他纤长的手指接过我的搅拌棒,淡淡的咖啡香弥漫了我狭小的厨房。 就是这样一包廉价的速溶,经他调过后都像是赋予了特殊的灵魂。齐楚之于咖啡的魔力,就像邵丘扬之于红酒; “门?”耳后一点点风声攫住了我的心绪。刚刚齐楚进来的时候,好像忘了随手带上门吧? 我走过去,咦?门口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袋子? “怎么了?”齐楚走出来问我。 我抱起地上的东西,是酒。 一瓶看起来就贴满价格不菲的红酒,精致细长的瓶身,醇烈暗红的浆液。 “这是……是他么?”我放下酒瓶,推开窗子往下望。没有我想看到的人影。 “这酒是品醇酒业最后一个季度打算推出的明星产品,叫toujour-moncheri。法文的意思,永恒挚爱。” 我:“……” “这酒是用一种极品红葡萄酿造,种子要经过周期三年左右的培育。工序繁杂,原始发酵。现在光厂商的预定,就已经破了几倍的宣传费。而且,这酒的宣传语很别致,主打一些高端婚宴已经订婚订情典礼。”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毕竟是把那么大一块祖产让给那家伙了,你真以为我对品醇酒业的背景完全不加了解么?”齐楚表示,咖啡可以尝尝,但酒是不能沾的。 我把酒抱在怀里,像抱炸弹一样陷入沉思。 我在意的,是邵丘扬刚刚;真的来过了? 什么都没说就放下东西便走,他的画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共创和谐社会了。 齐楚在我的房子里兜了一圈,大概是有点累了,于是说自己先走了。 “等下,那个;”我问他:“上次被袭击的事,你查出来龙去脉了么?” “那是警察该管的事。”齐楚微微一笑:“七月,我就是来看看你的,其他的事,别多问也别多想。” “可是!”我追上去两步:“齐楚,那天你在手术室的时候,我……我无意中听到你妈妈和舅舅说的话。 我知道我不该多管闲事。可是小梦,是谁啊?” 我以为像齐楚这样的谦谦君子,就算是邵丘扬用那么脱线的方式来惹他都无济于事; 而我短短的几个字,竟会叫他脸色陡然巨变:“你还听到什么了!” “我……”我吓坏了,手里的酒瓶啪嚓一声,直接砸在了地板上。 “对不起!”我赶紧下腰去收拾:“对不起齐楚,没伤到你吧?” 齐楚把我拎起来。动作有点大,我知道他身上一定痛得厉害。扶他坐回沙发上,他说抱歉,不是有心吓到我的。 “是我抱歉才对,我不该多嘴。”我嗅了嗅这甜美醇香的酒气。有点迷糊糊地想醉。 “七月,你没有必要总是这样一幅逆来顺受的样子。”齐楚说:“慢慢的,那些懂得珍惜你的人会让你站得很直很正。 我先,走了。” 我送他到门口,嘱咐他好好养伤。并没敢再多说一个字,包括齐夫人不小心提及的;齐楚并不是她亲生儿子的事。 做了三十年的妈妈?这么说,齐楚是在一两岁的时候就应该到齐家了? 他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吧…… 身世和血缘的魔力是有的,但亲情里最重要的是陪伴和付出。我没那么不懂事。 回头看看门口的地板,我心想可惜了一瓶好酒。 取了扫帚过来,我扫啊扫的。在一堆碎玻璃片里扫出了一枚钻戒。 电话响了,声音从两个频道里传出来;耳机听筒和大门外。 “杜七月,你真败家。” “邵……”我还在想难怪刚才从窗户没有看到人,原来他跟本就在外面没有走啊! “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我摇摇头,说进去就要吃晚饭。而家里的食材都过期了,吃了会拉肚子。 “吃面就好,用鸡汤下。”邵丘扬拎起手里的保温煲:“我去医院,你已经离开了。何大姐的心意,别浪费了。” “邵丘扬,我以为我什么都不说,你也会明白的。我们之间,有了孩子算借口,没了孩子算解脱。既然已经这样了;唔!” 他将我按在墙上吻,踢踏着一地红酒玻璃片,也不在意污秽弄脏了裤脚。 我双手自然垂在身体两侧,忍了无数的心酸和心动,差一点就忍不住环住他的身体。 时间静止了一分又一秒,我们就这样沉默着拥吻。最后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一阵,也分不清是谁的。 我推开他,说你坐一会儿。我去下面吧。 还有一点番茄和鸡蛋仍在食用范围内,我做饭的时候他就在后面看。开始他会跟着我,空间太狭隘,我有点掉不开头,顺便踩了他两下。后来他什么话也不说,就挂在小小的一扇木头门外跟年画似的,继续盯着他。 我有种被偷窥的耻辱感,最后皱着眉头撒了把葱花扔他:“邵丘扬,你到底是缺爱还是缺我?” “戒指,你还没说收不收。” 我顿了顿手里的汤勺,侧着头想了一会儿:“先收下,但我不会戴上的。” “我第一次送女人戒指,别给脸不要脸。” “克拉太重,怕走街上被剁手指头。”我把面盛出来,热气笼住整个灶台。小小的厨房间顿时变得像浴室一样,邵丘扬还穿着衬衫,汗渍洇透了不少。 我说你快出去吧,外面厅里有风扇。 “饭桌呢?” “立在门后,我平时一个人都是捧着碗在沙发上吃的。” 咣当一声,我咬牙切齿地冲出厨房;邵丘扬你还能不能干点有益社会的事儿了! “实在抱歉……” 他倒是没有弄坏座椅,可惜比那严重,不小心碰翻了我父亲的神龛和遗像。 我说没关系,我父亲人很好的,从不计较。 吹了吹上面的灰尘,我重新起了一炷香。然后一筷子从邵丘扬那碗面里钳走一块荷包蛋:“作为补偿了。” 邵丘扬:“……” “这是?”神龛下飞出来一张白纸,哦,具体应该说是已经泛黄了的白纸。 男人弯腰捡起来,展开却没有读懂:“是曲谱?” 我接过手,说是我父亲未完成的曲子。 《怨湖》的续章。 “爸临走之前,还有一篇曲子没有写完。是《怨湖》的续章。创作的时候他就告诉过我,殉情不是爱情的终点,重生才是希望永远的天堂。” 提及《怨湖》,很难不让人把话题联想到陶艺琳身上。我抬眼看了看邵丘扬:“陶老师这几天在外地巡演吧?据说今年华菱的招生,她也参与了一部分宣传。” “我不清楚。”邵丘扬面无表情,话题又扯回来了:“你说你是父亲是自杀,可是他还有一部未完成的曲谱;” 我叹了口气,说大概就是这个曲子造的孽吧。 “艺术家不见得时时刻刻都有好灵感。可能一下子枯竭,就抑郁了。这曲子后半段永远成了谜,我想,如果有天真有机会,我一定要想办法拾起来。” 可惜了,这些年我疲于奔波在生活的最底层,习惯了靡靡之音,哪里还有高雅的造诣呢? 其实当初得知陶艺琳要来艺校的时候,我还抱着不小的心思想要找机会跟她请教一些呢。哪能想到这个女人会以这样一种身份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会有那么一天的。我打算在葡萄庄园外建一座剧院,集休闲度假庄一体的配套设施。如果你愿意过来表演,我只挂你一个人的台。” “邵丘扬……你能不用挂台这两个字么?”我觉得脊背冷飕飕的。 “那就,翻你一个人的牌子?” 我翻了他一个白眼,然后手机响了。 “杜七月女士么?”说话的是个陌生的女音,甜甜脆脆的:“我这里是云江疗养院,你的丈夫石东醒了。希望能马上见到你!” 我直接把手机给甩出去了! “你怎么了?”邵丘扬被我吓了一跳。 “石东……”我眼里的恐惧只是一种条件反射,抖擞着唇,我说石东醒了。 邵丘扬放下筷子就起身,我一把拉住他袖子:“你干什么啊?” “再打一顿。” 056 心疼 被扔在地板上的手机里还在出声:“喂?杜小姐?杜小姐你在听么?您的丈夫石先生迫切想要见您一面。他的头部受了重伤,很多记忆错乱缺失,如果您不方便,能联系到他其他的亲属么?” 我冷静了几秒钟,爬过去把电话接了起来。 “好,我知道……明天一早吧。” 我答应了护士,明天一早就去疗养院。不为别的,只想送佛送到西。 云江疗养院地处S市与T城边界的郊区,很多年前由一家房地产巨头开发的,以福利为一,盈利第二。 当初邵丘扬就把石东扔在这儿。几个月下来,我也没怎么去看望过。 这段路开车过去要六个多小时,邵丘扬坚持要陪我去。 但我总觉得他的目的性稍微有那么点太明显了,因为今天开车的司机就是上回把石东放倒几个月的保镖。一张脸上写满了‘这次一定要打到死’的宣言。 我一路忐忑,就像要再次触摸噩梦的源头一样。 我多么希望护士可以告诉我,石东死了。 “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跟我说说你和那混蛋的事。”邵丘扬问我:“你提过是因为觉得亏欠他,才跟他结婚?” 我说那事讲起来太长了。长得就像上辈子似的。 因为当年的石东,和那个虐待我的魔鬼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我跟我爸来到T城,就一直住在华菱艺校后面的教职公寓福利房里。石东是楼下小卖铺家的孩子,跟我同岁。平时打个酱油取个报纸,一来二去就混得熟了。 我是村里的孩子,起初讲话有口音,总被那些同龄孩子欺负,全是他帮我出头。那时他很瘦小,还没我的个子高。天天身上带着伤,最后硬是把整个大院的孩子都揍服帖了。 他爸是个酒鬼,在他十四岁那年喝多一头跌进窨井里了。他继母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打包一团,抛下他跟隔壁老王私奔了。 石东不是读书的料,也没什么一技之长。后来初中毕业就去当兵了。三年服役回来,在我们校旁边的一个机关做保安。 可是没过多久,他就辞了。他说他想带我过好日子,不能一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 于是他跟哥们儿几个合伙跑运输,想趁着年轻赚几个钱,一定要风风光光地娶我进门。 我爸说,虽然那混小子横竖不太着调,但对我一片真心,任劳任怨。这些年,也就默认了他跟我来往。 再后来,我艺校毕业了,就在华菱做老师。实习期的时候……发生了一次意外。” 我永远也忘不了四年前的那个晚上。我先下课,就回家煮好了饭想给我爸送学校去。他那时赶着带学生排练,食堂都懒得去。 结果就在从家到学校的那一小段林荫路上,几个歹徒突然就冲了出来把我绑走了。 后来石东来到那座废弃仓库救我。就自己一个人。歹徒把他往死里打,要不是后来我爸报了警,他可能连命都没有了。 他被打的奄奄一息,浑身没一个地方是好的。而且,连……那个也……医生说他残废了,永远失去了男人的尊严。 于是,我就嫁给他了。我以为这样做至少能让自己良心舒服些,毕竟石东是为了我才弄成这样。可是后来我才懂,愧疚和报答不过是我一厢情愿地寻求心理安慰。 石东不愿意承我的情,也无法再回到当初那些无忧无虑的生活状态下。 他每日每夜地对着我。渐渐地,从不甘到烦躁,从烦躁到暴戾。 后面酗酒赌博,把我爸的积蓄和房产都败了进去。再后来……就逼我去夜如澜跳舞。” 等我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整个人如释重负地叹息了出来。 这么些年了,我从没有如此平顺而完整地试着把这段经历告诉一个局外人。就像一个打碎牙齿和血吞的倔强女孩,我不愿在别人眼里的唏嘘后,再捉出假惺惺的嘲讽。就比如像,邵丘扬这个混蛋样; “邵丘扬,你笑什么?你觉得我是寂寞么。”随着高速国道上越来越接近S市出口的路标,我的心情越发忐忑不安。 “不会。我是在想,你愿意把这些都告诉我,是因为你爱上我了?” 我说你让我睡一会儿吧,刚才的话你当笑话听好了。 到达云江福利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我先见了石东的主治医生,一位六十多的老教授。 他告诉我说,石东失忆了;确切地说,是选择性失忆。伴随错乱片段以及精神逻辑障碍。 “失忆?!”我记得昨晚来通知我的护士就在电话里这样提过,我光顾着恐惧,压根来不及在意。 我越发忐忑不安了。简直想象不出等下要面对的这个男人,将会是什么一种配置的! 隔着病房的玻璃窗,我看石东。 他瘦了好多,双颊和眼窝都陷了进去,眼角嶙峋的伤疤更突兀了。 他的目光有点呆,有点悲伤,还有些夹杂不清的焦灼与不安。 上半身倚在躺床上,下半身蜷曲在被子里。 邵丘扬的保镖恰到好处地摔断了他的尾椎骨。用大夫的话说,他下半辈子如果还想站起来,可能要付出比张海迪姐姐还要大的努力。 “石东在醒来的时候就提出要见你,他反复在问,你怎么样了,有没有被坏人伤害。 可是我们经过测试,才发现他不能完整地叙述很多事。包括他的父母是谁,他被谁打伤的,甚至现在是哪年,当下时政新闻之类的统统不了解。” 老大夫看了看石东的脑补扫描报告,黑乎乎一团团跟癌细胞似的: “我们怀疑,他的记忆似乎停滞在好些年前的某个深刻片段上。近年来发生的事,他都不太清楚了。” “近年来?”我倒吸一口冷气:“他刚刚…..一头雾水地问我要不要紧?有没有受伤?他到底记得什么忘记什么了!” “杜小姐,你跟他生活了很久,总该比我们更了解他。所以我们建议,还是由你进去跟他稍微聊聊。对他的后续治疗也能提供大大的帮助。” “不行!”邵丘扬一直站在我身后,半晌不曾出声。这下一开口就把人家大夫吓着了:“这位?” 我拉了拉邵丘扬,我说不要紧的。 “这里是医院,他半身又不能动。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何况,我怎么觉得…….” 我有点预感,怎么觉得石东刚才提出来的那番话好像跟四年前他被人打伤的事有关呢? 当时他重伤昏迷了三个月,醒来后记不清一切细节。我们所有人都忙着悲伤,也只把那件绑架当成意外的灾难。 “七月?!七月你来了……我怎么会在这儿,你没事吧?杜老师呢?他也没事吧!”石东见我进来,一下子从病床上翻了起来。 我:“!!!” 我爸爸?我爸爸已经走了四年了,石东居然没有那之后的记忆! 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紧紧靠着坚持陪我走进来的邵丘扬。 石东的一只手是被固定在床铺上的,就像一匹被铁链拴住的够,让我稍微有点不那么害怕了。 “阿东,你都记得些什么?”我别过脸去,胸腔灭出一口浊气。 “昨天,那群畜生……他们把你绑在仓库里。我去的时候找到了你,然后打了起来;”石东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看着看着,眼睛里竟然有激动的泪水一般。 昨天......绑架……我大脑嗡了一声,瞬间抽空。 此时石东的单手还固定在栏杆上。整个人像个狼狈的败犬,他摇了摇瘦削的肩膀,试着向我伸手:“七月你怎么了?你的头发留长了?为什么你看起来好奇怪!这个男人是谁?他是说啊! 你不是说好会等我当兵回来的么;” 我终于明白了。他的记忆,貌似真的是从四年前发生那场意外的时候开始错乱断档了! 他不记得后来的事,不记得我们是怎么从相濡以沫走到咬牙切齿的。 他忘记了这三年来我所受到的一切非人待遇?! 我捏着拳头,一步步往后退。石东骨碌一声翻下地,干瘦的手臂就这样拖着笨重的大铁床。邵丘扬拦在我身前:“七月,他这个样子也说不出什么,我们回去吧。” “七月……七月你不要我了?”石东的眼睛里好多悲伤。就像当初我送他入伍时的车站上。他一脸倔强却又委屈地对我说:“你这么漂亮,万一被别的男人抢走了……” 我不要你了?石东,我他妈的恨不得挖了自己的心肝来试图守你一辈子的决心,是你一点一滴地把我最后一口气碾死的! 推开邵丘扬,我大吼一声扑上前:“你竟然问我怎么了!石东,你怎么可以忘记?你怎么可以全都不记得了! 这么多年了,我每天每夜恨不得你去死!你怎么不死在那场意外里!你死了,我就可以惦念着你的好,哪怕用一生来怀恋祭奠你!” “七月…….”石东惊愕地看着我,上半身狼狈地辗转在原地:“你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已经过了好多年了。”我避开他的目光,抱着肩膀退到墙角:“什么都不一样了!你早就不是那个把我捧在手心里疼爱的石东,我也不再是被我爸宠爱得高高在上的公主!” 时间和遭遇打磨掉了我所有的自信和荣耀,我从艺校高材生变成了夜场舞女,而这一切的转折点就是那场至今无法水落石出的绑架。 石东,你在我的前半生里,像个打也打不走的小丑,赶也赶不掉的骑士。后来又像个甩也甩不掉的豺狼,恨也恨不尽的魔鬼。 你怎么可以把这一切都忘了! 我还在小月子里,所以穿的比较保暖。我无法直视他那双看似满含爱意和心疼的眼睛,一把扯掉自己的围巾和皮肤衣。 我大腿上有一条八厘米长的伤疤,我说这是你喝醉的时候,用炉火钳子挠的。 我锁骨上有一块突兀的断裂痕,那是你赌博输了,用皮鞋硬生生踹的。 我手腕上巴掌大的一块嶙峋,是你一时不合心意,用炸完花生米的热油给我淋的。 “我爸给我起名叫七月,除了用于纪念他带我回来的那个季节外。他还对我说,七个音阶就像七个精灵一样,守护着我逢凶化吉。所以我有七条命呢……” 我说石东,整整三年来,我一次次告诉自己。我把这七条命都还给你,我们就算两清了! “不会的,七月……我不会那么对你的!我不会伤害你的对么?为了救你,我可以性命都不要,我谁都不怕!”石东崩溃了,瘦削的手指抓挠在地板上。整个人像只癞皮狗一样往我脚边爬。 “阿东,你记得也好,忘记也罢。但事实就是存在过的,我们之间……早就死了。”我抖抖索索地翻包,甩出一份离婚判决书:“在你昏迷这段时间,我以家暴为由上述取证。法院判了离婚,我们不再是夫妻了。” “你曾嫁给我?”石东撑起身子,用力拍打着脑袋:“七月,我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你被人绑架!我……然后他们就打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用力用头去撞墙,吓得周围的医护人员赶紧上前制止。 几个人将他狠狠按在床上,一阵阵药剂推进去,我看到他眼角微阖的瞬间,留下一滴绝望的泪水。 就像当年他得知自己残废后,拼着想要寻死也不愿拖累我的时候一样绝望。 可是所有的珍惜和爱,都会在日益膨胀的不平衡心态里慢慢变质。 石东的悲剧,也就是我的悲剧。 我夺门而处,失控的情绪迎合了八月底的这场大暴雨。最后跌在邵丘扬的臂弯里,他由着我尽情地哭泣。 我说我真的太难受了,你当时怎么不叫人下手下得再重一点,干脆拧断他的脖子一了百了。 “杀人要坐牢的。” “你不是一手遮天,什么都不怕么!”我哭得更厉害了。 “没有人能真的一手遮天。” 是啊,石东再混蛋,也还有一个年迈多病的生母。守着老家的一亩三分地,等着盼着我和石东给她带回去一儿半女呢。 老人什么都不知道,只会傻乎乎地往我手里塞热鸡蛋。在她眼里,有我这样的媳妇就是祖上冒青烟了。 “可是他为什么都忘了,凭什么都忘了!他对我做的那些混蛋事,一分一寸都割在我心上!” 我把头从邵丘扬的怀里抬起来,我说你是不是在心里笑话我?我杜七月在你眼里,什么样的狼狈都遭遇过了。 他没说话,只是轻轻拉开了我的衣领。伤疤,暗红嶙峋。 “你知道就因为这个伤疤,我几乎再也不能登台独舞了。”我再次哽咽出声:“芭蕾演员最美的就是脖颈,不能带有一点点瑕疵。” 邵丘扬俯下身,在我的伤疤上吻了吻。然后转身就走! “邵丘扬你干什么去!” “宰了他。” 我一把扯住他:“不是说杀人要坐牢么!” “那我也要去!” 我捉住他的手臂,整个人扎进去。他张开胸怀将我匝进,问我:“你想过有天该怎样脱离那样的苦海么?杜七月,你怎么忍得下来!” 他的声音有点颤抖,像是在冲我吼,却又不太舍得冲我吼的感觉。 我说爸跟我说,这世上的爱都是守恒。石东曾经对我那么好,所以后来,他一点点得都在向我索要。 “那我呢?”邵丘扬按住我的肩膀。始终没有把头抬起来直视着我:“我以前那样对你,以后……是不是命都要赔给你?” 我小声说,我不稀罕。 “不稀罕也来不及了,售出不退。” “喂,你们两个;”一脸尴尬的小护士敲了敲门,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把女厕所还给人家。 我红着脸把一脸无所谓的男人给牵了出来,准备出去吃点东西就回T城。 可就在经过下一层贵宾区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唐先生?”这个人是唐律,齐楚的助手。 他怎么会……在S市的云江疗养院? 唐律显然也认出了我,脸上那一纵即逝的回避却被掩饰的很好。 “杜小姐?您怎么会在这儿?” 我随便寒暄几句,说有个朋友在这儿,过来看望一下。 “哦,我也是,远房的亲戚。”唐律回答的不痛不痒。 本来也没什么好谈的,这会儿趁着还没有特别尴尬,双方也就各自擦肩过去了。 “你相信?”目送着唐律的背影,邵丘扬若有所思地问我。 我说你又来了,就算他是齐楚的下属,难道就不能有自己的亲人朋友要看望和照顾么? “他跟了齐楚很多年,现在这个情况下,齐楚受伤,事件扑朔。就连昨天去看你,他都是跟着齐楚一步不离的。那么今天会一个人跑到几百公里外的疗养院来见一个远房亲戚?”邵丘扬有狼一样的警觉,这种第六感偶尔会让人不太舒服。 我说那你什么意思呢?难道齐楚也在这儿啊? 邵丘扬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阿宇,帮我查一下,S市云江福利院里,有没有以齐楚的名义送进来的病人或其他什么;” 还其他什么?难不成花园里放生池里养的乌龟啊! 我一脸诧异地看着邵丘扬:“你想多了吧。齐楚伤成那样,昨天连站起来都很费劲的。” “是么?可是他帮你冲咖啡的时候,动作蛮熟练的嘛。” 我:“……” “真巧,你们也在?”身后的嗓音略带沙哑。我转过头,就看到齐楚一脸苍白地扶着腰,站在我后面的安全出口。 “你明明可以不用出现的,哪里巧?”邵丘扬冷哼一声。 “怕你查我查的太辛苦。”齐楚笑道:“青樊湾下个月就要正式认资交付了。有这个功夫,多准备准备你的葡萄架吧。” “所以呢?你是打算解释清楚,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出现?”邵丘扬的警惕就像一种与生俱来的原始野性。 “我来看小梦。”齐楚回答。 小梦?这名字叫我呼吸一顿。 “小梦?你是说,你的那个表妹Lucy?”邵丘扬渐渐舒展神色:“听Jenny说,她回国以后就没什么联系了。她还好吧?” “不好。”齐楚慢慢转身:“好好的人,又怎么会呆在疗养院?既然那么好奇,就跟过来看一眼。” 经过长长的走廊,我们跟着齐楚来到一处优雅僻静的独立病房。 一个瘦削的姑娘平躺在仪器包围的大床上,双目紧闭,单薄而苍白。头发稀稀落落地泛着黄,看起来应该比我还要小几岁。 “这姑娘……” “她中文名叫虞梦,是我的表妹。”齐楚把姑娘的手臂放下,调了调输液管的位置:“一年前因为意外而成了植物人,一直住在这里治疗。” 我想起昨天我突然提起的那个名字,齐楚的反应简直叫我大跌眼镜。 于是我不敢再多话,只侧着脸看看邵丘扬。 此时他站在那少女的床尾,目光谨慎而阴郁:“怎么会这样的?” “意外。” “仇人?还是;” “和你无关。”齐楚并不客气。这时外面有护工敲门,端进来一盆干净的温水。 “要给病人擦身了,你们是先回避一下还是?” 齐楚挥了挥手,我识趣地跟出了病房。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再看一眼那姑娘的脸,虽然长期卧床已经将她折磨得只剩一把骨头。但不难从轮廓中看得出,曾经该是一位阳光美丽的女孩。 “我不是要管你的事,但小梦毕竟也算是大家的朋友。她回国后就没了消息,何许和Jenny都不知道她的下落。 可现在你告诉我,她就像一个死人一样躺在那里?齐楚,唯有这件事,你若需要帮忙,我义不容辞。” “谢谢。但你要知道,她爸爸是T市警政厅的厅长。真的轮不到你来义不容辞呢。”齐楚大概是有些累了。靠着喷水池边的长椅慢慢坐下。 唐律走上来,给他披了件外套。 “随便你。总之我该说的话说了。”邵丘扬攥紧了我的手:“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下个月的奠基仪式我也会到场,替我跟大夫人和令兄先问个好。” “管好你自己这把骨头吧。”邵丘扬转身就要把我拖走,齐楚却又叫住了他:“对了,小梦在这里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是任何人。” “呵,我很忙的,不会什么事情都闲着蛋疼往外传!” 从两人的对话中,我大抵也猜出了这些关系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个叫虞梦的姑娘是齐楚的舅舅的女儿,就是那个警政厅长胡伟。胡警官早年与妻子离婚,女儿归前妻。所以虞梦一直生活在国外,从小跟齐楚的感情特别好。 回到车上,邵丘扬的心情明显沉重了起来,他告诉我说:“小梦是学大提琴的,在国外的时候跟Jenny是一所艺术学院的。一些聚会活动多了,她也会在场。我见过她几次,也谈不上很了解。但印象里是个热心开朗的姑娘,与大家相处得都很好。 后来她妈妈又嫁人了。于是她也跟着继父一道回国念书。也就再没什么交集和联系了。没想到……现在会弄成这样。” “可惜了,”我天生眼泪窝子浅,听到这种事都会心酸不已:“可是看齐楚的样子,好像也并不打算多说。我们不好追问什么吧?” “何必多事?反正他这种人,从来也不会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邵丘扬问我想吃点什么,附近的商业中心有几家本帮菜还是不错的。 我说我忌油腻,清淡的好了。 当天晚上,我们在S市的一家五星级酒店下榻。我进去洗澡的时候,邵丘扬问我是否介意一起。 我有点崩溃,早已习惯了他之前一言不合就啪啪的风格。现在弄得这么规矩,我反而不太习惯。 我二十天前流产,医生嘱咐不能过早同房。 所以邵丘扬只是吻了我一会儿,吻到锁骨手臂的伤疤处,突然跟中邪了一样跳起来。 我问他怎么了? “心里难受,还是想去打死你前夫怎么办?”他表示,明天回去了再过来可就不怎么方便了。 我:“……” 合上被子,我说我累了,先睡了。 回了T城几天以后,我接到林主任的电话。说明天让我早点去学校,安排一下第一批新生的接待事项。 “哦,放心我一早就过去。”昨天齐楚还跟我通过电话,说如果我身体还没恢复就剁休息几天。我说不要紧,年轻轻的也没什么病根,早点回学校忙碌起来,心情也能好一点。 邵丘扬这段时间也很忙,月底的奠基礼以及接下来的动工仪式都不是小工程。 昨天他拿了个小瓶子给我,里面密密麻麻的一堆东西,上面还用蝴蝶结系了一根丝带。看的我一身鸡皮疙瘩,但还是忍不住问是什么东东。 “葡萄籽,刚刚空运过来的。算七夕礼物吧。” 我突然想起来网上的一个帖子;你都收到过直男癌男朋友送过的什么情人节礼物? 现在我觉得收到过一箱牛奶的那个姐妹,咱俩换换好么! 第二天一早,我不到六点就起床了。 男人的车准时停在门口,我出门吓一大跳,说你要是很忙的话就不用特意来接送我了。 “你想多了,听说你们艺校今天新生报道。我去采采风。” “变态。”骂了他一句,我拉开副驾驶钻了进去。 可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今天的报道日可比往年热闹多了;但是焦点人物,却是我杜七月! 057 我单方面宣布,和你订婚! “杜老师!你快看看吧!”严灵从人群中挤出个小脑袋,一脸的汗水沾湿了刘海:“不……不知道是谁弄的,一早晨过来,满地满墙全都是!” “什么东西?”我正纳闷着呢,听了小姑娘的话,哪敢多怠慢。 刚挤进人群里,就只看到几个学校的保安正像八爪鱼一样迅速撕扯捡拾着一些花花绿绿的照片! 整个华菱艺校的大门口像是被空投过生化武器一样,一片片一摞摞,散落得到处都是。 我捡起脚边上最近的一张;真是一张有声有色的照片啊! 灯红酒绿的舞台,笔直耀眼的钢管,身着暴露的我,洋溢着一张魅惑的脸;可是! 我什么时候穿过这种衣服? 以前上场的时候,为了衣着打扮的事我没少惹桃姐不开心。这么暴露而轻浮的衣着,我是从不加身的。 况且这么长的腿,这么大的胸部?明显就是有人合成的照片! 我心里一凉,彻底明白了自己这是被人阴了。 今天是华菱艺校的新生报到日,却有人在校门口乱撒我杜七月的艳舞照!总不可能是为了助兴吧! “七月这是怎么回事啊?”今天负责场面和接待的林雪玫已经快急疯了。这会儿一边吆喝着人手快点处理,一边扒拉着人群游到我身边来。 “我……我也不清楚啊。”我也很急,也很恼。实在想不通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怎么历朝历代经久不息地还会落在我头上! “不管真的假的,今天到场这么多新生和家长,事情闹这么大总是丢我们华菱的脸。”林雪玫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小严,你看到齐董了没有?” “好像没有,他的车都没进来。”严灵隔着人群,冲我们这里喊。 一想到齐楚,我更觉得无地自容了。也不知道他上辈子欠我多少,先是帮我顶了一阵子‘喜当爹’,后面又莫名其妙挨一枪。 现在总算上点正规了。好好的一个开学典礼,又因为我而砸成这样。 这要是我的学校,我特么二话不说就能把我自己这个祸水给开除了! “杜老师您别急,现在一部分学生家长已经到礼堂了。另一批班车还在路上,咱们抓紧时间把这些东西清理掉就是了。 话说,你以前在夜场里是不是得罪了什么小人?这是专门想要来报复的。” 我已经不记得我有多久没见到陶艺琳了。今天的她穿了一件纯白色的套装,高高竖起的马尾真是又减龄又有亲和力。 我捏着手里的照片,转脸看了看她。 如果说,我认识的所有人中一定要挑选一个最有可能的嫌疑人。我压根就想不明白除了她还能有谁! “陶老师。谢谢关心。但是这件事我自己会查清处理的。” “我已经帮你去问过保安室了,说监控显示是今天一大早的时候几个小混混过来干的。看样子是拿了人家的钱;” “应该也拿不了多少钱,这么粗制滥造的PS,一看就是没什么水平的。 直接报警处理好了。”我不想在她面前持续地唯诺下去。 不管有没有邵丘扬,我杜七月都没有理由在这个女人的压迫下毫不反抗。 “您是说这照片是假的?”陶艺琳轻轻张大惊讶的嘴巴:“难怪,我就知道您不会是这种人呢!” “那当然啊,我们也都相信七月不可能做这种事嘛。陶老师您也别急,等下齐董来了我们再商量。”林雪玫并不清楚我们之间的事,还以为她是单纯为我着想呢。 但我已经受够了她两面三刀的德行。每句话听在耳朵里都是极度令人作呕的。于是我说:“如果陶老师真心是想要帮我,而不是火上浇油的话。等下的礼堂开学典礼上,就请不要把我故意推到风口浪尖。” 我反常的态度,倒是把周围的几个师生给吓了一跳。捉住陶艺琳的手,我第一次主动将她拖走。稍微避开一点人群,我严肃地表示,希望她不要再耍花样了。 “杜老师你怎么这样说呢?难不成你觉得是我故意要害你?”陶艺琳掩口笑了笑,脸上依然带着和煦温婉的表情:“开什么玩笑,我会做这种幼稚的;” “是。Jenny当然不会了。”邵丘扬刚刚在停车,这会儿突然来到我的身边,一步抢上前就拦在我与陶艺琳之间最尴尬的间隙里。 “这么幼稚的事,Jenny姐怎么可能会做呢?” 一个人讲话的内容只在其次,口吻才是表达真实想法的最终途径。 所以此时此刻,陶艺琳的脸色终于稍微变了变。她微垂下头,眼里的委屈拿捏的不错:“Larry,你也觉得是我?” “你想多了,这么多年我以为你至少应该很了解我。不确定的事情。我任何人都怀疑。” 邵丘扬单手托住我的腰:“走吧,不是说八点半就要去礼堂么?你要代表你们学院致欢迎词是不是,早点去准备一下吧。” “我……你怎么知道?”我不记得我有告诉过他。 “刚才在车上看到你拿着稿纸念念有词。” 我:“……” 其实我心里并不是特别有滋味的。在邵丘扬维护我的感动中,我总是会担忧这其中有没有故意做戏给陶艺琳看的成分。 所以转身的一刹那,我有心去偷看他的眼神。有没有从那个女人身边得意地掠过;貌似没有,全神贯注地都在安慰我。 “一点小把戏罢了,我会帮你解决的。”他对我说。 我仰着头看看他:“你……你打算怎么做啊?今天可是开学庆典,你可别乱来啊!” “开什么玩笑!我堂堂正正做事,怎么会乱来?” 我心想你哪次做事真的堂堂正正不耍手段了! 难道真的是我矫情了?是我自己,在之于邵丘扬的这段爱情里;甚至找不回当初对石东的那种自信。 这场骚乱在林主任的帮助下很快暂时平息下来。大量的照片都被保安和环卫工人带到那边的垃圾库一把火烧了。 虽然我相信,悠悠众口是堵不住的。 此次华菱艺校招生的规模不小,而齐楚半年前成为新校董,一些经济宣传行为里多少还是带了传统经商的模式。 所以今天的场面上也不乏一些看在齐氏面子上过来捧场的记者,而记者意味着舆论的口舌。有我方,就有敌方。 在开幕前的准备阶段,齐楚过来了。 “七月,今天早上的事;” 我差点涂瞎了唇膏,急急忙忙起身过去:“真对不起,我……我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要不,今天的学院代表发言我还是不要上去了。” 我的意思很明确,我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老师。那些新生和家长们即便很容易被今天的丑闻吸引了眼球,但他们毕竟并不认识我呀。 不管这件事的背后到底是谁在推波助澜,目的到底是我的私人恩怨还是故意给华菱难堪,总归是把负面影响压得越小越好。 “我不同意。”邵丘扬突然开口,我表示很不能理解。 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我表示,这事于公于私跟你没关系啊。你要维护我的心情我已经很感动了,但是齐楚应该会有更合理的安排吧。毕竟,这是人家的学校。 “我刚才看了你们开幕式的宣传册,所有的流程都印发下去了。” 邵丘扬说:“如果你现在就把七月换下去,不就等于在告诉别人,我们自己心虚了么?这些照片既然是有人故意合成了,过来泼脏水的。那我建议;” “什么?”我静静等待后文。 “烧开了浇回去。” “邵丘扬,这是我的学校,我不会给你机会惹麻烦的。”齐楚坐在休息椅上,眉目轻转:“但是我同意你的看法。这虽然事关学校的声誉,但不能让七月一个人背黑锅。七月。你按照流程安排走就好。等古典乐器专业的徐老师发言结束,你再上去。 排在最后一个,接下来是教委会的陈词,然后就是歌舞表演了。 我叫他们把后面的开场节目从民族乐器合奏换后面的那个现代舞,顺接一下。 让主持人串词的时候可以故意点带解释,表明这些照片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带着学生在排练的时候专门为了学习不同风格的气氛而;” “我以为你能有什么好办法呢?这不等于越描越黑?”邵丘扬打断他的话。 “那你说怎么办?” “我怎么办你别管。把前面的过程给我压缩出一刻钟时间,再在七月讲完话后安排个献花环节。”邵丘扬想了一会儿,回答道。 齐楚没说话,似有几分犹豫。我就更懵逼了,一方面想要极力劝自己相信邵丘扬,另一方面又怕他干出什么让人无法招架的事。 “可我还是觉得你不靠谱。”齐楚想了想,然后说。 “四十亿的青樊湾你随随便便就敢拿来交在我手上!这点事你要想多久啊?” “呵呵,可我觉得七月要比青樊湾更重要,更要慎重怎么办?”齐楚脸色还很苍白,笑起来的时候倒是暖得让人有点不知所措。 我尴尬不已,恨不能赶紧找个地儿钻进去。我说你们别争了,归根到底都是我的责任。虽然这照片是假的,但我去过夜场跳舞总是事实。 被人抓了辫子泼脏水。我也只能勇敢承担面对。要不然,该怎样怎样吧。 “好吧,那就按你说的做。”齐楚转向邵丘扬:“场上的记者大都是我的人,但是你知道,现在是公众传媒时代,每个人都有手机。你的言行举止都要慎重。丢你自己的脸我不管,但丢我华菱,丢七月的脸;” 我以为邵丘扬会继续放狠话,可是他没有。转身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别紧张,我去去就来。”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觉得小腿肚子紧张得都快抽筋了。 齐楚叫唐律给我冲了杯咖啡,然后调整了一下坐姿看着我:“七月,你觉得是谁做的?” 我咬着唇摇头,但眼神似乎多少出卖了自己的压抑和隐忍。 “你也觉得是Jenny?” “我不知道。”盯着邵丘扬刚刚离去的门口望了一会儿。我说自从上次在医院出事后,我再也没见过陶艺琳。 “邵丘扬因为孩子的事对我十分愧疚,现在……对我也是好得,好得都有点不真实了。我不知道陶艺琳会不会因此怨恨我。” 我说齐楚,我真的想不明白啊:“他们两个在一起那么久,如果陶艺琳真的一点都不爱邵丘扬,现在又何必再来这一出戏? 难道真的就只是说,自己不要的东西也不想别人得到?可我一直觉得,只有很没品的女人才会爆发这么婊的占有欲。实在不太相信陶艺琳这样……这样一帆风顺家境良好又事业有成的女人,会……会……” “因为很多事情,你看到的只是表象。有些人比你想得容易被误解,也有些人,会比你想得更加可恶。”齐楚的话常常让我听得没头没尾,但自从我知道他表妹虞梦的事情后,增加坚定了之前对他的印象和判断。 一个完美的像虚拟游戏一样的男人,带着不为人知的苦衷和秘密,真的是很有吸引力的。 可惜,我杜七月早就过了猎奇的年纪。 我突然很想问问自己,为什么从来没有试着去想想我会不会爱上齐楚,大概也就是这个原因吧。 “这张照片,你仔细看过了没有?”齐楚将刚才从校门口那里弄到的照片摆在我面前:“墙上贴的不多,大多数都是地上随便撒的。看着粗制滥造的相纸,最多三块钱一版。” 一旁的唐律说道:“齐先生,像这样的小本影印店,整个T城能有200多家。” “一个个找。”齐楚泠声。 “是。” “给,你自己拿去处理吧。不过说实话,你这张照片拍得还真挺不错的。”齐楚把照片推给我。 我的整个脖颈以上应该是被技术高手硬P在钢管舞女郎身上的,双眼微阖,头发披散着。唉……不会是公交车上打瞌睡的时候被人给偷拍的吧? 九点钟的时候,开学庆典正式开始了。 我躲在后台,各种磕磕巴巴地看着自己这套演讲稿。心里忐忑不已。 邵丘扬还没有回来,我完全猜不透他的路子,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越猜越让自己不安。 “七月啊!到你了,快去快去!”林雪玫招呼我。 我无数次登台,以柔美的肢体呈现艺术的真谛给所有的观众。但今天的场合不同,因为我还没等开口,就能体会到那些目光里不带欣赏,而是无数的困惑和质疑。 “这是舞蹈学院的老师?” “是啊,怎么像今早校门口传单上的热舞女郎?” “那不是传单。是艳照?” “啊,什么啊,我只是听说,来得晚了都被人收走了。” “我这还捡了一张,要看看么?” “要看要看!” 我的脸一阵阵红,心里无数次地默念,不能倒下不能倒下! 如果我现在怯场倒下,齐楚是不是要把睡美人舞台剧的节目安排到接下来的一个来衔接! “各位新生,各位家长大叫好。很荣幸今天站在这里,代表华菱艺校舞蹈学院的全体新生向你们致以诚挚的欢迎和问候。华菱艺校成立以;” 我照着稿子念完这一串不受累赘的官腔发言,耳边嗡嗡隆隆的议论总是大过于掌声的雷鸣。 抬眼眯住礼堂灯光的距离,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呼出了一口气。 邵丘扬上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大束鲜艳的玫瑰。 说实话,这与今天的场合很不适宜。 所以我接过来的时候,尴尬癌都快要犯了。不由自主地往旁边主席台位置上的齐楚那里看了一眼;我见他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目光里倒是充满了淡定的颜色。 我想,既然你比我更加信任邵丘扬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家伙,要不你跟他谈谈恋爱? 就在这时,前排靠两侧的一个记者突然就站了起来:“杜老师,我既然受邀作为今天华菱艺校开学庆典的媒体员,有一个问题实在希望您能正面回答一下。” 我:“!!!” “别紧张,我的人。”邵丘扬站在我身侧,唇不动,齿间轻轻挤出几个字。 我双腿不由自主地有点颤抖,藏在身后的一只手,却被邵丘扬轻轻攥住了。 就在这个集齐三千学生。五千家长的庆典上,我与这个男人并肩站在瞩目的焦点里。手里;还捧着一束玫瑰花? “刚才杜老师您在代表学校发言的时候也提到了,华菱艺校是老牌艺校,口碑一向很有保障。那么今天早上那场骚乱,不管是什么原因,您都应该出面解释一下吧。 毕竟,您是教书育人的老师。来到艺校的每个学生都带着值得尊重的梦想,这件事对于整个学校的声誉和各位学生家长的顾虑都不容小觑。 您只需要正面回答一下,这张照片上的人真的是您么?您真的在教书之余,去过那种场合;” “这位记者先生您听好,今天的话,我们只会公开做这一次解释。”站在我身边的邵丘扬突然就把别在我身上的话筒夺了过去:“照片上的人,的的确确是杜七月老师。但事有原因,并不是表面上大家所看到这个状况。” “请问您是;” “我是杜七月的未婚夫。我在夜总会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决定要娶她为妻。只因她的善良和包容,勇敢而无畏。” 妈的越说越玄乎了!邵丘扬我他妈不相信你这样虐狗就会力挽狂澜! “我可以告诉你们,她之所以会在会所留下这样一张照片,是为了要去挽救一个误入歧途的学生。而那个女孩。因为家境贫寒,在校外打工之余受人蒙蔽,陷身在那样的场所不得出身。 杜老师知道以后,不惜以身犯险,用驻场跳舞的方式到处找寻那个女孩的行踪,最后终于救出了苦海。 但是这件事关系到学生的名誉,所以一直没有向大众媒体公开。而她自己却因为曝光了一些夜场丑闻,屡次遭到恶势力的陷害。你们可以看看她身上的伤;” 我穿的是一件端庄的套装,脖子上系了一根优雅的纱巾。邵丘扬不由分说地摘了下来,锁骨上嶙峋的疤痕顿时暴露在镁光灯下! “她是一个优秀的芭蕾舞演员,可是这样的伤疤让她永远也无法成为主角而登台。但她热爱这个事业,会把自己全部的热忱投入到学生的教育中。而在华菱,像杜七月这样的老师不计其数,你们的孩子在这里不但可以得到更好的教育,更加可以完全放心他们走的路。因为有这样的老师,这样的责任,为他们校对方向,为他们把控未来。” 我真的恨不能找个桌子洞融为一体。邵丘扬你他妈快把我捧成江姐了,这话我真的没法接! 而邵丘扬的那个记者托儿也是有点水平的,一扬一抑地把一众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全唬住了:“那么邵先生,您刚才的话里,是不是也在承认您经常出入夜店这样的风月场所?” “是,我承认。我是商人,本来很俗气。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能一眼看出我未婚妻是多么的与众不同。事实证明,我赢了。”邵丘扬一把将我揽住。恰到好处的动作不会显得太亲昵,也不会显得很做作:“我与华菱艺校的渊源不止如此,因为相信学校里有这样优秀的老师,才愿意让我投资到齐氏董事名下的青樊湾项目里。 等到项目建成,我会与我的未婚妻在T城最大的葡萄园酒庄里举行盛大的婚礼。 如果有在座的朋友愿意参观来贺,我以邵氏名义,承诺凡华菱艺校相关师生,均给予八折优惠。” 这个无孔不入的奸商啊!邵丘扬你个广告我给你打一百分! 等等; 好像重点错了! 他刚才……这是当着上万人的面,就这么单方面宣布跟我订了婚!!!! 整个会场顿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退到后台的时候我都要瘫倒了。 男人目光含笑地看着我,就像个刚刚把地板擦干净后期望妈妈给予奖励的小孩子。 我上手一把推开他,我说邵丘扬你丫吃藤条拉箩筐了是不是!肚子里真能编啊! “我倒觉得很完美,七月你也不用特别受之有愧。我相信就算学校里的学生真的出了那样的事,你也一定会义不容辞的管到底。”这时齐楚也过来了,我却汗涔涔的完全没法从刚才的状况里卸下防备。 “喂,我把你们学校的正面形象树立的那么好,你就没点表示?” 邵丘扬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我没跟你收渠道广告费已经很客气了。”齐楚回答。 “我以为你真的超凡脱俗到不谈钱字。” “腰疼,先回去了。” 我:“……” 邵丘扬:“……” 后来邵丘扬问我现在能走了么? “今天日子这么特殊。我带你去个应景的餐馆吧。” 我说你先给我闪开,我吓得都要尿裤子了,先去洗手间! 就这样,我在厕所里思考了几分钟的人生后;很不巧的,又遇上了陶艺琳。 我合计着有没有一种高科技的软件可以及时提醒,某某人距离你有多远,请尽快掉头!我他妈不管花多少钱也要弄一台设置上她的名字。 此时她眼睛有点红,与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女王气质很是违和。刚刚在台上的时候,我始终没敢去看坐在主席台另一侧的她。也不知道邵丘扬在说那些话的时候,她是什么表情。 “不管你相不相信,早上的事不是我做的。”她拉住了我,我没能逃掉。 “哦。”我想,既然你不管我信不信。那我就老实不客气地选择不信好了:“随便吧。” “杜七月,我要想对付你,不会用那么下三滥的手段。Larry既然不在乎你是个下贱的夜场小姐,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地劝苍蝇不要吃屎?”大概是我太无谓的态度惹恼了她,反正在没人的时候对我露爪牙也不是她第一次干的事了:“Larry说的话是真是假。难道在我面前你还需要装么?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戳穿的。毕竟齐楚叫我来华菱,也是为了借我的明星效应给学校做招牌。他一年给我两百万的报酬,我犯不着砸自己的招牌来惹事!” “我想你误会了。我并没说过是你,也没有表示过相信肯定不是你。证据不足之前,我做猜测也是没有意义的。”我不想跟她纠缠,洗了洗手就准备出去了。 “杜七月,你到底是用什么手段让齐楚和Larry都那么维护你的!” 我说我什么都没做啊,不过齐楚说了。有些人看起来容易被误解,而有些人实际上远远更邪恶。 “你的孩子其实是他的吧?”陶艺琳看了看我的肚子:“不过可惜了呢。” “跟你无关。”提到孩子的事,我心里猛一痛。 “那就对了,”陶艺琳呵呵一笑:“Larry的妈妈死得早,他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让她妈妈看到自己成家立业,儿女双全。 他只是对你有那么一点点愧疚罢了,要不了多久新鲜感一过,他还是要回到我身边。” “你要他回到你身边做什么呢?”我冷笑道:“你那么了解他,可你爱过他么? 今天典礼上的事,或许是一场大言不惭的骗局。但他求婚是真的,我答应了。陶艺琳我明白地告诉你,现在我才是邵丘扬的未婚妻。 你可以试着抢走他,但你别想再企图伤害他。 如果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就不要再用爱情当借口来满足你变态的私欲。” “这么说你懂?别做梦了,Larry不过是想要个孩子而已。我想要生,一样能为他生! 你可知道邵家的祖训,没有子嗣的话到最后也拿不到老爷子遗嘱里的财产份额。现在他辛辛苦苦拼下这个青樊湾,到最后你忍心让他全部交还给他的继母和长兄。替人做嫁衣么? 杜七月,你也不想想,你和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了解他多少?你又能帮助他多少? 就连身为女人的基本责任,呵呵,我想如果何许没有辜负我的话;他应该已经帮我拿掉你的某些东西了吧? 识相的,你还是早点离开Larry吧。” 仿佛晴天霹雳落下来,我抓着洗面台的边缘,差点一跤摔倒在地。 “陶艺琳你说什么!你说我……我什么拿掉……” 病历上清楚明白地写着左侧输卵管切除,何许也向我解释了当时的无奈之举。可是……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不寒而栗呢! “我说什么?你自己去问问何许嘛。真以为自己可以爬进我们的圈子,抢我的男人,抢我的朋友?杜七月,你敢去证实么?Larry这个人可是最讲义气的,如果你冤枉了他的兄弟,他会站在哪一边啊?” 我大怒道:“我不相信你!你只是在挑拨离间,何许是什么样的人我了解,他绝对不会对我做这种事!” “那如果是为了你的好姐妹阿珍呢?”陶艺琳抱着手肘,嘴角突然就挑起了一丝迷之微笑。 我手脚发软,冷汗一阵阵往下滴:“陶艺琳你别想得逞,他们不会的…..就算你们认识好多年又怎样,不管是齐楚何许邵丘扬还是小梦。 他们早晚会知道你这种人的险恶用心,曾经的朋友也架不住三观不合的遗憾。我警告你,要是再敢动我身边的人,我就;”我也是气急了,抬手就举起了巴掌。 长这么大来,动手打人这种事在我的字典里都是空白的。 “杜七月,我还以为你只会收起爪子躲在男人的背后当婊呢。原来也会咬人啊?想当初,杜民修就是瞎了眼才会把你这个杂种带回来养。 喂,听说你念书时候的专业课可没有一门能达绩点的。居然还有本事毕业当老师,你……不会是陪你干爹睡过的吧?” 啪一声,我的底线当场断裂。这一个巴掌终于甩了上去,震得手都疼! 058 你身上,怎么有男人的味道? 我相信陶艺琳一定是用余光看到邵丘扬过来了才决定逼我的,所以我这个耳光不偏不倚地。正好把她扇到我男人怀里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捉蛤蟆的时候,咕叽一声让人家蹦嘴里了,浑身上下的细胞都窝囊的很想死。 邵丘扬是个有脑子的男人,但有脑子的人不一定愿意随时随地用脑子。 那一刻,我想我要不躲回女洗手间里?我丫不信你还敢进来把我捞起来。 但事实证明,邵丘扬就是邵丘扬。我就是躲在火星探测飞船里他都能把我牵引出来。 此时陶艺琳眼泪含眼圈的,咬得红唇都快要滴血了,硬是一句话也不解释。 撞开邵丘扬的身子,扭头就要跑。 而我被邵丘扬按在墙上,就像一块证据似的。 “站住!”他吼。 “你别误会,我只是在向杜老师解释,今早的事真的跟我无关。”陶艺琳捂着脸颊,美丽的眼睛往旁边轻轻转。一转就掉出晶莹的泪水,我见犹怜。 相比之下,我哭得真是太没有美感了。抬手抹了抹脸颊上的泪涕,我说陶艺琳,你敢再侮辱我父亲一个字试试! “够了!”邵丘扬把我钉在墙上:“Jenny,我当然可以相信不是你。毕竟这些手段,看起来更像是我以前的风格不是么?你最嗤之以鼻了吧。 但是今天的事,我不会随便让七月受委屈。是谁做的,我会查清楚的;” “呵呵,那你就当是我做的吧。”陶艺琳甩开邵丘扬的手,只有一只手,因为他的另一只手正捏着我呢! 我本来就又恼又火又气又急,抓是抓不开,打又打不到。最后上嘴一啃! 邵丘扬叫了一声:“你干什么!” “你废话!我不管你信不信她,可是她刚才……她刚才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杜七月你够了!”邵丘扬放开手,拎着我塞进隔壁的休息室:“别闹了行么,你想我好不容易维护起来杜老师的正面形象被人家当疯狗么?” “邵丘扬,你以为是我在无理取闹么?” 刚要飙出的泪水被他一把按在怀里,其实我很喜欢邵丘扬衬衫上的味道,有时候泪催,有时候泪止。 他将我搂住,耳语低低入心:“七月,就算为了我,可以把委屈咽一咽么?” 我哭了,我说我也知道时间还短,可是我真的不愿意告诉你;你曾经深爱的女人是个多么恶毒的货色。 “我不在乎了,只有小孩子才会因为得不到而哭泣,成年人……只会因为失去而悲伤。我不会浪费大把的时间和生命去思考我这辈子第一爱的女人是谁,第二爱的又是谁。我只想珍惜值得的那一个。 七月,以后,尽量不要再跟她冲突。我只能把这话对你说,因为我当你是自己人。” 我在他肩膀上啜泣了好一会儿,最后抽着鼻子点点头。我说我尽量,以后见到她就绕着走。不管她说我什么,我不生气就是了。 “但我不会再让她伤害你。”我坚定地咬了咬牙。 “呵,她伤不到我了。”邵丘扬吻了吻我的额头,拖着我的手出门:“饿不饿?去吃东西吧。” “不;”我揉揉眼,我说我要去找何许。 “找那家伙干什么?” “我……”我轻轻拉了下邵丘扬的衣襟。我问他:“你,真的很想要个小孩子么?” “小孩?自己生的总是喜欢的,”男人的眼神有点奇怪:“但也没有那么迫切,你养好身体再说。” 我摇摇头,我说是不是如果你没有孩子的话,就不能继承邵家的产业?就算你为青樊湾的项目呕心沥血,也只是个替人打工的? “这是爷爷上一辈传下来的祖训。”坐回到车里,邵丘扬没有急着发动,也没有刻意回避这个话题:“当年我们家长子走失以后,我妈一度换了严重的抑郁症。怕她再出无望,我奶奶才怂恿我父亲和王子琪在一起。 当然,男人管不住自己那档子东西,说别的都是借口。 后来我妈生下我,我爸也试着想要求她原谅。但是爷爷奶奶的意思是必须要把王子琪的儿子接回来养。我妈那么骄傲,当然不肯受这样的委屈……” “那你父亲后来是怎么过世的?你…….听你的口吻,好像没有想象中恨他。”我小心翼翼地问。 “恨总是有些的。小时候他来国外看我的时候,我都是手边有什么就砸他什么的。但我妈走了以后不到半年。他就肝癌过世了。大夫说,是积忧成疾,估计也是随我妈去了。 事情都这么久了,还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至于王子琪和我家大哥,就算各有算盘,但表面上也总还是没有什么伤天过节的一家人,客客气气罢了。” 我其实蛮意外的,以前一直觉得邵丘扬是个睚眦比较的人,其实他的性情很纯很真,对是非概念什么的拿捏的很随性。 看起来阴暗城府,其实给自己留下的很多都是豁达的正能量。一些行为不过是专门用来恶心别人罢了!畜生! “其实问你问了这么多,我就是觉得,万一你没有孩子的话;” “我说了不着急,你不用那么迫不及待以身相许吧?”邵丘扬压过来,座椅咕咚一声。 “不是,我;” “以前,Jenny也说过并不想生育。她大概是觉得会影响前途吧。” “啊?那你都能同意?” “我又不在乎邵家那几个钱,我有能力有技术有渗透北美和东南亚的人脉。换个品牌一样能把产业做大做好。王子琪要是聘我当CEO,赚钱还不用背股市风险呢。” 我说你真想得开,但言外之意酸酸楚楚的;这男人,曾爱那个女人爱到什么地步啊! 想到这儿我心里更乱了,我说你还是送我去找何许吧,我好久没见他了,有点想他。 “他回家了,他爸妈把他接到巴厘岛养伤去了。” “哦……” 我心里忐忑不安,明知道陶艺琳可能是在跟我打心理战术呢,但还是觉得放不下洒脱。毕竟,毫无意识地被人家拖进去开一刀的是我唉! 我相信何许的为人,但我有点不敢赌注人性的弱点。 就算不是为了阿珍,光那天我在病房外偷听到的信息来判断;何许说不定早有什么把柄在陶艺琳那。 我突然觉得这个女人的可怕之处并不在于她想跟我抢男人。而是在于,她好像什么信息都在掌控,什么人都敢威胁。她,真的就只是一个漂亮又高傲的芭蕾舞演员么?她背后的团队支持,也真的就只是单纯的演艺公司么? 下午邵丘扬说公司里有事。让我回家休息。 “把东西都收拾收拾吧,我家里还缺个菲佣。” 我说你滚,我还没想好呢。 “我可是在上万人的礼堂里宣布过的,你要反悔的话,就连齐楚都不能同意。”邵丘扬拄在方向盘上一脸坏笑地看我:“这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人民教师女英雄形象,会被别人误会成始乱终弃的荡妇!杜七月,这次你再也不能抛弃我了。” 我:“……” 我说那好吧,但我是要去做少奶奶的,你别想我给你洗内衣裤。 “那也要先脱了才有的洗!”说完他就在车上对我上下其手,闹得空调都不答应了,嗡嗡乱响的。 “好了,我先走了,晚上电话你。”邵丘扬下车把我送上楼梯:“对了,这个艳舞照的事我会叫人去查,你不要太有压力。” 我说无所谓,我才不在意,人红就是是非多嘛。 邵丘扬只动了下唇。没说话,但我读出他摆的口型好像是‘你红个毛毯啊’。 “但我不一定会告诉你结果。”转身下楼的时候,邵丘扬说。 我点点头,说我懂的。 如果真的是陶艺琳,他可能就不会愿意告诉我了吧?我这样想。 “因为我会觉得很没面子。把一个曾经那么骄傲的女人,逼得跟我自己一样下三滥。”邵丘扬说。 我睡了个午觉,心里还是不能踏实。于是起来去了家附近的一所综合型三甲医院,挂了妇科直接约B超。 “没什么问题,跟单子上显示一样,左侧输卵管手术功能性切除,子宫恢复的不错,好好调养身体就没事了。”大夫看了我的报告后这样说。 “那这么说,我还可以怀孕?”我激动道。 “这我不能保证,单外科看下来并没有什么不孕的隐患。但缺失一侧输卵管总是会影响概率的,如果有心要孩子,可以夫妻双方配合着来做个检查,人工促排之类的,只是麻烦点罢了。不过你还年轻,顺其自然最好,也不用那么急。”大夫大多不敢把话说死,但有了这番信息我也算是踏实了不少。 我就知道何许不会那么对我的,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把他从淫窝里救出来的啊!呃,好像歧义了。 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点,我坐在楼下的奶茶店点了杯饮料。翻口袋买单的时候,那张艳照一不小心飘了出来。 我看着看着,恍惚间很想抽两个耳光给我自己。杜七月啊杜七月,你是怎么沦落到真的会去那种地方呆过整整一年的!现在想想,都是噩梦一场。 昨天接到云江医院的电话,说石东的生母来医院看他。他的情况时好时坏,有时喊着要见我,有时又不知道在喊谁。 邵丘扬个孙子,一口气把疗养费全停了。医院的意思是,这里一天七八百的住院费,如果他承受不了就只能赶出去了。 我心里挺难受的,说不管怎么样,你们这儿有专业的医生,最好能给他治治。我手里还有三万多块钱,一并就都给打过去了。 精神创伤后的头一个半月最主要,我们互相毁了前半辈子,我总希望他的下半生可以不要再那么惨了。 而我这一身伤疤,一心阴影,就当凤凰欲火焚身;阿不,浴火重生了吧。 那么杜七月这个名字,从此与夜如澜也不会再有瓜葛了。 我看着这张照片上的背景,明显也是从夜如澜的场子上截下来的。背后那个裸女形状的喷水池,太有标的性了。而画面上跳舞的女人胳膊腿很嫩,说不定又是桃姐从哪淘弄过来的小妹妹。 我想把照片撕撕碎,以不要脸的女英雄形象继续勇敢地生活下去,可就在手捏着边缘打算用力的时候。脑中突然嗡了一下,一道亮光咔咔闪过;这是? 照片的背景全是黑压压的一众人脸,在曝光恍如白昼的舞池中晃动。其中有张侧颜,好像特别熟悉! 这不是谭馨儿么?我差点失手打翻了饮料! 我那个失踪了三天后,妈妈来退学;但至始至终我都没有再见到本人的学生! 虽然照片拍得不是很清晰,但谭馨儿的侧脸很寡,有种汉代古典美女的气质,我确认我不会看错。 她……怎么会在夜如澜? 当时我就丢下半杯奶茶跑出去了,直接拦了一部车来到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用再踏入的会所! “哎呦七月啊!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来我这个小鸡窝呢!”桃姐笑眯眯地拉着我的手,三百六十度旋转给我按沙发上去了。 “你看看你,这气色这打扮,我当初怎么说来着?这么多姑娘,一看七月你就有富贵相。现在那个二少对你怎么样?跟你说,那种不常玩儿的男人,最舍得出钱了。” “桃姐,”我可没心思再听这老妈咪给我絮絮叨叨的,天都快黑了,邵丘扬说不定已经回家在等我了。 “你看看这个姑娘,有没有在你这里?”我翻出手机,找到一张之前学校春游活动的集体照:“她叫谭馨儿。今年二十一。长得不算漂亮,身材苗条偏瘦。” “呵,我这儿的姑娘你又不是不知道,跟过筛子似的唰一会儿一批,哪里记得住啊?”桃姐一边锉指甲一边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 “桃姐,我……我说真的,这姑娘对我很重要。” “干嘛!从良了,当警察啦?!”桃姐眼睛一翻:“还盘问起老娘来了?告诉你杜七月,你可有两个月没给我进一分钱账了。先拿钱,拿完再说。” 我说桃姐,我有正经工作的,以后也不会再来夜如澜跳舞了。而且邵丘扬不是我的傍家,我们是认真在一起的。 我也知道认真这两个字说给桃姐听,估么着能笑出她的肱二头肌。但我说了就是说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我的爱情,轮不到伎女来评价。 “桃姐,我身上就带了一千块。你要,我就当是买这个妹妹的下落了。但这不是抽成,我也绝对不会再做这种事。” “哈哈哈,杜七月你脑子没毛病吧!”桃姐点了点我的额头,我厌弃地甩开:“你丫卖一次也是卖,装什么清高!真以为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啊?就凭你那个三分钟修补的病历单,我就能让那二少把你扫地出门你信不信!” 人性本然,嫉妒生恨。 当我落魄的时候桃姐也算是对我够意思。但当我终于跳出泥淖,想要过有尊严的生活时,她又会恨不得我跌回原处跌得惨惨的。 我说桃姐,算我错了行不?我喝水不忘挖井人,将来真的飞黄腾达一定好好报答您。求你告诉我这个妹妹的下落,她很重要。 “我是真不知道。”桃姐吸了口烟:“我们夜如澜不比以前了。你走了,阿珍也走了,小凤小妮都走了,现在啊,客人有的都是自己带来带去,多少妹妹连我都叫不出名字呢。 咱八点才开业。要么你等着,一会儿自己自己在这儿找找?不过我可告诉你杜七月,要是敢冲撞了我的客人,我不客气哟。” “桃姐放心,我保证不给你惹麻烦。” 保证个屁,我现在都能预料得到,要是真的在这儿找到谭馨儿,我说什么也得把姑娘拽回去! 我是谭馨儿的老师,我曾犯的错,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我的学生去犯。就像以前有个姐妹,不知道是哪个嫖客的孩子,被她给坚持生下来了。还说要送女儿念重点,上大学,为了她可以一辈子不用挨这种干,她宁愿自己被人干死! 可就在这时,保安小赵冲了进来:“桃姐,外面;警察来了!” “啥?”桃姐一拍大腿:“我这还没开业呢。警察吃饱了撑的啊!” “不是一群,是……是,一个,就一个。说要进来问您几句话?” 说话间,一个高大的便衣男子已经走进来了:“你就是夜如澜会所的老板李桃兰吧?” 听着声音有点耳熟,我一抬头,就看到梁希哲站在逆光大厅门口处,比门神还有安全感! “杜老师?” “梁警官?” 桃姐也蒙了:“七月啊七月你可真不够意思,桃姐我对你不薄吧,怎么还弄个警察兄弟上门给我眼药看啊?来来来,警官兄弟,咖啡还是茶,请坐请坐!” 我尴尬的不行,几乎不敢抬头去看梁希哲的眼睛。要么我爸常跟我说,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我就这么点破事,现在男一男二男三号全他妈知道了! 无奈之下,我举起谭馨儿的照片,跟梁希哲说了来意。 “你也听说她在这里?”梁希哲剑眉一挑,桃姐那边可不敢怠慢了。毕竟眼前这位可是亮警官证的人呢。 “你们说这个姑娘啊?我好像有点印象,但绝对不是我场里的人。”桃姐盯着照片想了一会:“应该是某个客人自己带来的,她犯什么事了?没成年啊?先说好可不关我的事,桃姐我一向做的都是规规矩矩地生意。” “那你再看看,跟这个姑娘走在一起的这个男人你认识么?”这时梁希哲也拿出了一张照片,看成色应该是远距离跟拍。 一个看起来四十几岁的男人,大晚上的戴着装逼墨镜,穿一花衬衫。而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姑娘;正是好久没见本人的谭馨儿。 桃姐稍微有点怂了,端着照片半天抖唇不说话。 “这个男人经常来夜如澜吧?” “来是来,但也不算经常吧。”桃姐说:“道儿人叫他文哥,一只眼睛据说是瞎的,所以常年戴着墨镜。有时候他会带不同的姑娘过来玩,也有些时候会从夜如澜带走,但是没有一个姑娘能出现三次以上的。 反正,来的就是客。文哥没难为过我,我这里自然也不会瞎打听他的事儿。怎么,这个小妹妹是七月你家亲戚啊?长得倒是挺不错的,就是瘦了点。” “他们最后一次出现在这里是什么时候?”梁希哲问。 “这我哪记得清啊?反正文哥前两天还来过,没带姑娘,从我们这儿点了青青的台。” “那青青呢?”我毕竟在夜如澜待了有一年,那个叫青青的我也认识。是个矮矮小小的姑娘,才十九。 “我不是说了么?文哥带出去的姑娘,没一个能回来的。唉,也不知是吃了还是煮了。”桃姐一脸苦逼地瞅瞅我,又瞅瞅梁希哲:“总之警官先生啊,我可是光荣的纳税人,从来不惹是生非的。夜如澜这么多年,靠的都是我桃姐的人格魅力,不信你问七月;” 后来梁希哲摆摆手,收起了照片:“如果再有什么情况,或者这女孩再出现的话,请你立刻通知我。” “哎呦我的警官大兄弟你可饶了我吧!”桃姐立马放躺了:“文哥是什么人啊?那是从红龙帮虎爷那里分出去的刺头,连虎爷都得敬他三分。就我今天跟您说这些话。都是提着脑袋履行的公民义务!” 我也知道桃姐一开话匣子那就跟大姨妈血崩似的。但是此时此刻,我全部的担心都放在了梁希哲那严肃的神情,以及越发有点凶多吉少的谭馨儿身上了。 离开夜如澜后,梁希哲邀我去了隔壁的一间茶餐厅。 盯着纯洁无暇的桌布和面前茶香四溢的瓷杯,我心里仿佛一团乱麻塞着。 “杜老师?” 我苦笑一声抬起头,说梁警官让您笑话了。 “不会。我,其实我们专案组盯了夜如澜有大半年了,以前就见过你跳舞。”梁希哲给我夹了些菜过来,客气的氛围反而愈发酝酿尴尬。 我说哦,那谢谢你,没有那么早戳穿我。 “没什么,我们做警察的,最善于的就是从谎言你找真相,从无奈里找苦衷。杜老师您是什么样的人,我四年前就看的明白。” 梁希哲的评价让我有点坐立不安,喝了两口茶,我问他那个叫文哥的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抱歉这是我们的机密,不能跟你透露太多。”梁希哲表示,纪律和原则很重要:“我只能说,他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手中掌控着整个T城地下贩毒集团的第一道网,而他本身也是个瘾君子,色情狂。” “色……”我背脊一寒,差点被水呛到。 “杜老师我不是有意吓你,但如果你的学生谭馨儿真的跟这个文哥有关系的话;” 我说不会的!谭馨儿只是个身家清白的小姑娘,怎么会惹上这么可怕的人呢? “就是因为身家清白,无权无势,真要是出点什么事家里才好摆平。这段时间里,疑似跟文哥有关的少女命案有两条了,我们一直找不到证据,只能派人盯梢。 谭馨儿从一周前就没了踪影,而她家里那拎不清事实的父母还说女儿是去外地参加培训了。” 我傻傻地盯着茶杯里的叶子,心寒彻骨。我说这么说,谭馨儿退学的那些借口都是骗她妈妈的咯?她真的是……堕入歧途了? “我们无法知道姑娘事自愿还是被动的,但是她出入这样的场合并接触了这样的人。基本上……可以断定……” 我眼前开始浮现出舞蹈房里,那姑娘刻苦认真的脸,开始浮现出她年迈的母亲眼里闪烁的希冀之光,甚至开始浮现出她男朋友,那个叫徐飞的高个子黑皮肤男孩一口一个坚定的信任。 我说梁警官,你就告诉我实话吧。你们找到谭馨儿了没有?不管是活着的,还是; “没有,目前还没有。”梁希哲叹了口气:“已经报了失踪,目前的线索指向,她最后就是和这个文哥在一起。 可是无论我们怎么想办法,也拿不住那个老狐狸的尾巴。这种人,交道打太多次了,没法抓到把柄的话都是徒劳的。” 我能理解梁希哲脸上的遗憾和不甘,警察眼看着坏人作恶却不能阻止,那种心情跟我做老师的看着学生堕落而无力挽救;是差不了多少的。 “梁警官,我有件事要举报!”想到这里,我的泪水一下子就流出来了。突然的失控几乎吓坏了眼前这个看似风浪不惊的警官。 “杜老师你怎么了?” “我的朋友,我有个朋友;” 我一边抽泣,一边把阿珍的事说了。 我说梁警官,我一直以为她是因为有些误会才故意自暴自弃跟我赌气,可是现在想想,哪怕你们把她抓进去关几年,我也不敢再想像她跟那些可怕的人混在一起是什么下场! 我说我亲眼看到过阿珍吸毒,在洗手间里用锡箔纸,我不懂那是什么品种,但是她的样子好吓人。 “她跟红龙帮的虎爷在一起,上一次见面到现在,有快两个月了。我已经……已经好久都没有她的消息了。” 梁希哲递纸巾给我擦脸,我哭了好半天才稳住了情绪。 “杜七月,别担心,我们有人盯着这几个重点人物,你说的那个女人是不是很高很瘦?听说是刘二虎的新马子。不过近一个来月,刘二虎在东南亚那边活动,我也不太清楚那个女人的动向。” 我连连点头。说她是阿珍,一定是阿珍! “我求求你梁警官,一定要把我的姐妹解救出来。他们那些人作恶多端,难道不能一网打尽么?” “要一网打尽很容易,可是他们还有上家。不管是毒源还是那些不知来历的坐台女,牵扯的是后面很大的一张网。重拳一旦出击,斩草就要除根。 抱歉,在很多时候,我们必须要牺牲一些时机,希望你理解啊。” “可是阿珍;” “我尽量跟组里商量一下,有情况会在一定范围内通知你的。” 我擦干了眼泪,连连点头:“梁警官,现在我的姐妹,我的学生,好像都卷进了挺可怕的事件里。我……我还能为你们做点什么?” 梁希哲想了想,说:“如果可以,再提供给我们一些关于这些女孩的背景信息。我总觉得。有些女孩未必是自愿的,但又不像是纯粹以毒瘾方式来强迫的。哪里说不太清楚的感觉;” 我说我知道,我回去会跟朋友以及学校的负责人商量。 梁希哲又帮我夹了几筷子,他客客气气地点了一桌子,让我挺不好意思的。但其实我并没有什么胃口,满脑子想的都是阿珍和谭馨儿。 “吃点吧,菜都凉了。我们平日你执勤的时候都是餐风露宿,难能有机会坐在干净的餐馆里享用。” 我笑笑说,你们的工作又辛苦又危险,真是不容易啊。 “是啊,可是总觉得有使命感。有些案子不破,坏人不抓,我觉都睡不着。这和赚多少钱没关系。” 刚刚来的时候我看到了梁希哲的车,不是警车,而是他自己的私车。低调的品牌,波澜不惊的奢华,看起来家境应该是不错的。我不是有心这么势利。但毕竟在夜如澜那种地方混过,耳濡目染的总拿商标看人。 “不过说起悬案,我……”我小心咬了一口蒸饺,抬起眼睛看着梁希哲:“我的前夫醒了。” “你是说,那个在四年前被打伤的石东?” 我点头:“几天前的事了,他这次伤得也不轻,精神有点错乱障碍。可是我总觉得,他好像记起了四年前的一些细节。” 我说梁警官你还记得么?当初是你给他做的笔录,他昏迷三个月后醒来什么细节都说不出来; “我当然记得,那份口供只能草草了事,而当初绑架你的整个事件动机和原委,也都是一笔糊涂档案。”梁希哲说:“毕竟当事者三个人,你一直昏迷没有意识,也不记得绑架者的脸。石东什么都忘了,而你父亲……他的口供同样模棱两可。最后案子只能按照寻衅滋事处理。” “可是现在石东醒了,我们还能不能;”我虽然不了解警局的内部流程,但肯定不是你说要重新查就能重新查的!我小心翼翼地问,梁希哲也只能面有难色地摊了下手:“真的很抱歉,因为那件事过后我就被调去其他任务了,之后全由同事接手。按照道理,这样的尘封结案没有特殊理由是不能启封的,而且我现在身在重案组,跳出去查别的事件也是很不符合规矩的。” 我说我懂,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说老实话,时间过得越久,我越是觉得我父亲的过世好像没有之前想得那么简单。呵呵,也可能是我多想了。” “不,其实我也有这个预感。”梁希哲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形容,但杜老师的口供确实是我做的。 那时可能是我太年轻,经验不足,很多当时没有看明白的事……后来想想越来越不对了。” 我:“!!!” 我追问梁希哲,可是他却摇头说很多都只是种感觉,无法表达得很明晰。 “不过你别急,虽然我暂时不方便亲自帮你查。但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人。” 说着梁希哲递给我一张橙色的名片;风雨兼程事务所? “这个人叫程风雨,是我一个师兄的好朋友。在S市经营着一家口碑很好的私人侦探事务所。你……要么提我的名字,收费不会太高。或者,我帮你打个电话。” 我说谢谢了,我可以考虑考虑。 已经快七点了,我看看时间,说:“梁警官要不今天就先这样吧,再有什么消息我们再联系?” “送你一程?” “哦,不了不了,我回去很方便。”告别了梁希哲,我没有马上回家,而是乘了一部公交来到了谭馨儿的家。 去年做家访的时候我来过一次,印象里,那户人家的住房条件甚至不如我和石东最后的那个廉租房。 不到十平米的卧室,谭爸爸长年瘫痪在用硬纸板搭建起来的角落。谭妈妈早出晚归,靠批发蔬菜过生活,硬是拉扯了一儿一女。谭馨儿的弟弟也争气,重点高中的保送生,成绩名列前茅的。 其实像这样的人家,不管是政府福利部门还是一些社会公益人士,都该做些捐款慈善来帮助一下下的,也好过让馨儿走上那样一条不归路吧。 可是真没想到,一进谭家的小门,我竟看到齐楚也在! “七月?” “齐楚?” “啊,杜老师也来了!”谭妈妈大概是刚刚收摊回来,身上藏蓝色的工作服都还没换了:“真巧啊,今天齐校长也;” 齐董不是校长,但老人家也分不出这许多诧异,好在她没称呼齐厂长...... “快请坐,快请坐!”谭妈妈笑容可掬,一边张罗着邀我进来,一边又忙着倒水。刚转身又回来了,尴尴尬尬地把桌上那一摞钞票用台子布包上带走!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齐楚,然后坐身过去,小声问:“你来给她……钱?” “恩,就当退学费了。” 我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表示不信,我说齐楚,我刚刚跟梁警官谈过。我觉得馨儿有问题啊,这才专门跑过来问问人家父母。 “嘘,别把人家爸妈吓着了。”齐楚坐直身子,往外面看了一眼。 我有点忐忑,实在理解不了齐楚随时随地淡定自如的从容到底是从哪来的。 “就只有一点茶叶,杜老师您别客气了。唉,我们馨儿啊,有这么好的老师关心着还不知道珍惜。”谭妈妈重重地叹了口气:“等她回来了啊,我非得好好再劝劝她。 “你放心谭妈妈,谭馨儿同学的学籍我们还保留着。如果以后,她还愿意过来进修,我们随时欢迎。” 齐楚的话听起来随和又客气,但我却始终悬着一颗心。 我说谭妈妈,馨儿最近到底有没有回来过呢? “哎呦,她们公司培训,出差有半个月了呢。隔两天倒是会有电话过来。我跟你说杜老师,我们馨儿运气真的不错,说老板特别器重她,先去培训一段时间,然后还要送她出国进修呢。这才刚刚工作了几天,就寄回来好几千块钱了。我家小君的学费可就有找落了!你们看,里面这些奖状啊,照片啊,都是她弟弟小君的。” 说着,谭妈妈一脸自豪地指向里屋,狭隘的小隔间里,隐隐约约飘过来一些台灯下的辛苦。 馨儿的弟弟,这是要高考了吧。 我的手扣在沙发上,胸腔里充斥着无数的愚蠢和谩骂。我恨这个得意的母亲,永远不知道那幸运背后的真相是怎样的。 也恨馨儿这个傻乎乎的姑娘,也曾跟我一样拿着愚蠢当善良。用最不应该出卖的东西去换取一点点希望。 手背上猛地一暖,是齐楚。 “七月,控制点情绪。” 我点点头,抽出了手。 谭妈妈出去外面的伙房,可能是去翻翻菜。她叫我和齐楚随便,不用拘谨,要不留下吃个晚饭吧。 “蔬菜都是我今早批发剩下的,新鲜的很呢。” 我们当然说不用,天也不早了,还是不再打扰了。 出门前,我跟着齐楚进到里屋,跟卧床瘫痪的谭爸爸打了个招呼。还有正坐在小破桌前努力用功的男生,谭馨儿的弟弟。 谭妈妈的确没吹牛,这满屋子奖状无疑成个这个贫困家庭的唯一安慰,点亮前面又艰苦,又…….很可能会遭遇绝望的路。 经过玻璃桌的时候,我还看到了另外一张照片。谭馨儿和一个女孩的合照,女孩比她大几岁的样子,轮廓清甜,笑靥如花。我觉得眉眼间有点熟悉,正打算仔细瞧瞧呢。 齐楚的大手突然按下来,将相框轻轻拍在桌面上。 “差不多走吧,不要动人家私人物品。”齐楚微笑着将我推出去,同时拍拍那小男生的肩膀:“小伙子,加油啊,别辜负你姐姐那么辛苦。” 就这样离开了谭馨儿的家,我一脸茫然地拦住了准备要上车的齐楚:“话说,你今天到底为什么会在这儿?” “呵呵,你是谭馨儿的老师,我是华菱的负责人。你关心她,我也关心啊。” “是么?”我摇摇头:“如果你也关心谭馨儿,就应该知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想办法把她找回来。齐楚,我恨我自己曾经走过那么一段堕落之路,我也深切地明白那是一条没有救赎就没有未来的绝路。 能遇到邵丘扬。算是我的幸运了。可是谭馨儿身边的那个人真的很危险,他;” “七月,坏人有警察去抓。我们能做的,除了等待,就是一边喝咖啡一边等待。回家么?送你一程?” 我摇摇头,齐楚也没有坚持。 可就在他转身要拉车门的一瞬间,我上前一步拽住了他。他的伤还没好,身子晃了晃,问我还有什么事。 “那,你为什么要给谭馨儿家送钱?” “说了是退学费嘛,你不信的话,就当我这种人钱多烧的。” 这话何许也说过,不愧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但我相信,有一个何许口是心非,有一个邵丘扬傲娇腹黑,也就一定有一个齐楚,跟他们一样嘴上轻松,脑子里累。 退你麻痹的学费啊,谭馨儿一直拿的都是特困补助!又没交给你一分钱! “齐楚,你以前说你喜欢我,是假的么?” 我实在是没办法了。不问这么婊的话,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撬开这个男人的嘴。 然而他却笑了:“要是你觉得我这个人很多地方都不可信,那也无所谓再加这一条。反正你也要和邵丘扬结婚了,不是么?” 我确认我玩不过他。于是拖着一脑袋凌乱的线索,我又疲惫又忐忑地回了家。 邵丘扬的车一直在小区外面等我,进门的时候我心有不忍地说:“要不我给你一把钥匙吧。” “你还真打算一直住这个鸽子窝么?”邵丘扬看着我未曾打包的行李:“怎么还不收拾,等我八抬大轿抬你?” 我心情不好,不愿开玩笑。说了句我去洗澡,他却从后面上来把我抱住了。 嗅了嗅; “你身上怎么有男人的味道?” 个狗鼻子真灵,我说我去见了一个警官。 “警官执勤的时候用古龙水么?为了提前向伏击的罪犯传递信息,就跟喊‘皇上驾到’一样?” 我:“……” 齐楚也不会常用男士香水,只不过最近身上带伤,药味太重。 于是我老师“我去见了一个警官,说了些我谭馨儿的事。然后去了谭馨儿家。碰巧遇到了齐楚。” “哦。” 我心情极度烦躁,没有太多的情绪跟他闹。我说你不要乱吃醋,真的只是个巧合。 “你倒是个认真负责的好老师呢。”邵丘扬拥着我进入狭小的浴室,动作有那么点不怎么老实:“但我今天的作业还没交唉,你要不要惩罚我一次?” “邵丘扬我真的没心情。”我用力推了推他,我说今天早上你在开学典礼上说的那些话,我虽然脸红害臊,但绝对受之无愧。要是我的学生真的身陷那种地方,我做老师的绝对义不容辞。 “邵丘扬……我想明天再去一次夜如澜。毕竟那里面的姐妹人多脉广,说不定就有人知道馨儿的下落,还有……还有阿珍。大不了,再去几个别的场子;” “我敢说这样的话,也是因为我了解你这个人。杜七月,危险的事我不许你去做。但是这件事,我劝你也别太担心了,齐楚自会有他的解决办法。” “齐楚?” 啪一声,邵丘扬将一叠资料扔到我面前:“你自己看吧。是我叫人去查的。” 059 一言不合就开除 “虞梦”看着资料上最显眼的地方印着这样的名字,我惊讶不已。.. 邵丘扬找人去查了虞梦 二十四岁,四年前就读于a国桑丝而特音乐学院,主修大提琴专业。 一年半前跟着母亲和继父回国,于t城华菱艺校ca国际合作学院继续进修。一年前退学,原因不明 我快速地浏览着上面的一切有效信息,仿佛一个落天划地的大霹雳,直接把我摔一跟头 “这个这个小梦以前是华菱的学生”我说难怪我一点印象也没有,ca国际合作学院是在t城其他校区。然而半年前齐楚入资到华菱,成为了这所学校的第一股东,当月就发表了公告,裁撤掉整个对外国际合作学院,转而引进新的合作方。 尼玛陶艺琳这个贱人,不就是这么飘进来的么 “你继续往下看。”邵丘扬坐到我跟前来,把资料翻到最后一页 “她是因为注射过量的毒品,才导致的全功能性神经瘫痪”我彻底懵了:“又是毒品” “她回国后不久就出事了。出事前后没有任何预兆,按照她妈妈的说法,前一天晚上去见了从国外来的朋友。后来就再也没有消息。 直到三天后,被人发现躺在一家酒店里,生命体征十分薄弱。他父亲胡伟是齐楚的舅舅,t城的警政厅长。但因为虞梦从小跟离婚的妈妈在国外,很多人都不清楚这个与父亲不同姓的女孩竟然是胡厅长的女儿。 只把她当成一般的失足少女给留成案卷了。所以我想,可能是胡伟和齐楚故意对外隐瞒了这一层关系,为了亲手抓到坏人为女儿报仇” 这一潭不知深浅的水,连警政厅长的女儿都牵扯了进去。不管对方是什么来路,可以肯定的是。一定很有势力。 “那么齐楚来到华菱的原因,是为了小梦啊。”我本来应该有点害怕的,这会儿不知道怎么燃起来了:“那我明白了让小梦出事的,会不会是和谭馨儿现在接触的这些人是同一伙人呢 所以齐楚因为谭馨儿的事触景生情,才会给谭家父母送那么多钱” “杜七月,你有脑子没有”邵丘扬一脸恨铁不成钢。 “啊”我被骂得很茫然:“难道不是这么回事” “你仔细想一想,我当初为什么会给阿珍一笔钱呢” 我觉得脊背冷冷的,一阵阵发抖。 “不可能的吧难道齐楚真的是因为,愧疚是他故意把谭馨儿送进去,就为了.就为了查出小梦出事的原因他把一个二十一岁的姑娘送进去当线人” 我觉得我的世界观都要崩溃了。我是个老师,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我的学生做这么危险的事。归根到底,小梦的事只是你们自己的私事。无论齐楚长了一张多牛逼的脸,干着多牛逼的事,但他怎么可以这样 我拼命拼命地摇头,我说邵丘扬你不要误导我。你这个人最是心理阴暗,齐楚不可能做这样的事的。 “你以为我故意诋毁他么杜七月,我有那么低劣么” “我不是说你低劣,是说你阴暗。”我见他生气了,心里也挺过意不去的。我说今天发生这么多事,大家心情都不好,要不你先回去吧。明天我去学校,我会自己问问齐楚的。 “好。” 终究还是那个骄傲的男人,我以为他能哄哄我,或者继续赖下去呢。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穿上衣服走了,临走前他对我说:“其实我比你更不希望他是那种人。说实话,他对我做的事已经很毁三观了。我不希望这么有道德归宿的底线,他也要突破。” “对不起,”我咬了咬唇,跳下地跟住他:“我收回刚才的话,我真的只是太担心谭馨儿了。” “别道歉,我心一软说不定就不走了。”他停下了正在立衣领的手。 我红着脸解开他的衣扣,我说你要是不嫌床小的话. “是你嫌床小才对,等下根本就不够滚的”说完,他直接扑上来把我压住了。 事后他躺在身边对我说:“七月,你要是有什么想做的事,可以跟我商量。我会帮助你,但你不要自己傻乎乎地去冒险。” “邵丘扬,我以为”心里一暖,我不由自主地环过身来,抱住了他的肩膀:“我以为假如有天真的跟你结了婚,你会很限制我的自由,会管着我,会压抑我。” “只有不自信的男人才会这样做,也只有那些不够自信的女人才总担心男人会那样做。” 他把我压在狭小的床上吻了一会儿,再先后去洗澡。 热水淋过我身体的时候,我咀嚼着邵丘扬刚才的话。突然又为陶艺琳而觉得可悲邵丘扬明明就是一个很适合相处,很有情商也很明事理的男人,是她从一开始就为他贴上了幼稚的标签。是她根本就不值得这个男人为她精心准备的一切付出和牺牲。 第二天早上,我们起来的很早。简单地弄了早餐,就打算出门了。 他说他一会儿还有个会,要去公司。而我今天也要去学校,开学第一天,上午下午都有课呢。 “七月,我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邵丘扬对着我的穿衣镜打领带时,会呈现一种灵异效果太短了,不是看不到头就是看不到腿 “昨天我把话都已经放出去了。你要是觉得ok,过两天找个时间我们把证领了吧。 下个月青樊湾开工典,我名正言顺带你回邵家。至于婚礼,等忙完了这阵,我会补偿你。” 我:“” “你可考虑到周五,”邵丘扬打好领带,转身抱着我的双肩吻我脸颊:“我这两天有点忙,你先收拾点短期的物品,剩下的买新的好了。” 我在原地一直发呆。等到他准备推门离开的瞬间才快几步跑上去。 我说邵丘扬,我不用考虑那么久。 “我没有家,没有亲人。不会因为怕伤害而逃避,也不会因为不敢爱而退缩。既然你说想要和我在一起,我就敢相信。 我不用考虑那么久,我我答应你。晚上等你回来吃饭,我做拿手的菜。” 邵丘扬回过头来:“真的” “恩,大家都是成年人,合适就好好珍惜,不合适再离呗。你就让我搬过去吧,我这儿没空调实在太热了” “杜七月”邵丘扬反手把我拧住,丝毫不厚道地将我扔在了咯吱作响的单人床上。 反正早饭吃的很草率,这会儿吃我,他还是很有干劲的。 “迟到了邵丘扬别闹” “我是ceo,谁敢把我怎么着大不了我今天推掉所有的事,明天让你扶着腰一个个替我去道歉” 禽兽 结束了一上午的忙碌后,我在食堂遇上了齐楚的助手唐律。 “杜老师,辛苦你把午餐带去给齐先生好么他腰伤不方便上下楼。”唐律表示说,自己还有点事要办。而且,齐楚好像正好找我有话说。 我当然说好,抱了便当盒就上去了。一上午没有见过他人,我还以为他没过来正好,我也有些话想要跟他当面谈谈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他在里面咳嗽得厉害,刚一敲门,他问:“七月么进来。” 齐楚连电脑都没开,面前的办公桌上只铺了一副战局一看就很牛逼的国际象棋。 我像是一不小心穿越来的女主,站在门口愣了半天才敢迈步。 “我打扰到你了么” “没关系,正好帮我看看这局。”齐楚招呼我坐下,问我懂么 我说懂一点点。我爸爱好多,需要灵感的时候,什么都喜欢研究研究。 “可是现在,要么你先吃饭,要么我们先谈事情。” “看得懂,我就告诉你。”齐楚很少用强势的口吻对我说话,但很多时候都让人不知不觉地入了套。 于是我坐下来,观了一眼桌上的残局。我问:“你,留下了这么多pan” “知道pan的意义么” “忠诚,捍卫”我回答。 “不,在我看来士兵的意义只有执行和利用。如果勇敢地冲到底线将升格为除了王以外任意一子,不仅能反映出东方封建社会等级森严的制度,也体现了西方论功行赏的传统。” “但是你,没有一个兵变成后。而是按四方格局布成了knight。”我指了指棋盘。 “马,代表牺牲。”齐楚眯了眯眼,指尖点在国王之上:“我的王,只能有一位后。剩下的,除了利用就是牺牲。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残忍” “啊”我觉得这话我没法接。 “好了,吃饭吧。”齐楚把棋盘一推,强行终止谈话。 我哦了一声,把午餐推给他。 “齐楚,唐先生说你还有事找我。”我憋着话,但还想想着先尊重一下他。 “哦,没什么。”齐楚叫我帮他冲杯咖啡。我拒绝了。我说我查过的,创伤不能饮那么多咖啡。 “一点点不要紧,就当止痛剂了。” 我摇头。说刚才唐律提过,你最近伤势不太好,肺也有感染,不好好养着天天跑过来瞎折腾什么呢反正我在的话,不能害你。 齐楚皱皱眉咳嗽几声:“你这么麻烦,邵丘扬怎么受得了你啊” 我:“” 我问他到底找我有什么事,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说了。 “你也找我有事”齐楚微微欠了一下身,也许是伤口又在疼吧。 “恩,”我开门见山:“告诉我谭馨儿到底去哪了” “我不清楚。” 我咬住唇,压着胸腔里窜来窜去的冲动:“齐楚,邵丘扬查了小梦的事。你来华菱投资,就是为了找出她被害的真相吧 谭馨儿无缘无故地退学离开,现在又卷进这么危险的圈子里,整整一个星期都没了下落。可怜她年迈又愚钝的父母,还以为女儿有了好机会,从此衣食无忧 齐楚,小梦是你重要的亲人,难道谭馨儿她就没有亲人了么” “吃饱了撑的,我又不曾掘他邵丘扬的祖坟,他时时刻刻盯着我干什么”齐楚若无其事地撑了下肩膀,把咖啡杯推到我面前:“帮我冲一杯,我就告诉你。” 我摇头,我说就算你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温柔脸。我还是不能允许你这么做。就算是邵丘扬这种人,也不能接受。 “你们两个真烦,果然天生一对。”齐楚站起身来,绕到咖啡机面前。浓烈的烘焙香呛得他咳嗽连连:“我做什么事自有主张,跟你们有关系么” “我是谭馨儿的老师,我就是有责任有义务保护在校学生不受伤害。” “那好吧,首先谭馨儿已经不是华菱的学生,其次”齐楚回到办公桌前,推给我一份雪白的协议:“你也不再是华菱的老师,对了,其实我今天叫唐律找你过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的。杜七月,你被解聘了。” 看着眼前这份白纸黑字的解聘书,我气得浑身发抖。我说齐楚。你真的要让我这么看不起你么 “比起不折手段,邵丘扬好像还达不到跟你出师的级别” 我说我不接受,我在华菱这么久,我父亲的一切都在这里。早就把这儿当家了 “这算什么理由你若是把白宫当家,米国人民还得请去当总统么” 我:“” 我说反正我不同意,你要开除我总得有正当理由。现在我可是所有新生家长眼中的模范好老师,要么你自己去打脸,说我去跳艳舞啊 “我可以以你不服从领导为理由,比如,不肯帮我冲咖啡。” 我说我这就去,抓起瓷杯一个跄踉。啪嚓摔个粉碎。 “drisk的限量版马克杯,预扣你三个月工资,赔偿全抵。” 我重重叹了口气:“齐楚,你是为了保护我吧” 男人沉默。 “你到底有什么苦衷有什么必须要自己承担的理由,你告诉我们啊”我急了:“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当初害了小梦的人是谁,是什么样的组织什么样的黑幕,我给你当卧底啊” 我说我年轻漂亮条件也不差,又待过夜如澜,懂得那里的规矩你让我去啊就算为了我的学生,为了我的姐妹阿珍,我义不容辞的好不好 “不许乱说”齐楚轻轻咬出几个字,却掷地落声:“七月,答应我,你们什么都不要再管了。 查真相呵呵,花几个钱找侦探,三岁的孩子都会查。但我要的是最后的结果。 你回去告诉邵丘扬,让他收起那些花花肠子,专心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可是” “带上这个解聘书,这一周你尽快跟林主任做交接吧。对外就说你要跟邵丘扬结婚了,搬离t城。” “齐楚” “不要再说了。”齐楚转过身去,望着百叶窗外那一片宁静祥和的校园:“七月,我答应你。等有天我做完了自己该做的事,会还给你一个本来颜色的华菱。” 就在这时,身后响了几下敲门声:“抱歉,我能进来么” 陶艺琳 我以为昨天出了那么大的冲突,她顶着一张被我打肿的脸不敢来了呢 “jenny啊,正好还有事要跟你谈呢。”齐楚并没有拒绝陶艺琳,这让我心里像吃个苍蝇一样难受。 她脸上的粉底涂得稍微重了一点,可能是为了遮盖脸颊上的红痕。 精神却一如之前般骄傲着。面对齐楚这样的气场,也丝毫不跌份。 “校庆的事,我们延后再说吧。”陶艺琳就像完全没看到我一样,抬手丢出了一摞照片。 我想不通,这种时候还跑过来羞辱我,是希望我在每个男人面前都打你一次么 “我查到了这些照片的来源,是出自距离学校三公里左右的一家小赵印刷。相纸批号全部都对的上。” 我当时就怔住了,完全搞不懂陶艺琳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我一年给你两百万的顾问咨询费,这种小事唐律去做就行了,还要劳烦你奔波呵呵。”齐楚笑道。 “这可不仅关乎杜老师和学校的名誉,更关乎我个人。”陶艺琳始终没有去看我:“我不希望被人误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所以自己的清白,宁愿自己亲手去洗。 我的助手告诉我说。冲印照片的是个女人,五十几岁。操外地口音。但是因为小店设施不全,没有留下监控录像,但我想,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有办法慢慢排查的。” 我不知道陶艺琳的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或者干脆就是在故弄玄虚。但是看到齐楚听得这么认真,实在让我不爽。 “其实你真的没有必要这么费心,不过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现在杜老师已经辞职了,不管昨天校门前发生的事,还是后来礼堂里发生的事,很快都会淡忘出人们的茶余饭后。” 我下意识地把手里的解聘书攥住,慢慢挪到身后。陶艺琳依然目不转睛,但脸上的微表情已经起了变化。 “杜老师现在可是我们学校公认的英雄教师了,就这么走了,不显得心虚么” “英雄老师就不用结婚过日子,不用相夫教子么”我心里郁闷得慌,不仅厌恶陶艺琳这两面三刀的态度,更恨齐楚这模棱两可的立场。 我甚至越来越能理解邵丘扬,为什么一直不愿意信任齐楚。因为这个男人,就是天生带了一种让人不误解就不舒服的特质 站起身,我说你们聊吧,我先走了。 “等下,七月我找你还有点事。” “呵呵,是我该走了,你们才是慢慢聊才对。”陶艺琳站起身,擦肩从我身旁过。 我问齐楚还有什么事。 “杯子,收拾干净再走。”他指了指刚才被我摔成一片片的白瓷。 我不想多废话,于是弯腰一片片捡拾。 期间,他问我是不是真的要跟邵丘扬结婚了。 “就这周五,去登记”我把地上的白瓷片一块块搁在手上,锋利的边缘就像随时上弦的利箭。 “这么说我真的没机会了”齐楚抱着咖啡,微微低头看着我,那表情就像在欣赏布拉格广场上啄米的鸽子 我说你别开玩笑了,齐楚,你从来没说过你想跟我在一起啊。 “好像也是。” “因为你是个从来不会把爱情当成必需品的男人,为了你要做的事,不管意义和取舍,什么都是可以牺牲的。但邵丘扬不是。” 我想这该是我第一次如此客观如此平静地对眼前这个近乎完美的男人作评价吧。 “呵。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也许我也可以为了自己心爱的人,搏上一切呢” “不像。”我很不客气地说。 “你这个女人,一点不会玩心机。坦率的简直让人想蹂躏。” 这话从齐楚的口中说出来,实在很为何。我受到了一万点惊吓,差点被瓷片割了手。 “当心点。”他过来试图帮我,可是连腰都蹲不下。 我看着有点心酸有点滑稽。我说齐楚,如果你曾真心喜欢过我,是不是也是因为,你觉得你永远无法变成我这样的人呢无法成为,所以欣赏而吸引 “呵呵,大概吧。” “我”我眼睛里酸酸的折射出一种遗憾的幸福:“其实就算没有邵丘扬,我也” 我重重地呼吸了一口气,我说齐楚。因为我理解的爱情应该是互相渗透的。这道理是我在嫁给那个不应该的男人后,用无数个想要结束自己姓名的黑夜里,慢慢感悟出来的。 我断过多少条骨头才学会用双腿站立起来这世上再也没有人可以指望我在爱情里卑微。 “齐楚,你太优秀了,优秀得怎么说呢,简直让我觉得不真实。你看起来优雅可靠,温柔幽默。可是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在一起的感觉。” “因为我没有试着让你也喜欢我啊。”齐楚平静地盯着我的眼睛,纤长的手指轻轻敲击在桌面上:“七月,我并没有一边” 这时齐楚的电话响了,他挥挥手让我出去,径自按下了接听键。 我落寞地捧着这份解聘协议,退出了他的办公室。 大概是多年以后,我偶尔想起了齐楚那句没有说完的话。我猜他也许想说的是我并没有一边利用,一边承诺的勇气。 回到办公室,我故作轻松地用手机点了一大份甜甜圈,过来邀请同事们。可惜几句感性的话还没说完,我的眼睛就红了。 我无法告诉她们我是有多舍不得这里,只能借口说身体不太好,结婚后想要回家休息一段。 “那,我们提前恭喜你了”林雪玫拍着我的肩膀说:“唉,要是老杜还活着,看到你现在终于有个好男人这么疼爱,得多开心啊。” “是啊杜老师,你男朋友在典礼上的话真的帅死了” “婚礼的时候记得请我们啊听说邵氏品醇拿下了青樊湾,要建成泛亚洲最大的葡萄酒庄。光看商家曝光的设计图纸就亮瞎眼睛呢” 我把东西规整了一下,提议大家要不要明天一起去吃个晚饭。我做东。 今天是周二,我算算日子,再来两天做个交接,也就要彻底告别了。 “好啊好啊明天正好还是小方的生日呢咱们一起热闹一下” 小方就是之前新来的实习老师,差点被赵红玉坑走五千块钱的那位。 “对了,要请陶老师么”角落里突然传出来一句不速之音,我捏着甜甜圈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说起来,从昨天典礼结束就没见到她。” “那也难怪,人家毕竟是个明星,难得授一次课都要两个大礼堂合并呢。平日有很多事要忙吧。” “唉,跟名人一起共事总觉得压力大大的。” “那没办法,咱们齐董欣赏人家啊。” 我当然是绝对绝对不会想要叫陶艺琳的,但是又不好在众多同事面前表现出来异样,只能由着他们自己探讨。 “不过说起陶老师,刚刚我还看到她了。”小方老师突然说道:“就在校门口,跟跟上回那个阿姨在一起。” “什么阿姨”我突然心思一凛,刚刚陶艺琳在齐楚办公室里说的那些话,我可不是一点没有往心里去的。 “就上次跟我借钱那个。”小方年纪轻,性格也有些弱气。但我一听就明白了 “赵红玉他妈的她到底想怎么样” 我难能在学校这个文明地方爆粗口,同事们理解我真的是要被那个不要脸的生母逼疯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但只有我心里明白。我这个她,不仅指的赵红玉,更指代着陶艺琳那个贱人 “七月七月你先消消气。”林雪玫拍拍我的肩:“依我看,你要不还是去走法律程序吧。像赵红玉这样的人,你完全有理由跟她解除母女关系。她没有尽到抚养责任,你当然没有任何赡养义务。” “你们先聊着,我出去一下。”我躲到僻静的仓库后面拨打赵红玉的电话,没人接。 我脑子乱,心里烦。挣扎了大半天,最后一个电话丢到邵丘扬那里去了。 “喂,你在忙么我跟你说陶艺琳居然找上了我妈” 邵丘扬应该在开会,声音压得很低。 “然后呢” “什么叫然后我怎么知道她又想干什么” “你妈是成年人。” “成年人又怎样,你还不是三言两语的就把她忽悠得放了把火” 想起邵丘扬那些不光彩的烂手段,我就忍不住想要吐槽他。 “杜七月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说我想告诉你,陶艺琳找我妈肯定不怀好意。当然也不排除我妈主动找上她,反正她有本事把我身边方圆十几里的关系人借个遍,连食堂大师傅都没能幸免。 “但重点是,陶艺琳一定会利用她的” “杜七月你没睡醒吧”邵丘扬的口吻有点不耐烦:“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不要跟她再起冲突” “你” “那你告诉我。希望我怎么做” 我有点小委屈,但事理总是明的。男人的思维和女人毕竟不一样,何况我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难道就因为陶艺琳见了赵红玉一面,我要邵丘扬再去打她一巴掌 哦了一声,我弱弱地挂了电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本来惦记着今晚给他做顿丰盛的晚饭,现在想想,妈的叫外卖吧没心情。 “你是不是连我吃什么饭,穿什么衣服都要一一跟你的未婚夫汇报啊我的一举一动,看起来就那么像随时要把你置于死地么” 尼玛陶艺琳你走路没声音的啊也是,跳芭蕾舞的是可以用脚尖。 “陶艺琳,你”我懒得再跟她客气:“你找我妈做什么” “碰巧遇到了而已,她跟我借钱。我当打发叫花子。当然,我以为我刚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就不好好想想,如果你离开了华菱,谁会比较划算啊” “陶艺琳” 要不是昨天那一巴掌扇的手疼的份上,我绝对再抡她一下。 “你就不想想,凭你这个条件,在那种地方赚的钱可要比当老师多太多了。你妈妈这么做,难道不是为了给你找个更好的机会” “陶艺琳你别想再耍花样了。我刚刚发了薪水,已经打给她两千块。她这个人虽然不要脸,但从来也是见好就收的。她无缘无故来学校贴照片毁我的名声不是吃饱了撑的么” 我表示,她的话,我连语气词都不相信 “那随便你,我已经把真相告诉你了,你不信的话,可以继续去找larry诋毁我。呵呵,我觉得如果他要是肯相信你的话,你还用得着自己站在这儿跟疯狗似的找我撕”陶艺琳唇角一抿,转身就要走。可就在这时,拿在手里的手机屏幕一下子来电亮了 大大的英文字,闪烁着larry。 陶艺琳故意按的免提,脸上略有一丝得意。 “你随便侮辱我,反正他会替你来向我道歉的。” 但是没想到的是,邵丘扬冷冷的声音从那边传了出来。 “我和七月要结婚了,你不要去找她的麻烦,包括她的朋友和家人。还有,昨天照片的事我自己会去查。你就别费心了。” 我觉得耳边响起了爽歪歪的巴掌声,简直比昨天抽的还要狠 陶艺琳的脸色憋得像茄子,狠狠瞪了我一眼,然后恢复接听转身就走。 我想:今晚我要给邵丘扬买什么呢加个鸡腿吧 “这么热的天烧一桌子的菜”邵丘扬回来的时候快八点了,我抱着靠枕在沙发里看电视,一进门就被他捉到了客厅里的香气。 “恩,犒劳你的。你家厨房这么大,不多做几个多浪费。” “厨房弄这么大可不仅为了做菜,也可以做别的”说着他就掐住我的腰往台子上一按 “邵丘扬你别闹先吃饭啦”我起身蹭过去,把他推进卫生间洗手 “我还以为你为白天的电话会跟我生气呢。”他有点莫名地转过头看看我。 我倒吸一口冷气,我说邵丘扬你直男癌还有没有救了明知道那种态度女人会生气,还故意那样子 “那有怎样我生来又不是为了哄女人的。”他盯了我一眼,坐回餐桌前:“以后这种烂事。我没有精力去解决。你们要撕逼自己去撕,撕坏了算我的。” 这个傲娇男,分明就帮我打了电话去教训陶艺琳,竟然还不承认。 我只顾吃吃地笑,也懒得揭穿他 “杜七月你吃错药啦吃饭笑个不停干什么” 我说没什么,看你吃得香很开心。 “以后,可以每天都做么” “每天都”我打个激灵:“你指什么啊” “饭”邵丘扬一摔筷子:“杜七月你想什么呢” 我说不好意思我污了:“饭饭可以,爱不行。” 我哒哒起身跑到客厅,从包里拿出解聘协议:“说真的,我失业了。以后你要是想吃什么,要给我伙食费我才能去买了。” “你辞职了”邵丘扬有点惊讶。 “我怎么舍得走啊,是齐楚把我开除了。” “哦” 我说今天在办公室,我跟他争吵了。我把事情跟邵丘扬简单叙述了一下,没等到他发表态度了,自己心情便先是不好了起来。 我说我临走前跟齐楚说清楚了,我不管他想干什么,但是如果给我找到了谭馨儿,我绝对不能放着不管。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不能看着她跳火坑。 “要么,以后跟我去青樊湾” “可是那也要好久哩,这段时间我可闲不住。” 邵丘扬瞪了我一眼:“那你想怎样还回夜如澜跳舞啊” 我说你呸呸呸,我不能去找工作啊那么多学校,幼儿园,舞蹈机构的,就我这个经验条件,还能饿死 “你高兴就好。”邵丘扬吃完了饭。帮我把餐桌收拾进厨房。然后对我说:“过几天,我把三婶从国外带回来,这些家务事不用你这么操劳。” “三婶” “恩,是我奶妈。”邵丘扬说:“小时候感情特别好,我跟我妈出国以后,把她也带走了。我妈一直忙事业,都是三嫂照顾我。尤其是妈去世后 我这次回来就想着把住处什么都安排好,再把她从a国接回来的。” 我就说么,这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男人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活这么帅的啊。 这个三婶的意义,对他来说可能也十分趋近于母亲的角色吧。 “恩,你接她过来安度晚年好了,家务我自己会做。我也没有妈,会好好孝敬她的。” 邵丘扬吻了吻我。突然就动情了。他把我抱在他的膝盖上,双手摩挲着我纤弱的脊背:“七月,我想不通像你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有人忍心伤害你呢” “问你自己啊”我轻轻避开鼻梁的碰撞,咬了咬他的唇瓣。 “我第二次去夜如澜的时候,本来就是想要去找你的。第一天喝醉了,回来有点后悔。虽然安慰自己去想,那可能就只是个普通的风尘女子,无所谓负不负责。可越是想忘,就越是忘不了。 你蒙着眼跳舞的时候,就算穿着那些媚俗的衣物,也掩盖不了你骄傲脱俗的气质。可惜” 我盖着他的唇,眼泪慢慢涌出。我说邵丘扬对不起,我一直都没有跟你说过对不起当你在夜如澜地下拍场见到我的时候,心里一定是非常失落非常难受的吧 你没有想到我会是那种女人,那种骗钱装纯的放荡女人,是不是 他皱着眉摇头,轻轻吻去我的泪珠:“不说这些了,还好来得及,没有错过你” 本站访问地址.. 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 即可访问 060 一言不合就逃婚 今天是我去华菱的最后一天了,四十五分钟的课,陪着学生们哭了三刻钟 她们不舍得我,我又何尝舍得她们。但我选择相信齐楚,就像我相信我也华菱的缘分不会真的那么浅薄一样。 收拾好了最后的一点东西,邵丘扬给我打电话说他已经在学校外面等我了。 “好,我再去取一个档案,马上就下来。”我挂了电话,转过两条走廊来到了档案室。 负责管理的老师姓夏,快六十岁了。他取出一把黄铜色的钥匙,颤巍巍地帮我打开了一个档案柜:“七月啊,你的档案和老杜以前的一些东西都放在一起。之前就想着让你过来看看,不知还有没有什么要紧的玩意儿呢。” “诶?”看着眼前这薄薄一摞的档案袋,我惊讶万分:“这是我父亲的东西?” “是啊,咱们学校的档案保管很私密,有些东西啊一存就是十几年呢。老杜走的时候,因为你还留在这里,我们也就没启出来。现在你要走了,一并带回去吧。” 我谢过了夏老师,带着这一叠泛黄的文件离开了档案室。 刚回到邵丘扬的车上,便迫不及待地把文件倒了出来。 一些旧古典乐d的封面,一些曲谱的草稿。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吧? 诶? 轻轻一抖记事本,那里面竟然划出了一张照片! 泛黄的底色,却被小心翼翼地夹在一层塑料膜里。 照片上的男人是我父亲杜民修。看起来好年轻的样子,最多也就二十出头吧。他穿着那个年纪很有时代感的文艺衬衫,发型和眼镜都有点搞笑。但这完全不妨碍他又纯净又温暖的笑容。 他怀里抱着个只有两三岁大的女孩,穿特别漂亮的公主裙。 这让我很不能理解,因为这样款式的欧式群纱十分昂贵。以我爸这样清贫的生活水平,绝无可能买得起。 那这个女孩又是谁呢? 我爸一生未婚,全部的心血都在我身上了。然而他帅气又有才情,喜欢他的女人一抓一把。就像林雪玫这样的,呵呵,当年为了追我爸,不晓得对我有多好呢! 我始终认为我爸是为了我才没有找人结婚的。所以这些年,这份亏欠一直萦绕心头。 翻开照片的背面,上面有一行熟悉的钢笔字:**年,玲玲合影于白塔公园。 这个女孩名叫玲玲?那么按照年份算算的话,那时我还没有出生吧? “你在看什么呢?”邵丘扬问我。 “我父亲的一些东西。” “我瞧瞧,有你小时候的裸照么?”说着,男人把头凑了过来。 “专心开你的车!”我吼他:“我爸带我回来的时候我都五六岁了。印象里就连给我洗澡都是学校其他女老师帮的忙!” 我端详着手里的照片,左看右看的。 “谁啊?私生女啊?” 我说你滚,我爸洁身自好那么多年,从来没跟人家不清不楚过。而且按照年纪算也不可能,难道他十七八岁就生孩子啊! “那可说不定,兴许谁家就好这口小鲜肉了。” “邵丘扬你再说这种话我跟你翻脸哦!”我把照片收起来,气鼓鼓地把脸转向窗外:“晚上吃什么?明天咱俩可是要去结婚的,你不请我吃点好的我要反悔的。” “哦。” 烛火温馨的西餐厅,优雅的小提琴手站在我们桌旁。 一曲完毕,我被红酒冲得有点昏,我说邵丘扬你到底算不算已经求过婚呢? “你还没有正式接受我的戒指呢。” 想起红酒瓶里那颗悲催的克拉,我笑了笑,扬起左手的无名指:“早就戴上啦。” “那,预约的明早九点。我们是一起去,还是说,今天要先分开来过个单身趴?” 我白他一眼,说你还想怎么着?单身趴?脱衣还是钢管啊!邵丘扬你这是侮辱我好么?也不想想这整个t市不夜城里,能有几个钢管舞跳的比我杜七月好的。还需要花钱去看么!!! “七月,”邵丘扬端起红酒杯,认真地晃动着醇色的微波:“嫁给我,就不能后悔了。无论我以后多混蛋,恩我尽量不做混蛋的事。” “邵丘扬,你每次表白都要那么烂么?”我尴尬癌都要犯了,还好这时候手机突然打破气氛地响了起来! 我说咱们n,这段这么重要,你想好台词再重来。 “我先接个电话。” “七月,是妈妈呀。”赵红玉! 嗡一声,我头顶窜出一排苍蝇。我说你又找我什么事! “唉,你这孩子真是不懂事,结婚那么大的事怎么都不跟妈妈说一声?听说你这次嫁了个好人家呢,啧啧,我跟你爸从小就给你算过命,就说咱们七月最有福气。哎,在哪摆酒啊?到时候我带着你哥哥嫂子,带你弟弟一块去捧捧场,咱没有娘家人,嫁过去可容易被欺负” “赵红玉你给我差不多一点!”我一捶桌子,差点颠翻了面前的黑椒壶:“我结不结婚关你什么事。我” 掌心一空,我的手机直接就被邵丘扬给夺去了。 “喂,妈啊,我是七月的先生,对明天就要跟七月结婚了。您放心,彩礼总是少不了的,现在就在我后备箱里放着,等下我和七月去拜访您。呵呵,看您说的,以后七月就是我太太,我们当然会好好孝敬您。” “邵丘扬!”男人若无其事地把手机还给我,我却气得七窍生烟:“那种女人得寸进尺败事有余,你管她干什么啊!” “毕竟是你妈妈啊,我总不能随便跟她翻脸。” “可是”我突然想起齐楚曾经跟我说过的话,说聪明是天赋,善良是选择。我可以理解你邵丘扬愿意为我做很多以前从没做过的选择,但是不要选择愚蠢啊! “杜七月你认识我这么久了,我做事什么风格你不清楚么?”邵丘扬微微挑了一下唇,拨了一个号码出去:“阿宇,你立刻帮我去做一件事。恩,准备一份大礼送我未来岳母。” 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外走,搞的跟背着我找小三似的。 我很忐忑,但我既然决定了要跟邵丘扬在一起,就应该学着适应这种忐忑。 五分钟后,邵丘扬回来了。他问我吃饱了没?吃饱的话,就要带我上门去提亲了。 我觉得背脊有点发寒,我说邵丘扬你不会叫人把我妈揍一顿吧? “怎么可能,就算她再混蛋,只给了你生命这一点就足够我感谢她一辈子的。” 赵红玉住在离这里不远的一处廉租小院里,白天打打工,晚上照顾我那个废柴哥哥的起居。 我那个哥哥刘根远在t城的一家保安公司里混得不怎么样。好不容易找了个媳妇,还没等领证就怀孕了。那女的说,要是家里没有新房没有像样的彩礼,她就挺着肚子回娘家去。也难怪前段时间的赵红玉跟脑袋打鸡血了似的冲我要钱。 刘根远白班夜班颠着倒着的,这会儿家里就赵红玉一个。 车停在巷子口,我远远就看到邵丘扬的那个保镖站在那等他了。 提了个黑漆漆的箱子,阿宇上前说:“邵先生,东西都准备好了。” 说真的,这箱子的质感就跟道上交割接头似的,看得我牙酸腿疼。拉了拉邵丘扬的衣袖,我说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真是的,也不包个红色的,喜庆一点。”邵丘扬一手拎着箱子,一手挽住我的腰。就听到身后的阿宇低低压了一句:“打开就是红的了。” 赵红玉故意拿腔作势地把我们迎了进来,对这种重男轻女思想在脑中根深蒂固的女人来说。娶媳妇得就得卑着,嫁女儿的就得端着。哪怕今天是总统上门来娶她女儿,都得进来伺候好丈母娘。 “我跟你说啊邵先生,我们家七月那可是出了名孝顺又贤惠。当初为了把她送到大城市里念书啊,我和他爸可是砸锅卖铁” “妈,您先看看吧。要是不满意,随便开个口。”邵丘扬坐在沙发一侧,单手搂着一脸铁青的我。将那皮箱子往赵红玉面前一推,就跟当初在赌桌上下注一样潇洒。 “唉,邵先生真是客气,哈,七月你好福气啊” 箱子啪嚓一下开了,赵红玉就像突然踩了蟑螂一下,呀一声跳了起来。 两眼瞪得圆滚滚的,指着箱子里的东西张口结舌:“这这是” 我也被她弄得好奇死了,推开邵丘扬的手,绕到箱子正面。 嘿!阿宇说的真是一点不错。里面果然是红色的! 只见赵红玉林出一坨烂不溜丢的衣物,虽然已经被血染得差不多透了,但还是依稀能辩出这是一件淡蓝色的保安制服。 “宏嘉大厦的保安刘根远,赌博欠了我两百多万。我听说你们那边的规矩就是喜欢拿女儿填儿子。所以这笔钱,我拿你女儿抵了。”邵丘扬走到我跟前。故意做狠地掐出我的脖颈。 赵红玉当场就瘫了,连滚带爬地扑过来:“这是阿根的衣服?你把他怎么样了!啊?!” “人砍得太碎了,衣服还凑合,您拿去补补,下个衣冠冢吧。至于你女儿,还是有几分姿色的。放心,我一定好好疼她。” “不要啊!我的阿根!你还我儿子啊!七月七月!阿根是你的亲哥哥,你帮我救救他,我求你救救他。我答应你,我以后再也不来找你了!七月!” 我单手扶着腰,这一会儿憋笑憋的有点内伤,但脸上还是极力装出一副逆来顺受的可悲表情。 我说赵红玉我无能为力了,我杜七月身上就这么点肉。这些年,你和石东是把我扒皮拆骨头地熬汤喝。 “我哥的事我管不了,以后你好自为之吧。” 赵红玉几乎哭得晕厥,抱着地上那一堆染血的烂衣服哭天抢地的。 我突然又想笑又想哭,为眼前这个从来没有把我当成自己骨肉的女人可悲,也为我不久前失去的那个曾被我当成后半生希望与阳光的那个小生命而可惜。 这时候,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我哥刘根远摇摇晃晃地进来。 就穿了一个白背心和一个花裤衩,脑袋上貌似被人打了一棒子,一脸懵逼地进来。 “操!哪个混蛋在胡同里偷袭老子!” 然而赵红玉就像是被人踹了一脚似的,整个从地上弹起来扑上去。抱着她失而复得的儿子就是一阵嚎啕大哭。 “你个天杀的祖宗,你吓死妈了!” “妈,妈你这是干什么啊!” 我看了看邵丘扬,他一脸无辜地摊着肩膀,说咱们回去吧。 我点点头。跟我哥错身而过的时候,差一点就憋不住笑了! “唉?七月你来了呀!”半裸着的刘根远不要脸兮兮地跳上来:“唉,上回咱妈跟你提了没?家里的新房子还想再造一个小院子。你嫂子可马上就要生了,将来那我的儿子不就是你嫡亲的侄子么?你看看,这钱” 还没等我和邵丘扬说话呢,这边赵红玉跳上去就把她儿子给拽走了:“还说还说!还不赶紧滚进!那个邵,邵先生你,你走好。七月,你可好好的,千万别再来找你哥的麻烦了!” 我:“” 我说放心赵红玉,你只要看好管好你儿子就是了。我杜七月就一条命,这次赔付进去了,以后你可真就连汤都喝不着了。 转身的瞬间。我以为我可以很轻松,但是眼泪却依然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可我凭什么伤心?他们从来不爱我,我有什么可伤心! 转出门的时候,邵丘扬伸手捧住我的脸:“我以为你不会这么难受。” 我咬着唇点点头,说:“我也以为不会的,可是邵丘扬,他们毕竟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我就算再恨再恼,我拒绝不了骨子里相似的血缘。” “从明天起,我就是你的亲人了。以后我保护你,照顾你。谁也别想再欺负你。” 我双手环住邵丘扬的腰,慢慢吞下嘤叮。我说我不想在新婚的前一夜还要留着眼泪过,我们回家,找部喜剧片看吧。 可是邵丘扬并没有立刻回应我,而是突然站直了身体,目光直视着前方? 咦? 我回头,不由得一口冷气灌满整个胸腔。 陶艺琳! “抱歉,我不是故意来打扰你们的。我有事找赵伯母。” 我刚想上前去,却被邵丘扬劈手拦下。 “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吧。” 陶艺琳的脸色惨白惨白的,懵了有老半天才抿嘴一笑:“larr你误会了,我只是有些事想要向赵伯母证实一下。” 说话间,我才看到原来陶艺琳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了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憨憨的样子。 “这位是小赵影印的赵老板,我今天带他过来就是想证实一下,那天” 这会儿赵红玉出来了,套回衣服的刘根远也跟着:“谁呀都是?大晚上的堵门口还有完没完!” “哟!这不是陶小姐么?”我知道赵红玉是见过陶艺琳的,至于她俩说了什么呵呵,看她这一脸眼冒金光的倒霉样,多半陶艺琳是没少喂她。 “是她,就是这位大姐,来我们店里印刷了两百份的照片。”小赵老板抚了抚眼镜,一下子就把赵红玉给怼懵了。 “什么你说什么呢?”赵红玉目光躲躲闪闪:“什么照片,我认也不认识你。我们家穷的,还得攒钱给儿子买房子呢。哪有闲工夫去弄什么照片!” 我一听这话,有点火了。我说赵红玉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你把我的那些艳舞照片弄到学校去的! “别开玩笑了,我傻啊我!”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希望自己能坚定地跟我妈站在同一战线上,跨前一步将她拦在身后:“陶艺琳你到底想怎么样?买通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小老板,就过来冤枉我妈? 你说不是你做的。我和邵丘扬也没有不依不饶。你现在假惺惺地过来帮我查?到底什么居心!” 陶艺琳根本就不理我,只把一双满含秋水的眼睛望向邵丘扬:“larr,你也不信我么?” “我无所谓信不信,这件事也并不重要。jnn,我和七月明天就要结婚了。你说过你愿意祝福我,那么,就请不要再做让人觉得很难堪的事。” 陶艺琳含着泪水笑了笑,高跟鞋踮着,向后退了几步:“我让你们难堪?我只想告诉你们,这件事不是我做的!可你们有谁愿意相信我!” “我相信你啊!我相信你还不够么!”我也没想到邵丘扬突然就提高了声音,吓得我身边的赵红玉一脸懵逼一哆嗦:“这么多年,你说你需要时间,我信了。你说你要等我成熟一点。我也信了。你说你跟那些男人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朋友关系,我不是一直都相信么! 可是陶艺琳,我信不信你,其实对你根本就不重要的吧?七月,我们回家” 我突然觉得画风有点奇怪,很想插个话进去问问邵丘扬说你可以不要在跟我结婚的前一天晚上,在我妈家的门口,跟你的前女友翻旧账么?这剧情直转而下,我有点hld不住了。 然而这时候,一块来的小赵老板突然指着破院子的一角叫道:“那不是么?不就是这个箱子么?”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就看到那堆破烂的纸箱里有一只看着有点新,侧面印刷着小赵印务四个大字! “阿姨,这不就是你前段时间去我那印照片时用来装的么?” 陶艺琳什么也没说,踩着高跟鞋就冲箱子过去了。 赵红玉的脸色骤然一变,赶紧闪身挡:“你你干什么!这我捡的!” 划拉一声,整个纸箱子里连带尚且未贴完的那一小摞照片,跟下雪一样铺满院子! 一时间,满场人各自怀着各自的尴尬,沉默在夏夜沉闷的小院里,显得越发瘆人。 最后还是赵红玉,一边陪着笑脸一边拉我的衣袖:“七月,误会啊,你看妈妈也是一时糊涂。你说你不去跳舞了,一个月就这么五七千块的工资,哪里够我们用啊。 妈去会所跟你们大姐一商量,就想着要不这样子。等你被学校开除了” “赵红玉!真的是你!!!”我气得鼻子发酸,差一点就大逆不道地挥一巴掌上去了! 我不想去看陶艺琳的表情有多得意,此时她抱着那纸箱子,将地上的照片悉数捡起来:“剩下的,是你们自己家的事。我本不该多管,但学校那里总要有个交代,别以为某些男人站在典礼上说几句虐狗的话就堵得了学生家长们的嘴。 这些照片我要拿去,我答应齐楚来到华菱,就不能让这个学校的名誉随便被毁了。赵伯母,很抱歉我可能要把这些交给警方。” 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贱人,好吧,如果我真的冤枉了你我可以道歉。但是有必要这么小题大做么! “jnn,你把东西放下。”邵丘扬上前拦住她:“这件事适可而止。” “抱歉。你该了解我这个人的作风。黑是黑,白是白。是我错的我不怨,不是我的锅我不背。”陶艺琳不依不饶。 说真的,事情演变成今天这样一出没有营养的闹剧,实在是我始料不及的。我实在不愿意让邵丘扬更难堪,也没有心思再去计较赵红玉的鬼把戏了。此时陶艺琳手里拎着那箱子照片,依然站定得如同白天鹅。 我哥刘根远跟个傻逼似的,完全摸不懂状况。 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丫别看热闹了,先把东西抢下来再说。 但我哪里能想到,这家伙做事连一点脑子都不带。上前一把就去夺! 陶艺琳当然不肯啊,但她一个女人哪里争抢得过?被我那蠢兄弟一巴掌就给推倒了! 赵红玉家的小院子可想而知的繁杂混乱,除了破箱子就是破瓶子的。走哪都是危险因素。 陶艺琳这一双尖细的高跟鞋本来就不稳,一跤摔得结结实实。整个背部着地,压在半截酒瓶子上! 咔嚓那声碎裂响,就像踩爆了一只大蟑螂那么刺耳。 等到邵丘扬冲过去将她抱起来的时候,我才看到她整个白色衣裙的后襟,都被血染得通红。 我傻眼了,我哥就更懵了。 “不是我不是故意的!她自己跌倒的!” 你丫不是故意的,感情像我是故意的一样!可是眼下就算是陶艺琳自己摔倒的又能怎么样,邵丘扬抱着她冲出院子的时候就已经对阿宇下命令了把赵红玉和她儿子都给他带走! 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想明白了一件事邵丘扬真的是可以为我改变的。可以变得更有手段,更成熟更城府。更体贴更温柔,甚至更好地保护我照顾我。 但他为了陶艺琳,是可以杀人的。 在往医院的途中,陶艺琳躺在他怀里。虚弱得就像一只被人戳漏了气的小绵羊。她伤在背上,血把男人半边身子都浸湿了。 我蹭在旁边就像一个多余的人,我没有带手帕之类的东西能帮她止血。于是拆开车座后面的一个靠垫 “别弄那个!不干净的会感染!”邵丘扬吼我。 吃惯了饭的咽不下糠,我都快忘了他上一次吼我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陶艺琳半眯着眼睛,在他怀里扬了扬头:“larr,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理取闹啊” “别说话,马上到医院了!” “我以前总嘲笑你,说你像个小孩子。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最幼稚的一面得不到的时候,就会歇斯底里呢。 我只要你相信我没有做坏事就够了,我不会去不会去为难七月的妈妈,对不起。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jnn!” 站在急救室门外,我坐在椅子上陪着邵丘扬。一句话也不敢说,我怕我的每一个字都会变成燎出的火星,碰炸身边的这个火药桶。 “谁是陶女士的家属,她不肯缝针,你们进去劝劝!” “不肯?”邵丘扬立刻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就冲进门。而我站在外面犹豫了一会儿,最后也跟了进去。 陶艺琳清醒着,整个人伏在手术台上,从肩膀到脖颈满是斑斑血迹。 “医生,我不要打麻醉距离脊髓神经太近了,我怕我以后不能再登台了” “这碎玻璃都在伤口里要清出来的!不打麻醉怎么受得了?”医生连连摇头:“我们的麻醉师都是有多年经验的老医师,你放心。安全系数很高的。” “别怕,不会有事的。”邵丘扬蹲下身,攥住她垂在床外的手:“如果谁敢让你站不起来,我叫他全家陪葬!” 我打了个寒战,不是故意的。 “又说这种傻话”陶艺琳微微掀了下身子,抚了抚邵丘扬的脸颊:“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怎么都长不大呢?我没事的,一点皮外伤,忍忍就好了。你叫你叫医生就这样处理吧,我能忍住的。” “不行” “你放心,我撑的下去。我在你面前骄傲了这么多年,不会垮的。你快出去吧还有,还有祝你们新婚快乐。” 医生看到这个状态,上前来劝道:“如果你们坚持不用麻醉,我们就只能这样开始了。创伤面大,失血又多,再耽搁就不好了。” “恩,麻烦您了。”陶艺琳扯出一丝虚弱的微笑,冲医生点点头:“larr,你出去吧。” “我在这儿陪你。” “不要,很难看的” “闭嘴!我说我会在这儿陪你!” 两个医护人员过来,拿了些医用捆带。 “你们要干什么?”男人大吼。 护士很为难,说如果不打麻醉的话,病人会受不了疼痛而乱动,必须捆上。 “放屁!谁敢捆她试试!”邵丘扬的眼神像要吃人,吓得两个护士面面相觑。 “我抱着她,会压住她的。你们快点处理!” 我靠在门边想了一会儿,慢慢退了出去。欲哭无泪的揪心,堵得我整个情绪无处发泄。 几个小时前还让我曾以为会带我成为世上最幸福女人的男人,此时满含着心疼和愧疚,抱着另一个女人。 我突然很想给我自己两个耳光 我他妈从爱上邵丘扬的那天起,就真的蠢到没有想过今天这个场景么? 那是他爱了十年的女人啊,一个萍水相逢的杜七月,能在他心里撼动多少涟漪呢? 我居然我居然真的幻想着要嫁给他了。 急救室的门关上了,里面的女人传出一阵阵高高低低的痛呼,就好像邵丘扬正陪着她生孩子似的。 而我坐在外面的长椅上,孤零零的身影拖在午夜的走廊上。 天,快亮了呢。 邵丘扬出来的时候,我没能控制住自己迎上去的脚步。 他那么疲惫。唇角淡淡的血痕该是被自己不经意地咬破所致,左手的手背上全是指甲抓挖的伤痕。我知道那是拜谁所赐,也知道那是他心甘情愿的惩罚。 我去扶他,问他要不要水。 他摇头,轻轻推开我,呆呆坐回到长椅上。 护士把陶艺琳推了出来,准备送进病房。她已经昏睡过去了,趴在雪白的担架上,像一只沉眠的天鹅。 邵丘扬侧着头,就这么目光直直地盯着担架远去的影子。突然动了动唇,低声对我说:“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在我面前这么脆弱。”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着用不用去隔壁跟护士借点药水来?邵丘扬的手那么漂亮,这会儿抓得跟撩过猫似的。 这时候他的助手阿宇过来了:“邵先生,那两个人已经带回去了,您还有什么吩咐?” “先打个半死,然后扔警局,至于怎么做罪名,还用我教你么!” 我知道邵丘扬可能只是心情不好,这会儿不分青红皂白,火气全撒我妈和我哥身上了。 但是我当时也不知是怎么了,一下子就冲了起来。 “邵丘扬,那是我妈啊!你不能不能真的打她啊!她心脏不好,你这样关着她吓着她,会出事情的!” “有些人活着,本来就是一无是处的垃圾。”邵丘扬站起身。往陶艺琳的病房走去。 垃圾?赵红玉是垃圾,那我呢? “喂,邵丘扬!我妈就算再混蛋,你也不能为了给自己的前女友出气,就伤害她啊!今天的事一码归一码,她又没做错什么!” 我攥着拳头,一时失控就喊了出来。 “杜七月,你在说什么!” “我”低下头,我慢慢放松了肩膀。我说对不起,随便你吧。 邵丘扬转身走到我跟前,血淋淋的手一抬,似乎是想摸摸我的脸,最后却停在了半空。 “七月,你先回去吧。” “知道,你今晚要留在这儿吧。自己保重。”我转身的瞬间还来得及,没有让眼泪随便就飚出去。 “我叫阿宇送你。” “没关系,我想自己走走。” 七八公里的路程,我就从医院一直步行回了公寓。 已经是凌晨四点了,如果今天的太阳可以升起来,我以为我会成为这里的女主人。 可是在我进家门的瞬间,外面电闪雷鸣暴雨大至。看天气预报说,太阳应该是升不起来了。 我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坐了一会儿,饥肠辘辘但什么也吃不下。 邵丘扬没有打过我电话,短信也没有一个。 我伸手拿起茶几上的文件袋,里面是我们两人准备好的证件和一些资料复印件。明早九点,准备带去民政局的。 我突然在想。我要不要依旧去等他呢? 我也好,他也好,不管刚刚发生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我们并没有提出过取消明天的安排啊? 于是我去洗手间搽了把脸,让自己精神了一下。 然后化了精致的妆,用心地选了衣服。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水天接连的,视线和誓言都落空的感觉。 我打了一把红伞,一路走到民政局大门口。 八点半的时候,陆陆续续有新人们过来。恶劣的天气没能阻止他们想要成为一家人的决心,就像承诺永远也叫不醒一个假装在爱的人。 我想,我就等在这里吧。一直等到第一百辆出租车从我面前行驶而过。如果邵丘扬不出现,我就乘上第一百零一辆离开。 关了手机,我像个望夫崖一样站在大雨门前。雨点太大。雨水太重,压得我眼泪都止不住了。 外面大水帘里面小水帘,我哪数的清到底过去了多少辆车! 后来门口的老大爷对我说:“姑娘,你都站了一整天了。我们四点半就要下班了。这雨下的跟作妖似的,等下要发水哩,快点回去吧。” 我低头,看看已经快要没过膝盖的积水。我突然一点也不觉得委屈 我只不过是失去了一样,从来就不属于我的东西罢了。 第n辆出租车被我拦了下来,我不再给自己欺骗心情的机会。 我滚了上去,像个狼狈额落汤鸡。 “小姐,去哪?” 我说我不知道,你先开吧,开到人少一点的地方,兴许我能想起来我的家本来应该在哪。 可就在出租车压着水花驶离马路边的一瞬间,我看到那个男人的身影在大雨里穿梭着奔过来! 他连伞都没打,坚毅的侧脸被水雾朦胧得不甚清晰。棱角和背影却那么熟悉。 “师傅,等一下!” 司机回头看看我:“要折回去么?” 我咬着唇,扑在窗玻璃上轻轻哈了一口气。然后说,不用,开走吧。 邵丘扬,你忘了我也有我的骄傲么?你能给别人的东西,我就不可以说不要么! 061 一言不合就昏倒 我想收拾一些衣物打包离开,又怕过于夸张的决绝显得有点矫情。 搬来这里才几天而已,连这房子里的尘埃都没能熟悉我的气息。我就要离开了? 况且,我也没来得及置办太多的东西。 回到洗手间冲了个热水澡,出来的时候邵丘扬已经坐在客厅里了。 茶几上皱巴巴的信封袋里,是我保护得不沾一滴雨水的证件。 他身上都湿透了,像从胚胎里刚刚捞出来的一样。 我还围着浴巾,他突然就冲过来抱住我。他身上很冷,使我刚刚被热水暖过的体温一下子又堕入了冰点。 冷热交替的时候,最容易流泪了。 “先洗澡吧,这样很容易着凉。”我轻轻推开他,把最后的哽咽慢慢咽了下去。 “我好累……” 我说我煮点东西给你吃。 洗澡的时候,他坚持不肯关上洗手间的门。开放式厨房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他的眼中,我偷偷地猜想;他该不会是想要这样一直一直盯着我,一旦我有逃走的意思,就一飞镖戳过来吧! 真是个孩子呢。 我觉得好笑,但不妨碍我伤心。 热了些牛奶,我把冰箱里剩下的吐司和火腿弄成了简易的三明治。涂上一点厚重的乳酪,并用橄榄酱点缀;别以为我出身这么市井就不懂你们这些吃西餐人的口味! 我想不通我为什么连冲他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本来今天晚上,我应该是名正言顺的邵太太,带着对幸福的崇敬,好好为他准备一顿烛光晚餐的。 他出来的时候,疲惫的像是要变透明一样。想从后面抱我,我却像鱼一样游转了身体。 雨终于停了,天空抓住了夕阳的尾巴。 邵丘扬突然抓起了茶几上的手机,一个电话拨了过去:“阿宇,去联系一下,晚饭后我要带七月去登记。什么?政府机关一样可以加班!别跟我说你办不到;” ‘啪’一声,我转身抬手就把邵丘扬的手机给撩下来了! 看过太阳的后裔么?对,就宋欧巴撩乔妹那样!当然我的动作没那么帅,受身高的制约,动作看起来有点像猩猩抢劫。 邵丘扬的手机直接被我给撇到餐桌上了。噗通,溅了一地的牛奶;白乎乎得就像不和谐的罪案现场。 他一下子怔了,我却流下了不争气的眼泪。 我说邵丘扬,不要这样子。 “我不是十六岁的小姑娘。套路什么的,在我这里不好使。” 他的脸有点红,又有点发白。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攥紧了拳。 我叹了口气,擦了擦眼睛。绕过他来到餐桌前,一点一滴地擦着地板。 背后一紧,他上手就把我拎起来,像拔萝卜似的。然后一把将我牢牢匝在怀里,让我逃也无力逃。 “七月,我宁愿你冲我发火,跟我吵架……” “如果我吵了闹了,你心里就能没有她了,我一定会那么做的。”我垂下双手,出于一种莫可名状的骄傲,没有去环邵丘扬的腰:“放下身段去争取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这对我来说一点都不困难。但若不是我的;” “我没有后悔!杜七月,我没有想要与她再在一起的意思!”邵丘扬抓住我的肩膀,一字一句地盯着我的眼睛说:“我知道是我的错。让你受委屈了。昨天事情那么突然,我不可能放下她不管。但我知道我想要的女人究竟是谁!” 我说邵丘扬,你说这样的话听起来稍微有点……混蛋。 “我答应过你,以后尽量……不那么混蛋。” 我顷刻泪如雨下,抬起手,沿着他微有抽搐的脸颊轻轻摩挲了几个来回:“那你多痛苦啊?明明没有真的放下,却什么都想要。” “你就一点都不相信我真实的心意么!” “我当然信!”我一下子就失控了,我说我就是因为相信你所以才会这么难受! “我宁愿你后悔了。宁愿你说你从过去到现在甚至到未来,爱着的女人从来就只有陶艺琳一个!我宁愿你告诉我说你试图用我做替代,但是试来试去,始终不行!我也宁愿你告诉我说,你对不起我,再啪一声摔一张支票告诉我说杜七月我把你打回原形。两不相欠!这样; 这样我就可以毫无留恋的,转身就走……” 我蹲下身,靠着柜子抱住自己。我说你不是想要看我大吵大闹么?我可以哭一会儿给你看看…….哭完了以后,邵丘扬你这一辈子休想再见到我杜七月的眼泪! “你,和Jenny很像,有我最欣赏她的一切特质。同时又有她所不愿意给予我的温柔和体贴。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评判,你都是我最应该得到的女人。杜七月,我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跟你共度一生的。就好像突然便喜欢上了跟你呆在一个空间里,哪怕什么话也不说,就这么静静坐着也不用揣测,不怕失去的安心感。 大概是因为你太随和太好相处了,我忘了你也有骄傲。”邵丘扬走到我跟前,将我轻轻拉起来。没有像刚才一样近乎侵略与失控地蹂躏拥抱。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背。 “你暂时先住在这里吧,我搬去酒店。”邵丘扬转身回房,映在门上的影子晃晃荡荡,好像在收拾衣物。 我走过去,说我会尽快找工作,然后搬走的。 “恩。” 我想了想,突然问了一句有点脑残的话:“邵丘扬,我们这样子,算是分手了吧?” “这几天,我可能还要去照看她。所以我并不觉得自己还有这个资格和你在一起。”拎起箱子,他与我错身而过。幽灵带风一样的,冷飕飕。 我说好的,记得照顾好自己。等我走的时候,房子会打扫干净,钥匙就帮你放在桌子上。 “七月,”停住玄关的时候,邵丘扬转身对我说:“我与你在一起,从一开始的确是带有疗伤的目的性。但爱情这东西,不是都是以需求为起端的么? 在你眼里,我可能不成熟,可能缺爱,甚至可能无耻又不折手段。但这一辈子,我第一次这么确定我找到了想要共度一生的女人。 是我自己没有准备好,你不用给我时间,这对你不公平。” 邵丘扬走后的一个小时里,我一直把自己仍在沙发上,以葛优同款躺姿放空着大脑。 我一直在想,我们之间的问题到底是不是只隔了一个陶艺琳。 后来终于想明白了,原来症结在于;他太迫切想要得到我这个仿佛量身定做的女人,反而忽略了我到底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豢养。 但事实是,我根本就不能用来豢养。我甚至比陶艺琳的眼里,更容不得沙子。 一场大雨浇晴的第二个早上,我爬起来洗漱一新。 失业又失恋的悲催大龄女青年,总得先迈出谋生的第一步吧。 可惜还没等我刷完几条招聘简历呢,手边一个电话突然就进来了。 “杜七月,我是梁希哲。” 一听梁警官的声音,我本能地心里咯噔了一下:“梁警官,你…..你找我有事?” “你方便过来重案组认一下么,我们……可能找到谭馨儿了。” 那一刻,我沉重的心终于啪嚓落地,砸脚上了。 去重案组认一下,认什么呢? 哪怕还有一点点生命迹象,也应该在医院而不是在警署吧! 我几乎逃似的抓起外套,两只鞋子都差点穿错了。半小时后到了市中心警署重案组办公区,梁希哲已经在那等,二话不说就引着我来到了地下一层。 看我满脸焦急的样子,他欲言又止地停下了脚步:“那个,你有点心理准备吧。可能,可能会……” 拉开停尸柜,我看着那张面目全非的脸,眉眼中却还有着无法认错的熟悉之感。 转过身,刚刚没咽下多少的早餐被我吐了一地! 在过去的两年学习生活中,我谈不上对谭馨儿这个姑娘有多么的另眼相看或特殊照顾。但如今亲眼看着自己花季一样的学生惨遭这样的下场,强大的视觉冲击力下,那种心情说是用刀切用锯割都不为过! 梁希哲把死亡报告给我看,谭馨儿身上十多处刀伤,全部都是用小刀片划的。她死前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却没有一处是致命伤。蓄意报复折磨的意图是很明显的;而她的真正死因,是毒品注射过量。 “馨儿啊!!!我的女儿啊!!” 是谭馨儿的妈妈过来了,在两个女警的搀扶下几乎是一步一瘫,哭得几欲晕厥。 梁警官看了看我,说要不还是让我去劝劝吧。毕竟女老师的角色相对比较容易说得上话。 可我不想去劝,我怕我一时控制不住情绪,说出那些伤人尖刻的话。 我无法理解一个母亲在女儿无故退学后,完全没有任何合理解释的状况下失踪一个多月。只顾她有没有带回丰厚的钞票。而不管她究竟在做什么工作,跟什么人接触。 尽管,我有一个更过分的母亲。 可是我所有的愤怒和悲伤,却在齐楚出现的那一瞬间全部转化成了另一种怨念。 谭妈妈突然就像疯了一样撞过去,一把扯住了齐楚的衣襟! “你还我馨儿!我的馨儿!我们不要你的钱,你还我女儿!” 唐律拦着阻着,齐楚却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谭妈妈满面老泪,哭得声嘶力竭:“你说过她不会有事的!你这个骗子!你把馨儿还我!还我啊!” 后来谭妈妈哭昏了过去,女警将她带到休息室安顿。梁希哲说让我们先梳理梳理情绪,再过来做笔录。 “你也……来了?”我走到齐楚身边,用力擦了下眼角。 “恩。”他脸色很难看,貌似站得也不是很稳。唐律在一旁扶着他,看向我的眼神略带警惕。 我心里透着明白,他是怕我也对齐楚发难? 事情没有真相大白,但很多东西早已呼之欲出。齐楚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我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愚笨。 我们就这样不动声色地站在停尸房门口,看两个穿白大褂的法医在谭馨儿小小的身体上丈量记录着什么。 “你还好吧?”我问齐楚。 “没事。” “等下警察会来录口供;” “我不需要。”他说。 “哦,”我垂下头,嘴角抽出一丝淡淡的苦笑:“因为,你是知情人对么?” 我不是有心想要用责备或嘲讽的语气来刺激他的,我只是想不明白,一条年轻轻的生命就这样死的像只流浪猫狗,到底应该由谁来负责! 我很难受,只因我的生活里已经充满了悲剧。但只要活着,什么都可以挺过去! 我曾想过,哪怕谭馨儿真的失足了。我也会不遗余力地把她挽救回来。就像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也愿意给我杜七月一次机会一样。 可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我捂着嘴,不敢哭得太失控。但真实的悲伤在遗憾与不甘之间穿梭着,将我撞得很绝望。 “七月,你别这样。”齐楚拍拍我的肩,声音又轻又柔。 我说我除了哭还能怎么样?我只是个小角色,什么也帮不到什么也做不了。我也可以选择心安理得一摊肩膀,谭馨儿不再是我学生,我甚至都已经不再是老师。 “可是齐楚,这事儿毕竟已经撞到我身上了。我明明就知道她可能;” “七月,这和你无关,都是我的错。”齐楚说。 我仰起头。哦了一声。 “事到如今你终于愿意承认了?其实那天你去谭家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谭馨儿失联了对不对?失联,意味着凶多吉少。 你们有钱人真会玩,不管事情最后失控到什么地步,只要给钱就可以了……” 我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人在极度悲伤的状况下太容易出口伤人了。但是好像已经晚了; “咚”一声,齐楚的身子蓦然晃了两下,直接就栽倒下去。 “齐楚!” “齐先生!!” 唐律急急忙忙拉开齐楚的外套,整个腰部的白色衬衫都被血浆浸透了。 我吓得捂住了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怎么,怎么会这样!” “你让开!他的伤反反复复,一直都没痊愈,怕是又恶化了。要赶快去医院!” “齐楚!”我惊慌地叫着他的名字,一手托在他头颈下面,涔涔的冷汗沿着他苍白的脸颊往下淌。 我想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讲那些话的。唐律却把我推开:“你别再废话了!齐先生心里也不好受!” 唐律把齐楚架出去带走了,我没好意思马上跟过去。 这时梁希哲过来问我要不要紧,我说没事。 颤抖着抱住温水杯,我坐在笔录桌旁。梁希哲说,很抱歉吓到了我。当谭馨儿的尸体被人从巷子里发现的时候,连经验丰富的老警官都忍不住呕吐了。 这么高的温度,死了七天左右。 我头痛欲裂,揉着太阳穴低低地说:“梁警官,我就想问一件事。” 事到如今,我把之前那一系列的疑惑统统穿了起来。也不知道自己的智商怎么就突然在线了!大概?恩,是邵丘扬分手了的缘故? 我说我就想知道。谭馨儿退学后到底去了哪?她跟那个什么文哥的在一起,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我问的太一阵见血了。 梁希哲想了想,然后说让我先休息一会儿,他去去就来。 几分钟后,他带来了一份保密协议。 “你本属于不相关的社会人士,是不应该接触这些的。但是鉴于案子特殊,又披露了太多细节。”梁希哲表示,让我先把这个签了,他会按照规定,把事情的一些来龙去脉讲给我。 我大笔一挥毫不犹豫,这辈子签的卖身契还少么?! “谭馨儿去卧底这件事,我们一开始都是不知道的。”梁希哲对我说:“她为了这一天,已经准备了好久。从去年一个叫虞梦的女孩出事开始,整整四百多天。” 我长大了嘴巴,仿佛能塞进去一个网球! “你说谭馨儿是自愿的?” 梁希哲告诉我,自3.23特大贩毒集团落网案破获后,T城的地下网络消停了足足三年时间。一年多前,发生了第一起坐台女吸药过量致死的案子。尸体在迪厅发现,致死药品为一种从来没有在市面上流通过的新品种。 接下来,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又发生了两起坐台小姐吸毒案。根据她们的口供,说是客人提供的,要求她们陪吸。 这种新型药品,纯度高,见效快,一次就上瘾。但所有的涉案人员都无法说清楚来源,一时间,上上下下压力都很大。 可是一开始,所有的流通都还只是在边缘职业的范围内。那些出事的女生大多家境贫寒,不得不走上失足的道路。 但是后来,随着受害群体数量的加剧。警方发现有些女孩并非纯粹自愿,而是通过一些所谓的模特演绎公司签订了所谓的协议后,被强行诱骗过来。一沾就上瘾,所以她们不得不受控制。甚至有些大学生,受过良好的教育,也难能脱离魔爪。 “直到一个名叫虞梦的女研究生出事;”梁希哲说:“那女孩是我们胡警长的独生女,因为跟妈妈姓,所以一开始谁也没想到。警长的女儿出了这样的事,无论是对社会舆论还是警方的颜面,无疑是个巨大的爆破点。” 我攥了攥拳头,说我不太能理解。如果说那些受害女孩是因为家境贫寒,因为想要赚钱才被哄骗蒙蔽,那虞梦算是怎么回事?! 她从小在国外,家境条件良好,身心干净历史清白,怎么会卷进这样的事呢! “所以这才是整件事里最复杂的线索和命脉啊。”梁希哲表示:“这段时间来,解救出来的女孩也有不少,但她们的口供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只能捕捉到一些小鱼小虾。但虞梦的事件不一样,据家人说明,出事的前一天她说自己要去跟朋友聚会。 当天就没能回家,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那样子了。” 我一下子就懂了,我说你的意思是,虞梦跟那些女孩不一样,她的事情很可能是偶发的。 “对,她跟那些受害人不一样,唯一可以并案调查的点就在于所使用的同一种药品上。”梁希哲坚定地咬住了我的观点:“你说的没错,这很可能是个偶发事件。可偶发的事件往往最值得关注;那天她究竟见了谁,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无缘无故受害?我们猜想,她甚至有可能接触到了这个犯罪集团的核心……是被试图灭口的。” “核心?!” 我顿时明白了,难怪齐楚会把虞梦的事隐瞒起来。对外,好像造成了她已经死亡或者完全失踪的假象,而不会刻意提起。 “至于谭馨儿,这个姑娘真的是太可惜了。”说到这里,梁希哲重重叹了口气:“其实我一开始也不是很了解,按照正常的失踪案件接警,并与同事一并盯梢赖洪文,哦,也就是那个文哥。后来才知道,谭馨儿是为了她的好姐妹,才以身犯险的。 从一开始,连齐先生和胡厅长都不知道……知道她失踪前的几个小时,传了一条信息到齐先生的手机上……” 好姐妹?我突然想起来那天在谭馨儿家里看到的照片,被女孩干干净净地摆在桌面上,后来被齐楚一巴掌给我按翻了! 难怪觉得那姑娘眉眼之中尽是熟悉的气息,原来那就是虞梦! “是什么样的信息?”我追问梁希哲。 “我还不清楚。”梁希哲告诉我,他并非有意隐瞒。但警局的规矩就是这样。虽然都在一个重案组,但很多信息也是不能完全共享。尤其是卧底之类的同事,有些人隐姓埋名单线联系甚至做了死亡证明后再整容,为了调出幕后的黑手,他们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而知道的人越多,就越危险。 “虽然齐先生也是社会人士,但事关他与胡警长的亲人,过于大张旗鼓有可能会因为占用大量资源而产生社会舆论。好像只有警署警长女儿出事了,我们这些公仆才会大张旗鼓的破案一样。所以为了避免闲话,整个重案组的经费线人费百分之八十都是齐先生赞助的。” 我说我明白了:“梁警官,如果我也要申请去做线人呢?” “什么?” 我说我的条件不够好么?谭馨儿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都能为了好朋友两肋插刀,你别忘了我的阿珍姐现在还在那个什么刘二虎的手上呢! “你们不是说,刘二虎和赖洪文已经是你们锁定的两道一线毒源,你们之所以按兵不动不就是想要试着从他们身上挖出后面的渠道么!” “杜七月你别开玩笑了好么!谭馨儿是小孩子冲动做事,你可是老师啊!” 我笑笑说,我已经不是了,齐楚嫌我太麻烦,把我开除了。 “就算失业又失恋,你也不能用这种方式折腾自己啊!”梁希哲看我的眼神有点同情,跟看神经病似的。 我想了想,问:“你怎么知道我失恋?” “手,戒指……” 唉,T城的太阳真的够毒的了。才戴上钻戒没几天手就晒黑了,这会儿摘下来,一条显眼的白圈看着就很讽刺呢。 气氛有点尴尬,我也是,梁希哲也是。 “那个……” “我说……” 他笑笑:“你先说。” 我垂下头,说:“那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我想去医院看看齐楚,也不知道他情况怎么样了。 “哦,那……我送你。”梁希哲站起身。 “不不,梁警官还在执勤吧?” “没有,我昨天夜班,今天可以回去休息了。”梁希哲说让我等他一下,换件衣服,等下一起去吃早餐。 我说不用了,我吃过了。 “刚才不是都吐了么?” 我:“……” 梁希哲把我带到隔壁的一家永和豆浆,点了些接地气又很有食欲的点心。 “对了。我上次给你那个侦探的名片,你后来有去联系过他么?” 我摇摇头,说最近都在忙其他的事,还没倒出时间来。 “但是我现在真的很想找他,却不仅仅是为了我爸爸的事。”我咬了咬唇,将油条泡在豆浆里,泡着泡着就想到了谭馨儿那残缺不全的遗体,顿时又一阵反胃。 “你前夫石东的情况怎么样了?” “还在云江疗养院,他妈妈在照顾他。”前几天主治大夫还给我打过电话,说石东的精神状况很不稳定,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现在都要靠镇定剂来维持。 云江疗养院的医药费不便宜,我上次打过去的钱已经是倾其所有了,我再也无力负担,差不多到这个月底,也就仁至义尽了。 “下周我有两天假期,要不,陪你去一趟S市?” “啊?” 梁希哲抬起眼睛,脸有点红:“哦,我就是想,一方面陪你去一趟程先生的事务所,另一方面也想去看看你前夫。说不定,还能问出一些事情来。” “这样啊。”我搓了搓手心,我说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安排。我现在正失业,还在积极找工作中。 “找工作的话,”梁希哲说着,从口袋里拽出另一张名片。 我当时就有点懵逼,你不是警察么!怎么整天发小广告! “你别误会,我想,你要是愿意,就去这里试试吧。这是一家高端的私人幼儿园,我有个朋友的女儿也在那儿呢。听说人家现在新设立了好几个特长班,在招舞蹈老师。小孩托儿费一个月五千多的水平,我估计教师的薪酬也不会很低。你可以提说是我介绍来的,园长跟我母亲很熟。” “真的?”我兴奋不已:“梁警官,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没关系,你喜欢就好。”梁希哲笑笑说:“我……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嘛。” “唉?” “没什么,你……你吃饱了么?” 我点点头,说本来就没有什么胃口。现在有点小兴奋,更吃不下了。 “那你要去哪?我顺路送你?” “不用了,我去医院看看齐楚。”市中心医院距离这里很近,走过去就行。我刚才打了齐楚的手机,唐律接的,说就在这儿。 “哦,你和齐先生……” 我连连摆手,我说你想多了,我们就是朋友! “朋友还开除你?” 越解释越混乱,我想梁希哲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以为我失恋是因为跟齐楚分手! 告别了梁希哲,我来到市中心医院的病房门口。竟然看到何许也在! “你不是去巴厘岛了么?伤好些了么?” “前天早上才回T城。放心,我身体这么好。”何许表示自己现在能走能动,再过几天就又能血洗夜如澜啦! 我:“……” 走到唐律身边。我有点惭愧地问他:“齐楚怎么样了?” 刚刚跟梁希哲说了那么多话,也知道自己可能是冤枉了齐楚,所以这会儿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伤口感染的厉害,大夫说要住院观察几天。”唐律就像一尊禁欲系的石佛,连标点符号都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我不想再自讨没趣,只能回到何许身边。他目光异样地看看我,然后说什么都要拉着我下去喝咖啡。 尼玛我刚喝了一肚子豆浆啊! 楼下的星巴克里,何许开门见山地问我:“你和邵丘扬怎么回事?” “啊?” “昨天半夜跑我家,二话不说就开冰箱门,把我存着的啤酒全扫荡了。喝到今早就开始发烧,吓得我直接给他打了一针退烧药!” “用什么打?” “废话,当然是针!你想什么呢,我又不是基佬!” 我:“……” 后来何许又说。你也别担心,他只是有点着凉了,大概是淋雨吧。 我说哦,我又没再担心他。 “你们吵架了?分手了?” “何许,你说邵丘扬他这辈子……能忘了陶艺琳么?” “当然不能了!”何许一拍桌子:“可是为什么要忘了啊?忘不掉她,才能更知道你的好。七月,你连石东那个混蛋都能给机会,为什么;” 我说这不一样,我对石东是愧疚。他伤害我,我当欠他的。恐惧,却不会伤心,所以对他不会有更高的要求。一拍两散仁至义尽都无所谓。 但对邵丘扬,我爱他,我付出过,我被他伤害过;我会对他有更高的要求,首先的首先,就是不能三人行。 “好像也有道理。”何许揉了揉眼睛,说他也不劝了,让我们顺其自然吧:“他总得明白这世界上很多事就是不能共存的。” “这次陶艺琳的招放的可是够大的了,就算我是邵丘扬也没办法招架,所以我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说起Jenny,七月,”何许放下咖啡杯,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你说她为什么那么恨你啊?” “啊?”我笑笑说这还用问么:“女人之前,除了抢男人还能为什么撕。” 只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我拿走了她这辈子都以为不会失去的东西。她恨我不是正常的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我可总觉得……她对你的恨好像并不完全因为丘扬。” “那就是我长得像她小学时罚写她作业的老师……”我耸了耸肩膀:“她能怎么恨我?难不成还要求你趁手术把我子宫摘了吧?” 何许脸色陡然变了,没说话。 雾草她还真这么要求过?! “你别紧张,我当然不会做这种事的!只不过,我觉得…….她对你的恨,是不是有点奇怪啊? 说老实话,丘扬以前在国外的时候,也有过两个对他特别好特别大胆的姑娘。他也不说完全拒绝,也会跟人家出去吃饭约会什么的,就好像故意做给Jenny看。Jenny真的是连眼睛都不夹一下。 但惟独对你杜七月。明明还没怎么放招呢,已经把她惹得炸出三斤毛。你不觉得怪怪的么?” “照你这么说的话……”我说我也纳闷呢,在邵丘扬还没有完全表现出自己爱上我的时候,陶艺琳的针对和威胁就显得有点自乱方寸了。我杜七月不过就是个容貌中上,出身低微的小老师而已。甚至还有一段不堪回首的黑历史,她理应对我不屑一顾才是啊。至于要置我于死地么? “不过也无所谓了,现在齐楚留她在学校,邵丘扬守在她身边,我杜七月已经出局了。她曾威胁我说,她的一切永远不可能被我这种女人夺走;话说,要不你也回去给她当可爱的小弟弟?免得她把你也当敌人!” “拉倒吧!我还年轻不想夭折!”何许表示,要跟我在一个战队,我很感动。 打包了一杯冰咖啡,准备给唐律送去。我返回齐楚那里,而何许说他还有事,先去办公室了。 路上我一直在咀嚼何许的话,他说邵丘扬昨天是去找他了?这么说;没有陪在陶艺琳的身边么? 为什么我竟会有一丝小小的窃喜呢?杜七月,真没出息! 不是说好了不要再想这个人。不要再期待这个人么! 为什么总觉得就连前面戴口罩的男人都像他? 好吧,那就是他。 “七月,你也来了?”邵丘扬今天没有穿西装,好像套了一件不怎么合身的休闲装,我觉得像是何许的衣服…… 他喉咙有点沙哑,鼻音很重。且伴着微微的咳嗽。口罩上面的两只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我点点头,说我是来看齐楚的。你呢?你把陶艺琳转到这间医院了? “并没有,她表姐把她带回去养伤了。” “哦,那你在这里;” “我也是来看齐楚的,但是唐律说他肺部感染严重。所以我;” 所以去楼下买了口罩?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这个状态有点滑稽,有点蒙。而这个样子的邵丘扬又像是被全世界遗弃了一样,有点可怜。 “邵先生,杜小姐!”那边唐律在喊我们:“齐先生醒了,说有重要的事要跟你们说。” 他把重要两个字咬的特别狠,让我们丝毫不敢怠慢。 062 我配不上你了 我也不是故意站得离齐楚比较近,只不过邵丘扬站得远了点,所以病房里的气氛从进去的那一瞬间就有点不怎么对劲。 我心里难受的很,先是劈头盖脸地道了一顿歉。 齐楚挥挥手,让我扶他坐起来。 “七月,你不用这样子。其实你说的没错,我早就知道谭馨儿可能会出事,所以….” 我说我跟警方签过了保密协议,有些事你要是觉得心里憋得难受,想说就说吧。 “以前在国外的时候,小梦告诉我说她资助了一位小妹妹。说小妹妹很喜欢跳舞,想读艺校。但是家里太穷,父母不想让她上大学,而是让她出去找工作供养弟弟。” “这个姑娘就是谭馨儿对了?”我用力地点点头,我说那天在馨儿家里找到的照片,身边的那个姑娘就是小梦吧。 “小梦把自己省下来的钱给馨儿添置学习用品,替她报了华菱,给她交学费。两人一直保持着很好的关系,后来小梦要跟她妈妈和继父回国,特意选了华菱CA院校的研究生专业。 听说谭馨儿还为此兴奋了好久……可是后来,小梦突然就出事了。” 我心里真的很难受,在我印象里,谭馨儿是个外表纤细内心柔弱的小姑娘。到底是多么忠诚的友谊能让这个姑娘愿意连性命都搭上,为了自己的好朋友报仇。 “一开始馨儿退学,我根本就没有想到是因为这个。于是跟警方并案,并叫唐律带人在暗中一直查找她的下落。” 说着,他叫唐律进来,将一叠照片交给我。 “这是?” 一张张照片,全是漆黑夜场的曝光照。每张照片上都有谭馨儿的正脸或侧脸。 “我……其实是有机会可以阻止的。第一次与馨儿正面碰头后,我知道了她的决心和意图,也知道她顺利地接近了赖洪文。七月,我承认我是混蛋了,我以为我有能力保护的了她。 直到一个多星期前,她失联了。” “所以这些照片,是唐先生在跟踪保护馨儿的时候拍下来的?” “是,所以;” 所以?齐楚微微点头:“这也是我找你们两个进来的原因。” 我狐疑地转过头,看了一眼邵丘扬。而我手里捏着的这张照片;漂亮的钢管舞女郎正在台前做着妖娆的姿势,谭馨儿一张侧脸,模模糊糊的隐在角落里,不仔细看的话,完全看不出来。 这张照片我是见过的,只不过上一次;钢管舞女郎的脸。是PS成我的。 “这张照片!” 齐楚点头:“这张照片是我叫人弄的,也是我叫人撒在门口的。因为谭馨儿的事已经牵扯了作为班主任的你,七月,你比我想得聪明,我怕你发现什么端倪后会来阻止。所以想找个借口把你从华菱弄走。 所以叫唐律从这几张艳照里挑个合适的。” 我沉默了,同样沉默的,还有从进门起就一言不发的邵丘扬。 “现在你们明白了吧?什么才是真相。赵红玉的嘴,可是给多少钱就能让她说多少话的。只要价码足够高,她的戏路可是很广的。” 是这样么?原来是这样!果然还是斗不过那个战斗力爆棚的白莲婊啊。 我呵呵了一声,用余光看了看邵丘扬。他的眸色很深很沉,口罩下看不出脸色。 “齐楚你是疯子么!居然拿七月的照片;”突然上前一步,邵丘扬一把就将齐楚提了起来。当然很快就被唐律一个过肘肩给推到了床尾:“邵先生你给我放尊重一点!再敢对他动手,我对你不客气!” “邵丘扬,你是在避重就轻么?”齐楚扶着胸口咳嗽了几声:“我承认我对七月做了过分的事。那你呢?你做了些什么?” 邵丘扬攥了攥拳头,什么话也没说就冲了出去。 我在原地怔了好半天,才慢慢走到齐楚跟前。 “其实,你可以不用说的。”我说我不觉得我真的大度到,可以原谅你。 “怕晚上睡不着觉。” 我说齐楚你不用故意这样子。其实在你心里,是希望我能够发现谭馨儿的事,也是希望我能有机会阻止你的对么? “否则,凭你这样缜密的心思,难道就不怕我从这张合成照片里看出谭馨儿的侧脸么?齐楚,你一边在隐瞒,一边又在给我答案。归根到底,就是想自己一个人来做坏人吧。” “你不用给我找理由,”齐楚轻轻呼出一口气:“七月,馨儿的死。我难辞其咎。至于照片的事;” 他垂了下眼睛,表示说,不太想看到我被贱人欺负。 我怔了一下,说:“原来你也会爆粗口啊。” “没办法,那小子智商太捉急。” “齐楚,”我把没戴戒指的手轻轻藏在身后:“你消息还真是灵通。其实这样也好,陶艺琳的行为就当是一块试金石。如果不出这样的事,我也不知道邵丘扬他根本就没准备好。” “你不是不知道,你只是不愿意去面对罢了。”齐楚说:“七月,一次可恶的婚姻还没有让你看清该把自己绑在什么地方么?” 我摇摇头:“我从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两条同样的路,也不是故意拿自己对邵丘扬的吸引力来做赌注。其实,只要你们都不来搅局,我们还有机会好好试着相处到相濡以沫的程度。但事情一旦发生了,彼此都要有态度。” “那真不好意是。除非有天,我真的确定他成熟到能给予你们两人最好的生活状态。否则我一定会来破坏的,呵呵,就像破坏他和Jenny一样。” “齐楚,你;”我瞪大了不可思议的眼睛,反复确认他刚刚那转瞬即逝的笑容是不是有点变态。 齐楚闭上眼睛,靠到床边:“我有点累了,你先走吧。” “哦对了,”出门的时候,我凛然转身又追问了一句:“梁警官提过,时候谭馨儿出事之前给你发过一条短信。她……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无可奉告。” “啊?”我说齐楚,我都已经卷进来了,你又何必还要藏着掖着? “相信我,等你什么时候像我一样挨枪子,才能说明你真的已经卷进来了。”齐楚说,他要休息了,我要是再纠缠他可就要报警了。 你妹。 离开病房,我漫无目的地往下走。我不知道邵丘扬去了哪里,再不济一点,难道会直接跑去跟陶艺琳撕逼啊?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他没有离开多远,就坐在医院外面的花坛里。脚下有一片猫粮,还有几只流浪猫。 这午后的画风也太细腻了,细腻的让我都不敢往前走了。 “你下来了?他死了么?”邵丘扬问。 我:“……” 我问你真的那么讨厌齐楚么? “是他从来就没有看得起我。”邵丘扬把手里最后的一小把猫粮往远处撒去,黄的白的小贱人们一涌而上。 他往旁边移了移,对我说如果要坐过来的话,当心感冒传染。 “昨天晚上,我去了那个印刷照片的老板那。9月3日,华菱艺校开学典礼,你的照片被人分撒一地。9月5日下午,赵红玉拿着一张照片到小赵印刷那里影印了200份,9月8日晚上,我们两个在赵红玉的家里与Jenny见面。杜七月,如果这么明显的作局和漏洞我都不去证实,这颗脑袋就不如拿去泡葡萄酒了。” 什么?! “你……你知道我妈是被人花钱买通的?” “忘了我对你说的话么?我会去查,但不一定告诉你结果。” 我呵呵道,我说我记得。 “所以我也想过,是不是可以看看她能不能为我做那些只有我才会做的蠢事。这种感觉,其实挺好的。”邵丘扬说话的时候鼻音很重,听着贱贱的,挺符合语境。 “所以你现在一点都不后悔?” “后悔。”邵丘扬略略沉默了一下:“我把你玩丢了。” 我表示这话我没法接,于是只能冷笑一声:“邵丘扬,你对她到底是不放心,还是不甘心呢?你眼看着失去了你的陶艺琳这么抓狂,这么不折手段,你觉得很爽么?可你有没有想过,她会怎样伤害我呢!” “我以为我能保护你不受一点点委屈。可是看到她出事了,我也是真的心疼。” “邵丘扬你心疼个鬼啊!她受伤难道不是她活该么!”我本来也可能会发更大的脾气,但一只幼小的猫大概是没能抢饱食物。这会儿可怜兮兮地从我们两人脚下钻来钻去,咪呜咪呜的。看的人心里暖暖的,也就吼不出分贝了。 我怔怔地看着这只小馋鬼,转脸瞅瞅邵丘扬:“所以好东西,应该一点一点给出去。一下子都放了,口袋一空,恩反成仇。” “你现在的工作有找落了么?”他把话题转的很生硬,我点点头:“我会去找几个学校再应聘的。你放心,我还有点钱可以租房子,会尽快搬走。” “我搬走。”他说:“那套公寓,我前几天叫阿宇办好了手续,已经过户到你名下。过几天你要是有空的话,自己去交易中心补个签字材料。” “什么?”我震惊不已。 “之前不是说要结婚么?我想当是个诚意了,就在婚前办了。你的证件我都有,也不算麻烦。” “邵丘扬,你;” “七月,我就是个贱人,配不上你。”邵丘扬起身,丢下这样一句话后就走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踩了泪腺,抱起地上的猫咪哭得一塌糊涂。 今天是九月十号,我没有教师节可以过了。 回到家,我找到了被他放在抽屉里的一些房产文件。就像他说的一样,有些贱人,穷的就只剩下钱了。 可是我就是矫情。我还想要爱怎么办? 那只猫被我从医院的花园里带了回来,吃饱了撑的真是,刚给它洗了个澡就被咬了一口,害得我屁颠屁颠地去打狂犬疫苗。 但我并没有把它丢出去,因为我觉得;这二十六年来,我应该试着学一学一个人生活了。一开始,太寂寞,哪怕是个猫,能陪伴一阵也好。 邵丘扬之后就没有再出现,也没打电话给我。只有第二天下午的时候他的助手过来帮他打包了一些东西。 猫很不要脸,直接就把他的床占了,雄赳赳气昂昂地成为了家里的男主人。 我问阿宇说,邵丘扬会住在哪里? “可能先住酒店吧,等下个月青樊湾项目开工,他可能就会搬过去了。” 也就是说; 他与我的生活再也没有交集了?甚至不用在同一个城市! 他再也不会随便跑到我跟前来,对我下丧心病狂的阴谋,也不用一言不合就啪啪啪,说那些下流又带有侮辱的话。 我不用再去纠结他的爱里有多少成分是牵挂,多少成分是理由。他与陶艺琳以后还会不会有瓜葛,这些都他妈跟我没有关系! 恩,这房子真不错。T城现在的市价,得值七八百万吧?软装潢一点一滴都是我采购的,早知道这样,我应该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干嘛装逼买那么后现代的风格啊! 邵丘扬……归根到底,你对我,也还只是给得起钱而给不起爱么?真过分。 第二天早上,我按照梁希哲给我的名片。打通了像花儿一样的幼儿园电话。 别误会,幼儿园的名字就叫像花儿一样的。也不知道院长是个多么意识流的人物。 简单进行了一下电面,我也很不要脸地提了梁希哲的名字,没办法这就是个拼人脉的世界。 “杜老师,我们芭蕾舞班级主要针对的是五岁左右的孩子,关于这个,因为以前你没有幼教的经验,又没有婚育过。所以我们也不好说到底适不适合。那要不这样吧,明天下午你要是有空的话参加一下面试?” 我当然说好啊,我本人信心满满,就凭我这么有亲和力的一张脸,小孩子肯定最喜欢我了。 唉……如果肚子里的宝宝还活着,我一定是个特别称职的妈妈。 接着我又找出了另外一张名片。 梁希哲告诉我说下下周四他休假,让我先跟程先生约一下具体时间。届时我们一块去S市。 翻开橙色的名片卡,我犹犹豫豫地拨了过去。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会跟私家侦探打交道。 接电话的男人声音磁性又慵懒,听起来好像刚睡醒。 “您好……轻问是程风雨先生么?” “风雨哥!找你的?” 电话一转,三秒后就被一个更为慵懒的男人接了起来。 我当时就傻了,这两个男的是睡在一起么?我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你好,是委托么?” “我……”我说我是一位梁希哲先生介绍过来了,想委托贵所办; 对面一个大呵欠,弄得我很是尴尬。 “呵,抱歉昨天案子办的晚了,女士您说您是梁希哲介绍来的?那您就是杜七月小姐了吧?” “啊,对的是我。”原来梁希哲已经打过招呼了?看起来线条挺粗的一个直男警官,竟然也有这么细腻的心思。 “是的,而且他已经付过了三万块的定金。您要查什么,直接说吧。一般的民事项目收费都差不多,有危险性的另算。” 我:“!!!” 我不知道等下该怎么感谢梁希哲,但这感觉就像是有人凭空送你一张购物卡,再把你扔到百货商场里,你都不知道该买什么了! 我该对程风雨说些什么呢?我的本意是想要查查我爸的事,但是现在,我突然有种特别特别奇怪的预感;说不清道不明究竟是怎样,但就是脱口了三个清晰的字! “陶艺琳。” “恩?” “我希望程先生帮我查一个女人,陶艺琳。陶瓷的陶,艺术的艺;” “小姐,您说的这位是不是那个知名的芭蕾舞演员陶女士?”电话那端说话的是个女人,而之前第一个接电话的男人也跟着插话:“小绿,你知道她啊?” 我算是弄明白了,原来他们这是一个团队,大概是昨晚真的加班加点太辛苦。就睡办公室了! “对,就是这个陶艺琳。”我回答:“我想要知道她的一切,越详细越好。从小到大,都是什么背景接触过什么人。她的父母……又是谁?” “好吧,不过涉及名人隐私,可能有点贵。三万只是定金,事成后再付五万,可以按揭。成交的话,我们一周后出结果。” 我咬了咬牙,不就是五万块么?反正邵丘扬给我留着的房子值好多。另外我卡里还有几万块的公积金,以前没办法动。现在都辞职了,正好能拿出来。 我说成交,那下下周四,我到S市去方便么? “呃,下午的话有订其他的委托。要么上午你早点来吧?” 我嘴上说好,但心里想着的是该不会去的早了又把你们给堵被窝里了吧。 事后我跟梁希哲交代了一下,并表示说这笔钱我一定尽快还上。 “七月,不用跟我这么客气的。你要是都准备好了,咱们下下周四就出发吧。对了,幼儿园那边;” 我说我也弄好了,明天下午就面试。 “那真好,我跟你说啊,五岁芭蕾舞班有个小姑娘就是我同事的女儿,古灵精怪的难搞得很。你要是真有这个缘分给她当老师啊,那可要当心了呢。” 我哈哈两声,说你放心吧,再难搞的孩子也不会有大学生让人操心。 一言不合就死人这种事,只有令人惋惜的花季少女才干得出来。 我又在为谭馨儿的事难过。梁希哲理解我,说你放心,我们这边的案子最近也取得了不少进展。埋在里面的线人拿了很大的情报出来,要不了多久,一定就能还这些受害者们一个公道了。 “线人?” 还有线人? 梁希哲告诉我,这些事还是不要打听了。贩毒的个个都是亡命之徒,有突破就要有牺牲。穿上警服的那一天,他们每个人都有这种觉悟。 挂了电话以后,我只觉得左眼皮跳的有点厉害。好像有些曾经就只在影视作品里出现过的阴谋,不知怎的,一下一下全跳到我的周围。 让人想象就不寒而栗; 阿珍,唉,我的好姐妹阿珍到底在哪啊?我现在一接到梁希哲的电话就害怕,所以刚刚还半开玩笑地说,有事我会打给他,他要是没啥要紧事,发微信就好,可千万别突然打电话啊! 幼儿园的面试还是挺顺利的,院长是个很有文艺青年范的四十岁女人,据说自己穿的衣服都是自己亲手做的。该幼儿园现在算是T城数一数二的私教幼儿园,比较注重孩子们的天赋发展,不是光有钱就能进来的呢。 当然,我觉得自己之所以那么轻易就能过关,主要功劳还是源于梁希哲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陪我的。 “这里就是‘大海一样深’的大班,每周四节芭蕾舞课,以前的老师休产假去了。杜老师,要跟孩子们熟悉下么?” 这里的班级名字也很特别,什么花儿一样微笑的小班,小树一样成长的中班。这会儿刚一进门。一个穿着花布裙子的小女孩嗖一下扑了过来; “梁叔叔!你可好久没有来看我啦!” “是啊,叔叔最近太忙了,浅浅有没有乖啊?” “哼,”小姑娘马尾辫子一甩:“看浅浅没工夫,泡妞倒有工夫。” 我:“……” “死丫头乱说什么,这是你们的杜老师。以后你要听杜老师的话,不许欺负人知道么?” “杜老师您好。”莫浅浅向我行了个礼,拉开裙摆的样子真是又乖巧又可爱。可是话锋一转,立马又站直了腰板:“我家梁叔叔心软嘴笨,不会弄女人。以后要是让你受委屈了,我帮你削他哈!” 我:“!!!” 后来我和梁希哲逃也似地离开了幼儿园,我惊魂未定地坐在咖啡厅里,赶紧点包辣条压压惊。我说我下周一才正式上班呢,今天这个下马威算什么啊! “让你见笑了。浅浅这孩子太早熟,其实;” 其实我明白梁希哲的意思,还不到五岁的小姑娘最是应该天真烂漫会撒娇,这么早熟并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是不是她爸爸妈妈太忙了,你们做警察的嘛;” 梁希哲眼神突然黯了一下:“浅浅的爸爸牺牲了,在她还在她妈肚子里的时候。那年我刚刚从警校毕业。” “哦,”我说抱歉。 “没关系,每个缉毒警从宣誓起就有这个觉悟。” “那她妈妈呢?”也可能是因为失去过孩子,现在的我,听不得一丁点这样的悲剧事。 “师兄和师姐是我们警校的骄傲,刚入学的时候就听说过这对有名的雌雄双煞。我师兄是那年全市擒拿格斗大赛的冠军,亚军是师姐。呵呵,师姐一直说,谁能打败她。谁就能娶到她。要知道,响当当的一支警花,不晓得馋瞎了多少青春少年的眼,也只有我师兄才能真的配得上师姐。” “原来浅浅的妈妈也是警察啊?” “是,师兄牺牲的时候,师姐怀孕快八个月了。伤心过度导致早产,但所幸浅浅活了下来。可是孩子还没到百天呢,师姐就走了。” “走了?”我震惊不已。我无法想象一个女人有什么样的理由要抛下嗷嗷待哺的女儿,去做所谓不得不做的事? “是的,师姐是个母亲,但她首先是个警察。一个跟犯罪分子怀着血海深仇的警察。不过人家都说血缘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浅浅一天都没跟妈妈在一起过,但性格真是像足了师姐。” “那浅浅现在谁来带?” “两三岁的时候是跟着爷爷奶奶的,后来爷爷过世了。奶奶身体也不好。于是我就……把她接到这个全托幼儿园了,我爸妈都在国外,家里就一个保姆,周末的时候就带回去让保姆看着。七月……其实,你也很喜欢小孩子吧?” 我噗嗤一声笑了,我说难怪浅浅那么为你着想,一定是担心你照顾她会被别的女孩子当成有个私生女,都不愿跟你相亲呢! 梁希哲脸上一红:“哪有啊,我们当警察的本来就是餐风露宿没日没夜,鲜少有好姑娘愿意喜欢我们呢。我……反正我也没有很大年纪,不着急。唉……不说这些了,今晚有空么?我请你去看电影?” 我拒绝了,虽然拒绝显得有点没礼貌,但是如果到了这个地步我都还看不出来梁希哲对我有好感,我就真成了陶艺琳那样的白莲婊了。 我刚刚跟邵丘扬分手,爱意犹在,心痛不减,我怎么可能就这么快决定跟另一个男人出去约会呢! *** “七月,你例假结束了么?”大清早的,何许一个电话过来就问我这个,吓得我差点以为自己穿越了。 “不是跟你说了么,例假结束后要过来做个B超复查一下恢复的情况,你都忘了啊?” 真是个有良心的好医生啊。 我说我早都结束半个月了,这段时间出这么多事谁还记得这个啊! 要不……要不我今天下午没课,过来一下? “我上午有台手术,你下午三点过来吧,人少。” 我哦了一声,本想再问几句邵丘扬的状况,后来想想又何必呢。等下就见面了,就何许那个八卦的性格,说不定自己想说就主动说了。 今天是周五,下午陆陆续续就有家长来接孩子了。 只有浅浅一个人,坐在角落的板凳上,摆弄着一只不算很新的布娃娃。 刚刚梁希哲打了个电话过来,说家里的保姆李阿姨今天送他儿子上大学,下午的火车。所以可能要五点多才方便来接浅浅,而他要开案情会,更是走不开。 “七月,你方便陪陪浅浅么?” 我这人心大,举手之劳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可是转念一想,我这不是还约了何许三点钟看诊么? “浅浅,”我蹲到女孩身边:“老师一会儿有点事,你到王老师她们的钢琴小班上等李阿姨来接你好么?” 小班很多孩子都是全托,不像大班一到周五就放假接走了。 “老师等会儿有点事;” “不要。”莫浅浅看了我一眼:“那些小屁孩拉屎撒尿都不会,烦死人。你要办事就去办吧,我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就行。” 我:“……” 我怎么可能放心把孩子自己扔在教室里呢,我说浅浅是大姐姐,过去可以帮帮弟弟妹妹们呀。你乖一点,老师下周买新的洋娃娃给你。你看看你这个,都旧了。 我只是下意识地伸手碰了碰浅浅的洋娃娃,小姑娘却像触电一般收了回去。小眼睛一翻:“你以为我是那种幼稚的女生么!阿姨跟我是说,这个娃娃长得很像我妈妈,要不是因为这个,我才不会每天抱着。” 妈妈…… 我心里抽痛了一下,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慰这个可怜又可气的小丫头。 我说那要不这样吧,你跟老师一起去?老师可是要去医院的,你怕不怕医生,怕不怕打针啊? “打你又不是打我,我怕什么?” 我真是气得差点吐血。虽然都是当老师,但教大学生和教小孩子明显就是不一样好吗! “那,老师会害怕呀,浅浅要不要陪着老师?浅浅在的话,老师就不哭了。” “唉,真麻烦,好吧。”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换个角度就能骗了。 反正中心医院离这里也不远,我带着浅浅打了一部车,起步费就到了。 “咦?”何许在B超室那里等我,一眼看到我牵了个小公主:“这又是谁家的。” 我说是我学生。 “不祸害大学生,改带坏小朋友了?” 我瞪他一眼说你能不能正经点啊,孩子家长要晚到一会儿,我是没办法才把她带过来的。 “我可不是小朋友,我是杜老师的保镖。”浅浅用铮亮的小皮鞋轻轻踩了何许一下,动作真是又萌又坏。 检查下来,何许说我恢复的还好。只是要注意一下营养,这一个月下来人瘦的都不成样子了。 “还有,三个月内不能再怀孕哦。” 我苦笑说我跟邵丘扬都分手了,怀谁的去啊。 “喂,你可以跟我梁叔叔在一起啊。”浅浅拖着我的衣襟说。 “梁叔叔?”何许一脸暧昧地看着我。 我:“!!!” 我说你别误会啊,梁希哲是个警察,因为谭馨儿的事我们才认识的。只是普通朋友。 “哪有普通,我家梁叔叔喜欢你好久了。之前还在家写情书,写了撕撕了写,简直是;唉。我说他老土死了,想要追女生就要制造机会啊。这不,还是我出的主意让他把你弄我们幼儿园来,否则你真当我喜欢跳芭蕾舞啊!” 我更加:“!!!” 我说莫浅浅,你要是再说话老师下个月就不给你小红花了! “那是三岁以下小孩才要的狗屁荣誉。” 何许摘了眼镜,扶着一额头的汗:“杜七月,这孩子真的不是邵丘扬的?” “喂,医生叔叔你看起来也挺帅的,但是不要打我们杜老师的主意哦。” 我说何许我还是先走吧,我知道你年轻,不想夭折。 “哈,我正好下班,一起喝个下午茶吧?”何许表示,他对我的现状很感兴趣。确切来说,也是某个男人感兴趣。 我:“你……你这么早就下班啊?” “少爷我做了六个小时的手术好么!周扒皮啊还让我值班。”说着,何许换下了白大褂,一件简简单单的休闲衬衫马上把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不可靠了。过来掐了一把浅浅的脸蛋,他笑眯眯地说:“走啊小丫头,叔叔请你吃冰激凌好不好?” “哈根达斯。” “呵,小东西嘴挺叼啊。” “那当然,本来就是垃圾食品,再不吃点口感好的,不是很亏?” 说真的,我是发自内心地喜欢浅浅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但一想到她这样的身世,心里就难免不压抑。 “那个……”我看着碗里都快要化掉的冰激凌球,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何许。 “我今天就不主动说,你要问需要付钱的。”个死男人坏笑起来。像个混蛋。 这会儿浅浅在隔壁的淘气包里荡秋千呢,我和何许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好几分钟了。 最后我说:“你都知道我现在有别的追求者了,作为报答,应该告诉我邵丘扬怎么样了。他和陶艺琳;” “他没有和Jenny在一起,Jenny被大表姐接到一个什么疗养院了。丘扬这一周都赖在我那,他说我这儿比医院好。” “什么?什么比医院好。” “他生病了,那天淋了雨,烧出了肺炎。我说他跟齐楚哥到底是不是亲兄弟啊?我白天对付一个整天咳咳咳的,晚上回来还有一个!真想摘两片肺,一人送他们一片。” 我皱了皱眉:“你不是妇科医生么?” “就是啊!医院就是这样,女医生当男医生用,男医生当畜生用。上学那会儿不都是学全科的么!搞得我好像什么病都能治一样。” “那……邵丘扬他没事吧?” “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整天对这个病原体,真想把他解剖了塞冰箱里。”何许说:“他底子好,一点小病而已。下周差不多就康复了。哎呦,我可解放了,赶紧扫地出门。真是的,整天待我那我还用不用泡妞。” 这会儿,玩累了的浅浅跑过来,从我的盘子里拿了一片薄荷叶塞给何许:“叔叔,这个给你,薄荷治阳痿的。” 我一口冰淇淋直接呛鼻子里了,何许气得脸色发白:“几点了!这熊孩子有没有爹妈管啊!赶紧起来,我送你们回去!” 提到爹妈的一瞬间,浅浅脸上的表情突然有点变了。我心里一抽,赶紧掐了何许一把。然后抱起浅浅,同时用唇语对何许摆口型,我说浅浅的爸爸妈妈都不在了。 “啊…”他做了个抱歉的表情,然后过来拍拍浅浅的背:“喂,叔叔给你买漂亮衣服好不好?” “不好,你看起来好变态,阿姨说了,不能随便收陌生男人的东西。” 阿姨?今天浅浅不是第一次提阿姨了。 但这个阿姨又不会是指保姆李姨。因为李姨快五十岁了,我和梁希哲叫她姨,浅浅是叫李奶奶的。 “浅浅,阿姨是谁啊?” “阿姨就是阿姨啊,她经常来幼儿园看我。送我好吃的东西和好看的衣服。” 我心下一沉,我说浅浅,陌生人可不能相信的,下次什么阿姨来找你,你要告诉老师的。 “哎呦,阿姨每个月都来看我。要是想拐卖我,还用等今天?”浅浅趴在我背上,像是要打瞌睡似的,抱着娃娃不再说话了。 何许开着车,顺便就把我和浅浅送到了幼儿园门口。刚过门口,李阿姨已经坐在门卫那边等着了。 浅浅下了地,哒哒跑过去,可是跑着跑着突然顿了一下,小脑袋往马路对岸一转; “阿姨!” 她伸出小手臂,向那边的一个女人打招呼。 我和何许相视一下,不约而同往那里望。 只看到一个瘦瘦高高的女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衣裙,戴着墨镜站在一辆白色的车旁边。 我确认她本来是向往这边走的,可是突然就转身上了车,直接开掉! 浅浅愣了愣,突然就哇一声哭了出来。 李阿姨吓得赶紧抱住孩子:“浅浅不哭,奶奶抱啊!浅浅看错了,哪有什么阿姨啊。” 浅浅哭得好伤心,简直与之前小恶魔的画风判若两人。 我问李阿姨,有关浅浅说起来的阿姨到底是谁啊? “唉,我也不是很清楚。见过一两次,一个挺漂亮的女人,说是浅浅妈妈的好友。有时候来给孩子送点东西。你也知道,浅浅家里这个情况。有些时候啊,她爸爸的领导啊,战友啊,也都会常来看浅浅。所以也就没在意。你说造孽吧?她那个妈妈啊,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生了这孩子愣是四五年没露过面;” 等到李阿姨带着浅浅离开后,我怔怔地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何许。 “话说,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女的眼熟?”我问何许。 “七月,我以为我眼花了,你也觉得她像阿珍是不是!” 063 分不掉,就使劲分! 等我回到家门口时,已经快要六点了。这一肚子甜腻腻的冰激凌让我着实没什么吃晚饭的欲望。 刚刚在幼儿园门口看到的女人成了我心头一根刺。黑衣白车大墨镜,那纤瘦的体态怎么看怎么像阿珍。但我就是想不明白,以她那般简单的社会关系,被曹贺庭包了三年除了吃就是睡。怎么可能会认识一个女警呢? 难不成,是以前失足的时候受过人家的恩惠?就我对阿珍的了解,保不齐也真能干出这么有情有义的事儿。 但我心里还是不踏实,站在楼下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给梁希哲打了个电话。 “哦?我倒是听李阿姨提过,说是师姐以前的一个好朋友,偶尔来看看浅浅。不过我却没见过。怎么?你觉得这个人可疑?” 梁希哲到底是警察出身,很快就嗅到了我话里欲言又止的味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表示自己现在既然做了浅浅的老师,肯定会注意各方面的隐患和动向。 “你说的有道理,是我疏忽了。”梁希哲想了一会儿:“浅浅算是个烈士遗孤。爸爸牺牲,妈妈又下落不明。不管怎么说,留心一点这孩子周遭的人总是没错的。七月,辛苦你了。” 我揉了揉混沌沌的脑袋:“没什么,你帮了我这么多,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顾好浅浅了。” 心里想想也就不再纠结了,不管那女人是谁,只要还会再来看浅浅,我总有机会能接触的到她。 “七月……”梁希哲结束了刚刚的话题,就在我准备挂电话的时候,又叫了声我的名字。 “恩,还有事?”隔着手机,我隐隐约约地嗅到了一股暧昧。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 “浅浅她……她是不是跟你说了好多奇怪的话?” 我噗嗤一声就笑了,我说那个小鬼,她说的哪句话不奇怪啊? “梁希哲,你别忘心里去哦。她只是个孩子童言无忌。” “可是我,七月,我……我是说浅浅的话,也不都是童言无忌。” “这我倒是相信,”我不由得呵呵道:“从我带班的第一天起,就知道这孩子根本不是学芭蕾舞的料。” “七月对不起,我只是……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我说都是那死丫头的主意,你是不是会觉得我很没担当啊?我真的从来都没有谈过恋爱,其实早在四年前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对你有很不一样的感觉。可是那时候我还太年轻,根本不懂该怎么样做才能让你注意到我。而且没多久,缉毒组就过来调我走了。我以为我这一辈子就算是错过了;” “梁希哲,”我叹了口气:“你这算是……跟我表白么?” “算是吧。七月,我知道也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可是我又不缺朋友啊?浅浅说,连表白都不敢,还有什么资格说喜欢;” 好直男的表白啊!真的快跟邵丘扬有一拼了。 而我现在唯一能给梁希哲的尊重,就是清清楚楚地把自己的现状坦白出来:“真抱歉,我……我现在……” “七月,我知道你刚刚结束一段感情。不过没关系,只要你愿意给我帮助你,对你好的机会。我……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其实我真的挺后悔的。四年前的时候我就应该再勇敢一点,带你走一条不一样的路。 不过这东西也难讲,万一和你在一起了,我也就惜命了,不见得当初还能立那样的功,说不定现在还是个碌碌无为的小片警。 不过警察职业本身就不能用碌碌无为来形容啦。当初我爸妈都不同意我做这个,但是我从小就喜欢那种挺威风的感觉,谁知道现实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要承担的生命责任多了,很多时候的言行就只能;” “梁希哲,”我听他的话题越来越跑偏,不由得脑子有点大:“你是不是……有点喝多了?” “恩,今天是我师兄五周年的纪念日。我和几个哥们在外面喝了点酒。”梁希哲说:“浅浅都要五岁了,有时候我想看着她一天天长大,也会想要有个自己的孩子。我哥是个Gay,我姐是个不婚主义的大龄灭绝师太工作狂。他们赚再多的钱都没用,所以爸妈天天逼我结婚。不过你别担心。我家人虽然奇葩,但我可是个三观正常的好青年。七月……七月我好像真的是醉了……” 我知道你也是醉了…… 唉,喝多就话唠的直男真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了。 我说梁希哲,少喝点酒,自己保重。我先回家休息了。 “那周四的话;” “程先生跟我约的一早,去S市要近六个小时车程。所以周三下午就要动身了。” “好,我去接你。” 挂掉电话以后,我觉得脑袋更疼了。 我并没有太多的精力去思考我与梁希哲是不是合适。还是应着那句话,我总觉得现在的我,跟谁在一块都不合适。 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拘谨又严肃的。熟了以后才发现,这男人的本质还是个很好相处的。看似出身良好的家庭背景,却有着自己执着的梦想,且十分低调。 说实话。这样的对象不正是现代社会里最稀缺的优质经适男么? 虽然拥有一份高危的职业让人望而生畏,但穿上警察制服的样子还是有那么点高大威猛的禁欲系视觉冲击感;何况他年轻强壮,且有一张英俊而不粗犷的脸。 靠!我都在想什么东西啊?不是说好了要一个人好好沉淀一下生活么? 站在电梯门口深吸了几口气,我晃了晃不怎么安分的脑袋。 “你收表白的频率是不是特别高?听起来,刚才这位兄弟的表现好像我还烂。” 就听身后突然幽幽传过来一句诡异的话,声音有点变调,以至于我没能在一瞬间意识到他是邵丘扬。 “你……”我咬住唇,迎着走廊路灯的光晕仰面望上去。他的确瘦了不少,脸色憔悴。刚刚说话里带着很重的沙哑,这会儿沉默也压不住低低的咳嗽。 “何许说你病了,还好么?” “一点小感冒而已。”说话的时候鼻音依然很重,沙哑就像第二次变声期。 我想告诉自己不要心疼他,他就是个贱人。可不知为什么,世到如今我却丝毫也不想跟这个不靠谱的男人生气。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那个人是谁呢?” “朋友。”我淡淡吐出两个字。 “哦,那我们也算朋友么?”他问得挺无厘头的,但对我来说一点不难回答。 我摇头,实话实说地表示,并不愿意跟你这样的人做朋友。 “呵呵,好多人这么说。” “邵丘扬,这有什么好骄傲的。”故作平静地捧着心情,我摆弄着手里的门钥匙:“你来,是找我有事?” “没有,只是有点东西上次没拿走。”男人淡淡地回答。 “如果是指墙上的飞镖盘的话,真对不起,被猫咬坏了。” 我引他上楼的时候告诉他我并没有换锁,可是他说他没有留钥匙,因为这里是我的家。 “陶艺琳的伤好些了么?” “不清楚。” 对话冷得可怜,狭窄的电梯轿厢里,我们就像两个冻结了空气的制冷器。 我想不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到底可以怎样奇怪下去;明明素不相识的时候,却可以解衣相向。而明明心有挂念的时候,却连聊天都那么尴尬。 还好一进门,猫就扑了上来。咪呜咪呜地蹭了一腿猫,整个氛围一下就暖了。 “阿宇说你养了这个东西,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我不知道在邵丘扬的心目中,我应该养个什么样的猫才算符合气质。但以他近乎变态的生活品味来瞧,多半需要有权威认证的血统吧。 就好像白天鹅和丑小鸭之间的区别,我杜七月,永远不是陶艺琳。 “你的东西我后来有整理过,都帮你放在书房了。”我说。 “七月,你有想过我有天会回来么?”邵丘扬没有急着上楼,而是在大厅的沙发里坐了一会儿。 猫很不客气地跳了上去,在他笔挺的西裤上又蹭了一堆毛。 “我不知道。”我去给他倒了点水:“有家的地方,就总有一天会有男主人。未来的事一切随缘吧。哦对了,我有新工作了,在一家条件不错的幼儿园教芭蕾舞。跟小孩打交道总是觉得身心特别舒爽,没有尔虞我诈,也不用甩上任何压力。” 我以为邵丘扬很认真地在听我说话,结果一回头,发现他正在手忙脚乱地用纸巾擦裤子;那一刻我明白了,猫把他给尿了。 要么说外面的野猫不要捡嘛,智商和性情都不稳定。 我说裤子要么脱下来我给你洗洗烘干吧。这猫就是混蛋,怎么教育也学不会上厕所。 “那么坏的东西养来干吗,为什么不扔出去?”邵丘扬咬牙切齿。 我笑笑说,你不是也很坏么?我一样到现在都没舍得从心里扔出去啊。 我说着,摸了摸那只不要脸的猫,然后吭哧一口就被它咬了。 邵丘扬夺过我的手,只看到两个小小的牙印下,小血珠慢慢渗透出来。 “这要去打疫苗的。”他呼的站起身,抓着我就要走。 我说不用,我刚捡回来事就被它咬过了。已经打了几次疫苗,这一年都不怕咬。 “所以你别乱动它了,我来抱出去;” 可我一个‘去’字还没说出口呢,就看到邵丘扬冲着猫屁股就拍了一巴掌!估计是打狠了,那小混蛋二喵不说。回头就给他挠了个大花! 皮卷肉翻的,看来刚才咬我那口都算是客气了。 我说邵丘扬,穿衣服,现在该你去医院了。 “我不去,唾液里有病毒。咬了才需要去,抓的没事。”他拒绝。 我瞄了一眼逃到墙角的喵星人,此时正用粉红的小舌头舔爪子呢! 好吧,打脸哐哐响。 “我已经打了一周的针了,真的不想再打了。”男人说,何许那个混蛋又不是护士出身,打针的水平分明就不怎么样,每次不戳个三次五次的就跟不会高chao似的。 “快走!”我拎他起来。 邵丘扬依然摇头,表示如果让他穿这样的裤子出去,他宁愿死。 “可你刚才要带我去的时候有计较过么!”我说你要是想死我不拦着,但是狂犬病潜伏十年八年的,不一定将来你什么时候真意气风发着呢,就突然口眼歪斜; “猫叫什么名字?”他打断我的话。 “没有。” “没有!过来!” 我白了他一眼,我说邵丘扬你已经发病了么? “没起名字就扔掉吧。” “不要!”我把猫护住,搂在怀里。 “那就起一个,起了名字以后它就知道自己是家里的一员了,不会乱咬人。” 我说我嫌麻烦,一般进门就叫猫。猫,过来吃饭,酱紫。 “叫八月吧。” 我怔了怔,说你这算是骂我么?宠物都是当儿子养,你让它跟我平辈啊? “那就。七月的尾巴。” 我笑得差点被口水呛了:“那还不如叫狮子座!” “咪;”猫表示,同意了。 后来邵丘扬站起身来,说时间太晚,先回去了。 “东西不拿了么?”我指指楼上。 “这次能先不拿么?”他站定在原地,轻轻咳嗽了两声:“这样,下一次我还能有借口过来。” “邵丘扬,”我咬住唇,轻轻挤出几个字:“别这样。” 可他突然就抢上前一步,将我一把匝进怀里。 一股药味夹着点猫尿气息,这销魂的味道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我说你放开我,真的,放开我吧。我快哭了。 他轻轻按住我的肩膀,目光咫尺在若即若离中。我知道他也许是想吻我。但害怕病毒感染我的身,又怕脆弱感染我的心。 最后他俯下来,在我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这仿佛偷来一般的宠溺,竟叫我那么渴望能继续沉沦。 可是理智告诉我,我们之间的问题并没有解决,一直一直都存在着。 后来邵丘扬走了,我要他去打针,他说他会的。 但我还是不放心,于是转眼就给何许打了个电话,我说你要盯着他,否则不一定哪天他就会跟僵尸裂变似的红着眼睛把你给咬了! 当天半夜,何许发过来一张照片。是邵丘扬因为疫苗反应过敏,肿了脸的照片。 后来我再回复,他就没动静了。估计是处于正在被邵丘扬打死的路上。 我笑得肚子疼,笑着笑着就蹲地上了。单手撑着地板,亮晶晶的一滴滴,跟屋顶漏水似的。 我一直觉得相爱本来就应该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两个人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屁大的事儿也能笑得跟傻逼一样。 怎么到我和邵丘扬这里,就是绝望得让人不敢去想以后呢? 周三那天下午,我简单收拾了点东西就等在家里了。 梁希哲三点半的时候过来,穿着一件得体的休闲装,倚在庞大的路虎侧门上。 我从没问过他家是干什么的,反正在我与他接触不算频繁的印象里,这是他换的第三辆车。 这个一脸路人甲一样淡定的富二代,简直让我不怎么敢在他面前提富二代这个词。 从那天醉醺醺地跟我说了一堆话后。我们两个都没好意思打电话。 我被这个从天而降的意外追求砸的有点晕,而梁希哲同样是个很拎的清也很睿智的人。 我一直觉得,他比邵丘扬更好相处的是,他有健康的感情观。而比齐楚更容易接近的是,他有直爽的思路和明晰的表达方式。 “七月,今晚我们可能要在S市住一晚。我订了一家酒店,两个房间不同楼层的。” 我说好,回头我把房费给你。 “不用这么客气。” “是你客气才对,本来就都为我的事,连定金都是你帮我交的,我怎么还好意思呢?” 行车途中,我再一次把手机里那张阿珍的照片翻出来给梁希哲看。 我问他,你对我这个姐妹真的没有印象么? “恩,应该没见过。”梁希哲等红灯的时候又看了几眼:“你姐妹还是没消息啊?有线人说,虎爷那边已经从东南亚回来了,但这段时间都没什么大动作。我们组里的同事还在盯梢,七月你就先别担心了。” 我说我也不想担心啊,但谭馨儿的噩梦到现在都没过去呢。 “你这个朋友长得挺漂亮的,我要是见过,一定会有印象。”梁希哲发动车子的时候又瞄了一眼照片:“她,以前是……” 可能是顾及到我敏感的自尊心,梁希哲没有把坐台这两个字说出来。 我点点头,但说实话吧,我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阿珍。 其实我俩认识的过程一点不风尘,大概也就是四年多前吧,我还没毕业的时候出去做兼职。在健身房教跳舞,有芭蕾也有现代热舞。 阿珍是那的会员,也就是我的学生。 按道理来说,健身房跳舞的多半是为了健身减肥或者消遣,又不是专业课。今天来明天不来的,一首曲子要教个把月也没几个人学得会。 但她不一样。她学的特别认真,而且还专门出钱让我帮她加课指导。 说实话,她虽然漂亮身材好,却并没有什么舞蹈基础。身子协调性倒是不错,但动作硬邦邦的。那舞叫她跳的,跟武术似的。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夜场驻台的。凭着不错的外在条件和一曲曲魅惑的辣舞,没多久就傍上了一位有钱人,当时我真叫一个三观尽毁啊。 本来并不打算再跟这样的女人扯上关系,可惜后面迫于石东的各种债务,不得不把自己卖身进那种地方。一开始没个领路人,我也不敢随便下水。于是就联系了阿珍,让她帮我引到了桃姐那。 阿珍对我,那是真像个大姐姐似的。但惟独自己过去的事,一点都没提呢。 “不过说起来啊,你这个姐妹像是整过容的。”梁希哲表示,自己在警校的时候选修过一门基础法医学:“人脸的五官结构都是有原始比例的,至少她的鼻梁和眼睛肯定动过。” 我说那也没什么吧,阿珍既然是吃青春饭的,往脸上投资点也是无可厚非的。 聊着聊着,车已经开进了S市境内。梁希哲订的酒店在城中心,热闹非凡的市区在不夜的霓虹灯下显出极致的奢华与绚丽。 我们都有点饿了,于是先各自回房收拾了一下东西,便相约出去吃点宵夜。 然后就在并肩往旋转门外走的时候,看到了正进门来的邵丘扬! 那一瞬间,我有种很期待自己能立刻蒸发掉的心情。 “你;” 我一下子就傻眼了,砰一声,旋转门把我的左脸夹了个正着。 “七月!”已经走出去的梁希哲立刻折返回身来,上手扶搂住我的肩:“没事吧?痛不痛?抱歉我以为你跟出来了。” 我摇头,余光略略落在邵丘扬的身上。 “这么巧?”他转了下脸,没有一直盯着我。 “我……我跟梁警官有点事要办,所以专门过来一趟。” “哦,我过来看看Jenny。” “哦。”我的心轻轻抽痛了一下,空洞的大脑让我没有力气去想;他这话到底是不是故意说出来给我听的。 毕竟,我身边带了一个看起来挺不错的男人。不管是什么缘由什么关系,毕竟是从一家酒店里走出来了。 “陶艺琳……她在S市啊?” “恩,她姐姐把她送进了云江疗养院。我现在身体好了,专门过来看看她。”他故意把专门两个字咬的很重,我差点苦笑出声; 真是讽刺,几个月前他用我来挑衅陶艺琳,现在竟然开始用陶艺琳做幌子来挑衅我了。邵丘扬,你到底是有多别扭啊! “那你,既然是专门来看她的。怎么不住到疗养院附近呢?”我不是有意打他脸,但事实就是;市中心离那边还有五十多里的路程呢。 邵丘扬的脸白了白,不说话。 “七月,这位是?”梁希哲早已洞察到了我们这边有温差的气氛,这会儿一沉默才插上了话。 “前男友。”邵丘扬看了梁希哲一眼。然后转身就往前台去了。 今天的这顿晚饭,我吃的味同嚼蜡。 席间梁希哲对我说,他本来以为我的前男友是齐楚呢。 “若真是齐先生的话,呵呵,我还有点压力。” 梁希哲讲话向来不温不火地很留余地,但我觉得这个言外之意的态度,多少是带了点庆幸和不屑。如果给邵丘扬听到了,不得气得吐血啊? “七月,是他对不起你么?” “没有啦。”我说我们只是不太合适。 “哦,我还在想,如果你想要挣点面子的话,我等下打个电话到前台,换个套房。你过来跟我住一起;啊,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乱来的。我……我警号81057,要是敢趁人之危,你去投诉我啊!要不然,我叫个小姐到他房间里,然后再过去亮警官证。扫黄!” 我笑得差点把酸辣粉呛出来:“梁希哲,我都不知道,你也会那么可爱啊?” 梁希哲收敛起脸红的窘态,自嘲地笑笑:“形容男人可爱,好像不是什么好事吧?” “唉,你放心我没事的,谢谢你了。” 我的房间在七楼,梁希哲在八楼。我不知道邵丘扬在哪,总之这一个晚上,我想我们三个人可能睡得都不怎么踏实。 叮一声,我枕头下的手机响了一条微信。 【其实,这个警察看起来还不错。至少不像齐楚那么阴险。】 我想,邵丘扬能给出这么直男中肯的评价,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盯着模模糊糊的屏幕,我还在犹豫要回复些什么? 结果他又是一条发过来【我打扰到你了么?】 妈的智障啊!就算真的打扰到了,也已经打扰到了嘛!你他妈的明明就是想要打扰到好不好! 我披了衣服推开门,邵丘扬像个傻逼似的站在外面。 “我说过我和梁警官是朋友,这次来S市是有事要办的。” “我,出来抽烟的。”邵丘扬一脸平静地说。 “烟呢?” “抽完了。” “烟蒂呢?” “吞了。” 我:“……” 咣一声,摔上了门。我头也不回地扎进了被子里。 手机又叮一声;是梁希哲的。 【我今天不是故意说你前男友很糟的。想来想去,觉得那句话是不是冒犯你了?真对不起。】 我他妈的真是够了啊!刚想按一句呵呵回过去,对方又发了一条【七月。我没打扰到你吧?】 话说直男这种生物,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当时我就有一种冲动,要不要建个微信群把他俩拉进来。然后po一张照片说,看好了傻逼们!我他妈是一个人住的! 一大早在楼下的自助餐厅吃早饭,好死不死得又碰上了。 其实这会儿才刚刚七点,我跟程风雨约的是八点半。 我不知道邵丘扬起来这么早干嘛,如果真的是专程要赶到郊外去看陶艺琳,我说心里没有难受是假的。 凑巧同时站在面包机的旁边,我替他取下了一片靠到半边轻焦的面包。 然后从容地涂满了芥末酱,递给他。 还记得在西陵岛上的那个早餐,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邵丘扬那么无厘头的笑容。 “杜七月,你在勾引我么?” 我笑笑,说我这是在报答你。 他真的咬了。硬是忍着没有咳嗽出一声,但眼泪全都呛出来了。 我端着盘子回到梁希哲的桌子前,在宽敞的餐厅两端,气氛好似被一阵北极风吹成了冰点。 我不明白我与邵丘扬之间的缘分到底算不算天在作弄,但每一次意外或巧合,着实会让我不堪重负的心灵小小碰撞一下。 用餐之后,梁希哲去check-out,我坐在车子里等。 邵丘扬的车先一步开出去,我总有种奇葩的预感,他他妈的会不会撞我! 不过话说,陶艺琳也去了云江疗养院? 虽然云江疗养院无论从规模还是水平环境来评判,都是这一片城区里首屈一指的选择。但她只不过是受了点皮外伤,有什么必要专门送到这里来休养? 风雨兼程事务所坐落在距离酒店不过三公里外的一个别墅区里。 快进门的时候,我给程先生打了电话。 “杜小姐啊?你要的结果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到一号门侧边这里停车吧,进来直接上三楼。我的助手会先接待你的,我手头这里还有点别的事,先等一下。” 那边似乎还有说话的声音,貌似在接待别的客人? 侦探事务所的生意都这么兴隆,人与人之间还能不能有点信任了! 我当然说好,伸手引着梁希哲把车往那边开过去。 宽敞明亮的玻璃房建造在一处绿莹莹的大院子里,几台雪白的靠背椅散落在复古装潢的圆桌周围。我沿着翠绿的爬山虎墙面找到了青灰色的楼梯。一直上到三楼的大露台; 迎接我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漂亮姐姐,黑色干练的韩版套装,头发盘得很有韵味。 “杜小姐,梁先生,先请坐吧。调查的资料都在这里,你们可以先看看。程先生在楼下接待一位客人,等下就来。”漂亮姐姐介绍说自己叫小绿,将我们引到沙发上便转身去张罗咖啡了。 我与梁希哲对视了一下,旋即把目光都投在了桌上的那张牛皮纸袋上。 这里面,就是程风雨帮我调查出的结果?有关陶艺琳的一切? 迫不及待地拆开来,一叠白纸夹了几张照片统统被我倒在茶几上。 梁希哲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这是什么东西?你不是找他们查你父亲的事么?” 我摇摇头,说我临时改变了主意。 梁希哲拿起桌上的一张照片,那是陶艺琳的一张芭蕾舞剧照。 “这个女的?” 我突然就想起来了,当初为了调查谭馨儿的事,梁希哲专门来了我们学校。看到墙壁上陶艺琳的舞台照时,好像也是这个反应。 “你真的见过这个女的?” “七月,我想起来了。”梁希哲目光严肃地端详着这张照片:“我在你父亲那里见到过。应该是四年前帮他录口供的时候,例行公事时。在进审讯室后先检查了他的私人物品。当时在他的钱包里好像见到过这张舞台照。” “你说什么!我父亲有陶艺琳的照片?”我瞪大了不可思议的眼睛,惊得说不出话。 “我不懂艺术,但是这张照片给我印象特别深。因为当时来送水的女警不小心打翻了杯子,你父亲好像特别紧张这张照片。”梁希哲想了想:“我应该没记错,就是这个穿着白色芭蕾舞裙,动作优雅的女孩。” 这是《怨湖》的剧照,如果我判断的不错,应该是陶艺琳在五六年前一舞成名的剧照。这些视频资料各大网站都有,不难下载。 可我爸爸,为什么会保留陶艺琳的照片?! 我急急忙忙翻开那叠纸质资料,快速浏览着上面的内容。 “她在七岁那年,家里着了一场大火,父母双双殒命。年幼的她被保姆救了出来。当时受了很重的伤。出院后,被伯父陶锋带回家收养。” 她是孤儿这件事我听何许也提过,当时轻描淡写,也只是唏嘘着同情了一下。 “不过不对呀。”梁希哲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资料里的一块新闻剪报:“七月,你看当时的新闻描述,那火势有这么大,她身上怎么一块伤疤都没有?” “诶?”这我倒是有点忽略了:“对哦,你看这里也说,她受了很重的伤;” 可是我亲眼看到过陶艺琳的身子。无论是优美洁白的大腿,还是香艳无比的裸背,没有一点烧伤过的痕迹啊!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都没有能把痕迹祛除得如此清净的技术吧! “翻下一页。”梁希哲催促我。 “这!” 我被下一页具体描述的事情吓到了,一点都不夸张的。光同情心就差点让我原谅了她以前所做的一切! 这是她的验伤报告;性侵!虐待式性侵,伴有撕裂性毁伤。 我咬了咬牙,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就在这时,一个奶声奶气的动静从沙发后面窜了出来:“程伯伯说,但凡在幼年时遭到过性侵的个体,成年后犯罪率会比一般人增加百分之十到三十左右。” 我差点吓死,四处寻找话音来源。最后找到了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手里还捏着一只福尔摩斯的烟斗! “小弟弟,你是谁啊?”我一身冷汗直往外冒,这么点的孩子刚才说的什么话?他确定他不是江户川柯南么!我手忙脚乱地把这些少儿不宜的资料往身后藏,结果人家小男孩冲我嗤之以鼻。 “我叫林语轻,将来要做程伯伯的接班人。你这点东西都是小儿科,杀人现场的照片我都敢看呢!” 还没等我组织好语言怎么回答这么逆天的问题呢。那边小绿上来了:“你小子怎么又跑出来了,给你那几块骨骼拼好了么?” “哎呦妈,我都跟你说了,那几块锉顿伤太大,看不清边缘了。你叫天叔拿电脑去合!”小男孩不耐烦地撇撇嘴,然并卵,还是被他妈拎着耳朵给揪下楼了。 我:“……” 梁希哲:“……” “不好意思啊杜小姐,”小绿一边回头一边冲我道:“你们先随便坐坐,程先生马上就上来;” 我说没事没事,我先消化消化。 站起身,我慢慢踱到露台那边,双手扶着栏杆想要深吸几口气;诶?车? 寒毛一立,我差点退后几步跌倒在地! “七月你怎么了?”梁希哲冲过来。 “车;”我指着别墅外面的空地上。与梁希哲的那辆路虎并排的那辆。 刚刚过来的时候就在,我却没有注意到;那,那车不是邵丘扬的么! 蹬蹬就往楼下跑,小绿听的声音,吓得赶紧过来拉我:“杜小姐您不要下去,我们的客人都是分开来隐私委托的!” 然而来不及了,我一溜跑下了两层半;就看到一楼的大厅那里,与一位男子面对面坐在沙发间谈话的人,正是邵丘扬! “你?” “杜七月;” “你怎么在这儿!”异口同声,尴尬落地。 “小绿怎么回事!”坐在邵丘扬对面的男人应该就是程风雨了:“怎么随便叫客人下来?!” “抱歉老板,没……没拦住…..” 程风雨站起身来,陪笑道:“二位,认识?” 我俩谁都没答话。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我先开口:“你到底,在查什么啊?” “你呢?你又在查什么?”邵丘扬警惕的看着我。 064 我们其实是一伙儿的 我当然不会想要告诉邵丘扬,我在查有关陶艺琳的事。 那么这下就有点尴尬了。因为我从他看我的表情,再到他眼眸中倒映着的,我看他的表情。结合着来判断,我们两人对彼此都有疑虑。 “告诉我,我帮你付尾款。”邵丘扬说这话的时候,口吻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 但我摇摇头,拒绝了。我说既然都是巧合,大家当今天没见过就好。 我回楼上等着,咱们先来后到。 “我说二位,”在一旁挂了好久蜘蛛网的程风雨终于开口了。 “今天的事真的是非常抱歉的,按照惯例,事务所接见委托人的时候一定会隔开时间空间为隐私。但因为下午我临时有事,才不得不改变日程请邵先生早点过来。 但我真的没想到二位是认识的,如果你们不介意,是否可以共享消息?还是说” “不需要!”我们两个异口同声。 靠近客厅后方的隔间里,两个正在敲电脑的男人不经意地笑出了声:“这什么情况啊?该不会是两个人闹离婚官司,各自出来收集证据吧?” “难说,咱老板也不是第一次接这种不厚道的案子了。一人吃两家,反正又不用帮忙上庭辩护。” 我实在无语,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在老板面前说他的坏话?到底是个怎样奇葩的团队啊。 程风雨表示,你们别误会,我这里是有正当的营业许可证和优质的职业素质。 可是邵丘扬并不领情:“双倍酬金,我买这位女士所要的资料。” 我当时就傻眼了,不过这的确像是邵丘扬的作风! “邵丘扬,你干什么非要不依不饶啊。”我有点急了,我说你明明讲的是‘专门’来s市去看望你的前女友,这会儿突然出现在这里到底闹哪样? “呃……抱歉邵先生,这不符合业内规矩。”程风雨也说:“但是我们可以换个角度来商量一下” “三倍。” “邵先生,”这会儿梁希哲也跟着我从楼梯上下来了,此时此刻的我真的是已经没办法招架了。面对一个愿意把一切都能对价交换的奸商,他能用钱活埋我,就不会给我一丁点蒙混过关的活路! 我拽了拽梁希哲,那眼神有点像是在询问你有麻醉枪么?先把他放倒,假装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一了百了。 我输都输了,卑微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还忍不下心来跟他一刀两断。但我不能让他误会我竟然会在背后做出查他前女友这么没品的事! 梁希哲拍了下我的肩膀,示意让我后退一边去。 径直走上去,迎着邵丘扬不卑不亢地问:“您就是品醇酒业的二少吧?” “梁警官认识我?” “认识谈不上,但听总听说过。”梁希哲说:“品醇酒业刚刚拿下了齐氏的祖产青樊湾,意在建造泛亚最大的葡萄酒庄园。这件事在整个t城都不是秘密,但四十亿的大项目,邵先生不太可能用现金装过去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邵丘扬警惕地盯着梁希哲,空气里的火药味又上膛了。 “没别的意思,只是刚刚看邵先生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一掷千金的样子,的确符合出身豪门世家的作风。资金上既然这么宽裕,是不是就表示,不再需要向恒生银行贷款了?” 梁希哲的话着实让我大跌眼镜,当然同样惊愕的人自然是邵丘扬。 他轻轻抽了一下腮边,厉声吐出一句话:“恒生银行的梁兆坤是你什么人?” “我哥。”富二代小警察说。 我突然觉得我自己太给力了,总能找到把邵丘扬噎个包子样的男人带在身边,这种感觉想想还是挺酸爽的! “喂,你们几位能不能先听我说一句!”程风雨表示,他才是这里的主人。如果我们继续闹下去,本宝宝可是要有小情绪了:“时间已经不早了,大家本来就是上门问生意的。权当我一块西瓜拍两瓣卖你们既然认识。查的又是同一个人,大不了我收一份尾款就是了!有那么难争难分的么?” 那一刻,我确定我与邵丘扬之间的对视就像触电一样! 原来他也在查陶艺琳?! 程风雨把我们带到了楼上,资料一份份排在了面前的茶几上。 “东西你们都看过了吧?关于陶灵灵幼年时家里的这场变故,当时的案例我们是从警方的档案系统里调出来的” “等下,”我打断程风雨的话:“什么陶灵灵,她叫陶艺琳啊。” 耐心的侦探先生侧着脸瞅我:“我给你的东西你没仔细看过么?陶艺琳以前叫陶玲玲。她表姐叫霏霏,她叫灵灵。幽灵的灵。 后来家里出事,被伯父伯母带回去抚养。而伯母的名字碰巧叫徐玲玲,同住一个屋檐总有些别扭,于是将她改名为艺琳。” “啊?”我像个考试没审题的小学生,赶紧红着脸去看档案。 转脸又看看邵丘扬,我问他你知道她以前的事么? 男人摇头:“我认识她十几年了,真没想到有些事竟要找私家侦探才能查出来。” 我不再做声了,静等程风雨的后文。但心里总归有点担忧陶艺琳小时候被人性侵这件事,邵丘扬也定然是不会知情的。 像陶艺林那么独立个性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把这种事曝光出来? “根据警方的现场调研,陶家的那场大火系人为点燃,燃物疑似煤油,着火点从家里的地下室一直到主卧,陶家夫妻当场毙命。而年仅七岁的小姑娘独自一人拖着一身的伤跑到楼下的佣人房里,把女佣阿芜叫醒。就这样,女佣带着她逃了出来。” “但是经警方验伤鉴定,发现她并没有被火烧伤,那些血迹斑斑皆来源于” “我出去一下!”邵丘扬呼一声站了起来:“抱歉,烟瘾犯了。” 他出去了,很明显的逃避意图溢于言表。 “没关系,他只是不想再听第二次罢了。”程风雨翻了翻手里的剪报,叫小绿给我和梁希哲续上咖啡。 “当时验伤的结果很不堪,对于一个已经记事的七八岁女孩来说,身心必然是重创的。 据说那之后,她自闭了很久。完全无法配合口供,说出火灾那晚上,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陶家夫妻的死亡报告上也看不出端倪。在睡梦中被活活烧死,都只剩下几块焦黑的骨头。 所以当时,负责该案的人有一种猜测,会不会是流窜作案的歹徒潜进陶家的院子,意图偷窃的同时看到了乖巧漂亮的小姑娘,一时心生邪念。 但是一不小心惊动了家长,纠缠争斗中,误伤人命。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放了把火。当然,二十多年下来,早已成了一桩悬案。” “那,陶艺琳的话,作为唯一的目击者,她是不是知道一些事?” 我看了看梁希哲,我说在法律上,七八岁孩子的口供也能在一定范围内有证据意义,对么? “理论上是的。可程先生已经说了,陶艺琳身心重创,自闭了好长一段时间,说不定也早就忘了。诶?七月你今天到底干嘛来的?” 我一拍脑袋,跑题了。我不是来查陶艺琳的么,怎么现在居然变成要帮她调查自家的案子了! “程先生,除了她幼年的那场变故外。这些年还有些什么异常的活动,可疑的人脉么?”我顿了顿,又问:“其实我最关心的是,她是不是跟我父亲接触过?” 程风雨表示,这个事情并不太好下结论。因为我的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了,除了有第三人亲眼见识 “但我这里按照您的要求,列出了一张详细陶艺琳近年来的社会活动表。”程风雨示意我去找资料的后面几页:“从她出道起,所有的社会活动安排都记录在案。她参加过哪些演出,投资方是谁。包装公司团队里的重要更迭,对外投资融资抵押借债的情况,甚至包括她这些年的出入境记录,全部都在这里。 至于您想要问问她与具体某个人有没有接触”程风雨表示,结论有概述性,但涵盖不了所有的意外与可能。 总裁的可口小娇妻 我点头说我懂,我会把这些信息都带回去的。 说起来,我父亲就算真的和陶艺琳有过接触也没什么奇怪的。 当年她出道的那首《怨湖》就是我爸的作品,后来因为这舞拿了一项又一项的奖,这两人也并非完全八竿子打不着的。 “那既然这样,剩下的事,杜小姐就不用我们来帮忙的了? 陶艺琳女士在一定领域内也算是个有名气的公众人物,这样的事曝光出去总是会引起轩然大波的。所以我希望您,恩,明白一些规则。我们事务所,对客人的委托负责,但对客人后续行为造成的影响, 是不会负责的。”程风雨说的严肃也说的诚恳,我这么拎的清的人,当然一口答应了。 将所有的东西收整好装进袋子,其实我有我自己的盘算。 回去按照这些信息画个时间轴,说不定真的能找到她与我父亲的一些交集印象里,她已经不止一次在挑衅我的时候故意扯上我爸了。 如果让我相信她只是随口那么骂骂的,那我的智商真可以喂狗了。 可是,零零碎碎的线头摆在这儿。我又该找谁来帮我荡开迷雾,找谁来教我抽丝剥茧,找谁来陪我承担未知的福祸呢? 我看到邵丘扬站在院子里吸烟,背影在干净的朝阳下拉得很长。 我很难受,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调查陶艺琳的事也许,是想要从另外的角度来走进她的世界? 现在,他知道了很多难以想象的过去和黑诟。他会更加心疼她的吧…… 我心里有点难受了。 一方面大抵是为他之前无数个暧昧的不舍,另一方面也是觉得颇为丢面子。好像我是因为不甘和吃醋,才跑过来请侦探调查情敌一样。 横竖都是我输得最惨呢。 程风雨陪我走出院子,邵丘扬扔了烟蒂,慢慢转过身来看着我。 “那,杜小姐如果没有别的什么疑问的话,请自便吧。”程风雨跟我和梁希哲告别后,又抬眼望向邵丘扬:“至于邵先生,您委托的第二件事,我很抱歉,暂时还没能得到任何有效的线索。” “想听就过来听吧,耳朵竖的那么长干什么?”邵丘扬叫住了我犹犹豫豫的背影。 “我不是……我还有事要去办,所以先走一步。”红着脸,我表示我真的没想打听你的其他私事。 “我只是在请人帮我查查,我那个很小就走失了的哥哥。” 对哦!我记得邵丘扬提过,他还有个同父同母的兄长,一岁多的时候就丢了。 然而程风雨表示,他只是名字起得牛逼了一些,并不能真的呼风唤雨。 “令兄长失踪的时候,邵先生您甚至还没有出生。不但无法提供他的相貌特征性格特点,失踪细节,甚至于现在,连您的双亲都已经过世了,这实在是太过于大海捞针。” 梁希哲站在我身边,表示说,查找失踪人口为什么不找警察啊? 我表示这个提议貌似有点强行插入冷笑话的意味。 “算了,我也只是抱着一丁点希望试试看罢了。也有可能,他早就不在人世了。”邵丘扬向程风雨道了声谢,承诺会尽快把尾款划过来。 前后走出了事务所的大门,我问邵丘扬没事吧? 不管是为陶艺琳不为人知的过去,还是因为查找亲人未果,我相信他的心情一定不会太好的。 “七月,能跟你单独说几句话么?”邵丘扬停下脚步,看了一眼梁希哲。 我点头,抱歉地看了梁希哲一眼。 “哦,那我去加个油。等下回来找你。”梁希哲很知趣地离开,反而弄得我浑身都觉不好意思。 等梁希哲把车开走后,邵丘扬请我上了他的车。直接就问我为什么去查陶艺琳。 我的答案不卑不亢不心虚,我说我真的是为了我爸爸。 “我一直都觉得陶艺琳好像认识我爸爸。” “你不是说,她的成名舞曲就是你父亲与别人合创的么?认识也不奇怪吧?” 我说我本来也以为生活就是这样,发生什么都不算奇怪。但现在想想,太多的巧合,太多莫名其妙的爱憎,让我不查不行了。 “我还以为你会说,你是因为吃醋才去针对她的。” 我有点不爽了,我说邵丘扬首先我从来没有针对过她,其次,我……没有吃醋。 “第一句我愿意相信,第二句我宁愿不信。” 我叹了口气,我说随便你怎么想吧。反正我觉得在我与她之间的矛盾里,总归不像是只隔了一个你那么简单。 “所以有时候我也会想,邵丘扬,咱俩这样也不错。万一有天我要是跟那个女人不共戴天了,或者生死存亡二选一了?你……完全不会有为我而为难的理由吧?你会站在谁的立场上呢?这个,还会有悬疑么?” “我当然是站在真理的立场上。”邵丘扬跟我开着义正言辞的冷玩笑,我却笑得差点掉出泪水。 我说邵丘扬,我永远忘不了你抱着受伤的陶艺琳,一副三观尽毁的表情。 在爱情面前,真理算狗屁啊? 伸手去推车门,我说我要下去了。 “梁希哲快要回来了,回见吧。唉喂!邵丘扬!” 个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门给我锁了!这会儿伸胳膊一甩,一把替我拉上安全带,同时将油门踩上了! “喂!邵丘扬你放我下去啊!” “我知道你们也要去疗养院,而我可不想等下再假惺惺地说一句‘好巧啊,你也在这’。” “可是”我急了?“邵丘扬你有事说事。不要这样啊,梁希哲还在等我呢!” “我讨厌他。”男人皱紧了眉头。 “你在说什么啊!”我说昨晚你发微信给我的时候,不是说觉得他还挺不错的么? “那时我还不知道他是梁兆坤的弟弟。” “诶?” 刚才在事务所随便提的那么一句,让我明白了邵丘扬那么大的项目自然是不可能不贷款融资的。 “可是人家不是已经帮你借贷了么?干嘛还弄得那么大怨气。” 之前听齐楚的意思,青樊湾认资都已经到位,马上就要落成开工典礼了。银行也是要控风险,要吃饭的。四十个亿的大项目啊,那个什么恒生银行的行长对你够意思了! “他变态。”邵丘扬一走神,差点闯了个红灯。 我说我不管你怎么评价别人,但你不能这么不讲究地让我放梁希哲的鸽子。他喜欢我,今天我把实话告诉你。不管我喜不喜欢他,但总不能这样对人家。 “七月,”邵丘扬踩了刹车,目送着前面穿斑马线的老奶奶悠悠地过去:“等一会儿,你要带着你的现男友去看望你的前夫,然后顺便遇到你的前男友去看望他的前前女友。 现在就只有这四十几分钟的车程,你能不能陪我好好待一会?就……我们两个。” 我同意了,然后满怀着一百二十分的歉疚,给梁希哲发了条微信。 我说真对不起,我和邵丘扬有点事情要讲,你先去福利院等我吧。我们过去汇合。 梁希哲很快回复了,他说好,他要是先到的话就想去跟石东聊一聊。 路上,邵丘扬平静地给我讲了他和陶艺琳的事,就像上一次我平静地叙述石东的事一样。 “我从没碰过她,因为她在刚上大学的时候就加入教会社团。哪里崇尚与圣经新旧约相关的一系列什么狗屁涤洁身心的方式,其中有一条就是婚姻完成之前,女子要保持纯粹的圣洁贞操。 说白了,她就是用禁欲的借口据我千里。” 我说哦,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话题过于私密露骨,我耳朵里听着,心里其实还是拒绝的。 “我真的从来没想过,她还有这样的过去。” “哦,所以……” “没有所以,只是觉得世事太讽刺。”邵丘扬把车停在红灯前,整个人往后靠在车座上:“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会觉得是自己的责任。谁也不能拯救别人的人生,只能选择最舒服最值得的方式,或相遇或离开。所以杜七月,我一直都在对你说,我知道我想要什么。” “邵丘扬,你是在告诉我,事到如今你依然不愿放弃我,我应该荣幸,应该感恩戴德是么!”我秉不住鼻子里的酸,却是强摒着倔强不愿在他面前流泪了。 身后的车子鸣叫不停,早已变绿的信号,却被邵丘扬彻彻底底忽略在脸侧的死角处他挣脱了安全带,扑上来狠狠地吻我。 像打劫一样突然,令我错愕不已。 “没有。我没有要求你做什么,想什么,决定什么。”邵丘扬轻轻放开我,目光渐渐拉高,但唇瓣始终若即若离地碰着:“但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怎么办?” “邵丘扬你就是个无赖!”我狠狠叨了他一下,他逃得挺快。 就好像打人一下没打着,还把腰闪了的小屁孩一样委屈。我差点就哭出来了。 “七月,我忘不了你怎么办?”大掌抚上我的脸颊,邵丘扬撑起上半身,授予我这样痴恋的一句告白。 我把头转向另一侧,胸口随着紧张的呼吸起起伏伏。 后来我说:“邵丘扬,我们之所以分开,不是因为一句话,一个矛盾或误会。” “我知道。” “所以,我就是想告诉你一下,没别的意思。” 我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伸手扳了扳的的肩。此时他双腿贴压在我身上,狭小的车子里,两人扭得像个罐头。 在一片怨声载道,甚至扬言要报警砸车的谩骂声中,邵丘扬终于把车子开出了路口。 我理了理衣服和发梢,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却丝毫不客气地滋生了羞耻感。 我说邵丘扬,你这样子太没公德心了。 “用得罪一马路人的代价,来告诉你我的心意,我不觉得很亏。” “你就撩吧…….”我恨恨地说。 “七月,我以为你会明白。我不跟你在一起并不是因为我还想跟她在一起。只是在我没有办法完全对她放下旧情之前,我给你的一切承诺都是可恶的。 唯一能做的,就是请求你。在我没有资格守在你身边的时候,好好照顾自己。不要生病,也不要受伤……” 我轻轻哼了一声不冷不热的嘲弄,邵丘扬,你的意思是让我等你咯? “等不等我,是取决于你爱不爱我,并不在于我要不要求。遇到好男人,随便。但我不承诺日后不去破坏别跟我说我不要脸,你第一天认识我么?自己看着办吧。到了。” “你!”我狠狠拉下安全带跳下来,我说邵丘扬,进了这个疗养院,我去看我前夫,你去见你的前女友。从这一刻…….到下一刻我想你的时候,咱们别再见面了! 我直接去了石东的主治大夫那里,梁希哲竟然比我到得早,这会儿已经聊了几分钟了。 大夫告诉我们,石东现在的情况要比刚刚清醒那一阵好些。但记忆方面还是没能完全恢复,有时候依然伴有突发性攻击的暴躁行为。建议我们问话时间不要太长。 隔着玻璃往里面看,石东比上回见到的样子还憔悴,大概是镇定剂打多了,人的各项机能反应也开始变得迟钝。 此时他侧依着床边,年迈的老母亲正在给他喂饭。 他的手是很灵活的,偶尔一个不耐烦,推的老人狼狈不堪。 梁希哲问我还会难受么?我说当然,就算是陌生人沦落到这个地步,我也会唏嘘不已。 “我准备了些问题,跟他简单聊几句就好,他见了你会不会激动?要么你” 我摇摇头说我没事,什么阶段的石东我都对付过。怕个球啊? 这时候石妈妈出来了,端着盆子和换洗的衣物,一脸隐忍的麻木。 认出了我,她眼里的光一下子就被点亮了:“七月啊!” “阿姨。”我冲她点点头。 “谢谢你上回给我们的医药费,真的,我本打算这个月底就把他带回老家的,那么些钱也够我们下半辈子用了。七月,是我们阿东” “啊?”当时我听说邵丘扬停了医药费后,倾其所有地拿了三万块出来,本想让石东在早期接受一下治疗。什么叫那么多钱? “就上个礼拜,有人带了两百多万过来,说是你捎的,让我们回老家去过日子。这都是红赤赤的现金啊,吓得我都不敢一个人去银行存” 我心里不由得呵呵了一声,又是这个傲娇的傻逼吧。 “阿姨,我带着梁警官过来,有些以前的事想问问阿东。”我不想多说寒暄的废话了,直入正题。 “那,那你们聊,我出去把衣服洗洗。那个,七月啊。我们阿东有时候清醒有时候糊涂的,你……你们稍微当心点,不行就叫医生哈。” 我看了一眼老人手臂上的抓痕,新的旧的血迹斑斑的。唉,养个石东可比养猫惨多了哎呀糟了,我的猫! 就这么跑出来了,好像只加了一天份的水和食,算了算了,今晚就回去,饿一顿又不会怎么样! “七月!”石东一看到我,立刻就来了精神:“你好不好?你怎么……怎么一直都不来看我了?” “我很好。”我还是有些抗拒的,从一进门,那些不良的记忆就像漩涡一样吞噬着我,所有的旧伤都会跟着泛滥。我半身靠在梁希哲后面,倚着墙,不太愿意接近他。 “我妈妈跟我说了好多我们的事,七月,我真的做了好多混蛋的事么!如果真是那样,我宁愿去死!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他们抓的是你!” 他在说什么?他明明就不记得后面这几年的事,又在为什么而忏悔呢? “你不用急着去死,你还要活好长时间呢。”我惨笑着摇摇头:“以后,有的是时光慢慢想起来。唉,你别起来了!我和梁警官过来问几句话,问完就走。”他的身板摇摇晃晃,似乎要从床上翻起来。我怕他掉下来,于是下意识上前扶了一下。他一下子就把我抱住了,扑在我肩上就哭。 我认识石东那么多年,从来没见他流过一滴泪。这孩子就像是越打越茁壮的仙人掌,从社会的最底层站了起来,本来应该会有个不错的天空的。 我们之间没缘分,他和未来之间,也没缘分。 我拍拍他的背,像哄孩子一样把他按住他:“好了好了,我们先说话好么?” 石东点点头,却不肯放开我的手。看了一眼身旁的梁希哲,眉头挑了挑:“你是警察吧?” “对,我当年就负责你们的案子。但是事发后你重伤昏迷了好久,失踪都没能把当初的细节说清楚。后来知道你因为头部受创而失忆了,现在,是不是想起来了很多事?” “我”石东突然就挺直的腰背,脸颊因激动而抽搐! “别急,我们慢慢说。” 梁希哲安抚他:“你先想想看,当初七月被人绑架后,你到底是怎么知道七月藏身在哪的?是谁告诉你,要去旧仓库的?杜老师么?” 其实这个细节我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出事后,我爸爸的解释是,对方把我绑架并跟我爸勒索一百万,我爸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情急之下找石东商量,他在道儿上路子广,可能不知道怎么就打听到了那伙人,找到了七月。 可是现在想想,我爸的说法好像怎么都不太通啊。 “梁警官,”石东抽了抽鼻翼:“我自首。七月,我混蛋。我跟绑架你的人,其实都是一伙的。这件事,本来是个意外……” 065 我会帮你,救她出来 我开始回忆,回忆那段被我称之为无数噩梦起源的仲夏之夜。.. 那些绑匪将我带到废弃的仓库中,一片黑暗夺去了我对时间概念的基本认知。 当石东出现在我面前,用一把锋利的匕首割开我手上的绳索时,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可是他没有给我扑到他怀里诉说恐惧的机会,而是让我跑。 “七月!别管我,快跑!” 身后的铁门咣当一声,隔开阴阳一样决绝,那是石东给我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我跑出巷子,跑进街道,跑入警车呼啸的尘埃飞扬里,跑到我爸宽厚的肩膀上 却忘了回头去听听,仓库里血肉模糊的真相。 “石东,你,你在说什么?是你绑架了我?”我抓开石东的手,解放了自己的衣袖。 “我不知道是你,七月。我们那一票兄弟帮人家跑运输,什么什么事都做的。我赶到仓库的时候,才发现那个女孩是你!” 倒吸一口冷气,我说石东,你不是跟别人合作开的物流公司么? 你起早贪黑地在外面忙,信誓旦旦地说攒够了钱就跟我结婚?你到底是在做什么! 石东告诉我,他们帮别人走货。有时候是少量毒品,有时候也有些女孩。 上家是谁并不很清楚,只记得每次接头的人都不一样。 “那天我回来,老大跟我说货在仓库里,我去的时候就是做梦也没想到竟然会是你。” “你的老大是谁?”梁希哲一边听一边记录:“当时七月的口供提到说,绑架她的是三个人。其中两个都听另一个的话,现在这三个人你能想起来么?” “老大叫毛振三。剩下的一个叫赖锋,一个叫皮牛。” “说真名。” “这就是真名。”石东说这几个人都是赖洪文手下的。自己也是第一次见他们。 赖洪文?我不由地打了个激灵,看了看身边同我一样震惊的梁希哲。 那不就是与红龙帮虎爷分庭而治,变态又凶残的大毒枭么? “文哥的背景深似水,而我当时就只想着多赚点钱,是不敢随便就踏进去。所以核心的事他们也不给我知道,就只是用我跑跑货,按次拿提成。 所以当我发现七月你的时候,就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说服他们把你救出来。但他们根本不可能听我这个小喽啰的话,我就只能硬来了。后来七月你没事吧?没有受伤吧?”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个曾经许诺要让我过上好日子的傻小子,就是用这么伤天害理的方式来让我愧疚了整整四年。我无法给讽刺的命运一个释怀的微笑。只能退到墙角流泪。 我说石东,我没办法原谅你。 为我曾经软弱不堪的抉择,也为我今后高枕无忧的良心。 “七月,可我真的不知道是你啊!我愿意伏法认罪,你会等我么!” “你怎么就不明白!这和我根本就没关系!”我提高了八度的嗓音,推开梁希哲意图扶我的手臂:“四年过去了, 我曾以为你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扭曲和不甘的心理。但今天才明白,你道德的底线和是非的观念本来就是无知而浅薄的!” “所以你第一次失忆,忘记了自己是个魔鬼。现在你第二次失忆,又忘记了自己是匹豺狼。但是石东,你根本就是个垃圾!” “七月”石东的脸色一点点渐变着褪去最后的血色,他开始发抖,开始抽搐:“不可能的!七月我绝对不会伤害你,这件事真的只是意外啊!” 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刺激他,但真相的残酷程度让我很难用理智控场。这会儿石东明显发病,场面开始失控。梁希哲一手护着我一手迫不及待去按铃。 医护人员到位,一针镇定剂进去,好像把他弄死了一样。 我双膝一软,虚脱地跪倒下去。泪水纵横着脸颊,双手紧紧攥住梁希哲的肩。 “七月。七月你没事吧?”梁希哲扶着我出去,在自动贩卖机里帮我取来一瓶水。 我颤抖不已,连盖子也拧不开。我说梁希哲,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好害怕?如果石东说的是真的,那我爸说的不就都是假的了? 明明是有人故意绑架了我,为着更加不得而知的恐怖目的。但我爸爸却对你们说了谎,谎称他找了石东,谎称对方勒索了赎金。 “那么到底是谁要绑架我,是谁跟我有这么大的仇,究竟是为什么啊!” 我想不明白。我与父亲一向安分守己。从来不曾得罪过任何人。 按照石东的说法,他们走货都是有两条缝对接的,所以根本不可能是从大街上随便就抓个女的来卖掉!这一切根本就是有目的有预谋的! “七月,你先冷静点。”梁希哲安慰我:“今天一点不白来,至少从石东这里挖出了赖洪文的线索。看来这些混蛋们的联系网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还要广泛。我会等石东醒来,再好好跟他谈一谈。当时那三个绑匪应该会是案子的突破口,等我回去就向局里上报。 以不打草惊蛇的方式,看看能不能把这几个小喽啰从赖洪文那边揪出来。” “我也我也要跟你一起,我要知道真相。”我坚持着说。 “算了七月,大夫也说石东的状况不稳定。他现在不记得之后的事,记忆还停留在四年前。你陪在这儿,他只会无休止地纠缠。不如让我一个人严肃一下问询,效果反而更好。 要不你先跟邵丘扬回去吧?” “你” 梁希哲说他又不傻,看得出来我们两个人的感情还在。 “我首先是警察,这次跟你来s市是有任务的,虽然期待了好久能跟你单独相处这么长时间,但我知道现在怎么做对你最好。听话,先回去吧。”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我说我不进去了,但我不会跟邵丘扬回去的。 他可是专门来看他前女友的,呵呵。难道我屁颠屁颠跑过去说,我好怕怕,你送我回家吧好不好? “那你,要么到楼下的大厅等我吧。”梁希哲看看表:“大夫说镇定剂一小时左右就能醒,我在这儿看着他。” 深吸一口气,我说梁希哲谢谢你,晚上回去我请你吃饭。 “那我可是不客气的。”梁希哲拍拍我的肩膀,送我去电梯口。 一下楼我就看到了邵丘扬,此时坐在楼下的休息大厅,像个百无聊赖的快递员一样玩着手机。 真奇怪,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在前女友的病房里等着接眼泪水的么? 我并不想过去的,刚才放了狠话,说不要再玩不经意撞见的套路了。 今天你来办你的事,我来办我的。但前提是,我想见你之前 好吧,我就是这么没出息。 我垂着一脸的疲惫,特意从他身边走过。没想好要跟他说什么,只是那么走过而已。 他却一把拎住了我的手腕:“你假装不认识的手段,还真是不高明啊。” 我说我有点累。很明显的你的前女友应该比我的前夫好搞多了。 至少你不用撕逼,已经可以下来喝咖啡了。而我已经快被扒掉一层皮。 “我没去看她。”男人幽幽地说。 “啊?”尚未脱口的一句为什么,被他硬生生堵在口中。 “不为什么。” 我心里念了一句神经病,说我去买点饮料,在这儿等梁希哲。 “要么,跟我去看看小梦吧?来都来了。” “啊?” 我想了想,对哦,小梦不是也在这家疗养院么? “齐楚伤势复发后,一直都没时间过来。”邵丘扬说,大夫讲,植物人也是有感知的,有人看望她,她心里会有念想,会愿意早点醒过来的。 我没办法拒绝,因为邵丘扬的提议是善良的。 走到楼上的贵宾区域,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年轻护工在给一个老人家喂饭。 我们两人愣了一下,退回去,又看看门牌号? 没错呀,上次跟齐楚来看小梦的时候,不就是这间房子么? “请问。这里之前住着的那个年轻女孩去哪了?”邵丘扬去问护士台的员工。 “你说802室的那个女孩虞梦?”护士小姐查了查记录:“八天前就转走了。” “走了?”邵丘扬有些吃惊:“你确定是八天前?是谁接走的?” “是的,我们这里都是有记录的。”护士确认道:“一个很高很壮的男人,这里有来访签名。叫唐” “唐律?”我和邵丘扬相视了一下,明白是齐楚做的。 跟着邵丘扬往楼下走,我问:“齐楚接走小梦,是因为不希望我们来打扰她?还是” “我刚才,看了一眼电脑上的客房登记表。”邵丘扬停下来,声音很低,语气很重。本来可以从这个走廊走过去的,却特意绕了一个方向。 “哦。然后呢?”我觉得他的脸色有点难看,跟缺氧了似的。 这一路他不说话,直到来到疗养院外的喷水池边,才像个缺水好久的鱼重新回到天堂一样重重吐出一口呼吸。 “jnn住的病房,就在虞梦之前住的病房隔壁。” 我轻轻啊了一声,只震惊,却没有思路。 “小梦在八天前离开,而jnn是一周前预约入院进来的。” “也就是说,陶艺琳要来的前一天,小梦突然被齐楚接走了?” “大概是这个意思。” 我重重吸了一口气,我说邵丘扬,你是不是在怀疑什么? “我不知道,你别问我。”他抽出一支烟,叼在唇齿间。 “邵丘扬,其实我一直挺奇怪的,陶艺琳为什么会来云江养伤呢?” “说了我不知道!”烟还没点,他就一把扯了烟蒂弹进了喷水池。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有没有人会过来罚款。且已经脑补出了他又要拿钱砸人家脸的无赖相 “那,邵丘扬,你你又为什么会专门去程风雨的事务所查陶艺琳呢?” “杜七月。”邵丘扬转身过来看着我,双手沿着我的手臂一点点攀上了肩:“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傻?”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估计点得他心都要碎了。 “邵丘扬你太理智了,往往不愿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我想说我觉得陶艺琳有问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别说了”他仰着头重重呼吸了一下:“七月,我想回去,你跟我一起,还是跟那个警官?” 说真的,看他这个样子我是挺不放心的。但如果这一次再莫名其妙地放梁希哲鸽子,我会觉得自己碧池得可以浸猪笼了。 我犹豫了。邵丘扬也没有强迫。 他拍了拍我的肩,说:“算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喂!”我喊他,我问他假如,假如陶艺琳干了些不好的事。你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 就在这时,住院部那里突然传出了一阵躁动。人们三三两两地围过去,好像警车也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我追到邵丘扬的身边,目光跟着人群移了过去。 邵丘扬摇摇头。说在疗养院这种地方,闹闹跳楼自杀的都见怪不怪了,他没有心情凑热闹。 可就在这时,打身边过来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议论着:“你看微信群里直播着呢,有个精神病挟持人质了!” “什么精神病啊?咱也不是精神病院。” “真的,也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挟持了一个女病人,还挺漂亮的呢!” “女的?不会是憋久了想开开荤吧?” “别逗了,是个残废,坐轮椅呢!” 什么?轮椅?还残废!我脑袋嗡了一声,二话不说就往东区跑! “七月!”邵丘扬追着我:“你干嘛去?” 我说整个东区里就只有石东一个残废,他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啊! 之前医生说他的精神状况很不稳定,随时随地都有攻击别人的可能。 可是除非有人刺激到他,否则这么过激又无目的的状况,根本就发生得莫名其妙啊! 现场在五楼的病房里,门是关着的。 “梁希哲!”我匆匆跑到梁希哲的身边,此时他举着枪对向门口,气氛绷得像离弦的箭:“到底是怎么回事?” “七月!我要找七月!你们都别过来!”石东的声音从虚掩的病房门里传出来。我看不到里面的景象,只能听到一些低低作声的女人哭泣。 石妈妈哭得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刚刚洗完衣物要拿上来,有个姑娘好心过来帮我。 没想到一进来,阿东就像疯了一样扑上来,直接就把人家给掐住了! 这到底是怎了,怎么回事啊!” 梁希哲说,他刚刚去外面打了个电话,根本就不知道石东什么时候醒的。听到石妈妈的叫喊才知道出大事了! “里面的人质什么情况?”我急道。 石妈妈一边擦眼泪一边说,是个挺漂亮的姑娘,穿着这里的住院服。人家好心好意的来帮忙,谁能想到石东竟然突然发难? “警官先生,我儿子脑子有毛病的,你可你可千万别开枪啊!”说着,老人家就要上去抱梁希哲的手臂。我赶紧过去把她拉开。我说阿姨你先别激动,先把里面情况弄清楚再说。 “阿东啊!七月来了,你可千万别做傻事!”石妈妈冲着门里头喊:“你有什么话跟我们说,先把里面的姑娘放了好不好?妈求你了!” “七月,你们让七月进来!”石东的声音歇斯底里,光听这失控的架势就足够我腿软了。我又不是圣人,凭什么进去给不认识的换命啊! 这时石东的主治医生也过来了,一看这个架势也有点蒙了:“你们说了什么刺激他的话了?怎么突然这么偏激?” 我急着解释说,之前有点激动但是已经打过镇定剂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起来就发疯。” 医生摇摇头,说按道理不应该啊。 这时候,几个接到增援通知的特警也已经列好了位置,并逐个疏散在场的群众。 有个负责人模样的警察过来,问梁希哲说里面有没有监控录像? “没有,这不是24小时全监控的特殊病房。” 警察表示,现在门是关着的,根本看不到里面的具体位置,实在不好定方案。 “要不,想办法从后面扔个电子眼进去?”梁希哲提议。 负责指挥的警察表示,这个可以有。 于是他拿着喇叭喊话:“里面的人听着,我们已经积极地在准备满足你的要求,请不要伤害人质。我们备了水和食物,可以送进去么?” “你别想骗我,我只想见七月,我有话要对她说!”石东的脑子也说不清是清楚还是不清楚,反正行为偏激,但语言的思路还是可以理解的。 “七月!”石东妈妈几乎给我跪下了,我知道这是周围的几个狙击手定位,已经着实崩溃了她的心理防线:“七月啊!妈求你了,你进去救救阿东吧。他们会打死他的啊!阿东不会伤害你,他那么爱你,他一定只是有话要对你说!” 我这个人真的就是不能劝,一劝就大义凛然了。 然而邵丘扬上前一步就把我给拉住了:“不行!” “可是” “你疼儿子是你的事,但你没有权利叫七月去冒这种险。”邵丘扬坚定地说。 “水.我要水”里面隐隐传出女人虚弱的声音,我们外面的人不由得又捏了一把汗。 指挥的警官继续劝:“你让我们把水送进去吧!人质是这里的病人,身体不好!你让她喝一点,才好有力气让你继续挟持!” 石东没说话,也不知道是真的妥协了还是脑子有坏了一拍。反正见他没有反对,警官立刻就把矿泉水从门挡底下咕噜进去了。 “快快!”他转身做了个命令的手势,一个戴眼镜的警察赶紧打开了随身的笔记本电脑。原来电子眼是装在矿泉水瓶盖上的,很快,就在电脑屏幕上切换出了同步的画面! 石东看起来的确不太好,整个人面部扭曲,眼睛血红。 一个女人被他拖着,整个跪在病床侧方,脸上满是惊悚的泪痕。 警察们议论着方案,说这个位置不容易狙击云云的。 而里面的石东突然又叫了:“七月,杜七月在哪?!” 我始终被邵丘扬护在身后,他结实的手臂,宽厚的肩膀。一切一切都好像是专门为我营造的屏障。 却在看清画面里被挟持的女人是陶艺琳的时候,一下子像散了肌肉一样。 我想,在他松开我手腕的一瞬间,我突然就不那么怕死了 石东挟持的女人就是陶艺琳,她坐在地上,身着浅白色的入院服。 画面不是彩色的,但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肩背上沾满了暗色的血迹,想必是伤口开裂造成的惨状。 主治医生扶着额说,看他的样子好像在胡言乱语,但目的和逻辑反应好像也并不模糊。危险性是肯定的。能规劝的可能也不大。 “是的,我们已经做了击毙的准备,现在根本没有必要让更多的无辜平民进去冒险。”指挥的警官这样回答,然后转过身看我。似乎是想要叫我先退出现场 “我进去。”我平静地回答道。 石妈妈简直像遇见菩萨了一样,噗通一声就给我跪倒了。我把她扶起来,说我不是为了你们! 警察把哭得泣不成声的老人带了下去,我则深吸一口气,转过脸对梁希哲说:“我进去,你们该怎样部署就怎样部署吧。” “七月!你”梁希哲摇头,表示不同意。 可是我说,我心意已决。 我没去看邵丘扬,从他身后走到他身前,不过是二十公分的距离。 生死之隔的区间,却只不过是隔了一个陶艺琳。 而你动摇的那一瞬间,你沉默的那一须臾,对我来说就是对我判了死刑。 “七月,七月你在外面是不是!你进来,我要看看你!”石东还在喊,屏幕上的陶艺琳似乎已经快要昏厥过去。 我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呼吸。手腕上猛然一紧。他拽住了我。 “七月” 我等这句‘别去’,像是等了一整个世纪。最后,却只等来了一句‘小心’。 “放心,”我哑了哑声音,笑容如初:“我会把她安然无恙地换出来的 阿东!我这就进来。你放了里面的女人,有什么话你跟我说就是!” 推开病房门的一刹那,我迎上了那男人骤然柔软下来的目光。 “七月” “阿东,”我柔声叫他:“我没有抛弃你,从来没有过。你把刀放下,后面的路,不管多苦多难,我陪你走下去。” “七月”石东的眼里含满了泪水:“我怎么觉得,你以前说过这句话。” 是的,我说过。在四年前意外发生的时候,我就坚定地说过同样的话。 当年的绝望是愧疚的,而如今的绝望却是真的绝望。我一步步靠近他,在他对我唾手可得的范围里,石东终于放开了陶艺琳。 “七月,我想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伤害了你,那一定不是我愿意的。我是个没出息的男人,从来都配不上你。” “你太傻了,阿东。”我摒了摒泪水,慢慢弯下身子:“这世上不止只有爱与恨这两种感情。其实,我并不后悔那么小的时候就认识你。至少你给我做了那么多年的骑士。在我最需要成长的无忧无虑的时光里,你把我守护的像个公主” 咣当一声,石东扔下了刀。他伸出双手,挣扎着向我扑了过来 陶艺琳当即脱身了,与我擦肩跑过去的一瞬,我不想去看邵丘扬的脸上是不是已经完全褪去了担忧和紧张。 只要她能没事对你来说就够了对么? 可我还是忍不住回头,那种上瘾的不甘之感剧烈着蚕食我的自尊。直到一声脆响拉开悲剧的序幕,直到温热的血浆溅满我的半身! 呛呛踉踉的陶艺琳扑到最前方的梁希哲那里,在没有任何人来得及反应的状况下就这么夺了他手里上膛的枪! 石东连吭都没吭一声,贴着我的后背慢慢滑倒。子弹嵌在眉心上,巨大的冲力几乎炸出他不瞑目的双眼。 他的手还保持着展开的姿势,好像要拥抱我 “你在干什么!”梁希哲当时就傻眼了,当警察那么多年,接触的都是穷凶极恶的悍匪,我相信他一定从来没有这么慌张过! “他是悍匪,情绪激动,我是在救七月!”陶艺琳扔下枪,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双手上举以示服从。 你在救我?你他妈的逗我呢吧! 石东已经下了刀,他已经放了人。他不是要害我,他这是要拥抱我! 我慢慢跪倒身子,低头,看着胸前炸开的血花。 齐楚说,中枪一点也不疼。你要克服的其实只有恐惧与绝望,不安与愤怒。 所以,你他妈一颗子弹从我的身体打穿进去,爆了我可怜前夫的头! 你说你这是要救我!!! 我真是恨不能秀出一张黑人问号脸,问候你陶艺琳的祖宗十八代! 可是我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身子像灌了铅一样倒下去。 脸颊贴在腥咸的血泊中,与石东的双目近在咫尺 喂,你还记得你说过,要守护我到生命尽头么? 石东啊,我都不确定我这辈子对你曾有过一丝一毫的爱情,你又何必为了我赔上莫名其妙的一辈子呢? 闭上眼睛之前,我视线天河倒错。那一声声疯狂的呼唤,到底是不是邵丘扬,我根本就弄不清楚。 也,不想弄清楚。 066 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反反复复的疼痛,昏迷,清醒,再昏迷。 我不知道我在死亡线上挣扎了多久。最终,睁开双眼确认这个世界依然为我保留。 我记得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条河,莹莹点点的星光在河对岸闪烁。有些身影,熟悉的姿态却飘忽不定了行踪。 我用力地呼喊 我喊石东,他回头,面门上狰狞的子弹嵌进去一个乒乓球大的血坑。 我喊我爸,我爸也回头,窒息过后的青紫面皮下,全是骇人的斑驳。 我喊谭馨儿,姑娘羞答答地逃走。我追上去两步,她用头发挡住脸,血淋淋的看不出娇美的容貌。 我之前一直以为我的人生是个励志片,只要挺过去,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现在才明白,这他妈彻头彻尾的变成了恐怖片,永远不知道下一个鬼什么时候会伸手捏住我的双脚。 所以逃过一劫对我来说,好像根本就不怎么值得庆幸。 “梁……”我看清守在我床头前的梁希哲,轻轻喊出第一个字。喉咙里全是干涩的血腥味,很不舒服。 “七月你醒了!”梁希哲凑过来轻轻压住我的被子:“别动,你还不能动。” 我不能动,也动不了。左胸一侧就好像被掏空了一个大洞,灌着风地疼。我说我渴,他却摇摇头:“还在禁水禁食阶段,我用棉签给你沾沾吧。” 陶艺琳那一枪几乎是擦着我的心脏过去的,梁希哲说我已经度过了四十八小时的危险期,难怪整个人都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 我说,我觉得她是想要杀了我,你认为呢? “她已经被带回警署拘留所了,一言不发,全是律师在交涉。现在案子正在进一步审理调查,我们已经提起了公诉。 当时的场面……很混乱。但是七月,我客观地跟你持同一种看法。” “可是我们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邵丘扬他怎么想。”我说你可以扶我起来么,我这么说话有点累。 “七月,值得么?”梁希哲犹豫了一会儿,才叫来医生。在专业的指示下,稍微帮我扶了扶身子坐起来。 我痛得很厉害,也很清醒,这一会会儿汗水便浸透了里衣,但是硬没有允许医生上杜冷丁。 “你是说去换陶艺琳出来么?值得,值得我看清楚在那个男人心里,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可我觉得不值得!一个女人的价值,不是就只有在他一个男人的眼里才能被评定的!七月,你差一点就没命了你知道么!”梁希哲这么失控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很抱歉,为之前的生死徘徊欠了他几个揪心的日日夜夜,也为后面这无情的一句问询 “邵丘扬呢?”我问梁希哲。 男人哑了哑声音,放开紧攥的拳身。沉了脸色告诉我说,他在隔壁的休息室。 “疗养院里毕竟不像综合病院的急救措施那么专业到位,抢救的时候几乎乱成一团糟。你失血太多,他两天输了1200毫升。然后就像长在这里一样,任谁都劝不走。 后来何医生过来了,强行打了针才把他丢到隔壁去睡一会儿。” “哦。”我说我以为他忙着去给陶艺琳找律师呢。 “七月,有时我也觉得挺不公平的。凭什么他还有机会可以为你做点什么?我也想陪着你,可是” 梁希哲表示,他妈的陶艺琳那天夺的可是他的配枪!这两天来他光是对内的材料报告就写了一万多字!到现在还在停职待受理的状态中! 警察丢枪,那是一辈子也抹不去的耻辱。 “我当警察四五年了。因为家里的干涉,上级也很少派我出前线任务。我虽然挂着刑警的名份,却一直没什么机会与悍匪直接冲突。所以,这是我第一次开的火,却他妈打在我最心爱的女人身上! 七月,我不管别人持什么狗屁态度。但陶艺琳这件事,在我这里就没完!”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爆粗口,之前一直觉得梁希哲身上的警察气质并不明显。过于根正苗红的三观,反而少了痞痞的贱气。可是现在,我却忍不住想要笑出来。 可是伤口太疼了,连面部表情的神经我都不敢牵动。 “在我这里,也不会完。”门外的男音低低压着沙哑,我故意把头转开了。与原不原谅无关,只是突然就觉得没那么想见他。 梁希哲只是看了邵丘扬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出去了。 可是邵丘扬却伸手将他拦住了,一把抓的肩,有点不客气:“我只说几句话就走,她现在……应该更想你来陪伴。” 我可一点都不觉得邵丘扬的动作有多帅,而口吻里明显还带着丧家犬般不服气的倔强。但梁希哲毕竟是个警察这么突如其来的疑似攻击,在梁警官的眼里就像挑衅的小儿科一样。 于是我从窗玻璃的倒影里,看到邵丘扬就这么被生生撂倒了。 没有解气的快感,也没有无奈的冷笑。我还是心疼他,心疼他一身捉急日狗的傲气就这么被压在地上踩踏。 我很想问问他,你究竟累不累呢?不论先后,不舍矫情。爱情里就算没有你死我活的外界因素,依然是个有我无她的命题。 邵丘扬,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喂,你下手轻一点。打坏他的脸,我可不饶你啊。” 病房门外传来一声讪笑,我扭头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三十多岁的年纪,西装笔挺,笑靥如花,简直一股浓浓老司机般的浮夸。 梁希哲皱了下眉,错身出去。没说话,但我看他的口型好像是死开,变态! 邵丘扬站起身来,推开那人殷勤搀扶的手:“你来干什么?”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那男人侧着脸,一副恨其不争的样子:“齐大先生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若你尾款再不到位,青樊湾的项目可就功亏一篑了。” 邵丘扬的脸色变了变,拧着眉头说他确实是忘记了。 “我的担保额还有多少?” “有多少还不是我说了算?”那男人笑眯眯道:“不过听说陶峰带着他的女儿陶霏霏已经去了西陵岛,同行的还有我们恒生最大的竞争融资对手,立新信贷的首席执行官。 据说陶家可是将提前三年预算收益额做死提高了八个百分点,这是摆明了最后一道要跟你扛啊你说,齐大先生会不会改变主意?” “梁兆坤!”邵丘扬上手就把他按墙上去了:“你给我听着!就算他妈的让你上了我,我也绝对不会把青樊湾让给陶家任何一个人! 你现在就给我滚回去。十二小时内,尾款全部对价支付到齐氏账面,以我在品醇的全部股份追加担保。这场仗,我跟他们死磕到底了!” “你说的?”咔嚓一声,梁兆坤按下了手机的录音键:“我可当真了哦。” 说完,他将一份影印资料塞给邵丘扬:“放心吧,齐楚已经帮你做了全额担保。这是正式的授权书,下个月初,你只管准备动工奠基仪式就是了。” 邵丘扬的脸色由红转白,半天才怔出一句:“梁兆坤!大老远的跑到s市来,你就为了耍我?” “呵,你想多了。其实我是来看看我未来弟媳的。”梁兆坤侧过身来看了看我:“杜小姐吧?你好,我是梁希哲的哥哥。听浅浅说,你温柔漂亮,善良贤淑,就是弯的也能被你掰直了。所以我好奇,来见识见识。祝你早日康复,再会!” 说完,梁兆坤转身从门外的走廊里拎进来两箱什么类似探病的那种营养品。然后抬眼瞅了瞅邵丘扬:“喂,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滚!” 终于安静了。 我至始至终没说话,脑子崩弦一样飞速运转着。我想不通,自己摒着一身的伤痛,刚刚从鬼门关逃出来这到底是看了一场什么戏啊? 邵丘扬站在距离我有两米远的门口,张了张嘴,然后说:“别问,求你了……” 我点点头,表示我才没兴趣。 “石东的遗体在警署存放,等案子流程走完,会就地火化。他妈妈打击过大,精神一直恍惚。我已经叫人安排她入院治疗了。其他的 没什么了,你好好休息吧。” “邵丘扬,这就完了?”我转过脸,眉目凝成一朵诧异。 “哦,还有狮子座,你的那只猫。我接三婶回来了,她在喂,你放心饿不死的。” 我觉得胸腔堵得难受,哑了哑声音耐着性子问:“还有呢?” 邵丘扬负手立于我的病床前,摇摇头:“没有了。但如果你还想听我道歉的话。枪,又不是我开的……”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从胸腔里炸开的窜痛汹涌不已。 “我……那如果我要陶艺琳为石东偿命呢?如果今天我向她举起枪,邵丘扬你怎么做?” “偿命与否,有法律会说话。杜七月,我不做无意义的假设。” “你当所有人都是瞎的么!”我爱惜我的生命,因而更加控制不了这一腔冲天的怒火:“她无缘无故跑到云江疗养院,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她是不是在接近小梦?是不是在接近石东?事到如今,所有迷离的线索统统指向那一个名字。 你敢说她这一枪不是故意要我的命?你敢说她杀石东只是意外?我告诉你,她的事我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彻彻底底揪出来。 邵丘扬你要是有种护着她,下一枪,你亲自冲我开!” 我吼得太过火,满涨的胸腔疼得快要爆炸。强烈的呼吸不适感传来,我试着去抓氧气罩,却呛了一口腥咸的血出来。 “七月!”邵丘扬扑上来扶我,我一边咳嗽一边冷笑:“不用你管,出去!” “你吐的血是我的,我凭什么不管。” 我:“……” 我说你放心,我命大的很。越是这种时候,我越是会坚强地活下去。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以德报怨。那个女人,我绝不会放过。 脸颊上湿润润的,冰凉彻骨。 我不知道那是谁的眼泪,也没有力气伸手拂去。 医生闻铃过来了,给我推了一针镇定剂。我并没有昏睡过去,只是渐渐平静了心绪,闭上眼睛。 单手无意识地抓在那男人的手背上,曾经青筋饱满的臌胀,此时却变得纤细扁平。 1200毫升的静脉血,要好多天才能复原吧? 可是你欠我的,就像梁希哲说的,凭什么那么轻易就偿还? 我抑制不住地流泪,沿着枕头一点点渗透。 他守在我身边,紧攥着我的手掌,就好像试着用呼吸来安慰一样。 “邵丘扬,你想过么?我……当时要是死了的话,你会怎么样?” “没想。”邵丘扬停了好长一会儿才说:“我什么都没想,就这么呆着。医生下病危的时候,我是那样,是医生脱离危险的时候,我也是那样。要血的时候,我就去送。要钱的时候,我就去付。 七月,但我依然不会向你道歉。” “我不稀罕。”我屏住呼吸,不愿让血腥气冲撞鼻翼。 “jenny这一枪,已经将我打入局。她要是鬼,我亲手送下地狱。 却唯有你,在我给不了承诺之前,我不会再讲任何一句好听的话。 杜七月,你明白么?” “明白,你滚。” “七月,我欠你的,一笔一划都刻在这里。”他握住我的手,轻轻按在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妈的,跳的这么欢畅。你可知我的心每跳一下,都他妈疼得死去活来。 “总有一天,我会统统还给你。” 我想说我真的不稀罕,我要爱,你不给。妈的,谁要你烂命一条还我的债! 我实在太累了,这会儿医护人员进进出出地来监控我的情况。一些莫名其妙的药剂进去,我丝毫控不了意识了。 在睡去之前,我听到邵丘扬貌似在对我说:“七月,对不起。” 呵呵,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呢?他说的一点都没错,陶艺琳就像是他不小心惯出来的一熊孩子。惹了祸,他只能任劳任怨地去挨家挨户道歉。 可怜他意气风发的年代里,因为一个捉摸不透的爱字,赔上了多少尊严? 邵丘扬你个大傻逼,你要是愿意好好爱我……该有多好呢? *** 何许过来看我的时候,告诉我说邵丘扬昨天去了西陵岛。 “哦。” “你不想知道他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么?” “被暗杀了?”我表示,从那天梁兆坤过来说的那些话里就不难看出,陶霏霏父女根本就没有打心里放弃青樊湾的项目。 这一个多星期里,邵丘扬很少来看我。电话和短信都有,但我一次没接没回。 “你就那么想他死啊?”何许表示,以前以为你很善良的,怎么现在是被陶艺琳附体了? 我呵呵了一声:“何许,你给我说老实话。就邵丘扬那种人,你认识他二十多年就从来没有过一瞬间希望他死的惨一点么?” 何许想了想,然后坚定地回答:“有!” “哎呦你别打岔了,我跟你说,跟陶家人一块去的还有一个人,你一定感兴趣。” 我说我不感兴趣,不就是那个什么立新信贷的ceo么? 他们带了更庞大的资金团,背水一战的架势溢于言表。上次梁希哲他哥哥来的时候提过了一句:“对了,梁兆坤跟邵丘扬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气氛怪怪的?” “说了别打岔嘛!”何许红着脸,表情有点无辜的暧昧:“我跟你说,问题就出在陶峰他们带来的这个立新信贷的ceo身上。你知道他是谁么?”何许翻出手机,划了一张现场的照片出来:“你自己看。” “这不是”我压着胸口,微微调整了一下心跳。然后秉不住惊讶地吼了一声:“这不是曹贺庭么!阿珍的……阿珍以前的那个” 何许叹了口气:“是啊,就是朝圣王廷原来的董事长。因为阿珍的事,跟他原配离了婚。但我们怎么也想不到,他仅仅利用这几个月的时间,在二级市场用原朝圣王廷的分割股权加了十倍杠杆,一举收购了立新信贷。” 我说你讲简单点,我听不懂这些话。 “简单来说就是,曹贺庭跟陶家穿一条裤子,而这条名贵的裤子,增值来历有点夸张。” 我说哦,一个房地产,一个建材耗材,之前陶霏霏不就摆明了要随着曹家的投资来占腹地市场的需求么?后来曹贺庭被邵丘扬用奸计给阴了,陶霏霏当场跑到齐大先生那去讨公道,话里话外表示了一定要争这块地。 但这跟我没关系。邵丘扬家种出来的葡萄都跟血一样红,我已经无福消受了。 “七月,我……”何许想了想,最后坦白道:“好吧,我承认我还是有点担心阿珍。所以曹贺庭一出现,我心里跟着紧张。我总觉得哪里有什么联系是我们都没想到的,你说阿珍当年那么喜欢曹贺庭? 唉,我就是觉得,她不可能喜欢那个秃顶,也不可能会愿意跟着那个虎爷糟蹋自己的。你说她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啊?” 我伤口疼,脑子累,不想破案。于是闭了闭眼说:“阿珍要是知道你有这么痴情就好了。” “哦,这几天我去看了次浅浅。可是她说,那个阿姨再也没有出现过。”何许表示:“喂,你上次不是说你有个认识的私家侦探么?能不能介绍给我?” 我大方地说,这个可以有。但我还想找他们查些事,可收费太贵,你能让我占个便宜么? “小意思,我替你去查陶艺琳的祖宗十八代。” 我说不需要,我已经可以确定陶艺琳是个坏人,没兴趣知道她为什么会变坏。我要查另一个人 “啊?” 我挑了挑唇角,说:“齐楚。” 何许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说七月你这一枪不是打到脑袋了吧? “齐楚哥招你惹你了?” “他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这本来就是一件让人很恼火的事。何况你就不觉得,自从他把陶艺琳带到华菱,所有的事情都开始失控么?” “七月,你这个样子好可怕。”何许讪讪地说。 我说你还想看看更可怕的么?我身上这一枪擦着心脏过去,前面缝了十四针,后面缝了二十一针。胸都他妈快变成棒球了! “现在,我谁也不信了。”闭上眼睛,我轻轻往后靠了靠。 “听起来,我很躺枪啊!”我只顾看着何许的表情越来越诡异,却着实没有想到齐楚此时真的就站在我的病房外。 “齐楚哥,那我……我先下去了啊,你们聊。”何许跳起来,让开位置,一溜烟就跑了。 齐楚拽了凳子来到我面前:“别花冤枉钱了,你想问什么,就这么问吧?” 我说真的?后来想想,又忍不住揶揄了一句:“还是算了吧,免费的容易把人往坑里带。真话你未必说,假话我也不想听。” “杜七月你从哪个细节能看出来我是坏人啊?” 我笑笑:“抱歉,跟邵丘扬待久了,人都会变魔障。陶艺琳到底是什么身份,她究竟在做什么事?而小梦的意外,是不是跟她有关?还有她……跟我爸是怎么认识的? 你要是真把我当自己人,这几个问题,今天逃不过。” 我太佩服我自己了,怎么就能这么一阵见血呢?从齐楚微微泛白的脸色就能看得出来,我层层递进的这一番话,几乎就要把他伤残血了。 “你别这么看着我,陶艺琳来到云江疗养院的前一天,你匆匆把小梦转了出去。这不是巧合吧?”我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我会以这样的态度跟我的校董讲话。 原来,人一旦放下了爱与情仇,真的会变得冰冷而无所畏惧。 死过一次的我,好像再难对人与人之间的微妙关系存下敬畏之心。 曾经在我心里高不可攀的齐楚,仿如完美的化身,今天从这个角度看看,除了帅一点也没什么了不起。 “无论是邵丘扬还是何许,他们或多或少都透露过,小梦以前跟陶艺琳的感情很不错。可是小梦出了事,你却故意对所有人隐瞒了她的状态。 那时我就在想,你防备的,究竟是这一群人里的一个,还是几个?” “你在半年多前投资华菱,特意叫陶艺琳参与宣传合作。谭馨儿只身卧底,在打入圈子之前,却是从陶艺琳的公司走的通告,接着就突然出现在了大毒枭赖洪文的身边。 石东醒来没多久,刚刚曝出关于赖洪文手下那三个喽啰的事,转眼就被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灭口。 到了这个地步如果我还怀疑不上她齐楚,你真以为我有那么傻么?只要梁希哲回去从那三个绑匪身上开始调查,是不是就可能会挖出更深的真相?” 齐楚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没用了,就在你受伤的第二天。红龙帮的虎爷和赖洪文发生了一起火拼,好巧不巧,死了三个人。你猜他们是谁?” 我倒吸一口冷气:“不……不会吧?” “告诉你杜七月,这就是对手的效率。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跟谁对抗,他们有怎样的势力,怎样的实力。 整个t城翻云覆雨之下,盘根错节的产业链早已渗透到你无法想象的地步。一铁锹下去如果不能全拔出来,早晚还会吹又生。 我不是警察,我没有这个社会义务,但是小梦” 齐楚告诉我,小梦出事以前发过一张跟朋友在一起的自拍照。只有他一眼认出了玻璃杯倒影里,陶艺琳的那只手表。 警方在出事后,对所有可能的关联人员都做了排查,可是她却做足了时间证人,说自己根本就没有见过小梦。 “于是对外,我向所有人放出了风声,说小梦死了。就是为了打消她的疑虑,我相信你和邵丘扬不会乱说话。但我不知她究竟是怎么发现的就在十天前,唐律发现云江医院的v部招进来了一个生面孔护士,好像有两次在小梦床前徘徊,我们警觉了,才立刻把小梦带走。没想到陶艺琳第二天就住了近来!” 我哑了哑声音:“齐楚,对不起。” 我弱弱地呼吸了几下:“搞不好,是我……是我说漏了嘴。” “你?”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好像是有次跟陶艺琳吵架,一激动就说了小梦的名字!那时我还以为她只是你们单纯的朋友,大家一起长大,关系都很好。我以为她恨我只是因为邵丘扬 我怔了好久,说可我就是想不通,陶艺琳一个名利双收的女舞蹈家,究竟为什么会跟这么可怕的事扯上关系? 杀人,贩毒,控制卖淫。齐楚,你们认识她这么久,这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她身后的水,实在是淘也淘不尽的深。如果你有空仔细看看程风雨给你的那些资料,就应该明白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那几起涉嫌药品的卖淫案,涉事的姑娘无一例外的都在几个月前跟同一个公司名下的影视工作社签过三无合同。 那些皮包公司打一枪换个地点,法人的名字换了六七个。但海外账号都在一个关联户下面。陶艺琳走到哪,出事就出到哪。但却没有一处留下她的名字。”齐楚表示,你虽然聪明,可是然并卵。 “证据不直接,就没有办法拍死她。那么你知道的越多,就对事态的发展越不利。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根本无法对你们表明立场的原因。” “所以” “所以这一次,我是来告诉你们。她比你们想象得要难对付,就算现在身在囹圄,也不表示我们就赢了。那些连警察都敢杀的悍匪,根本要比你想象得恐怖千万倍。 就算你用私家侦探查遍陶艺琳里里外外,你还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枪把你和你前夫来个对穿? 七月,记得我对你说过么?当你像我一样挨枪子的时候,就意味着,你入局了。” 呵呵,我说那我真荣幸,就跟在军旗下宣誓了一样。 “可我不许你入局。” “齐楚,所以你是想告诉我说,我应该逃避?” “不仅你,是你们。”齐楚看着我,认真地回答。 “这个你们,指代我,还有邵丘扬么?”我呵呵了两声,我说:“齐楚,你们一个个的都想凭着自己就把事情全做完,真是直男英雄主义到无可救药。 那好啊,你要是想让我相信你,就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你可以问,我也可以拒绝。”齐楚的双眸洞穿人心,仿佛想要先用气场将我杀伐一样。 我想了想,恩,要不我先不问了。 齐楚却笑了,说你这个样子的话,我反而会很想主动告诉你,怎么办? 我伤口有点疼,叫了医生,想要止痛剂。 不过后来不用了,因为齐楚的话,比止痛剂还好用。 “我的真名,叫邵丘励。”他一字一顿地说。 67 你到底什么态度! 我对这个信息的惊讶程度,不亚于再挨一枪。 齐楚是邵家人?那么按照年纪来看—— 我抓紧了床单和被褥,一身身的冷汗就像开了闸。 “你,原来你……” “对,我就是他同父同母的兄长,邵严毅和唐茵的长子。一岁多的时候被秘密送去齐家。至于缘由,跟你没什么关系,所以今天也没有必要告诉你。” 他看了一眼病房门外守着的唐律,然后拖着椅子凑近的我床头。这让我不用很刻意便能详细地打量到他的全方面颜值——好像,真的跟邵丘扬有几分轮廓上的相似。 “齐楚你不是开玩笑的吧?你可知道邵丘扬这些年来从来就没有打消过要寻找那个失散兄长的下落——这,这太离谱了!” 齐楚扬了下唇,淡淡笑道:“七月,这是商场,每一个决策都变幻着谁主沉浮。如果不是自家人,谁会那么倾尽全力地帮他? 他不愿承认我为他所做的一切,但你总是看在眼里的吧?” 我极力跟上齐楚的思路,回忆他之前的种种行为。 那些看起来毫无逻辑的立场,和独立又坚决的手段——原来只有真正的亲人,才能把激怒都弄得像宠溺。 “齐楚,你力排众议地帮他拿下青樊湾的项目,甚至……”我恍然大悟:“难道当初在停车场暗杀你的人,真的是为了青樊湾?” 我用自己这颗差点被打笨了的脑袋,凝聚所有不可思议的线索:“是陶家的人吧?” 齐楚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径自站起身踱到窗前。从这个角度看他的侧脸,我不经意地想到了那日在去往西陵岛的船上,邵丘扬也是这样倚着栏杆,有意无意地吐露着那一颗裹着商图的雄心。 我掀了下被子,微微调整坐姿:“齐楚,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邵丘扬呢?” 我想起程风雨告知他没有任何线索的时候,他脸上的失落是假不来的。 “他要找的,是这世上唯一还能给他带来血缘慰藉的亲人。而不是我。”齐楚道:“换言之,如果他知道是我,说不定会觉得又懊恼又丢脸。我又何必自讨麻烦呢? 更何况,七月。谁叫我也喜欢你? 万一相认起来,我就不得不发扬兄长的风格,高姿态让爱。想来想去,捡个熊孩子回去可远远没有这样看着他闹——更有趣味。所以杜七月,请你一定要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齐楚!”我皱着眉吼了他一声:“既然你今天愿意以诚相待,又何必说这些废话?你其实,是为了要保护他吧?” 我说我问过何许好多有关你们以前的事,你认识邵丘扬甚至是在他与陶艺琳订婚之前。他从小就跟妈妈生活在一起,没有任何兄弟姐妹。 性格乖戾而孤僻,早熟又冷情。而你一直都是他意图追随并超越的对象,他滋长的一切优秀能力,都是在试图向你看齐。 “尤其是在母亲过世后,他孑然一身地生活在异国他乡,连上大学的专业志愿都是你帮他填的——”我说齐楚你别拿我当挡箭牌,那时候的我跟你们八竿子都打不着。 “你们认识那么多年,你有无数的机会可以告诉他的。可你却选择了故意跟他那个可疑的未婚妻走得越来越近,让他怨愤,抓狂,甚至恨你。” “他有无坚不摧的条件和杀伐果断的天赋,却带了一根只会坏事的软肋。 杜七月,我曾以为你有能力换下那根溃烂的软肋,事实证明,陶艺琳把根扎的太深了。” 齐楚的话很有道理和逻辑,以至于让我轻易地捕捉到了令人心痛的无力感:“齐楚,你这是在讽刺我么?讽刺我无论做多少努力也走不进他的内心。” “就这么放弃了?”齐楚不温不火的嗓音真的很适合聊天。 我点点头:“说不计较都是假的。从他放开我的手,让我去换陶艺琳安全撤出的时候,我就不想再留了。” “是么?”齐楚凝着眼眸看我,太过认真的审视反而让我愈加不安:“可是从刚才到现在,你说的每一句话可都是站在他的立场上着想。” 我不服气地转脸过去,我说我没有。 “你之所以爱他,是因为他真实而有缺憾。这样的人,有无数进步与改善的空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为你衔来最宝贵的财富。 我也一样,我想要亲眼靠着他膨胀的潜能一点点被激发出来,等他强大到可以独自去面对更难对付的敌人时,就算圆满成功了。” “七月,所以我与邵丘扬之间的事,请你暂时替我隐瞒下去。” 我惊怔万分:“齐楚,你真的不打算告诉他?” “是。不打算,也不需要。” 我叹了口气。我说你这样子,弄得邵丘扬像个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他可是男主唉。 “所有的弯路都是必经之路,所有的愚蠢都在蹒跚学步。陶艺琳只是一个意外,不过这意外来得太难搞罢了。” 我点头:“是。谁叫他连人生观都没成熟的时候,就对那个女人一见钟情呢。齐楚——其实你是骗我的吧?” “你指我今天对你说的话?”齐楚转过身来,诧异地看着我。 我摇头:“不。你是说你喜欢我这件事,其实是假的吧? 你——只是为了替那个男人把关。” 我不缺爱,但你给了我当然开心,你骗了我当然失落。这是人贪婪的本性,不能算婊。 “对陶艺琳是这样,对我也是。你以为你这样子做算是为他好?其实很讨厌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愤愤的:“就好像是邵丘扬娶老婆,而你邵大哥要先拖进自己房里试一试!” 以前我都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咄咄逼人。在我爸杜民修的教养下,我与人为善,性情温婉,是非正直以德报怨。 可是现在,坏人逼我好人逼我,坏人打着好人的旗号也在逼我—— 我他妈的到底招谁惹谁了? “我没有。”齐楚沉默了好久,才走上来用帕子沾我脸颊的泪痕:“七月,唯有对你,我是真的。” “那你把我娶回去啊!我做他大嫂好了,恶心死他!”我本来没怎么哭,但齐楚的手帕一上来,就跟条件反射似的开了闸。 十几天了,我躺在床上不能动。伤痛和高烧反反复复地折磨着焦灼的心情。我委屈,我怨恨,我凭什么不能怪那个男人?凭什么要一次次难言割舍? 那个混蛋,所有的温柔都不知道在哪个不识愁滋味的轻狂岁月里给了别的女人。连一句好听的话都不愿对我说—— “你很傻,但我不傻。你想做第二个邵丘扬,我却不想做第二个杜七月。”齐楚笑道:“心里有别人的女人,再好我都不要。” “我心脏都快被打爆了,他早就被弹飞了。”我赌气地哽咽着,实在太累,便大大方方地靠着齐楚的肩膀闭上眼睛。 他的心跳跟邵丘扬是完全不同,后者浑厚又带着刺激的张狂。而他的—— “齐楚你的心脏怎么不跳啊?” “啊,偏右边。” “恩?”我抽了抽鼻翼,凑过去,却听见一阵滴滴答答的。 “这什么啊?电子表一样的。” “哈,被你发现了。”齐楚搂着我的肩膀,帮我往上拉了下被子:“其实我是个机器人。” 我:“……” 于是我放心地靠下去,你没心我也没心,偷摸地依存一下也只是为了聊表秘密分享后的信任。 而你有爱情,我却没有。你懂爱里的深浅进退,我却作死了在一棵烂树上吊成傻逼。 可是齐楚说的一点都没错,我之所以爱邵丘扬——不正是因为他是如此真实如此透明? 他从来没有给过我任何承诺,也从来没有骗我说他已经完全放下了那个女人。一次……都没有。 是我自己依然在期待他会从磕磕绊绊里结出一颗只属于我的心,会慢慢打磨掉所有的棱角,成为我专属的男人。 哪怕千疮百孔荆棘满地,我不在乎流了多少血,不过是想等到他蜕变的那一天,让所有的守护都变的值得? 人一辈子,能有几次豪赌的机会呢? “七月,要咖啡么?” 我摇头,说我爱惜自己的身体。 “每次看到你,都忍不住想为你的不同的气质配上一款专属的特调。”齐楚说,如果不是为了小梦,他一定会专心专一地守在到处都是阳光的咖啡馆,过每天慢节奏的生活。 “齐楚你喜欢小梦吧?”我的伤口有点痛了,但不想频繁叫止痛剂:“你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她——” “呵呵。” 聊天止于呵呵,话题止于胡说。 护士进来加药的时候,齐楚站起来将我小心翼翼地放躺下:“今天的事,绝对不能告诉邵丘扬。” “那何许呢?” 齐楚扶额:“那不等于告诉全世界了?” 我也呵呵,我说邵丘扬又不是傻子。他能找一个程风雨,下一次说不定就找个程地雷。 本来就是个钻牛角尖又喜欢砸钱的人,早晚会被他买到想要的消息。 “他又不是第一天查了,要有结果,早就有了。 私家侦探的行业也有自己的规矩,看似独立,其实体系间的资源共享也是纷繁复杂的。你难道不知道有种业务叫信息买断么?无论任何人出什么样的价钱来查我的事,都不可以提供出去。程风雨已经算是业界的塔尖了,只要他放出话——” 我点头,说我明白了。就有点像丐帮那样的。 “这比喻,”齐楚表示,程风雨哭晕在厕所。 我说算了,反正只要你不死,邵丘扬永远不可能是你的对手。 “我只要他突破自己的潜力成长,又不一定非得超过我。” 这话说的好装逼啊,我心想齐楚你忘了他有男主光环了么? “呵,世上根本没有任何一种光环是值得人们去侥幸尝试风险的,男主也是可以被换掉的嘛。 总有一天,他需要面对的是更强大的敌人。而我,不可能永远在他身边。” 夕阳快要下来了,窗里窗外不分彼此的金灿,照得整个病房温馨无限。 齐楚回到窗子旁,远眺的侧颜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翻过那一片楼群就是码头,向东行船。就是青樊湾的地界。那么好的地方,真是——用来犯罪太可惜了。” 打了药以后,我有点犯困了。所以这会儿迷迷瞪瞪,最后的几个字,貌似没听得很清…… “齐楚,你说什么?”我翻了个身,看着他。 “没什么,我说我希望邵丘扬的葡萄可以种的又大又甜……” “又大又甜的葡萄糖分太高,发酵析出时很费工艺。”说话间,邵丘扬很不巧地出现在了我的病房门口:“要吃的话,自己去洗。” 我才看到他手里竟然真的还拎了一串包装高大上的葡萄,晶莹墨染,跟肿瘤似的。 原来已经过了农历八月十五,最是葡萄丰收的好季节。 “你从西陵岛回来了?” “恩,上午的回忆,下午刚到。”邵丘扬尴尬地看了看手里的葡萄,见无人问津,于是只好自己挽着袖子洗。可惜洗完了还是无人无人问津。 我不想理他,躺在被子里装睡。但我能听到他走过来的脚步声,呼吸在我面前,停留了好几秒。 “她今天怎么样?” “你指什么?”齐楚坐回到椅子上,轻轻呵了一声:“身上的伤痛是难免的,但总是一天天恢复。至于心里,她说你被炸出去了,别进来了,里面可能还没装修好。” 不好意思,我忍不住笑,也装不不了睡了。 掀开被子,我揉着脑袋撑起来。邵丘扬过来扶我,却不说话。 “那我先回去了,葡萄我装走了。”齐楚说:“七月的饮食还在控制,生冷水果都不能吃。” “你等一下,我有事跟你商量。”邵丘扬叫住了他:“下周一,我要去警署见jenny,我希望你陪我一起去。” 我:“!!!” 我不动声色,也不知邵丘扬葫芦里到底什么药。反正疼得浑身没力气,不如就安静地听他说下去。 齐楚转过身:“出门右转就是律师事务所,一般都是替人解决医患矛盾的。你去那问问,我没兴趣。” “齐楚你别给我装大头蒜。jenny的事,你不可能毫不知情。” “她是我聘请到学校来的合作方,她杀人,难道我偿命啊?” “我是在请你帮我。” “呵,那麻烦你拿出点求人的态度。” 邵丘扬从随身的公文袋里取出一些东西:“下个月公诉开庭,陶家为她请了一位外籍律师,光勋章战绩就有一本新华字典厚。她们可能会从正当防卫,激情应激,甚至精神障碍方面着手——” “你先等一下,”齐楚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你今天来,是为了表明立场的么?你到底是站在哪一方?先说清楚了再跟我谈,否则我怕我忍不住要揍你。” “这是石东的尸检报告。”邵丘扬没有正面回答齐楚的问题,而是抽出了其中一份资料。 “石东做尸检了?”我惊讶不已。众目睽睽下一枪爆头,这种死因还有什么必要再开一刀呢? “是我要求的。”邵丘扬说:“我始终无法相信jenny会选用这么冒险的方式来杀人灭口——你先听我说完!” 我想,他大概是看我已经从床头上拎起水杯了。 “你说的没错,那天在疗养院发生的事,虽然看起来有蓄意的嫌疑。但是更多的突发状况——”齐楚走过来,把我的水杯夺了下来:“乖,等会儿再砸。” “是,所以我才叫人解剖了石东的尸身,发现他——”毕竟不是专业的,邵丘扬记不住那些法医名词,低头翻了翻文件,告诉我说,他的脾脏水肿和肺部出血点都有异常,可能是被人注射了大量的异丙托胺。 我说那是什么? “一种常见的处方药,大量注射后会导致心脏衰竭猝死。几年前就已经停产了,现在,一般都用氨地苯类代替。”齐楚回答。 “你怎么了解的这么详细?说的好像你吃过似的。”邵丘扬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只是偶尔知道罢了。”齐楚摆摆手。 “所以呢?”这会儿我也不疼了,起身撑着枕头坐起来:“你的意思是,陶艺琳要杀石东,在那之前就已经动过手了?但她没想到后来石东发难,惹出了意外。于是就——” 我说我懂了,她这是临时改变的主意,目的干脆就是要弄死我。 邵丘扬没有表情的变化,只是过来按住我肩膀,让我先躺下。 “我现在有些犹豫,如果挖不到她的动机,我不知道届时究竟要不要把这份资料也呈上去。”邵丘扬说:“下毒杀人是没有直接证据的,谁也不能说一定是她做的。上庭的时候没有万无一失的风险。而开枪的事,所有人都当场目击,但我不清楚对方的律师是什么来路,会出什么样的招。” “所以你想要在开庭前去见她一面?”齐楚想了想:“你是想以私下身份跟她谈谈?你觉得,对她来说,你依然是自己人?” “是,我叫你去,是为了让你替我做个见证。”邵丘扬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你不再相信我了。七月。” 我静静地看着邵丘扬,以无声胜有声的姿态对抗他的气场。 “我看看吧,周一有家新店要开张,不一定有空。”齐楚转身离去,戏谑的意味很厚重。 病房继续留给我与眼前的男人,所有的沉默都像是一种折磨。 他问我要水么,我摇头。问我饿么,我说不。 后来他在原地踱了几步:“七月,我真的不会照顾人。” “其实你根本不用这样子,冤有头债有主。”我疲惫地靠下身子。 过了好几分钟,他走过来靠在床边,席地而坐。 我左手边靠着他的头发,又黑又软的,完全不像这男人戾气的个性。 “七月,我最怕的那一幕。是她在举起枪的那一瞬,连犹豫都没有。夺枪的姿势,扣扳机的动作,以及行凶后冷静地应对—— 我突然觉得这些年,从来就没有了解过那个女人。她有怎样的过去,她接触什么样的人,她……我曾以为这些事和我能不能得到她比起来,完全不算什么——” “可是你知不知道,当你倒在血泊里的时候。我突然很害怕,是我的离开瓦解了她最后一丝的人性和善念。 这些天,我查了太多的事,做了太多的假设。每一次都被我的恐惧推翻——但事实是,我的魔鬼,在伤害我的天使。而我却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别说了,再说就煽情了。”我哼了一声,手指不自觉地绕住了他细碎的鬓角发:“邵丘扬你本来就不是一个懂温柔的男人,你要是真的觉得自己已经强大到可以对抗旧爱,就不必对我说这些了。” “七月,我还有机会么?” 我说当然有,只要我不死,人人不是都有机会? 他的胸膛起伏了一下,好似长长地揪了一口呼吸。 “我还喜欢你,邵丘扬。只是…没有之前那么喜欢了。”拉上被子,我闭住双眼。 我要保持体力好康复,储住泪水来养颜—— “邵丘扬,下周一我跟你一块去。”我说。 “什么?” “去见陶艺琳,我,跟你一起。” *** 距离那场惊心动魄的枪击案已经二十天了,我始终不能下床,所以想要溜出医院这种事还是有些困难的。 邵丘扬把何许带着,将我裹得像粽子似的偷出了医院。 这几分钟折腾下来,我已经是一身冷汗了。 “邵丘扬,我以为你会拒绝我的要求。”靠在车子上,我心说我都有点后悔跑出来逞强了。 “等下隔着玻璃谈,你别太激动。我们的目的是要问出一些有价值的线索。何姐还有几天才能从国外赶回来,我们能备战的时间不多了。”邵丘扬嘱咐我,我说我知道,现在我是瓷瓶她是烂瓦,我才没性情跟她撕。 “可是……” “什么?” 我笑笑说没什么,其实我想问他,你心里不难过吗?这段时间以来,他一边忙着项目的进程,一边不温柔地照顾着我,同时追查着陶艺琳的事。 我曾想过,哪怕他愿意为我拿出一个态度立场来,我都可以不计较这一枪挨得值不值得。 可是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安慰,只埋头去做这些事。我反而有点担心他被可怕的真相压垮,陶艺琳——毕竟是他曾捧在手里疼爱着的女神啊。 他完全可以逃避的,何需如此激进的应战? “你就没想过,你的出现反而会让她更抵触?” “那也是必经之路,我和她之间总该扯开了谈一次。放心,何姐教了我些谈判的技巧。” 何姐就是何许的大姐何棠,业内非常著名的不败战绩铁娘子。此时正在国外办事,那天电话里跟她说了些细节,当时就表示——不让这个小婊砸把牢底坐穿,就罚她一辈子嫁不出去! 据说何棠单身有十年了,估计是没有男人能驾驭的了她吧。 车开了半个多小时,来到了警署拘留办。 我以为再一次见到陶艺琳的时候,我和她都会失控,然而并没有。 068 邵丘扬你别哭了行么! 陶艺琳穿着橙色的居留服,头发梳着整齐利落的马尾。修长的脖颈白皙而性感,一点儿都没有因身陷囹圄而显出一丝一毫的落魄。 “七月,你能活下来真的是太好了。”隔着会见室的玻璃,陶艺琳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想说明明就是让你太失望了才对,但我并不愿意浪费一点点精力和体力来跟她废话。 邵丘扬扶我坐下,大衣帮我盖好。梁希哲也过来了,跟他的同事就站在门外。 陶艺琳说,你们的架势就好像在扶老佛爷驾到一样伺候着,难道今天是过来观刑的 “我已经说过了多少遍,我不是故意开枪的。要钱,我认罚。要坐牢,咱们可以听律师的。这样大张旗鼓的,究竟是来软还是来硬啊” 我依然不说话,因为今天是邵丘扬坚持要过来的。我可以无耻一点地缩在那里,看他的态度就够了,没必要自己冲上去撕。 “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做”邵丘扬走到玻璃窗前,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笼子里面和笼子外面的都是猛兽。 “因为我精神不好啊以前跟你谈恋爱的时候,不就是情绪无常么你答应过我,说一生一世永不离弃的。不管我飞的多高多远,你都愿意把肩膀交给我踩成最坚稳的阶梯。 现在你走了,我感情受挫行不行呢你知道人一旦要是发起疯来,什么事不能做啊” 我突然觉得胃很不舒服,何许问我要水么,我说我要吐。 “他以前说过那么恶心的话么” “这个我不清楚。”何许表示:“如果我听到邵丘扬说那样肉麻的话,早就被他打死了,不会活到现在。” 我说呵呵,我还以为他真的是个不懂温柔的男人呢。原来是早就为别人用尽了啊。 我从玻璃窗的倒影里发现邵丘扬似乎试着往我这里看了一眼。虽然没有回头,但光是背影就已经在冒尴尬气了。 于是我扯着唇角笑了笑,对他说没事,谁还没穿过开裆裤啊。 “你不要再跟我说这些了。你如今的所作所为,分明就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jenny,我劝你还是自首吧,把真相说出来。你到底在做什么事,这些年下来,你” “你猜。”陶艺琳站起身来,纤长的手指贴在玻璃床上,有着令人犯恶的暧昧,轻轻游走着那男人的轮廓:“你不是最喜欢猜我的心思了么” 我有点窒息,越发相信陶艺琳该不会是觉得那一枪没能打死我,现在想要来气死我吧。 “我认识你的那天起,就以为你像我一样,从小离开了本家,没有健全的双亲。”邵丘扬屹立不动,口吻也没有特别的激动:“我以为这样出身的女孩,所有的骄傲都是为了让那些配不上你的男人们知难而退的。能守到最后的那一个,就值得拥有你。 我从没后悔过在你身上浪费的那些所谓的时光。因为齐楚曾对我说过,对男人来讲,很多时候,敢于认输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赢了。 陶艺琳,我们不合适。无论有没有七月,我都不会再在你身上投资更多的心力和执着。所以你不用再讲这些废话来戏弄我,我不玩你的局了。” 咚一声,陶艺琳一拳砸在玻璃上:“你懂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信誓旦旦地教训我 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女孩高高在上的女神,穿着漂亮的芭蕾舞裙游走在瞩目的舞台上。 像你一样童年不幸像你一样需要用尽叛逆和骄傲来证明自己的存在邵丘扬,你以为你的守护和承诺值多少钱,你以为你能救得了我么你知道我承受了什么样的过去,你知道我需要面临什么样的选择 不过就是个摸不清状况的坏小孩,自以为自己足够强大罢了。” “所以我说了,我认输。今天来,是因为你在犯罪,我讨公道。抛开一切的爱恨情仇,你现在站的是法律的对立面,是人性道德的最边缘。 我只是比任何人都想要把你绳之于法罢了。” 邵丘扬一字一顿的,语气越发平静,陶艺琳就越发激动。 我突然明白了人与人之间最深刻的博弈论,任何一种感情都是拴着橡皮筋的。而我之所以伤得这么惨,不过是邵丘扬那个混蛋先放了手。 “我在犯罪难道我第一天知道自己在犯罪么”陶艺琳大笑道:“邵丘扬,知道悬崖定律么 一根绳索上,我们两个命悬一线。你像个傻瓜一样抓着我,不愿放弃的时候,我宁愿割断绳索也不会拖你下水。但如果你主动离开了,我就是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一直都陪着我在一旁沉默着的何许也看不下去了:“这么多年来,大家各个都把你当朋友。丘扬对你自是不必说,那我呢,齐楚哥呢,还有小梦呢如果你对爱情始终保持警惕,你不愿相信他能够给你想要的东西,那我们的友情呢 小梦的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她是那么好的姑娘,一心一意把你当成无话不谈的大姐姐,你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谁是小梦,我不认识唉。”陶艺琳双手一摊,笑容无辜又可怜。 妈的,这里是警署,所有的对话都是有监听的,她根本就什么都不会承认。 “你身后,还有人吧你有什么苦衷,我们这么多人,是可以想办法帮你的。”何许叹了口气:“jenny姐,你为什么宁愿走一条肯定无法回头的路” “自首吧,把你所做的一切都说出来。”邵丘扬说:“何大姐是什么样的水平你懂的。你们那些唇枪舌剑的伎俩,根本赢不了她。 况且人在做天在看,我们手里还有其他的证据,你逃不掉的。” 我知道邵丘扬说的证据大概指的是石东的尸检报告吧。 “你还爱我么”陶艺琳突然笑了。瘦削的脸颊上,一双充满诡异希冀的大眼睛,空洞地盯着邵丘扬。 而我,作为这场绝望爱恋你的第三人,却比任何一个时候都渴望听到他的回答。 “爱不爱,又怎样”他的回答让陶艺琳失望,也让我失望了呢。 “邵丘扬,你以为我不愿让你们帮我么你以为我不愿意逃出来么可是来不及了”陶艺琳退后了几步,突然就开始大笑,笑得瘦削的肩膀就好像要散架一样地抽搐着:“你们想帮我对么你进来,我们生个孩子好不好 我要是怀孕了,无论多重的罪就都可以减免,你不是想帮我么” “陶艺琳” “没用了,什么都没用了。从你牵起那个女人的手,宣布你要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之间,就只能这样了。 邵丘扬,你们快走吧。等下我万一发了精神病,可能会把玻璃砸碎哦。哈哈。哈哈哈” 回医院的路上,邵丘扬沉默着开了一路的车,何许烦躁地骂了一路的娘,我则虚弱地发了一路的烧。 入病房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我特别的累,但一直也不想睡。 大夫过来换药的时候,问我说为什么伤口又出血,起身了么 我们是趁着三点钟全院开大会的时候溜走的,两个小时就回来了。 我摇头。说只是做了个噩梦,可能撞到了。 “还要补缝几针,等下我安排麻药师。” 我说不用麻醉,整天打杜冷丁,我都快成瘾君子了。 何况人家能忍的,我也能。 “这,这怎么行伤口的位置那么危险,你当随便缝个手手脚脚么”医生不明缘由,一脸懵逼地看看我。又看看邵丘扬。 “麻烦您先出去一下,我跟她说几句话。”邵丘扬对医生说。 我闭上眼睛,轻轻咳嗽了几下。我说邵丘扬,你也出去吧,什么都不想说。我真的累了。 “别矫情,等下叫麻醉师先过来。”他的口吻云淡风轻,激怒了我。 “谁他妈矫情了”我捂着胸口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如果我没有记错,这应该是我第一次对邵丘扬这么彪悍地吼:“我不需要苦肉计,我也不需要你心疼。邵丘扬,受不了的话,你可以不用留在这里看啊” 唰一声,我根本毫无预兆地,就被他硬生生地撕坏了病服 半个肩膀裸着,像个等待被欺辱的水煮蛋。刚刚医生拆了纱布,这会儿暴露的创伤就那么丑陋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红肿的针脚,丝丝血痕纵横捭阖。 我又羞又恼,甩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邵丘扬,你疯了么牵着肌理震颤,鲜血直接就飙到被子上了 但我把他打哭了。 他盯着我的身子,说这么多天来,这是他第一次看我的伤。 我回忆了一下,确实,每次换药他都会找借口出去的。 “七月,你痛不痛” 我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脸颊。他攥住我的指尖,放在唇边一直吻。泪水渗透进唇角,我猜想,一定很咸很涩。 医生进来了,不明所以的场面一定让人家很尴尬的:“你看看你,受伤了就该好好听话,逞强做什么这么好的老公,都被你逼得哭成这样,快点躺下啦,等会儿护士过来处理。” 这么好的老公呵呵,给你你要么 我最终还是接受了麻醉。因为我不是陶艺琳。我没可能用那么自残的方式去逼迫惩处这个男人,把苦肉计演的淋漓尽致。 终究,还是跟心疼他多一些。 半针药剂推进去,我的局部就好像被挖空了一样。 邵丘扬倚在我右侧的床面上,一手始终扣紧我的五指。 “你别哭了行么”我盯着天花板:“眼泪一直往我脖颈里流,真的好难受。” 邵丘扬用抽了张纸巾垫在我脖子下面:“我没在哭了,是你自己哭的” 哦是么,我都没有意识到。 护士也很无奈,说我的呼吸一哽一咽的。实在不怎么好弄。能冷静点先么 我说抱歉,我忍着。 “别忍,”邵丘扬说:“有什么话想问,你已经忍了一路了。七月,想问就问吧。” “哦,你以前,也会说那么温柔的话吗” “恩。”他点头,还说没在哭明明一点头就下雨。 “那,给我说来听听” “不。” “我不值得” “不是。” “我配不上你” “七月,我有我的骄傲。一段感情狼狈退场,难道我要用同样的方式再对另一个女人来一遍么爱的时候是真的爱,说的时候是真想说。如果不存在那样的情绪和冲动,我无法对你用手段和套路” “谢谢你。”我摒着鼻酸,重重出了一口气:“谢谢你没有骗我。” “七月,她已经出局了。无论怎么样,永远都不会再有横在我们之间的机会了。”邵丘扬轻轻端住我的脸,让我看着他:“我从没给过你任何承诺,但这一次,是第一个。” “可是邵丘扬,你想过没有横在我们之间的东西,可能已经不再是她了。” 我说在今天之前,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你的立场。我甚至宁愿你无条件地信任她的苦衷,为她奔走解围。 “可是你太理智了,你的理智完全建立在因为她犯了法,做了恶,你不能再爱一个那样可怕的女人,才倒了戈。 当她那一枪射中我的时候。你的恐惧究竟是来源于什么 是我杜七月命悬一线,还是陶艺琳竟敢亲手杀人这件事,让你彻底崩溃 那天,你不是已经告诉我答案了么” 我说我不会忘记,因为我哥不小心推倒陶艺琳害她受了点皮外伤的时候。你管过什么是法律,什么是理智么你的样子就像魔鬼,你甚至恨不得宰了我那个蠢哥哥来给她偿命。 “你就没有想过,陶艺琳也许真的是有苦衷的么如果有天你发现她的苦衷跟你有关,有天你再也抑制不住那些心痛 你这些年投资到她身上的东西其实并不会白费。那些感情,就像是永不割肉的股票。等到泛滥的牛市再来临,全部都会给你回报。你害怕是自己的离开瓦解她的退路,所以你敢说你从来没想过回头么 你回头,也许,能救了她也能救了你自己这十几年来的尊严。谁说你输了你邵丘扬,是个那么愿意认输的男人么 而感情这种事,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叫,到最后。”我说了太多的话,说到虚弱的身体几乎难以承受着一点点压抑的悲哀涓流。我太累了,太想忘掉这一切了。 “七月,你别说了。” “邵丘扬,我真的无法跟你在一起了。真的,放了我吧。 我和你一样,以为只要把爱给的足足的,再冷的心也不在话下。 可我们之间最终是拴在一条死命题上的,你赢了,我就输了。我赢了,你就输了。不是么 哭也没用,你有点出息没有”我抬起左手看着那一点透明的水滴,心如刀绞,却嘴如刀锋。 男人说,我真的没哭。 最后一层纱布被包好,小护士抹着眼睛说:“抱歉是我在哭。你们的故事太虐心了,我能给写成小说么” “出去” 这半天我们太过入戏,都忘了这边还坐着观众。自顾自站在舞台上,演那些疯了似的悲欢离合。割自己的伤口。赚人家的泪。有病真是 药劲开始褪去,铺天盖地的疼痛吞噬了我...... “杜老师你什么时候才回去上课呀”浅浅一进病房,我的心脏就又炸了一下。住院快两个月了,之前梁希哲就在说,这小东西一直缠着要来看我。 “老师做了个小手术,没事的。”我摸摸孩子的头:“之前教你的站位,有没有好好复习啊” “我干嘛要好好学啊。”浅浅抱着布娃娃,倔强的小脸一扭:“你想想,我要是经常淘气,你肯定要找家长来学校谈一谈的。这样我家梁叔叔不就有机会经常见到你了” 我:“” 诶话说今天梁希哲怎么没来送浅浅过来看我的,竟然是梁兆坤 大叔笑眯眯地看着我:“一样的道理,我带浅浅来看你,不就能顺便看看某个男人了么” “杜老师杜老师,你就跟了我家梁叔叔吧。把你男朋友让给我梁伯伯好不好”浅浅一脸认真的,就像在谈生意。 我:“” “我跟邵丘扬分手了,他已经好久不来的。”我说:“梁先生想怎么样,随便您” “是么”梁兆坤把一只熟悉的保温饭盒端了上来:“可是他在楼下啊,托我把这个送上来的。说是他家三婶炖的黑鱼汤,补伤口的。” 这几天邵丘扬确实没有来找我,但一日三餐都是照常被护士拿进来的。 我说谢谢,我没什么胃口。而且恢复的差不多了,再过一周就能出院了。 说起来,陶艺琳的案子也要开庭了,我就是爬也要爬去看看那个女人怎么栽。 “杜老师,你的胸还在不在”浅浅摸到我床边,掀了一下我的被子。 我照她小脑袋擂了个栗子爆:“跟谁学的啊熊孩子” “梁叔叔说你伤得很重,差一点就挂了。他这几天特别忙。实在没有时间经常来照顾你。但他心里很惦记你,你可千万不要一心软,就又跟渣男跑了。” 我知道梁希哲很忙,听说,他们专案组那里有了重大线索,貌似在等待最后的突破。 “你说谁渣男啊小东西”说话间,何许进来了。浅浅一高从床上蹦下来:“呀变态医生叔叔,你也来了啊你会整容么杜老师身上的伤口好大的,虽然我家梁叔叔不计较。但是为了以后的性福生活着想” 谁特么能把这孩子的开关给我关上啊我简直气得快要缺氧了。 “医生就医生,干嘛加变态这两个字”何许表示,自己真是莫名其妙地躺枪啊。 我继续往门外看,以为出了跟他一块进来的何棠外,后面还会有人的。 但事实是,并没有。 邵丘扬不会进来的,从我上次跟他说了分手后。他再也没有在清醒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但我确定,在我昏迷以及熟睡的时候,他总会留下自己的气息。 “你们都上来了那他一个人在下面”梁兆坤表示。他只是来送孩子打酱油的,心早就他妈的不在我这儿了:“浅浅你乖点陪杜老师哦,伯伯下去一趟。不许淘气,否则你叔回来要骂你的。” “去吧去吧,重色轻友。”浅浅一边喝着我的果汁,一边堆在椅子上荡着两条腿。 后来何棠说,她要跟我说些事,让何许把小孩子带出去玩。 我正了正身子,看着何家大姐,我说你是要跟我安排一些出庭的事对么 “是的,你作为公诉方的原告,很多口供是非常重要的。” 何棠向我走过来,我看到她一只脚好像有点瘸,踝关节上有一块白色的膏药。 于是赶紧试着去拖凳子:“你先坐啊,脚怎么了” “没事,机场下来的时候差点给一个愣头青撞了。”何棠轻描淡写地说:“扭了一下而已,阿许帮我敷了。” 何棠拿出一些资料文档:“我们还有一周的时间,每个环节都需要详细确认。齐楚那边给我的消息是,陶艺琳的辩护律师名叫劳德诺,是个意大利人。这个人号称最擅长以混淆视听,压迫证人的方式来为当事方脱罪,而且只要为了钱,没有什么职业道德可言。 但是你们不用太担心,我跟他交过两次手,赢得他连裤子都不剩。” 听到何棠这么说,我心里着实落了一口气:“何姐,那我需要做什么法官到时候会问我一些什么” “你是与被告及受害人直接接触过的第一人,对方律师和审判官肯定会就你与石东的关系来做文章。 我已经把需要准备的一些证词都整理好了,你拿着这份资料,这几天好好记下来。” “还有其他证人么” “当然,邵丘扬也要出庭。如果不出意外,对方律师多半会拿陶艺琳的精神状况来脱罪。邵丘扬跟他在一起十几年,他的口供绝对有参考意义。” “邵丘扬,他”我不知道我究竟想问什么,事到如今,那些模糊的立场被我硬生生划开了而一个个楚河汉界。我拿什么来拯救我们之间的信任 “你还不信他啊他把石东的尸检报告都交到我手里了。”何棠笑了笑,一下子就猜中了我的心思:“七月,这是他的决心,也是我们最后的一张底牌。不管对方怎么抵赖,石东的母亲可以作证陶艺琳主动找自己攀谈,而石东体内过量的药物虽然尚且构不成他致死的原因,但足以把意外推向谋杀。 无论怎样,陶艺琳休想当庭无罪释放。” “谢谢你,何姐。”我点点头,说我一定会认真准备的。 “那,我可以叫他进来么还有些事,想跟你们两个一块说。”何棠态度有点暧昧,我心下尴尬。 “我当然可以啊,我们分手了,但也用不着老死不相往来。” 我咬了咬唇,看着病房门上,偶尔飘动的身影。 本站访问地址.. 任意搜索引擎内输入: 即可访问 069 我的家,我喜欢带谁回来不关你的事! 邵丘扬进来了以后,何棠却说,你们聊吧我先走了。 “啊?”我惊讶:“你不是有话要对我们两个吩咐么? “我深藏功与名啊。”何棠抱着剩下的资料与邵丘扬错身而过。表示自己刚下飞机,时差还没倒过来呢,先走一步了。 我很尴尬,邵丘扬也是。所以这么难熬的气氛里,如果不说点什么,我怕我们之间会这样对视一直对到太阳落山。 于是他开始跟我拉家常—— “何家大姐果然跟那个不靠谱的小子有同样的基因啊。” “是么?何许说她十几年都在单身。这么好的女人,一般的男人也配不上吧。” “恩,其实以前,我还想过她会不会跟齐楚比较配。” “别开玩笑了,齐楚喜欢温柔乖巧的姑娘。” “啊,那你是在夸你自己乖巧么?” 我哑然。果然,就算跟这个男人拉家常也会经常往坑里跳! 话题一下子又终结了,我发现我们之间只会探讨爱不爱,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好好谈一下恋爱。 于是我只能假装说自己累了,伤口痛了,睡觉算了。 睡着了,就不用想着该怎么与他相处。 “别装了……大夫说你明天都能拆线了。” 我:“……邵丘扬,你是不是觉得我这种女人就是欠嘲讽欠蹂躏?” 你丫就学不会温柔点跟我说话么? “为什么温柔?我们,不是分手了么?” “那你滚出去啊!要不是看在何姐的面子上,我会让你进门么?” 气得我肝疼真是。 反正在你眼里,我就是一皮糙肉厚的中华田园犬,永远比不了人家高贵的名种贵宾女神是不是。 “你现在吵架都比以前力气足了。看来三婶祖传的汤真的有奇效。”说完,他坐到我身边来,把保温盒打开:“都快凉了,喝了吧。” “没胃口。” “随便,你不喝我喂梁兆坤了。” “邵丘扬,我怎么就狠不下心来不理你呢?”我转过脸,咬着唇淌下泪水。 他伸了下胳膊,我像没出息的蛇一样攀了上去。 伏在他胸前,一会会儿就哭得像个傻逼。 我咬他的胸肌,捶他的肩膀,我说你简直就是个贱人,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才能逃得掉?我他妈不就是给你怀过一个孩子么?你这么对我,我早该逃走了。为什么我还是时时刻刻想见到你! 你别再来了!你别再出现了行么?! 他抱着我,也不动也不喊疼。等我咬完了哭累了,才慢慢对我说:“等这个案子诉讼完,我就去青樊湾了。马上入冬了,你这个身子状况容易生病。我会把三嫂留在家里照顾你一段时间,要是实在不习惯,你把她还我也行。我答应你,以后,不再打扰你的生活。” “邵丘扬……” “我说真的。”他轻轻放开我的身子,推我到床头前靠好:“七月,我不能再逃避了。我不能因为没办法去爱她,而想办法来爱你。” “邵丘扬,我都明白。从你告诉我你想跟我在一起那天起,你对我的照顾,对我的保护,其实并无什么可挑剔的地方。 你也想试着好好跟我过日子,对么? 可爱情的排他性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你没办法,我也没办法。” “所以我们,都不用太急着证明我们可以在一起。” “万一,”那种连呼吸都会痛的感觉,我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确认了:“邵丘扬,万一我以后要是真出点什么事?你会不会后悔一辈子啊?” “会吧。所以你,就算再爱我多一点。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邵丘扬帮我拉上了被子,说过几天接我出院。 可就在他推开门准备出去的时候,迎上来个什么人的样子,生生退后了两步。 “是你?你来做什么?” 还未见人,先闻得花香四溢扑鼻。 那女人穿了件酒红色的风衣,怀抱一大束鲜花,进门就笑得跟四季颠倒一样。 我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这人是谁。就觉得那张脸,那个轮廓,绝对是哪里见到过的。 “二少你真是的,jenny伤了这位杜小姐,我们做家属的总该出个面道个歉吧?” 结果她一开口,我立马想起来了——这不是大表姐陶霏霏么?! 可是邵丘扬并没有让开来的意思,只简单地吐出几个字:“谢谢,不用,法庭见。” “哎!你看你,伸手不打笑脸人嘛。我来都来了,难道门都不能进?” 我说邵丘扬,你让她进来吧。就算是法庭见,今天的话也可以今天说。 邵丘扬看了我一眼,然后冲一直守在外面的阿宇递了个眼色。我就看到那个小鲜肉保镖真是一脸被占便宜的可怜表情。上手把陶霏霏摸了一遍,然后冲邵丘扬点头。 “唉!唉你干什么——流氓你!” “人进去,东西就不用了。”邵丘扬踹过去一把凳子,让她坐下。 好家伙这凳子距离我能有六米远,估计除非她能从胸里掏出一把炸弹,才能伤到我吧。 “三分钟,想道歉的话,真诚一点就够了。”邵丘扬看了一下腕表。 “我说,我今天来就是希望私了的。这件事只要你们不追究,不在法庭上讲一些负面的说辞,我想jenny不会有多大麻烦的。”陶霏霏开门见山,态度摆的让我大跌眼镜:“你们想想看,jenny已经说了自己不是故意的,当时场面那么复杂,任何人的任何行为都可以不受控制。 杜小姐受了伤,我们理应赔付,但是公诉这里,我看其实也就—— 唉,毕竟大家都很忙的,你们邵家跟我们陶家,买卖不在还仁义在呢?对吧?” 可能就连邵丘扬也没有意料到她会来这么一招。这马上都要交火了,突然敌方来亮白旗。于情于理好像也说不通啊! “免谈。”邵丘扬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另外,还有一分半钟。” “我是实心实意来讲和的,jenny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她父母过世得早,刚来我们家的时候,乖得像个灰姑娘似的。 我这人虽然挺……呵呵,挺傲慢的,但也是真心实意地疼她。 跟你们说实话,我爸的意思是找律师跟你们磕到底,但我觉得没这个必要。所以今天过来,是我自己的意思。 二少,要不,我答应你极力去劝说我爸爸,让他干脆放弃青樊湾,不要再跟你为难,怎么样? 以后你安安心心做你的生意,我把jenny送出国就是了。至于杜小姐这里,你们开个价,只要我出的起。” “陶小姐,你不是在开玩笑吧?陶艺琳仅仅是开了一枪伤了我么?她可是亲手杀了一个人!”我本来不想这么激动,但见她这一幅理所当然的倒霉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是你的好妹妹,难道石东就没有父母没有家人了么!她做的那些肮脏的勾当——” “杜小姐,我相信jenny不是故意的。她从小到大,连个蚂蚁都不忍心捏死,怎么会故意去杀人呢!”陶霏霏的辩解,在我看来是无知又可笑的。 “她一定是因为受到了刺激,才突然做出这样的反应。二少你也知道,她以前是多骄傲的人?要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唉,不过事到如今,感情上的事我们外人也就不加评价了。反正今天,我是真心实意求私了的。你们好好考虑一下行么?” 要么说。有些人的个性就是如此。这个歉真是被她道的稀碎啊! 我真想告诉陶霏霏,就你这种人,在电视剧里压根就活不到三集。 果不其然就在这时,门外哗啦一股水,劈头盖脸就淋在陶霏霏高档的风衣上。酒色打上水渍,真的就跟中枪了似的! “哦也!全中!” “你这熊孩子!”何许黑着脸跟进来,劈手夺掉了浅浅手里的水枪:“不是说好了拿回家玩的么?刚买的哪里灌的水?” 梁兆坤倚着门框表示:“可能是刚才去洗手间弄的。” “恩恩,马桶里抽的。”浅浅点头,扬着小脸说:“尿尿之后不能浪费。” “大表姐,真对不起!对不起啊!”何许本来是拿了手帕准备给陶霏霏擦身的,结果一听尿尿二字——顿时退缩了。 陶霏霏也火了:“这谁家的死孩子!有人管没人教的!” “喂!大表姐你说什么呢!小孩子又不懂事——”何许刚想理论几句,没想到浅浅用小皮鞋踹了他一脚:“变态叔叔,你要是这么说我可就真的成了熊孩子了。我不是小孩子,我懂事。所以我是故意的,谁叫她欺负杜老师?” “我……我……”陶霏霏已经被气得说不出完整话:“我哪有欺负她!” “她胸都没了你还想赔钱了事?你看你胸这么大,摘一个给她才对。” 后来陶霏霏逃走了,但我觉得整个房间的男人好像不经意的就把目光全都落在我胸上!不管是直的还是弯的! “她……别听她乱说的,哪里没有了!我——” 真是恨不得一把掐死这个小魔鬼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妈能生出这种孩子啊? 浅浅玩累了,趴在梁兆坤腿上睡着了。何许问说陶霏霏跑过来干什么? “她说想私了。”邵丘扬眉目凝重地回答。 “开什么玩笑,私了?”何许的态度也很果决:“那天在警署,她陶艺琳都把话说成那样了,你当是打碎了人家的窗玻璃啊那么简单?现在就算七月愿意放过她,小梦的事。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嫌疑,她撇的清么!” “我倒觉得陶霏霏也许……真的什么都不知情。”邵丘扬沉默了一会儿,说出了他的判断。 其实他的想法跟我差不多,陶霏霏这个人看起来好像挺干练的,其实根本就是个没什么脑子的空架子。她说她跑过来私了,保不齐真的只是自己的决定。 我说自己的妈都觉得自家的孩子最乖,看她力保陶艺琳的样子,好像真的对她的一些秘密完全不知情。 何许说:“大表姐以前倒是没有一直跟我们生活在一起,只有寒暑假的时候会来国外看jenny。所以,你们要说她不了解jenny到底都接触些什么人,也不是没可能。” 我看了一眼邵丘扬,他沉默了好一阵。才突然拨了个电话出去:“喂,越过陶霏霏吧。从陶艺琳往上,查她伯父陶峰那条线。” 我与何许面面相觑,没太明白邵丘扬的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而坐在一旁的梁兆坤却说:“因为陶霏霏和陶峰对陶艺琳这件事的态度上不一致啊。否则陶霏霏也就不会说,这是她自己的决定了。 一个身份尴尬的侄女,从小父母双亡。想要在伯父家寄人篱下地生存,有些时候,可能要面对的东西太复杂也太可怕。毕竟当父母的,就算有点猫腻,又有谁想拖自己的亲生孩子下水呢?所以陶艺琳知道的事,陶霏霏可未必知道。 对吧丘扬,还是我了解你想什么吧!” “喝你的汤!我亲手……下的泻药!”邵丘扬狠狠地盯了他一眼。抬手把我桌子上那碗被嫌弃了一下午的汤推给他。 “你就是下春药我也敢喝。”然后我就这样目瞪口呆地看着梁兆坤,用汤匙舀了一点点,喂给睡梦中还啪叽嘴的浅浅!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什么叫腹黑的极致!也为邵丘扬后面的路,捏了一把汗。 话说这一场项目,他可是跟梁兆坤借了四十个亿啊,要用什么来还呢? 何许轻咳两声,表示画风有点看不下去了,于是问邵丘扬:“你刚才是给谁打电话?私家侦探?” 说实话,我也以为是程风雨。可没想到邵丘扬却说:“齐楚。” “啊?” “他一直都在怀疑陶家的上线,只不过今天我帮他证实了一下。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是在感谢他。青樊湾的事,我想他是故意不愿意给陶家,才想办法把我往上推吧。” 我嘴上什么都没说,心里还是有些慰藉的。至少现在的邵丘扬,已经知道该与谁为敌与谁为友了。齐楚,应该也能挺欣慰吧,毕竟有生之年——我呸,怎么感觉齐楚像是要挂掉一样! 后来何许说他要去值班了,梁兆坤抱着浅浅也告别了。 我缓了缓精气神,这才问邵丘扬:“我说,如果陶艺琳真的是被她伯父坑进去的,你一定会竭尽全力救她出来的对吧?” “会的。”邵丘扬连半分犹豫都没有,回答的彻底至极。 我说真好,你要是说你完全不管她,我也不会相信的。 “所以这场诉讼,我们必须赢。哪怕让她在里面关上个十年二十年,也比落在那些危险的人手里强。” 我说呵呵,那如果,陶艺琳不想被救呢? “她是个三十岁的成年人了,一举一动都应该自己负责。如果她不愿意配合,继续为恶犯罪。那么,能不能原谅就是上帝的事了,而我只管将她送给上帝。” “邵丘扬,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理智得简直让人讨厌。”我说你把鱼汤拿来给我,谁说我不喝了! “倒掉吧。明天让三婶做新的。梁兆坤碰过的东西,我觉得恶心。”邵丘扬靠在我对面的墙上站了一会儿,然后对我说,他先回去了。 “邵丘扬,我出院的时候,你就不用来接我了。刚才梁先生说,希哲会抽时间过来的。” “哦,好。” *** 梁希哲接我出院的那天,下着阴蒙蒙的秋雨。进来的时候还是一个能穿裙子的季节,出来的时候叶子都黄了。 “你要是忙的话也可以不用管我的,东西不多,有些没什么贵重的也就不要了。”我坐在椅子上,裹得像个球。看着梁希哲忙前忙后地帮我打点行装,心里很是过意不去的:“听你大哥说,你最近很忙,齐楚也不见人影,是不是专案组那里有新的情况了?” 我也知道人家警察内部有纪律,能说的说,不能说的问也没有用。 “还好,最近取得了挺大的进展,所以上面给我们放了两天假。”梁希哲又加了一件大衣给我。虽然我已经康复了六七成,但是重伤一场,身子抵抗力总还是弱些的,这种秋冬换季,最怕着凉。 “虎爷栽了,说是底下闹了内讧,有小弟跑货。他带人去追,被我们的干警截了消息,十公斤新型毒品抓了个正着。” “真的?”一想到那个脑满肠肥的大秃顶,我就浑身难受:“那阿珍呢!你们有她的下落么?” 梁希哲摇头:“抱歉,我们抓了他手下近二十余人,没有你的姐妹。但是——” “但是什么?”我很焦急。 “但是我有在口供的时候特意帮你问了,刘二虎的回答是——” “你快说啊!” “原话转述么?”梁希哲好像面有难色。 我点头点得快缺氧了,都什么时候你还卖关子! “不是啦,主要是,反正他的原话是——那个臭婊子谁知道在哪?都是喂不熟的狗。老子身边的女人都一个腥味。” 我听着这么粗鄙的话,却是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但我明白梁希哲之所以原话转述,是因为这句话模棱两可的,的确很难概括出阿珍的动向。 但至少可以说明一点:阿珍大概是还活着。 “说起来,我们这次能把虎爷全端了,还多亏了卧底的同事。时间地点一针见,而我们这里零伤亡才是最值得庆幸的。” 我心想谁说不是呢,贩毒的都是亡命之徒,各个手里都攥了几条人命。 “希哲,你……出任务的时候当心点哦。” “七月,你是在担心我么?” “啊?”我也只是不由自主地随口关心了一句。但看他那么兴奋的样子,又不忍说出那么绿茶婊的‘我们是好朋友吖’这种话。 “呵呵。我开玩笑的。你要是真的那么害怕我出事,就不会是那样的口吻了。”梁希哲笑了笑:“假如我要是说,邵丘扬为了去调查陶艺琳的事,同意把青樊湾的一部分周遭腹地停转权转让给了陶峰,你什么反应?” 我本来还抱着个暖水杯的,啪嚓一声,整个砸地面上了! “对不起,我——”梁希哲吓了一跳,赶紧过来安慰我。 “你说的是真的?齐楚知道这件事么?” “就是齐先生的意思。”梁希哲表示:如果你想怀疑敌人,却摸不清敌人的动机。那么做好的办法就是先给他想要的东西——接下来,就很容易看透了。 “他竟然……会为了陶艺琳做到这个地步……” 我攥了攥拳,我说我一直以为他那么积极地想要将陶艺琳绳之以法,是因为他心疼我,因为他见不得别人伤害我——原来,都是我在自作多情。 他只是想要救陶艺琳罢了。 “七月,其实也未必……就……” 我说你不用安慰我了,今天,我选择让你来接我,而不愿再与他见面,不就已经是很好理解的答案了么? “送我回家吧,我有点累了。” 梁希哲拖住我的两口箱子,另一只手轻轻推了下我的腰,他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东西。 “不用出去吃,我会让家里的女佣烧点菜。你上去跟我一起吃。” “啊?这……这怎么好意思啊?”梁希哲红了脸。说初次去你家总该买点什么的。 “没那么多讲究,吃个便饭就是了。” 就这样,我带着梁希哲回了家。 我之前就已经见过三婶几次了,住院的时候她帮我准备三餐,有时是邵丘扬带去让护士给我,有时是她亲自来。 五十多的年纪,珠圆玉润的,长得有喜感,说话像崩豆子。 其实我挺喜欢她这个人的,但一想到她毕竟是邵丘扬的奶妈,总觉得这样子来照顾我,好像依然把我框在眼皮底下似的。 所以我之前就在想,等我出院回来,日常也能自己操持的时候,就把老太太还给那个不能自理的男人去! 一进门,就看到狮子座盘在客厅的沙发上,睬也不睬我。 唉,我刚把它接回来几天就差点人猫永相隔了,也难怪它认也不认识我了。我冲它叫两声,说你不是猫么?不是恶魔的使者么?能不能闻到我身上有死亡的味道? 狮子座用蓝汪汪的眼睛看我,喵,妈的智障。 “七月啊,这位先生是——”三嫂挺着个围裙过来,手里还端着一盘红烧鱼。 “是我朋友。”我简单地介绍着。让梁希哲帮我把东西送上楼,然后去洗手。 “啊,我都不知道你带朋友回来,该再多做几个菜的。” “没关系,希哲跟我很熟了。他很好养不挑食,随便吃点就行。”我也不知道我这话里到底有多少赌气的成分,反正我已经默认了三嫂是邵丘扬的传话筒。 “唉,七月啊,那双筷子是二少爷专用的。他……他有洁癖的。” 梁希哲看了我一眼,我有点尴尬。但是故意挑着无所谓的神情说,没关系三婶,邵丘扬以后不会来了。 “可是……” “这里是我家!不管房子谁买的。我才是户主!”我有点恼火了,也知道自己这样子冲人家阿姨发脾气是很不应该的,但就是心情烦躁。 梁希哲捅捅我,说要不换一双吧? “你也跟我别扭啊……”我挖苦地看他一眼。 “我就不能有洁癖了么?”梁希哲觉得很委屈。 好吧,你们一个个的都委屈。我起身去厨房,同时门铃一响。 我以为是快递,随手就给推开了,反正家里有警察。 结果就看到邵丘扬水淋淋地,站在我面前。 他又不是萧敬腾,每场雨都要淋么?难道就没有打伞的概念么? “怎么了七月?”梁希哲从我身后走上来。 “我以为今天你出院,会跟他回去的。”邵丘扬没说什么,只把手里的一包东西交过去:“这是托人给三婶带的药。她有点老寒腿。” “哎呀,这点东西什么时候送过来不行,你还非得多跑一趟。”三婶也跟着一起尴尬,反正我们四个人的感觉就好像已经被当做橡皮泥给揉在一起了。 “二少爷,要不要进来吃点饭?” “不了,我……先回去了。”邵丘扬连屋子也没进,只身往后撤了一小步:“七月,我本来是……” “本来什么?”我心里冷笑:本来你也就是想看看几天梁希哲来接我出院,我会不会跟人家回家是吧? “我当然是喜欢住自己的家啊。有人照顾,也能随意带朋友回来。这么大的房子,还是回来方便。”我对这房子赞不绝口,心里还是少不了得意的。 “其实我家更大。”梁希哲强行入存在感。他说他家有四层楼。主要是当时他哥回国非要跟他住一块——而他唯一的要求就是。除非你买个新房子要大到让他可以完全感受不到对方的存在。 于是梁兆坤出了很多血,才在市中心买了那样一处豪宅。 “那你们继续吃吧,我先走了。”后来邵丘扬转身就去按了电梯,消失得挺有绅士风度的。 后面这半桌子菜,我们沉默着咀嚼。 梁希哲突然接了个电话,我想,要么最好他局里有事?这样我就不用很尴尬地找机会让他走了。 我再怎么赌气,也不可能就这么留着梁希哲在我这儿过夜吧。虽然家里有猫还有三婶。 可我做梦也没想到,给梁希哲打电话的竟然是邵丘扬。 天知道我之前还以为他真的改邪归正,不会这么幼稚了! “梁警官,我报案,我车丢了。” 后来我和梁希哲下楼了。就看到邵丘扬站在小区的路灯下,一手捏着电话,样子无辜得就像一匹散养的草泥马。 我当时就气不打一处来,真是气得伤口都痛:“邵丘扬你还有完没完,亏我以为你能靠谱点!” “我的车真的不见了,刚才上楼的时候折回来给三婶拿药包,好像就没有锁好门。” “那你去报警啊!” “这不就是现成的警察么?”邵丘扬看了看梁希哲:“人民警察不为人民服务么?我每年可是纳不少的税。” 梁希哲也不客气了,估计是也觉得他戏弄人的手段太low。啪一声,把自己的车钥匙拍在邵丘扬手里:“行啊!我是警察,你有困难我当然要帮忙!反正我今晚不走了,我的车借你开!” 天太黑了,我看不清邵丘扬的脸色是不是猪肝色。反正我觉得他唇角抽搐的程度应该是——在考虑要不要打人?但我记得他好像完全不是梁希哲的对手来着…… “我真的不是在跟你们开玩笑。梁警官。就在几分钟前,我的车停在楼下这里不见了。” 我心想,邵丘扬你要是再这么玩可就没意思了。 “你说丢了?好,去门口保安室查录像呗。”我这人本不算钻牛角尖,但一次两次的被你他妈当猴耍。何况今天梁希哲也在,你邵丘扬不要面子了,我就陪你一起丢人。 我说咱们去看看录像。那么大一个车,要是真进来了,肯定也有人给开出去啊! 就这样,我们三个跟赌气的小学生一样,二话不说就来到了保安室。 果不其然,七点一刻的时候,邵丘扬的黑色保时捷开进小区,十分钟后,原路开出。 “我没骗你们,七点二十八分的时候,我还在你家楼上,听到电视里广播的新闻。”邵丘扬对了一下表:“真的是有人开走了我的车。” “邵丘扬你当我是白痴么!你叫阿宇上月球他都不敢说个no。故弄什么玄虚?” “杜七月你当我有空么!好端端的,过来耍你玩?” 梁希哲揉了下太阳穴,说好吧邵先生,我姑且相信你。 “但我不是片警,也不管这样的事,你要是真有需要,我现在就陪你走一遭派出所。但是我丑话说前面,要是发现你有猫腻,这可要按照报假案来处理。到时候把你跟陶艺琳关一处,我说你是不是就在打这个主意呢?” “警号81057先生,”邵丘扬冷冷道:“当心我告你诽谤。” “负债四十个亿的邵先生,你当心我哥要你钱债肉偿!” 后来他们真的动手了,我倒觉得这才是正常的画风。 不过还好,没打几下人家保安就过来拉了。其中一个刚巡逻回来的小个子男孩说:“你们在说那辆黑色的保时捷么?我刚看到好像开进马路对岸的空场上去了。” 这小区的对岸是个烂尾的商场,说是盖到一半开发商跑了,好像马上就要重新改建。到时候房价估摸着比这里还要高。 “邵丘扬你还有什么话说?”我气呼呼地盯了他一眼:“真有贼偷难道还会停在几百米外的地方?难道是偷过去找个没人的地方玩车震啊!” “我怎么知道!也许……”邵丘扬拧着眉:“是我停的位置挡了路?被人家开出来了?” “呵呵,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冷笑。 邵丘扬有点恼了:“杜七月你什么意思?好像是我自导自演一样,我没那么无聊好么!” 就这样,我揣着一肚子气带着梁希哲,一并跟邵丘扬往那边去了。 果然,那辆熟悉的黑色保时捷就停在废场下面。路上人不多,路灯底下稀稀落落的,影子有点孤单。 我拽了梁希哲的胳膊扭头就走。我说邵丘扬,你自己慢慢玩吧。替我跟车里面的阿宇问声好哈!下一次,我拜托你的手段别这么捉急! “吃错药一样的个性真是,七月你是怎么会喜欢他的啊?”梁希哲陪着我过了马路,一边往小区里走,一边无奈地问。 我耸了下肩,表示说,你当我圣母白莲花吧。喜欢他的时候,就觉得他像个缺爱的孩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逐步逐步地放不下了。 “但是感情这东西,没有一直热脸贴前女友冷屁股的道理。”我叹了口气,才发现雨已经停了。 “恩,我没有前女友。”梁希哲表示,这可是个很大的优势。 我说呵呵:“我也是真的不愿意这样下去了,才想要么跟他断的彻底一点。人生总是往前看,车轮总是往前——转?” 就听身后轰一声炸鸣响,灼热的浪气冲得我整个背都疼。一只孤零零的车轮子,就这么从后面飞到我眼前——转了个山路十八弯。 梁希哲扶着我回头,就看到马路对岸的那辆保时捷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浓重的黑烟直耸上天! “邵丘扬!!!” 070 千万不能有事! 那一瞬间,我的大脑是空白的。只看到浓烈的火舌窜出两面的车门,硝烟滚滚的热浪一**升温着空气。 一些围观的群众已经驻足于惊叹的马路周围,趁梁希哲打电话的时候——我突然就疯了一样往现场冲去! “七月!你干什么!油箱还没爆破,危险!” 梁希哲飞身追过来扯我,我挣扎着不肯就范。抓挠着他的手,泪水飙涌而出! “邵丘扬!邵丘扬!!!” 我无法想象就在几秒钟之前,那个贱的还让我恨不得一脚卷过去的男人——就这样灰飞烟灭?! “七月!你冷静点!” 我奋不顾身地推开梁希哲的阻止,冲着那最危险的现场扑过去。飞蛾怎么扑的火?是愚蠢的本能还是心甘情愿的决绝?反正我都不在乎了! 噼里啪啦的火焰灼烧着金属,浓烟熏灼了我的视线。我才不管这眼泪是生理范畴的,还是心里障碍的,我只想冲进去把他捞出来!哪怕只有一片,只有一块—— 轰一声,蘑菇云一样的废墟冲天炸响。是油箱烧炸了! 那些碎片和烟尘卷起一大波绝望,让我在又一次临界生死之际,竟然想不到别的东西! 而与此同时,一个身影突然窜出来将我扑倒! 厚重的心跳,熟悉的温度,还有淋过雨后泥土气息下的狼狈。 他压在我身上,呼吸一股脑儿进了我的颈窝。我伤口还会痛,这半天压着气都喘不上来。 “你白痴么?冲过来干什么!”烟尘碎片簌簌而下,邵丘扬的身体撑的很夸张,但着实将我护得很好。 “邵丘扬,你……你还活着?” “呵,你就……那么想我死啊?”他单手撑在我肩膀上,另一只手划过来擦了擦我脸颊上的灰:“别哭了,花猫一样。” 我一把将他从我身上推下去,腾一下坐起来。 直勾勾地盯了他有十几秒,然后哇一声哭得像个泼妇。 “邵丘扬!你吓死我了!” 他抱住了我,大手力度均匀地拍着我的背:“我命这么大,哪里容易就死掉?好了,我还以为你会觉得连爆炸都是我使的苦肉计。可怜那是辆新车啊,才开不到两个月!” “邵丘扬,你差点就死了,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捶了他的肩膀,他脸色有点异样,旋即又将我重重拉回了怀里:“舍不得我就直说。刚才,是不是很后悔之前对我说那么狠的话?” “后悔你个鬼!”我抹了一把眼睛,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此时警车已经过来了,梁希哲一直在跟同事交代情况。但我相信,刚才我和邵丘扬之间的对话和状态,他一定都是看在眼里的...... 后来我们几个一块去了警署做笔录。邵丘扬说当时他并没有马上进车子,而是去了对面的便利店想买包烟的。爆炸就在他转身离开后发生—— “所以两种可能,要么就是对方没有打算要我的命,只是蓄意威胁一下。要么就是,我命真大,可以去买**彩了。” 我这会儿还坐在一旁端着热水杯瑟瑟发抖呢,梁希哲拿着一份质检报告进来了:“引爆的雷管是自制的,启动为遥控装置,威力并没有特别大。对方故意把车子开到破坏力较小的空地上,针对性是很明显的,不愿把事情闹得特别恶劣。 所以——” “所以跟上次齐楚在停车场被枪击的性质差不多?就是想要来吓唬我一下吧?”邵丘扬表示,真扫兴。要来就来真的,光吓唬算是什么意思? “你说,会不会是陶霏霏?”我想来想去,上次齐楚遇刺就是在他拒绝了陶家要青樊湾后不久。这次又专门过来针对邵丘扬,说穿了不就是为了陶艺琳的案子么? 这个女人脑子不大胆子倒不小,只要不按照自己心意来,就想着给人家放放血。 “不清楚。”邵丘扬单肘撑着桌子,思索了一阵:“下周一就是开庭日了,我也总觉得对方不可能一点都不做动作。七月,你尤其要当心点。” “我觉得你更危险,毕竟你跟陶艺琳十几年恋爱,口供也很重要。” “她那么爱我,怎么舍得杀我。”邵丘扬游了下眼睛,一脸无所谓的感觉弄得我分分钟想打他一巴掌。我说是啊,为了救她出坑,你连什么都能搭上。今天……我…… “你别误会,我不是真的在担心你。只是觉得你要是就这么死了,死的连个尸首都没有实在不是你风格。” “晚了,我看到你哭得像个傻逼似的了。” 我不想再跟邵丘扬废话下去,死里逃生那一瞬的本能已经把梁希哲虐惨了。从进警署到现在,我满心过意不去,却还没找到机会跟他说几句话。 还好天赐良机—— “邵丘扬!你没事吧?!” 门外闯入一人声,梁希哲的脸色顿时就青了。我再去看邵丘扬的时候,比青还青,基本上呈僵尸色了。 我起身让出了一条康庄大道,我说梁先生,他就交给你了。我跟你弟弟先回去了。 推着梁希哲出了审讯室,我可爱的小警官好心地踹上了门! “希哲,我……”坐在外面的休息室里,我搓着手心干涸的血迹,看了看他被我抓伤的手背:“真对不起。我……” “七月,你别说这种话了。当时那个场面,谁也来不及多想什么。只要你没事就好。” 我心里真的很难受,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跟邵丘扬又什么区别? 他拿我来对付陶艺琳的时候,不过就是图一时出气的快感,而我何其无辜? 那么现在我用梁希哲的真心来压迫邵丘扬,不是比他更无耻么? “我与邵丘扬之间的问题,说白了也不仅仅是隔了一个陶艺琳。 我爱他的同时又不忍降低骄傲,相遇的契机那么畸形,爱又怎么能发育良好? 他说,在他无法确认那个女人再也无法激起他心中涟漪之前,他不会给我任何承诺。而我对你,一样的。 在我无法确认是否可以在听到那个男人出事也不用太紧张之前,我也没资格跟你在一起啊!” “七月,别这么比较。我们之间是不同的。”梁希哲用医务室的药水擦了擦被我这只野猫抓伤的手背,我看着心里有些酸:“不要紧吧?要去打破伤风么?” 我也不知道自己疯狂的时候用了多大的力,反正刚才看到满手心的血是着实吓了一跳。 “一点点破皮,不用那么紧张。”梁希哲继续说:“你是女人,而我们是男人。他心里装着别人,就没办法给你最真实的守护与呵护。 而你心里装着别人,却不耽误我作为男人,单方面地把你捧在手心。男人是用来靠的,所以要可靠。女人是用来爱的,所以才可爱啊。” “这……”我不好意思地咬紧了嘴唇:“你这样子讲,我会觉得更不安。”我说感情这东西,只有对等才能健康发展,哪有人可以一厢情愿。 “你以为爱与被爱之间,就不存在另一种平等么?”梁希哲笑了笑,眼神坚定又认真:“你接受,我给予,满足感和认同感本来就是统一的。 七月,我和邵丘扬不一样。我的父母相亲相爱,家庭和谐而幸福,我有虽然不太靠谱却真实疼爱我的哥哥和姐姐。我有虽然危险辛苦,但可以实现自我价值的职业认同感。 我生活在即使不用说话,也能彼此了解意图,懂得习惯的家庭氛围里。 所以我不缺爱,也不求回报。 七月,让我爱你就够了。就像你对邵丘扬初始的那种心疼一样,我对你,更是十倍百倍地心疼与怜惜。这个词,用在女人身上多少都不够,可如果要给予男人,你必然遍体鳞伤。 放开他吧,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我动了动唇,在回答之前,突然脑筋一转:“话说,你哥哥他,该不会是你叫来的吧?” “当然,否则我干嘛单单叫他来啊?今晚我要让邵丘扬那家伙彻底失恋,出于人道主义,让他有个人陪陪,别被虐成狗。” 我倒吸一口冷气,说梁希哲你什么时候挂的这么腹黑的属性? “我是缉毒警,打交道的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悍匪。既然承诺想要守护你,我总得想尽一切办法先活下去吧。毕竟,耿直boy永远没有心机boy的光环大,我必须转型。” 我怔怔地看着他,我承认是梁希哲说起他家庭的那一瞬,彻底瓦解了我渴望温暖的意志力。 那是怎样一个美好的家庭?有爱有包容,有幽默有欢笑。 从小到大,我最最渴望的东西明明就已经近在咫尺了,伸手就可以拿到…… “希哲,我——” “我申请了一线任务,接下来可能是我们这次大案最关键的阶段。你的答案,等我回来再听。”梁希哲压着我的肩膀站起身来,俯下,吻了我的额头。 “好,”我说:“等我们这次庭审完毕,等我们把这个案子解决掉。在那之前,我会像戒药一样试着戒掉邵丘扬。” “可是,”梁希哲表示,如果这一切都结束了,你和邵丘扬之间的矛盾可能就已经不在了啊? “我说过,他也说过。我不能接受他因为无法爱一个女人,而选择爱我。他也一样,恩,还好——”我表示,这一点上他很坦诚,不算渣。 “哦,那这样的话,”梁希哲顿了顿口吻:“我现在可以放心大胆地告诉你说,邵丘扬受伤了么? 你手上的血不是我的。油箱爆炸的时候他向你扑过去,有片玻璃插在他肩上插了一路了。当然,我哥这会儿应该已经送他去医院了。今晚,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我不知道他为啥要把‘今晚’这两个字咬的那么重,也可能是我的错觉。 尼玛梁希哲你不是一个根正苗红的好人民警察么!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梁希哲!”我吼得没了后劲,旋即垂下头低声道:“算了,不去管他……” “真的?” “恩,”我认真地点点头:“反正也死不了,他本来就该有些教训。 我累了,不想再为他的一点点事就方寸大乱了。” 我说分手,分得差点阴阳相隔也分不掉。其实,有时候就只需要一点点坚持,一点点无视罢了。 可是低头看着手心里搓也搓不掉的血迹,为什么心还是有点痛? 恩,应该只是伤口没长好吧,与爱无关。 梁希哲把我送回家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了,他没上去,只在楼下吻了吻我。 三婶一直坐在客厅里等我,困得像个圆滚滚的西葫芦。 我很过意不去,凑上去细声细语地说:“对不起三婶,我今天……不是故意那样对你说话的。” 我从小缺失的母爱,所以在我与这种年龄的女人相处时,会不自觉地表现出一些乖顺。 今天在餐桌上对她不耐烦的顶撞,让我始终挺过意不去的。 三婶笑眯眯地一咧嘴:“唉,你这姑娘,一点点小事还往心里去啊?二少就是那个脾气,没少让你受委屈吧? 不过这小夫妻两个吵架,都是床头——” “三婶,我们没有结婚。”我记得很清楚,在邵丘扬准备跟我去领证的前一天,他就当着我的面给还在国外的三婶打了电话。 那语气,就像一个终于能把终身大事汇报给妈妈的成年儿子。 当时我特别感动,我觉得一场好的婚姻,不过就是想让你最亲近的人为你祝福罢了。 三婶讶异了一下,但旋即就展开了脸上细细的皱纹:“唉,没事。婚姻大事也的确应该想想清楚。好姑娘可得端着点,让他轻易得到了,反而不知道珍惜。” “三婶,你很了解他么?”我说你们看起来名为主仆,其实他对你的尊重和在意程度,就像长辈似的。 “我从小就是他妈妈的女佣,跟着她嫁进的邵家。从他来到这世上的第一天,就看着他长大的。但你要问我了不了解?呵呵,可能还真的没有你了解啊。” “我怎么会了解呢?”我自嘲地笑笑:“我不过是个替代品,最了解他的人,怎么说都应该是陶艺琳吧。” “傻瓜,”三婶拍拍我的手:“二少对陶小姐,跟对你是完全不一样的。那么多年来,他……其实从来都没有像想要跟你结婚一样,那么真实地想要把陶小姐娶回家。 你不知道,他告诉我他这辈子认定你杜七月的时候。那种坚决,是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可是你能明白,他是个多么骄傲,多么念旧的人么?陶小姐的事,只能让他慢慢消化。而他唯一混蛋就混蛋在,屁股没擦干净就急着跑出去玩。哈,跟小时候一模一样。所以七月呀,让你受委屈了。” 我:“……” 我说念旧的男人更长情,女人们常常会这样不痛不痒地自我安慰,可是——谁也不愿意前女友这种生物真的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 我摇摇头,说我不委屈。我是成年人,又不是不懂他的状态。我选的,我认了。我累了,我也可以走。 “现在好了,我们……呵呵,三婶,我自己一个人生活很习惯,你还是回去照顾他吧。”我说保不齐他现在动也不能动地,任梁兆坤宰割,你要是去晚了,估计他能跳楼证清白。 临出门前,我多嘴问了一句:“三婶,你既然在邵家那么多年,知道他那个走失的哥哥的事么?” 三婶的脸色变了变,轻轻啊了一声:“二少跟你说的?” “恩,他一直在找他哥哥。”我说邵丘扬的确是个很长情的人,无论爱情层面还是亲情深度。 “唉,别找了,那孩子估计早就没活了。何况这么多年了,就算找到了也没什么感情。”三婶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出门了,我相信她的战斗力,一定能把邵丘扬从梁兆坤手里解救出来。 可是她欲言又止的那句话,却让我的心头不由得蒙了一层阴郁。 什么叫没活了?齐楚……不是活的好好的么? 我在家里休息了两天,一步也没出门。手机长期关着,偶尔开机一两个小时看看短信和未接来电。 邵丘扬真的如同他所承诺的那样,再也没有来打扰我。何许倒是有消息——距离开庭日还有三天了,说让我今天下午去一趟齐楚的咖啡厅,大家聚一下,把整个流程再探讨一下。 “齐楚也去么?” “是的,齐楚哥说还带了别的朋友。总之这一次,咱们要用最高逼格的战斗力对抗。” 我说好,我吃完午饭就出门。 “七月,”何许顿了下语音:“我昨天去夜如澜了。” “啊?”我刚想问你去那干什么了?后来想想,他去那还特么能干什么啊?! “我看见阿珍了。” “什么?” 比约定的时间提前点到了齐楚的那家咖啡厅,何许已经先在等我了。 他告诉我,他与阿珍说了几句话。但是—— 看他这幅郁郁闷闷的模样,我想他们可能并不愉快吧。 “七月,我真的是想不通阿珍她到底要干什么啊!前段时间,刘二虎的整个红龙帮都栽进去了。阿珍下落不明,我本来还以为她是不是想开了,离开了,要么干脆回老家找个老实男人嫁了。 可是昨天,我看到她……她居然又和曹贺庭在一起!” “你说老曹?”别说何许懵逼,要是昨晚我在场,估计懵得更厉害。 “桃姐带我上楼的时候,我无意经过v包,看到阿珍坐在里面陪着两个男人在说话。”何许翻出自己高像素的手机:“我随手拍了一张,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人就是她前姘头吧?” 我看了照片,顿时惊讶地说不出话。因为我不仅认出了阿珍身边的一个男人是曹贺庭,还认出了另一个——是赖洪文。 我真的是彻底糊涂了,阿珍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刘二虎栽的邪乎,我本来还想着为我的姐妹松一口气,但她就这么跳进了狼窝,是想要闹哪样啊! “我是真想不通了,等下他们几个过来,再说吧。”何许双肘撑着头,目光游得略带怨念,他说他亲眼看到阿珍给赖洪文点的锡纸:“七月,你说……她是不是也是因为被这个控制了,才没办法脱身?” 我重重叹了口气,我说何许,我亲眼见过她吸毒。 “阿珍是我最重要的姐妹,但是她的所作所为,我真的是太不能认同了。何许,我同样把你当朋友,我想……你要是能想想开,就别再执着了。 前天听梁希哲说,专案组现在已经准备收网了。我真的,真的希望他们能干脆把阿珍抓回去,关她几年。让她明白,自暴自弃只会伤害所有爱她的人。” 后来,沉默的指针指向了下午一点半,何许捏着杯子,骂了句**。 “ok,我放弃了这个女人了。” 何许说,他身为一个妇科医生,理解女人也尊重敬畏她们这一生所要承担的那些,不同于男人的生理压力。 他游戏人间,但从来不会看不起任何一种途径里求生的姑娘——但唯有自暴自弃的,他救不了,也不想救了。 “七月,你可能不相信,我对她……是真的动心了。”何许说他甚至都有想过,哪怕阿珍不愿生孩子都无所谓。他本人是很喜欢小孩子的,可能也是因为职业的关系吧。总觉得那小小的生命一点一滴地形成,若不被捧着手心里呵护简直就像一种罪。 “真的七月,我知道她为曹贺庭堕过几次胎,也知道她这种女人,看起来就没有当妈的气质,但我真的有想过,那怕去领养一个——就算,就算比浅浅那样的还可恶,我都认了。” 我不知道该跟何许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因为情殇这种东西,也只有在自己的眼里才能被放的无限大。 “阿珍不就是个小姐么!我杜七月也是啊!你看看邵丘扬对我多狠?你丫就不能跟你哥们儿学学么!” 最后我把他骂了,骂他,也像在骂我自己似的。 然而身后的旋转门一开,几个人陆陆续续跟了进来。 最前面的是齐楚和梁希哲,后面还有三男一女—— 我不用多想也认得出来程风雨那张很有花样标志性的脸,女的是上次的那个助理招待,好像叫小绿的。 另外两个男的好像也有打过熟悉的照面,但上次光顾着跟邵丘扬撕逼去了,没记住名字。 “你们两个早就来了啊?”齐楚叫服务生过来准备招待咖啡,同时瞄了一眼刚才被何许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尚未锁屏,阿珍的照片还保留在一眼的距离里。 “这个不是赖洪文和曹贺庭么?”程风雨凑过来看了一眼:“喂,齐先生你可没说要我们惹这种人。亡命之徒,收费要另计标准的。” 齐楚甩了一叠支票,就像赌注上摇摇欲坠的筹码。 我开始越来越相信,他与邵丘扬在很多时候的很多细节里,真的是具有高度契合感的。 “今天你能带给我多少有用的信息,你就填几张好了。” 程风雨笑了笑,说那我就不客气了:“首先,这个曹贺庭,他是夜如澜幕后的东家。表面上入赘孟欣童,接受孟家的地产生意,其实自有自己的一条暗道。” 那一刻我突然就在想,阿珍先学了两个也的舞蹈,再到夜如澜去驻场,没过多久就成了曹贺庭的姘头——这整件事想起来,好像也有点太流畅了吧! “专案组现在已经锁定了曹贺庭的动向,其实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被列入的重点怀疑对象。”梁希哲说:“可是曹贺庭老奸巨猾,完全不露任何破绽。对外一直是个唯唯诺诺的上门女婿形象—— 这一次,是我们的线人带来的情报。说刘二虎栽了以后,整个t城红龙码头一带群龙无首。赖洪文想要独大,但是上家考虑到风险分散性,不愿意答应他全权负责。于是曹贺庭才试着浮出来,想要把虎爷那边的生意接管过来。” 听到这里,我似乎是有点明白了。刘二虎和赖洪文等于说应该是整条线里最前线的两个人物,站在销货的最前端。 他们的背后,还有一级二级的供应商,曹贺庭很可能就是上线里的一位。 “另外,还有个叫一姐的,真名不清楚,只知道是个女人。”梁希哲表示,这些消息其实早在几年前,就被他那卧底的师兄带了回来。可惜没多久,他就暴露被杀。后面的线索全断了—— “这个一姐,会不会就是陶艺琳?”我确认我环视了整场人物,邵丘扬真的不在。不在最好,我想说啥说啥。 “可能性极大。”齐楚表示,具体的涉案定位毕竟还是要专案组的人来负责,我们今天的目的只有一个,想办法对付住下周一的诉讼。 “不管陶艺琳到底是人是鬼,当务之急是绝对不能让她随便就从监狱里走出来。后面的事,可以慢慢挖。” “是啊是啊,先想想我们到底都有哪些有利因素,我姐上回说——”何许四下转了一圈:“诶?我姐呢?” 对哦,何棠是关键人物,她不来,我们商量个屁啊? “她没有跟你在一起?”齐楚问何许。 “没有啊,我跟七月先来的。奇怪了,说好了一点半的,你知道我姐最守时了。不会连个电话都没有就爽约的。”说着,何许拎起手机,直接拨打了过去。 “擦,怎么关机?” 一时间,所有人的脸色都沉了起来。 “你们都在这儿?” 听到门口有人说话,我们一众不由地抬起头——邵丘扬? 这种时候他出现的这么高调是什么意思啊!我只看了他一眼,旋即别过脸。 我知道他也在看我,也只是一瞬间就转了目光。 “这是,我来的时候门口贴的。”邵丘扬把一张便笺纸递给齐楚。 众人面面相觑,齐齐凑过去。 【何棠在红龙码头五号仓库】 那一瞬间,我确定所有的呼吸一下子静止了整个咖啡厅的空气! “我姐她——”何许急得乱无章法:“她是不是被绑架了!” “不像。”邵丘扬说:“如果是对方做的,我觉得应该附着一根血淋淋的手指才对。” “你——” “我也觉得不像。”齐楚翻过去看了看背面,然后交给程风雨:“你们的人,能查出点端倪么?” “史泰博最常规的自营便笺纸,圆珠笔是批量生产的那种前台电话拉线固定原子笔。要这样查的话,累吐血也没意义。”程风雨无奈地表示。 而我,惨白着唇,抖了抖肩膀—— “别查了,”我说:“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应该是阿珍的笔迹,是左手字。” 071 为了她好,就什么都别说 按照阿珍提供的线索,我们很顺利地找到了何棠。 整个绑架的场面看起来像极了无聊的小儿科,发现她的时候,她倒在仓库西南角的一堆杂货间里。可能是被药物迷晕了,但生命体征很正常。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等大姐醒来再说了。”齐楚安慰何许的同时,口吻亦是自责不已:“对方阴招不断,看来最后这段时间,大家要尤其小心了。” 我靠着墙,独自坐在角落。 邵丘扬从刚才起就一直站在距离我两米左右的墙对面,我抬头就能看到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第一句话。 他没有刻意回避我的目光,脸上沉着一如既往的淡定。 其实我很欣赏他那与年龄并不太相符的执着与沉静,除了在面对陶艺琳的事情上——难掩的惊慌和错愕,总比演技还浮夸。 “七月,饿不饿?我跟莫小姐下去买点吃的给大家。”梁希哲过来的时候,我确认邵丘扬似把目光移开了,旋即转身走。 厚重的西装下闻不到一丝血腥味,但他僵硬的肩膀和动作,什么也出卖不了。 “喂,你也一起吃点吧。”他喊邵丘扬。 “不必,我还有事要去做。” 我怔怔地收回目光,小声对梁希哲说,随便他。 在对战陶艺琳的这一场交锋中——我们这些人就好比正在部署一场激烈的副本。 齐楚是全技能属性总指挥,程风雨是重金求来的外挂,何棠是近距离前线攻击,何许是奶爸,梁希哲是远程辅助,梁兆坤是金库,浅浅是神助攻宠物。 而我,则是悲催的诱饵加血盾,尼玛引怪拉仇恨的。 没有人能定性邵丘扬是什么,因为就连我都无法百分百地信任——他作为盟友的忠诚度到底有多少。 “其实你可以不用那么怀疑邵丘扬的,”梁希哲跟那位侦探莫小姐下去以后,齐楚坐过来我身边:“如果我猜的没错,他应该是去做我们都没想到的事了。” “我没有怀疑他。”我说我只是很难受:“就算他在努力又怎样,动机也不过就是为了陶艺琳。” “七月,你知道你跟他的问题究竟在哪里么?” 我想了想,有点自嘲地说:“可能,是我没能摆正自己的位置。要的太多了吧?” “不,我觉得是你要的太少了。”齐楚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的眼睛:“什么都不争,什么都不抢,别人反而觉得什么都不用给了。 这就是养猫和养电子猫的差别,七月,其实我建议你可以作一点。” 我怔怔地看着齐楚,哑了哑声音说:“齐楚,为什么我觉得你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感觉?” “哈,因为人生苦短,闲来无趣啊。” “齐楚哥!我姐醒了!”何许冲病房探出头,高叫了一声。 我起身,齐楚也起身。但是突然绊了个跄踉,差点栽我身上! “齐先生,当心!”唐律上前一把将他扶住,眉眼尽是欲言又止的关切。 我见他脸色似乎不怎么好,下意识地伸手挽了下他的手臂:“齐楚,你没事吧?” “恩,可能是咖啡喝多了,心悸。”他摆摆手。 何棠只是被人用了一点点乙醚,并无大碍。此时精神已经恢复正常,很不好意思地对我们说,给我们添麻烦了。 我更加无地自容了:“何姐,说到底你也是为了我的事才惹上这样的麻烦。” 后来何棠把今早的事简单叙述了一遍,大概是说,她上午有事去事务所,下午准备往咖啡馆来的时候,在停车场被一个女人给拦住了。 对方自称是陶艺琳的代理人,想要跟我这个控方律师谈一谈。 “我当时真的没有那么警惕。”何棠表示,按照一般的职业逻辑,律师从接受委托到开庭之前,是不太应该与对立方的人见面的。 “但我就想着,万一能跟对方博弈一下,套到些更有利的证据也好,于是就跟她去楼下的星巴克了。” 何棠说,对方想私了,但你们并不同意。她愿意出五十万,请我过来对你们准备一套说辞——大概意思就是,表示这个案子胜算不大,希望你们接受庭外调节之类的。 我们几人默默相视:“陶霏霏?” “我不认识她,三十多的一个女人,长得还蛮标致的。”何棠继续回忆,说自己跟她只是谈了些云里雾里的东西,没有实质的进展。但中途去洗手间的时候,不知道被谁突然从后面袭击了。 在后面的事,就都不知道了。 何棠并没有见过陶霏霏,不认识也不奇怪。 “这个陶霏霏,到底是想干什么啊!” 我谈不上恨或厌恶,只是觉得这个女人的智商好像一直不怎么在线。 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了,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奔走在无意义的边缘——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陶霏霏看起来好像是在被人牵着鼻子走。”一直沉默的程风雨终于开了口,当时我就在想,估么着齐楚也没少在你身上花钱,请你来不是当门神的吧。 “对,总觉得她这些手段,看起来很毁画风。”何许表示说,上一次在医院的时候也是让人大跌眼镜的犯蠢。 “现在几乎所有与案件相关的当事人都被他们折腾了一遍,差不多黔驴技穷了吧。” “就是因为这样才觉得可怕。”程风雨摇摇头:“爆炸,绑架,看起来凶险,其实都只是些微不足道的下马威。我不太相信对方的手段会套路得这么幼稚,简直就像一本开篇就被圈出凶手是谁的名侦探柯南漫画。” “是啊,所有的指向,都是陶艺琳的表姐陶霏霏。”我说可是这也不奇怪吧,她想要救妹妹出来,无所不用其极也是无可厚非。 “你太不懂我们的对手是怎样的人了,”程风雨呵呵道:“真的要是无所不用其极——无论是邵先生还是何小姐,都别想这么轻易地全身而退。” 我看了看齐楚,以为他能有什么见蒂,可是他从刚才起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单手按着胸口,始终一言不发。 “齐先生,要不今天先回去吧?”唐律关切地说。 我也觉得有点不太对:“齐楚,你身体没事吧?看起来很糟糕的样子。” “没事,我刚才在想,还有谁。”齐楚摇摇头:“还有谁是对方可能下手的对象呢?你,邵丘扬,何棠姐……一个律师两个证人,再加上——” “石妈妈!”我的脑袋嗡一声,炸出片片灵光! 石妈妈也是重要的证人,她可以从第一当事人的角度证明陶艺琳接近石东是有目的的。 自从石东死后,老人的精神恍恍惚惚。邵丘扬把她送到t城的一家条件不错的养老院去了,反正这个男人表达愧疚的方式永远就是花钱。 那么下一站,陶霏霏会不会—— 就在这时,齐楚的手机响了。 “什么?你——”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他顿了几个字,然后将手机默默按下:“邵丘扬说,他现在在警署。半小时前,石东的妈妈爬上了天台意图自杀,不过还好,救下来了。” 我们提着的心一瞬间扑通扑通全落地,你好歹说话不要这么大喘气吧。 但这短短两句话里饱含的信息量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邵丘扬怎么会在场?在警署又是什么鬼?石东的妈妈自杀—— “是陶霏霏去找的石妈妈,被邵丘扬逮了正着。现在老人没什么事了,医护人员在照顾,他的助手阿宇也留在那。陶霏霏被他带进警署了,正在录口供。” 半小时后,我们一行人从医院转战到警署,这一天的节奏简直堪比走马灯。 我们庆幸这一次算是走在了敌人前面,但是这样牵着鼻子遛狗腿的节奏,实在是太不爽了。 “我无话可说,反正我又没杀人没打人的。”陶霏霏坐在审讯室里,翘着二郎腿,双手抱肩呈防备状态。 “我亲眼看到你教唆挑衅。”邵丘扬坐在对面的长椅上。 “笑话一样!我是去给她送钱的,一找到她的时候就是在露台顶。我他妈怎么知道她为什么要寻死觅活?” “陶霏霏我警告你,这件事你不要再掺合了。jenny做过什么事,她必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回去告诉你父亲,有些手段用一次就够了,再多让人恶心。” “呵,这话该说给你自己听吧!jenny做过什么事?不就是开枪误伤了你的那个小姘头么? 邵丘扬你现在很得意了是吧,做这么多恶心的事不就是为了看看我们jenny心里到底有没有你,到底会不会为你疯狂么? 两个女人为了争你这个烂男人,你死我活的拼,你很爽是不是!” “你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揍你!” “这是警察局,你动我试试!” 一进门就是这样一团混乱的唇枪舌剑,做口供的警察也已经是焦头烂额了。 我冲进去,我说男人不能打你,但我不是男人!陶霏霏,我今天要是不把你这贱人揣成石榴姐,你就不知道我杜七月跳踢踏舞一样很牛逼! 当然,到最后,我们没有真的动手。而梁希哲以及其他警察的意思也是说,这种构不成犯罪。 “凭什么!那我姐的事呢!” “什么你姐的事?”陶霏霏一脸懵逼,虽然表情做作,但着实不像是装的。 “你少装蒜,你把我姐约过去试图贿赂她,还把她偷着藏到仓库里!” “你别冤枉人,我约她出来不假,她中途自己去了洗手间后就再也没出来。我以为谈不拢,她就不告而别了。什么藏到仓库里,有病!” 这时一个警察过来,说调了当时那家星巴克的录像,确实监控到陶霏霏后来是一个人离开的正门。至于何棠,很有可能是被人从后门的监控盲点脱了出去。 “那又怎样?你们都是团伙作案,一定还有帮凶。” “那你抓到再说啊!” “你!” “你们这些人,以前各个都是jenny最好的朋友,现在出了事,有没有一个愿意站在她身边的?”陶霏霏眼睛有点红了,跟以前那种妖艳贱货的姿态貌似完全不一样:“该道的歉我已经道了,要赔钱要怎么样都好说。就一定要把她毁了你们才甘心么? 邵丘扬,你以前那些承诺当放屁么?齐楚,你叫jenny回国来,难道不是真心实意跟她合作发展事业的么? 还有何许!你以为你以前那些烂屁股的事,都谁在帮你?不是你jenny姐一个个带你前女友们去堕胎的么! 就为了杜七月这个女人?你们所有人都倒戈针对她?我低三下四一次次来求你们,就算看在昔日的一点点交情上,你们至于把她往死里逼么!” 陶霏霏说到激动处,好像还真的出了些眼泪。说老实话,要不是因为石东就这么死了,我差点就想原谅她了。 “杜七月,我想单独跟你说几句话。”陶霏霏吼累了,也就渐渐平静了下来。但对于她突然提出的这个要求,几乎所有人都是拒绝的。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梁希哲拦在我身前:“我告诉你,就算警方现在没有合适的证据指控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但完全有理由以怀疑调查为缘由拘留你四十八小时。” 四十八小时已经够了,后天的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完成了庭审,准备庆祝了。 “我只是有些话想跟杜七月说,当然,说不说都行,你们随便吧。” 我点点头,说好,我跟你进去。这里是警署,难道她还敢对我怎么样啊? 就这样,梁希哲提供了一间空的审讯室,给我和陶霏霏单独见面。 “陶小姐,我不知道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我坐在她的对立面,警惕的目光幽幽着:“如果是希望我撤诉,那真抱歉。我做不到。” “我知道你们都很讨厌我,没办法,我生来就这个讨人厌的性格。呵呵,一把年纪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陶霏霏的话让我有点摸不着门路,这什么意思啊?自我批评与修养的必修课么? “但是jenny,她真的是个很不容易的孩子。” 我说啊,我知道,哪个变态小时候没经历过什么啊? “她父母在她七岁那年就火灾身亡了,后来到我家来,整整三年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那时候我在学芭蕾舞,当然没什么天赋,也吃不了苦,只是觉得那种爱好应该是名门闺秀应有的技能。 jenny就会站在门口一直看,看得很入迷。” “后来,我爸发现她天赋很好,开始培养她。这些年,吃穿用度从来不曾亏欠她,尤其到后来,对她的要求严厉程度甚至远远超过我这个不怎么成气候的亲生女儿。jenny非常懂事,对他言听计从的。甚至当年要她替我与邵家联姻,她也是一口答应的。” “你们都不明白,她是个什么想法都窝在心里不愿意说出来的人。虽然我也曾嫉妒她的优秀和美貌,甚至嫉恨她夺走了本来该属于我的全部父爱。但在我心里,一直是把她当成值得疼爱的好妹妹的。” “她开枪伤了你,固然千错万错。可是杜七月,你就没想过,你可能真的夺走了她最重要的东西么?” “她那么骄傲的一个女人,曾以为这世上唯有邵丘扬是不会变的,你的出现,短短几天的功夫就让那个男人再也不愿看她一眼。 你可以想想,就算是出庭审判,最重也不过就是个故意伤害致死罪,判个十年八年的。她总有一天会出来,用十年最宝贵的青春年华换取囹圄之灾,等她出来了——她还能放过你们么? 杜七月,我其实是在帮你啊。” “这一次你放过她,我和我父亲会送她出国去,从此我们不相往来。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么?” 我承认,陶霏霏的话句句都在理,可问题是陶艺琳的事并不是一次冲突伤人那么简单的了。 盯着我面前的这个女人,我轻轻吐出一句话:“陶小姐,你真的觉得陶艺琳只是个单纯善良的女孩?” 陶霏霏怔了一下,旋即坚定地冲我点头:“难不成还是杀人放火的大恶人啊?” 我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了审讯室。 我冲着围上来的众人坚定地点头,我说不要再在陶霏霏身上浪费时间了,她貌似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是么?可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程风雨表示,破案这么多年,不怕对手凶险得可怕,最怕对手的牌路看似很蠢但实则暗藏玄机。 “陶霏霏折腾了好几天,看起来就只有一个目的,希望说服我们的证人律师委托人,想尽办法撤诉。但是—— 就她这些模棱两可的手段来看,又好像不太对劲儿。” “同感。”齐楚点头:“好像有人故意要把她牵出来扔在最前线上。总之,在开庭之前,先把她拘留在这里。我们没有多余的精力再被混淆视听了。程先生,辛苦你把人员部署一下。何棠那里,七月这里,还有石东妈妈,二十四小时严密监控保护。”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邵丘扬。 “我不需要。” “你怎么猜到陶霏霏回来找石东妈妈的?这次真的好险,但我觉得,你有什么想法应该跟我们先打声招呼,为什么一个人不声不响行动?” 齐楚问出的话,其实也是我一直想问的。 “因为你们并不太相信我吧。” 邵丘扬讲话的时候眼睛似乎不经意地往我身上扫了一下,我想,他说的那个‘你们’只是噱头,他其实只想说‘你’吧。 你说我不相信你,邵丘扬。可你又知不知道,我是多渴望有一天能真的毫无保留地相信你呢? 路,还不都是我们一步步走出来的。 邵丘扬起身离开墙边,我看到雪白的墙壁上粉红的血浆蹭的一塌糊涂。 听刚才的警察在议论,说他去救石东妈妈的时候,几乎是千钧一发地拉住了老太太的手,将她从天台上拖了下来。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他可真孤独,孤独得快要成为一个群体中最没存在感的角色了。 “你要去,看看他么?”梁希哲从后面走上来,问我。 我摇头,但目光始终没有减弱,一点点送离了他的背影。 “其实他也挺可怜的,陶艺琳所做的一切又不是他的错。” 我说没错啊,我爱他的时候我也没错。还不是一样虐心虐身的?他要是想我一样聪明,就该逃掉了。 梁希哲带着我到楼下的餐馆简单吃了些晚饭,他说他一会儿要去局里值班,问我晚上怎么打算。 “当然是回家啊。” “要不,你去我那儿行么?”梁希哲的脸涨的红红的:“哦,我没别的意思,是浅浅啦。浅浅昨天发烧了,可能是换季着凉。小孩子嘛,就算早熟得厉害,生起病来也还是闹人的很。能不能麻烦你帮李婶照看一下,这几天我挺忙的。” “哦,好啊,我反正也没什么事。”我满口答应了:“浅浅这孩子,也实在太不容易了。真不知道她的妈妈……” 放下筷子,我们没有什么胃口了:“希哲,我想问你个问题。你那个师姐,也就是浅浅失踪的妈妈。她……大概多大年纪?” “恩,我入校那会儿他们快毕业了,应该比我大哥四五岁吧。” “哦,那大概跟齐楚差不多年纪,三十一二吧?那身高呢?” “七月,你问这些干什么?”梁希哲惊奇道。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 “大概一米六八?我记得她挺瘦挺苗条,但是这么多年了,生死未卜的。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样唉。不过我觉得她应该还活着,因为每年我师兄的忌日,都会有花提前摆在墓前。 我师兄很奇葩,喜欢山杜鹃。” 我叹了口气,盯着手机里那条来自何许的短信。 从警署出来后,我们几个就各自分开了,他在刚刚离开不到十分钟的时候发了条信息给我【七月,阿珍的事你怎么想?】 我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按过去一条回复【何许,如果你为了她好,就什么都别提,什么都别查。】 梁希哲把我送回家的时候,我着实对他口中这处坐落在市中心花园景区的四层豪宅惊艳了一大下。 也终于相信了,在这个房子里,即便跟陶艺琳那么讨厌的角色住在一起,我都不用担心会天天跟她碰面。 “你进去吧,我先回局里了。出门小心点。”梁希哲吻了我,亲切又自然的,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车都开走了。 李婶给我开门的时候,怀里还抱着浅浅。 孩子半睡半醒的,头上贴着白色的退烧贴。 我心疼地过去拍拍她的小脸蛋:“怎么样了?还没退啊?” “唉,小孩子嘛,贪玩一点再出点汗,就容易发烧。没事,打过针了,药按时吃就好。” 我陪着李婶把孩子送上了床,看她小小的手心里始终攥着那个布娃娃。睡梦中,一声‘妈妈’,叫得我心酸不已。 我说李婶,我去洗个澡换件衣服吧。今天折腾一天也累了。 上了三楼的洗手间,这一推门,吓得我差点就心梗了! “你……梁先生你怎么在这儿!” 梁兆坤大概是刚刚洗完澡,下身围了一条乳白色的浴巾,上身厚重黝黑的肌肉块简直亮瞎我的狗眼! “废话,这是我家。” 我说可是梁希哲说,这么大的房子,分明是可以逃避到不用做彼此的天使啊!你洗澡干嘛在客房洗,怎么不去自己的房间! “我家,我爱去哪去哪……” 好吧,你是傲娇的gay,我竟无言以对。 “看够了没?”梁兆坤对着镜子,一边喷须后水,一边冲我笑:“下面要打开给你看看么?” 我脸上一红,我说咱都是姐妹儿,不用撩我。 “怎么说话呢?谁跟你姐妹儿啊,老子是压男人的那个,做top的。” 我说你高兴就好,那,能麻烦你把衣服穿上么? “在我房里,麻烦帮我拿一下。” 我满肚子气,但又不好发作。毕竟这里人家的房子嘛。 按照指引下了三楼,我一推门—— 然后默默地,关上了门退出来。 梁兆坤跟下来,笑得厚颜无耻:“怎么了?不敢进去啊?” “不是……里面……那里面…” 072 这是一场激烈的对决盛宴 我想问问梁兆坤,床上躺着的那一坨男人到底还有没有呼吸。 因为在我看来,哪怕邵丘扬还有一丁点儿意识,就是爬也要爬出梁兆坤的魔爪,怎么可能会跟他回家来! “那个,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梁兆坤走进房间,把邵丘扬伸出被子的手给塞了回去,宠溺的画面美简直让我不敢直视。 “在陶艺琳这件事上,他没有盟友,也没有任何人能够理解他帮助他。这一战伤人一千自损八百,也只能靠他自己扛着。 当然,你也可以觉得他是自找的,并不值得同情。”梁兆坤穿上衣服,同时把刚换下来那些脏衣给丢进了篮子里。我只是侧眼瞄了一下,衬衫西裤上满是血迹:“在停车场里就昏倒了,正好家里叫了医生来看给浅浅,顺便帮他打点消炎药针。这个样子回酒店,估计死了都没人发现。” “酒店?他没有地方住?”我低声问。 “房子不是给你了么?他又不可能愿意回邵家跟他继母住,现在所有的身家都压在青樊湾上,哪里还有闲散资金购置房产?”梁兆坤啧啧道。 “其实人的感情从长远上来看,是投资。从短浅上来看,就是犯贱。他对陶艺琳犯了十多年的贱,所以才会对你愈加理智地投资起来。 而你,偏偏对你的前夫及婚姻都太过于理智,也投资了太多的心力交瘁。那么在真正的爱情来临之时,反而想要感性冲动地犯贱。 所以你与他之间,错的不是缘分,而是相遇的时机。” 我想破脑袋的几个月来,在何许在齐楚甚至在梁希哲等无数朋友的劝慰分析之下依然没能想明白的症结,终于被说了出来! 难怪越来越多女人喜欢gay蜜,原来只有gay这种逆天的存在才能同时兼备男人和女人的情感思路,说出来的话,那么一阵见血。 “可是……”我咬了咬唇,把目光落在床榻里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可是我……” “我只是跟你这么分析一下,谁让你纠结了?”梁兆坤哼了一声:“男人和女人就是矫情,一点点烂事没完没了的。” 我心说当然比不上你们了,你们不会怀孕,没有婚姻和道德伦理束缚。有感觉裤子一撕,没感觉拍屁股走人! “我叫李婶熬了粥,等他醒来你喂他吃点。还有水,他流了不少血,会口渴的厉害,床头一直备着就好。” “我……” “分手了就不能照顾一下了么!” 我说你上哪去?你这么会照顾你来照顾啊!我可是受了梁希哲的委托过来看浅浅的—— “我要应酬啊!明早公司还有个重要会议。这四十个亿砸进去陪他玩,我不用想办法周转谋生抱大腿啊?”说完梁兆坤就走了,估计是因为我在场,他没好意思凑上去亲一口。 之后我先去洗了澡。下楼看过还在熟睡的浅浅以后,还是没能忍住来到邵丘扬身边的冲动。 输液打进去,男人的烧明显退了些,但睡梦中的神情一点不踏实。 肯定很疼吧?男的耐受力本来就比女人浅的多。 我看他嘴唇干裂的很,想着要么倒点水给他润润吧。 可是刚一起身,就被他连着手腕抓住了。 “七月……” 我叹了口气,去掰他麻木的手指。才发现他根本就没有醒,只是潜意识地在叫我。 “七月……对不起……” 我心里酸的难受,真是的,想让这个男人说一句软化有那么困难么? 要么等我昏迷不醒,要么等他自己昏迷不醒,这句对不起才算是难产得出来? 我转了下脸,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掉在了他输液的手臂上。 “邵丘扬,你有什么可对不起我的?不过是在我之前爱上了不该爱的,在我之后放不下早该放的……” 我伸手去擦泪痕,一点都不想再在他身上留下我的气息。 他是个太容易沉迷与习惯的人,我怕我来来回回的存在,会让他越来越不愿放手。 “七月,不要……爱别人行么?” 我怕再听下去心脏会碎,手忙脚乱地挣扎着想要脱开他的束缚。天知道这混蛋虚弱成这样怎么还会有力气! 我试着往后躲,他不松手,于是整个被我拉了起来。分明就还没有完全清醒,眼睛却是半阖着的。 我不敢再用力,把弄伤他,结果一个囫囵被他拽倒在床上! 扑上来,压得结结实实。 “七月,是你么?” 我别过脸,泪水滋润着枕头。双手贴在狭隘的胸腔之间,我想说你别再压我了,我的胸都扁了! 可是他突然就疯了一样凑过来吻我,越吻越投入。 “邵丘扬!别这样!!” 我用力推着他,推得满手鲜血。弄得整个大床跟初夜落红似的。 我说你别这样,邵丘扬。我拜托你能不能再做一点让我无法原谅你的事,顺便把我的心还给我呢? 后来他趴着不动了,像死了一样。 我把他放回原处,靠着阳台哭了好一会儿。那一刻,我突然特别特别理解他的绝望——如果陶艺琳真的只是一个单纯的前女友,我相信他可以放下。 但是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失控到你死我活的对立面。 就像梁兆坤说的,今天的邵丘扬,在整件事情里没有任何的盟友。 这是他对陶艺琳的战争,也是他对过去的自己的一场战争。 我不是同伴,而是奖品。可是谁他妈见过奖品这么遍体鳞伤的啊? 邵丘扬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下半夜了。 李婶和浅浅早就熟睡了,我下楼端了点粥上来,问他饿不饿。 “这里是哪?”他打量着这个看起来有点不怎么直男的房间装潢,脸颊蒙上一层鸡屎色。 我如实回答:“这是梁兆坤的房间,你昏倒了,他把你带回了家。” 就看到邵丘扬一个激灵打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掀被子! 我就不告诉他你的衣服是被谁换的了,反正现在,身上的衬衫和居家裤肯定不是他自己的。 为了表示安慰,我说你满身都是血,衣服拿去换洗了。 这些……恩,应该是医生换的。 “那被子上这些迷之血迹呢!” 我说我还是个纯洁的孩子,你竟然对我说这些,我听不懂唉! “杜七月!” “好了,他把你送回来就出门了,没有趁你不省人事对你做什么。倒是你,趁着不省人事的时候意图要对我做什么。”我揉了揉刚才被他掐红的手腕。 “你出去,我想静静。”虚脱出一身的冷汗,邵丘扬靠着床依下去,牛逼的葛优同款躺姿实在**得让我不忍直视。 我说那我去休息了,你把粥喝了吧。 离开房间,我下到一楼的客房。不得不承认,梁希哲的家真的是大到令人烦躁。 已经没有了睡意的我,倒了杯水站上了阳台。我想,要不就趁着这个安静的夜色,好像想一想我最近这一塌糊涂的生活状态吧。 听得玄关那里有人开门的钥匙声,原来是梁希哲回来了。 “怎么晚啊。”凑上去的一瞬间,我恍惚有种家庭主妇在等男人下班的错觉,但是楼上还睡着我的前男友——这个节奏算什么鬼? “恩,专案组紧急开会。这几天可能要有大动作了。” 我说锅里还有粥,给你盛点吧。 “七月,”梁希哲拉着我的手坐在沙发上:“我叫你过来陪陪浅浅,其实只是找个借口让你留在我这里。不管外面的任务多辛苦多危险,进门就看到你的那种感觉,真的难以形容。 所以,你不用特意帮我做家务啊。” 我觉得我的本质也很残忍,因直率而残忍。我施施然说,对不起希哲,粥不是专门给你煮的。 说话间,穿戴整齐的邵丘扬已经从楼上下来了。 我赶紧解释说事情不是这样的,他是因为你哥—— “呵呵,我哥跟我说了。”梁希哲并没有放开我的手,相反更夸张地上前一步揽住了我的腰:“这房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我能带女人回来,他也能带男人回来嘛。” 我觉得小梁警官的腹黑潜质真的已经可以完全出师了。这句话的嘲讽程度无疑是致命的,我以为邵丘扬能撩起桌上的水果刀抽过来呢。 但没想到的是,他没有气也没有恼。只是径自走到玄关准备出门:“梁警官,衣服先借我,回头还新的给你。另外,七月在你这儿,你要好好保护她。明天早上九点开庭,在那之前,不要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那之后呢?” “之后,有我。”邵丘扬甩门就出去了,而我和梁希哲对坐在沙发上沉默了老半天。 “七月,你心疼么?” 我摇头。说你去洗澡吧,我把饭菜给你热一下。 “可你脸色看起来很担心。”梁希哲跟着我进厨房,伸手从后面轻轻环了我一下。 我说我是担心你哥哥,你就这么把他的男人放走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回来不得跟你急啊? “我对他算客气的了,以前那些小白两我都是直接打出去的。” 梁希哲起身去洗澡,说有个变态哥哥的痛,你们永远不会懂。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我相信包括我在内的所有涉事人员,没有一个在前天晚上不失眠的。 凌晨的时候,邵丘扬发了微信给我。没说什么特别的,大概就是明天上庭不要紧张之类的。我回了句【呵呵,你也是】 我特意穿了一件朴素的长袖连衣裙,高领可以盖住锁骨上嶙峋的灼烧疤痕。 按照何棠之前帮我做的功课,我要学着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把那天的所有事情都讲出来。不能带有太偏颇太激动的口吻,会被对方律师意图往诋毁的罪名上牵引。 “我杜七月,向法庭宣誓。我将如实提供我所知道的事实真相。如有虚假,我愿承担相应法律责任和道德谴责。” 陶艺琳就站在我对面的被告席上,和上次看到她没有什么差别。纤瘦,安静,一双眼睛失了灵动。我想她一定是花了很大的功夫,营造自己这样一幅楚楚动人又痴呆颠傻的样子吧? 对方律师是个中文流利的意大利人,三十多岁的年纪,长着美剧里特常见的一张渣男脸。 “杜七月小姐,请你就当天枪击案发生的前因后果当庭叙述。” 我知道这个是必须流程,意在给法官及陪审团核对我前后口供的一致性。 看了一眼站在我身边的何棠,她穿一身干练的黑色西装,不苟言笑的容颜却给了我极大的安慰感。 定了定神,我开口道:“九月十七日,我与我的朋友一块去临近t城的云江疗养院,看望我的前夫。也就是死者石东……” 叙事完毕,对方律师劳德诺毫不客气地发问:“请问杜小姐,你是否亲眼看到我的当事人持枪射击?” 我说是的。 说真的,每每闭上眼睛,陶艺琳开枪的那一幕简直就像循环播放的恐怖片一样。 “我亲眼看到她在获救后夺过了梁警官的配枪,冲我射击,子弹贯穿左胸肋,正中石东头部。” “那么,据你对现场的描述,梁警官救下了我的当事人,两人在一定肢体层面上应该是存在互搡和小范围冲突的,你是否确认,这一枪究竟是从我当事人手中扣得扳机,还是梁警官在情急之下走的火?” “这——”我以为我们准备的早已充分完备,哪里想到这才第二的问题他就有本事让我懵逼! 此时梁希哲坐在公诉被告席那边,可怜因为这把枪的事,很大层面上他是没办法逃脱责任的。 “这枪是陶艺琳开的,我不会看错!”我有点激动了。 “对方证人,你只需要回答,你是否亲眼看到我的当事人食指扣在枪械的扳机之上,有意识地冲你开枪?据我所知,你在这次事件中受了重伤,抢救了两天才脱离危险,你能否在时隔三个月后依然可以对现场的细节记忆犹新?” “我——” “反对!”何棠厉声打断,着实叫我先松了一口气。“反对被告律师就无意义的细节纠缠发问,意图混淆证人的记忆。” “反对有效。证人已经确认了自己的所见所闻,请被告律师就其他方面提问。” 劳德诺看了一眼沉静在一旁的陶艺琳:“那么,先由我的当事人陈情一下当时的状况。” 陶艺琳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向全场行礼:“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团,以及现场的来宾,大家好。首先,我为我之前的行为,给原告方带来的巨大损失与痛楚,致以诚挚的道歉。也为今天因这件事儿引起各界的关注,表示无尽的愧疚。九月十七日,我在云江疗养院入住期间,发生了这场可怕的意外。 上午十点左右,我按照习惯来到一楼的活动室散步,偶然遇到了受害人石东的母亲石妈妈。石妈妈端了一盆衣物,准备去晾晒的时候有些困难。于是主动出言向我寻求帮助——” “我打断一下,”何棠又一次站起身:“你是说,是受害者的母亲主动要求你帮忙?” “是的,”陶艺琳正色回答:“我是一名芭蕾舞演员,前不久的一次意外导致我肩背受伤。虽然眼看到老人家负重心有不忍,但我身体有顾忌,没有选择主动上前帮忙。但是对方开口相求,我无法拒绝。于是陪着老人上楼,随意聊了些家常。事毕后,石妈妈邀请我回病房,出门洗水果给我。而躺在病床上的石东突然起身,用桌上的水果刀将我挟持。 他的情绪很不稳定,一直叫嚷着要找他的妻子,并将病房大门关闭。 当时我害怕极了,试图与他沟通,请求他放我走。未果。再后来,门外的梁警官开始喊话,但我身心惧怕,已经不太记得中间这一段具体发生了什么。 直到警方通过沟通,送进来一瓶矿泉水,但石东没有允许我去拿。我感觉,他像是完全失控的样子。考虑到自己的体力和伤口未愈的状态,我几乎放弃了自行逃跑的意图。 后来,杜七月进门。趁石东的注意力在他前妻身上的一瞬间,我逃出病房。” “你是怎样夺枪开枪的?”法官开始发问。 “我并没有夺枪,站在门外第一线的就是梁警官。我本能地扑过去,他双手截住我。枪就在我手边。”陶艺琳回答:“可是回头的一瞬间,我看到石东张开双手往杜七月身上扑,我本能地握住了手枪柄,扣扳机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我没想到会造成一死一伤的后果。” “你胡说!”我激动道:“你分明就是有意开枪,石东明明只是想抱着我,他早就放下刀了!你事后高举双手,你分明就是——” “控方证人,现在不是你发言的时候。”陪审团制止了我。 何棠冲我递了个眼色,小声说不要紧的,早就意料到她总会想尽一切办法先抵赖。 “控方律师,你可还有问题?”法官问何棠。 “法官大人,我质疑被告人口述中的三点内容,首先,死者石东的母亲究竟是主动找上被告,还是被告先行搭讪,这与本案的基础动机有非常密切的联系。我们需要证人出庭。 第二点,被告人阐述,说自己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开枪,一死一伤纯属意外,我不这样认为。众所周知,手枪的复杂程度,可不是任何人在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状态下随意使用的。除非被告人可以说明自己会使用枪械的缘由。 第三点,被告说,自己是为了救人,本能地抓起手边的枪械进行攻击。我认为,正当防卫的基础判断,就是要结合施暴者是否身处安全系统之内。” “反对!”劳德诺大声道:“首先,对方律师请求新证人的作证要求,与本案的实质明责没有关系。不管我的当事人是主动帮助老人上楼,还是被动,都不影响被害人在精神失控下对她予以挟持。 第二点,我的当事人是否会开枪,这是她的私人爱好,并不能因为她会用手枪而判定她有意杀人。 第三,所谓身处安全系统,除了自身的安全外,还包括当事人的朋友家人是否还处在危险当中。如果控方律师认为我的当事人在冲出病房逃到警察身边的时候就已经安全了,那么试问,梁警官又为什么没有放下枪,解除危机?一个警察都不能确认安全状态,公民又怎么可能在这样危机的时候,卸下一切反击的防备?” 简直是谬论!我说那是因为我还在石东手里啊!梁希哲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把枪塞回去! “是么?可是证人杜小姐刚刚还说,受害人石东已经放下了刀,并没有伤害你的意思啊?” “你——” 我再失一招,方寸已经乱了。确确实实没有想到这个劳德诺的出牌方向真的很刁钻。 “法官先生,我认为还是有必要请出新的证人。在案件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我们有理由相信,被告不排除有意杀人的动机。” 最后,法官还是同意了石东的母亲出场。 当时我是有点紧张的,我很怕情绪不稳的老太太一上来就找陶艺琳撕。 可是还好,一个明显没怎么见过世面的老太太,就这么一脸蒙圈地走进来。跟刘姥姥逛大观园似的。 “你是证人王田花吧?请问,你认识台上的双方么?” “我是王田花。”石东妈妈木木然地点头:“左边这个是我儿媳,右边这个,我只见过一面。” 何棠用坚定的眼神试图告诉石妈妈不要紧张:“证人你好,请你如是阐述一下,右面这位小姐,你是在何时何地见到她的。” “在我儿子的疗养院,我洗完衣服,拎上楼的时候,腰间盘犯了。于是请这位……这位小姐帮忙。” 那一瞬间,我差一点就炸了。这老太太怎么回事!是脑子不好了么! 何棠到底比我镇得住场:“证人王田花,请你再确认一下,是你主动寻求帮助,还是这位小姐先行向你搭讪。” 王田花的眼睛里似乎有点亮晶晶的透明色,抖着唇,一字一句地颤动:“是我,是我叫人家帮忙的。后来聊天才知道她身上还有伤,很过意不去……于是请她来病房坐,想去洗水果。没想到,我那儿子啊——” 提到这里,王田花哭得抢天昏地:“为什么还要救我!让我陪阿东一起去!” 场面一度失控,两个女法警上前来,匆匆带走了石东的妈妈。 那一刻,我确信她回头望着我的眼光里,充满了无奈的抱歉。 石妈妈突然倒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法官大人,我们请求休庭一刻钟。”何棠动用了她的第一次暂停权。 在后台的休息室,我直接就炸毛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石妈妈为什么会偏向陶艺琳说话!” “从那天在老人院把她救下来之后,还有谁接触过她?”何棠问道。 “你们……都看我干什么?”邵丘扬皱了皱眉,以一人目光对抗了数人。 “因为当时去找石东妈妈的,是你一个人。”何许无奈地把我们所有人心里的大实话都讲出来了:“陶艺琳是杀她儿子的凶手唉,你看看她刚才那崩溃的样子,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得不让步做伪证。” “你脑子被驴踢了么!难道会是我为了救jenny,故意跟老太太串通的?” “你们先不要自乱阵脚,先把思路捋一捋。”何棠说:“没想到劳德诺竟然会迎着困难点上,我以为他坐实了会往陶艺琳的精神方面扯皮。 看来他现在是要把陶艺琳坚决洗成正当防卫,我得考虑第二条战略。” “何姐,我们不是还有石东的验尸报告么?”我没有去看邵丘扬,也没有回答到底是相信他还是不相信他:“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坐实陶艺琳行凶杀人的真正动机。诶对了?今天这么大的事,齐楚怎么没来?” “早上接了唐律的电话,说齐先生身体好像不太好。但是他会全程看直播——” 说话间,齐楚的电话就打进来了:“告诉邵丘扬,对方可能会在他与两个女人懂动机上做文章。到时候,态度一定要摆明确。”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觉焦点再一次落在这个男人脸上。 “你们要是都不相信我,就不要让我出庭了。” “丘扬,我信你啊。”靠在墙角上的梁兆坤幽幽追了一句。 “你给我闭嘴!” “喂,你连自己人的委屈都受不了,等下庭上不一定对方要出多少让你难堪的话题呢。”何许劝他。 “你们自己乱什么!”齐楚在电话那端提高了声音:“王田花的事只是一个很小的意外,对方欲擒故纵,占了先入为主。但后面我们还有机会校正视听!” 齐楚的声音听起来中气不太足,好像身体真的不太好的样子。我戳了戳何许,问他说,齐楚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只是听说他小时候身体不太好,做过很大的手术。”何许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眼里满是担忧地看着他姐姐:“姐,你说后半段咱们还有胜算么?” “当然有,一开始都是摸鱼,我也只是看看对方到底把赌注押在哪里而已。”何棠还是信心满满,这让我稍微放了一点心。 一刻钟很快就过了,但令我没想到的是。一开下半场,对方直接就放了个十分凶悍的大招! “法官大人,我重新阐述一下我当事人的动机观点。”劳德诺说:“我的当事人,在没有任何防备的状况下被人挟持,生命受到了极大的威胁。情急之下,因救援警官没能保管好枪械,导致其冲动中防卫过当。我与我的当事人承认枪击事实,也愿意赔偿受害人家属民事损失。但并不认为应当承担刑事责任。” “所以,我这里也会出具几个证人,希望法官许可。” 第一个证人当然是陶霏霏,这个是在我意料之中的。 “法官大人,这是我表妹陶艺琳在a国参加射击俱乐部的持枪证。因为家父特别喜欢打猎,而我从小娇生惯养不爱吃苦,所以作为侄女的陶艺琳一直深受家父培养。她十八岁时就会用枪,在个人生命遭到威胁的时候,持枪自卫本来就是无可厚非的。如果有人意图用会开枪这一标准来试着为她的动机定性,我们保留追究名誉损失的权利。其次——”陶霏霏呈上来一卷录音带:“这是我这些天保留下来的一些录音凭证,我家表妹伤了人,是事实。但动机实属无意,我们家人起先并不希望对簿公堂,而是选择私下赔偿。 但是屡次遭到被告方的拒绝,我想,究其原因,可能是因为当事双方特殊的情感关系。” 我咬牙切齿,原来陶霏霏这个贱人这些天来奔走相告的,套路落在这里啊! 法官把录音呈了上去,当庭播放。就连在病房里被浅浅喷水的内容都有! “当然,我不会控告对方有意刁难的行为,只希望法庭能给我妹妹一个公正的裁决。” 陶霏霏下去以后,劳德诺基本上是没有给我们喘息机会的。紧接着就请上了又一拨证人。 我无法相信,这一次我面对的人,竟是我昔日最喜欢的学生。 “严灵?!” 严灵看了我一眼,没有走到我身边,也没有走到陶艺琳身边,而是持着中立台的位置站定。 “严灵同学,你认识这两位当事人么?” 严灵点头,说杜老师是她的班主任,陶老师是上个学期刚来的合作顾问。 “这两位老师平时的关系怎样?”劳德诺问:“比如说,陶老师有在日常中跟杜老师起过冲突么?” “没有,”严灵回答道:“陶老师一直说杜老师很好,还说很尊敬她的父亲杜民修老师。在学校里,从来没有发生过冲突。” 我不怪严灵,因为她说的都是实话。只要在人前,陶艺琳根本就没有跟我公开发生过冲突。在别人眼里,她就是一个平易近人的好女人。 “法官大人,我刚刚请出的两位证人,在无形中阐释了一个事实。我的当事人并没有故意杀人的动机,她与杜老师也不存在私仇恩怨。所以你们的指控,我认为是带有私人情感色彩的诬陷。” 这是我第一次上庭,也是第一次明白什么叫没有硝烟的战火。 这种反复扣杀不见死的状况,我以为只有在奥运会的排球场上才会出现。 这时候,何棠站了起来:“我认为被告方弄错了一个事实,我们指控被告故意杀人,目标并不在杜七月身上,而是在于受害人石东。而打伤杜七月的目的,只是一石二鸟。” “反对!反对控方律师带有明显结论性的诋毁。” “法官大人,是不是结论,可以请出我的接下来的证人。也是本案的另一个关键人物。” “反对无效,请控方证人上庭。” 在我与邵丘扬错肩而过的同时,我甚至无法确定,这是不是我们并肩作战的战场。 我要赢的是我的尊严,他要赢的,是他过去的垢点。 “证人你好,请问你与原被告的关系。”劳德诺胸有成竹的样子,着实让我为邵丘扬捏了一把汗。 “我与被告是前未婚夫妻关系,与原告……是前男女朋友。” 劳德诺尖锐地接话:“邵先生可够忙的了。” 这个外国狗,也太懂男人的怒点了吧! “反对!反对对方证人用与本案无关的语言对证人进行挑衅与嘲讽。” “反对有效,请被告律师注意言辞。” 邵丘扬却满不在乎地说:“没关系,有事实,就不怕评论。” 法官继续问:“那么证人今天是要指证谁的口供,阐释什么论点?” “我是来指证,被告人的杀人动机。在我与被告人相处的十年里,我有理由相信她接触的一些人与事,同违法涉案组织有牵连。” “反对!”劳德诺厉声道:“反对证人提出与本案无关的指控!” “我提出的指控,恰恰是与本案有关的。被害人石东,也正是因为灭口而被杀。”邵丘扬举证的录音资料是那天我和梁希哲跟石东问话内容。 “被害人石东亲口承认自己在四年前的物流生意涉案了不法内容,四年前意外后,他失去了间歇的记忆,却在如今再一次因为意外而想起。” “可是我听说,受害人生前是个流氓,酗酒家暴无恶不作。控方证人,如果我手里的资料没有错,他这次瘫痪入院,应该是你叫人揍的吧?”劳德诺举起了一包证物袋:“邵先生,你与被害人之间的关系,也算是情敌吧?为了给自己新认识的女友出气,动手伤害了她的前夫,这件事,是不是事实?” “是。” 我承认劳德诺真的很欠打,但是邵丘扬并没有被他激怒。 “我承认我与被告原告等各个方向的涉事人员有一定的关系,但这与我的举证完全无关。” “这些东西,是被告人陶艺琳在过去的十余年里,频繁接触过的一些人。你们可以看看这些人的下落和现状,我有理由怀疑她与之前t城特大贩毒案的内部核心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邵先生,且不论真实性,但你要知道你这些证据的获取渠道不一定合法。非法的证据,一样要承担责任。” “我愿意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那一刻我才明白,程风雨给出的资料只是一种民事委托行为,真的要送上法庭其实是有毒的。当初我坚持由我来指证的时候,邵丘扬却说他来安排。可惜,就在几十分钟之前,我还在怀疑他的决心…… “那这么说,你认为我的当事人在与你恋爱的阶段,同时与好多男人保持着很神秘的关系?而每一次,她都用各种借口对你欺骗搪塞,其实是在做一些不法的勾当?” 这个劳德诺,也实在是太毒了! “是,我承认在我与被告人相恋的十年里,角色一直很可笑。但那又怎样?我今天的指控,依然是她杀人灭口的行为。与我们是否相爱过,她是否欺骗过我,没有关系。” 我心里突然有点疼。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那些不堪回首的爱情悲剧,让他承认相爱十年的女人就只是一个笑柄。对于一个骄傲如是的男人来说,会是怎样的一种折磨? “我今天出庭作证,并不是表示一定要就目前的指控判定结论。而是希望法庭可以考虑一下这个案子后面的隐情—— 在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不应当将被告人单纯判定为无罪释放。而我提供的这些依据,不管是何种来源,都是为了把案子往更深层的方向指引。” 的确是这样,只要今天顺利地把陶艺琳的嫌疑扩大到一个引人注意的层面。我们就算赢了。 我不知道邵丘扬这样背水一战的动机,究竟是为她多一些还是为我多一些。只求法官最后的一锤定音,可以不要让这个魔鬼挣开牢笼。 “控方证人,如果你没有更有力的证据来直接证明被告人在这一次的枪击事件里有怎样的动机——” “有,我们有尸检报告。可以证明被告枪击的偶然性,是存在于灭口的必然性之下的。” 我知道尸检报告是我们的杀手锏,也是陶艺琳无法逃避的天网。 可就在何棠准备掏出文件辅证的一刹那,对方律师劳德诺突然就昏倒在了法庭上! 那一瞬间,我们所有人都对这戏剧性的一幕目瞪口呆了! “法官大人,我的代理人患有原发性心绞痛,可能无法做继续变化。我请求更换代理律师!”陶艺琳突然站起身来。 再一次坐在休息室里,何棠告诉我们,按照这个国家的法律法规,一场庭案当中是不能够更换律师的。除非发生这样的不可抗力—— “所以你觉得劳德诺是装的?”我愤愤然。 “十之**。”何棠捏着手里的文件,脸色好像没有之前那么淡然了:“不知道对方要耍什么花招……总觉的,怪怪的。”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紧张,因为这场庭审的难度真的已经大大超乎了我们的预期。想在石东的尸检报告是我们把陶艺琳圈住的最后一张王牌,我突然想不明白,对方在这个时候换律师,到底是想怎么样?! “我去个洗手间。”何棠把资料放在桌上,让我们也都别太紧张了:“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不管对方出什么招,我们按计划走就是了。” 我走到邵丘扬身边,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还应该对他说点什么? 说谢谢?好像很奇怪。说加油?又觉得像幸灾乐祸。 后来我像个傻逼记者一样吻他:“你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只想把事实说出来。”他起身到外面的走廊去抽烟,我没有跟过去。 这时候有法务工作人员过来,说让我们准备一下,对方新的律师已经到位了。 还有一分钟,而齐楚的电话竟在这时候打了进来。 “七月,何棠在不在?”他的口吻很急。 “在……洗手间。” “不要离开她,也不要离开她手里的资料。你,把电话给她!” 我吓坏了,急急忙忙跑了出去。此时何棠正站在洗面池边擦口红,档案袋就放在左手边。 “何姐,齐楚找你。” 我匆匆把手机递给她,就听到放大的话筒里,传来齐楚急促的呼吸声:“何棠,你有个心理准备。对方律师是——” 073 战败 齐楚说的这个名字我是没有听到过的,但何棠的脸色变得很是夸张。 “何姐,你……没事吧?” “没事,前男友罢了。”何棠笑得有点勉强,读不懂的绻缱刻在她坚定的目光里,刻意的云淡风轻倒让我有些不安了。 “你……”我只知道何棠单身了很久,从没听说过她有感情上的纠葛。 但是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前男友,明显在她止水的心上拨了涟漪。 “别担心,他可不一定是我对手。”何棠弯腰又洗了一把脸,定定神走进了法庭。 我看到了陶艺琳的律师,三十七八岁的年纪,戴一副很斯文的金丝边眼镜,却遮不住精炯的目光。 听介绍,原来他叫白书平。 我无意往庭审席那边看了一眼,何许整个人是站了起来的。我相信他脸上的惊讶不是装出来的,也相信能让齐楚突然打过这样一个电话来的人,恐怕——真的不仅仅是前男友这么简单。 他在看何棠,何棠也在看他。无声无息的交锋下,连空气都有燃烧的味道了。 法官一锤定下:“双方律师,已经准备好了么?” “可以了,法官大人。”何棠去档案夹里抽文件:“接下来我要提供的,就是关于被害者石东——” 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何棠的手停在了档案袋里。她,在看什么东西? 一张大约只有一巴掌大的照片…… 画面上是什么我根本看不清,但何棠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惨白。 一秒两秒冻结了时间,场上的观众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 “控方律师,请呈上证据。” “我——”何棠的眼睛很红,唇角咬得惨白如纸:“法官大人,我……我可能拿错东西,我请求休庭!” “控方律师,双方各有一次休庭机会,你已经用过了。请立刻呈上证据来辅证证人之前的口供。” 法庭的公正性囊括了一切的平等严肃和不近人情。我已经站起了身,观众席上的人们也陆陆续续站起了身。 我相信邵丘扬定然也无法继续淡定下去:“何姐!你怎么了!” “肃静!”法官大呼:“请证人们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控方律师,请你将证据呈上。最后一次机会,否则将交由被告律师进行提问。” “我……我没有证据。” “何姐你在说什么!”我一下子就懵了,刚一起身便再次被陪审团警告。 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刚才的文件袋被人换过了?为什么何棠脸上的表情那么复杂,那么痛苦。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既然这样,刚刚证人所指证的言论将不能作为陪审团参考的素材,如果在庭审结束前,控方交不出新的证据,将有被告方持续发问。” “是……”何棠双手抓在桌边,目光迷之空洞。一动不动地盯着的人就是白书平。 可是我却没能在白书平的脸上看出半分得意,他开始回避目光,扶眼镜的动作拘谨又紧张。 他开口发问的时候甚至全然没有之前劳德诺那样咄咄逼人的气势,沙哑的嗓子里充满了颤音! “控方证人,我手里有一份来自a国的地方新闻报。”白书平说:“这上面,是我的当事人陶艺琳女士单方面代表陶氏家族向你宣布解除婚约的声明。 据我所知,你们十二年前就订婚了,漫长的相处过程中,感情并没有你认为的那么好吧? 退婚一事,很可能导致你在未来的事业上缺少相应的资产辅助,于是你怀恨在心,捏造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栽赃给我的当事人!” “我反对!”我等不到何棠的叫停,一时情急就跳了起来。 “原告方证人,你没有资格反对,如果再违反规则,你会被逐出法庭!” 我不敢再说话了,双唇咬得死死的。一旁的何棠就好像技能被渐冻了一样,整整几分钟下来,一句话也不说! “控方证人,”白书平继续道:“我再问你,你与原告方伤者杜七月女士,是什么关系?” “我已经说过了,前男女朋友。” “可是据我所知,杜七月女士曾经是著名会所夜如澜的舞女——” 说话间,他要求法官同意请上了又一位证人。 看到桃姐的一瞬间,我觉得我的人生再一次没有希望了。 “法官大人,我可以证明杜七月确实是在我的手里跳了一年的舞,说起来,这孩子也挺不容易的。嫁了一个混蛋老公,那家伙又赌博又欠债的,把自己老婆往被人那里送——” “证人你好,你见过这位控方证人么?”白书平问。 “见过啊,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邵家二少呢?第一次来我这里就花了二十万买七月的处呢!” “所以法官大人,我认为证人和原告之间并不存在所谓的男女朋友关系,分明就是嫖客与娼妓之间的金钱关系—— 那么您可还记得,这位原告杜七月小姐,跟她的前夫关系怎么样?” “啊,当然是恨不得尽快摆脱那种混蛋咯。我记得也是这位邵先生为给我们七月解围,叫人把那个石东打成残废的。” “谢谢,证人可以退席了。”白书平拿起一份看起来就是像是事先准备好的陈词书:“法官大人,终上所述,我代表我的当事人做出以下的论断。我认为,对方就故意杀人灭口,勾结不法组织从事犯罪活动的指控,纯属无稽之谈。 我们可以清楚的滤清双方的关系,很明显就是一出,不甘心被甩的前男友,为了报复女方,以金钱和暴力为手段,勾结边缘性职业者联手演出的一场闹剧。 这两个人,一个为了摆脱前夫的骚扰,一个为了报复前女友的抛弃。硬生生把一个意外事件,套在莫须有的罪名上。 我的当事人不仅无罪,还是这场案件中最大的受害者。 甚至于,我有理由怀疑那位名叫石东的受害者,也有极大的可能是与二位串通好的。他们故意引诱我的当事者入局,并在危难中迫使她的意志和理智都趋向临界。 最后故意把行凶的武器展露在她面前——” “你胡说!是她自己夺了警官的枪!”我已经顾不得法官要不要把我赶出去了,眼看战局急转直下,我大脑一阵阵地空白重启。 “是么?那我请问,杜小姐你与那位涉案的梁警官又是什么关系?” 白书平甩出一张照片:“如果我判断的不错,他是你的现男友吧?” 这张照片,是梁希哲送我回家时,吻我额头的那个定格! “这——” “所以法官大人,我没有问题了。”白书平向全场行了个鞠躬礼,慢慢坐下身。 “控方律师,你可还有异议?” “何姐?!”我已经急出了眼泪,余光反射着陶艺琳那张平静而愈发得意的脸:“何姐你说话啊!” 何棠木然摇头:“没有。” 这一句‘没有’几乎炸碎了我们每一颗包含绝望的心。 法官重锤落定:“想在休庭,半小时后宣判。” *** 后台,是一样的沉寂。 何棠缩在角落里,面前的档案袋上——摆着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男孩大约有四五岁,哭花的小脸上有一道割伤的血痕,嘴巴里咬着漆黑的藏布。手里端着的,是一张今天的报纸。 吱一声,休息室的门开了,白书平几步冲着何棠跑过来,半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女人发狂一般跳起身来,摘下自己的高跟鞋就砸向白书平的脑袋:“白书平你这个畜生!你把淘淘弄哪去了!” 巨大的信息冲击着我们的目瞪口呆,白书平捂着流血的脑袋,用力把何棠紧紧匝在怀里! “阿棠对不起,我也是没有办法啊!淘淘被带走了,我没有办法啊!” “你这个混蛋,你还我儿子!” 什么都不用解释,我们什么都明白了。 下一瞬间,我和邵丘扬梁希哲二话不说就去翻那一叠档案袋—— “没用的……尸检报告被换走了……换了淘淘的照片……”何棠呆呆地靠着墙瘫了下来:“来不及了……” 何许转身就去打齐楚的电话,却是程风雨接的。 “齐楚哥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楚他……想在不方便接电话。你们先不要急,我这里正在定位男孩的下落。” “尸检报告……”我脑中灵光一现:“邵丘扬,你手里还有影印件么!” “影印件没用的,没用红章在法律上属当然无效。” “那警署呢?警署总有备案啊!还有时间,就算不行的话,还能上诉!” “七月,没用的。”梁希哲拉住我:“尸检没有按照常规流程走,因为石东的母亲没有签字同意,所以只能——” “这么说,先在尸体也已经火化了……” 邵丘扬告诉我,就目前的情形来看,哪怕有尸检报告也不一定力挽狂澜。因为白书平已经坐实了我们蓄意诬陷伪造证据的动机。 很多时候,庭审靠的就是双方律师的主导地位。先在这两位的孩子在敌人手上—— “我去……洗手间……”何棠推开白书平的手,呛呛踉踉地推门出去。 “我先回去了,”白书平用帕子捂着头,重重呼吸一声:“阿棠,拜托你们了。” “她,会无罪么?”我靠着墙,颓然坐地。邵丘扬就在我对面,不再多说一句话。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我姐的孩子救出来……”何许撕扯着手里的一张废纸:“还是人命关天第一位啊。” “话说,你真的买了七月的身?”梁兆坤凑到邵丘扬身边:“啧啧,二十万?那……如果买你要多少?” “你给我滚!”邵丘扬一拳轮了过去。这一次,我分明听见梁希哲在一旁说活该。 “齐楚到底在干什么?”时间只剩下最后的五分钟了,我一直相信奇迹的。 “他……身子不太好,在治疗。”何许叹了口气:“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但是程风雨说,要我们做好最坏的准备。想一想,如果陶艺琳得逞了,她下一步要做什么打算。我们不能再被动了,这一次必须得走在她前面。” 铃声又响了,催命一样的符咒,再也没有了一鼓作气的激荡。 “本庭宣判,被告人陶艺琳在对抗绑匪挟持过程中,因存在防卫过当,造成一死一伤的后果,事实存在。判处陶艺琳,赔偿受害者及家属损失费,攻击七十万元。对于其他指控,因证据不足,不予立案查授。当庭释放!” 那一刻我突然开始相信,真正的正与邪之间,本没有绝对平等的下场。 法律的可爱之处就在于,它给每一件事的定性都有无限的可能。 看着陶艺琳脱下拘留衣,与她的伯父和表姐热烈相拥的一瞬间。我知道我是多么希望她可是是真的无罪的? 那么,世上会少一个魔鬼,我宁愿为此承担无数的恶名与骂声。 “终于结束了。”错身经过法院正厅的时候,陶艺琳披上了一件大红色的羊呢绒外套。整整两个多月的牢狱折磨丝毫没能打退她身上的傲气,反而发酵的越发令人生畏:“你们一个个的,满脸都写着不甘心做什么? 阿许,姐没事,你不开心么? 还有七月啊,你伤好些了么?真抱歉,我开枪的时候真的没有多想,伤了你的胸吧?不过现在你也不需要靠这个卖了,只要你的男人不嫌弃。 对了,还有齐楚,他没来么?麻烦帮我转告他,年底的校庆,我会加快步骤赶进度的。让他平时多保重,别出师未捷就身先死了。哦对了,到时候,我还会再挑几个漂亮的学生——到我的公司去实习一下,走个公告。 还有小梦,她什么时候醒的话,可一定要通知我哦!” “陶艺琳你究竟还想怎么样!”邵丘扬拨开众人,跻身到最前端! 我并不想看到这样的一场对决,因为这时候的邵丘扬,真的会让我太心疼了。 “我想怎样?邵丘扬,我们的账,还要慢慢算呢?今天你给予我的一切,日后我十倍百倍地奉还出来。你给我记住了!” “你把我姐的儿子放出来!”何许吼道:“对那么小的孩子下手,你还是不是人!” “是么?你姐有儿子么?呵呵,你们,曾经也都是我的朋友吧?有多了解我,我也就有多了解你们。 今天既然把我推到了众叛亲离的悬崖边,我倒想问问,你们这些人又有几个屁股干净的。 何棠的儿子?她若是敢认下这个孩子,又怎么会有空子给人钻?” “你——你没资格对她品头论足,至少我姐没有犯过罪!” “啊,那我也没有啊。法官说的,你信不信随便,反正我信了。” “好了阿许!”邵丘扬拽住失控的何许:“不要再多话了。今天的事,我们输了就是输了,陶艺琳,下一次,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你没有下一次了,因为我是绝对不会输给你的。等着下地狱吧,你们这群自以为是的家伙。”甩开猩红色的大衣,陶艺琳那仿若火焰般的背影就这么飘出自由的大门。 就好像不小心打开的潘多拉的盒子,我知道,前面的路不再好走了。 “我姐呢?”何许一拳垂在墙壁上,浅浅的一道印子。 “好像说,去洗手间了?”我疲惫地叹了口气。不过想想看,好像已经过了好久吧? 一股莫可名状的预感油然而生,拔腿便往长廊后面的洗手间冲去! “何姐!何姐开门啊!”最里面的隔间紧紧反锁,我发疯一样用力拍打着。 死气沉沉而没有任何应声,脚底猛一打滑,我这才看清门缝下汩汩而出的鲜红色! 一声尖叫,我喊来外面的男人们,当机立断地踹开隔间门—— 何棠倚在马桶边上,左手腕被她用修眉刀割开了。 “姐!”何许抱起大姐的身子,夺门而出的瞬间,正撞上白书平。 “阿棠!她怎么了!阿棠!” “你滚开!”一脚将对方踹开,何许厉声大吼:“你害她害得还不够么!” 医院外面守着,梁希哲给我披外套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深秋的凉意一点都不客气。 “医生说没事的,一点皮外伤。怕她情绪太激动,已经打了镇定剂。” 我喃喃说,其实也没有人会责怪何姐的,换了任何人,在那种状况下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现在,你对她还会有一点点幻想么!”何许哄着双眼,上前一步就把邵丘扬整个拎了起来:“我们这么多人,劝过你多少次,那个女人根本就不值得,你把你的骄傲当狗屁不行么! 小梦的事,我姐的事,对那个魔女来说,没有任何人是不能利用和杀戮的!你以为我们一口一个jenny姐叫着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你爱她!” 我很想说其实邵丘扬的心里应该是比谁都难受吧?可是为什么看到何许揍他我又很有快感呢? 他一言不发也好,总比平日里对我急三吼四抖s的样子好多了。 后来,何许平静了一些。说起何棠的故事,他愤愤地看了一眼正守在何棠病房里的白书平。 “白书平是我姐研究生的导师,有老婆,没孩子。”何许说故事很狗血,狗血得让他都一度都不愿相信自己那么优秀的大姐会在渣男身上闹那么惨。 我没敢脱口的是,难道何棠是小三? 可是何许却已经从我眼中看出了疑问:“是的,我姐就是小三。堂堂何家长女爱上自己的老师,还甘心情愿当小三,这种事放到那里都毁三观是不是? 是白书平骗她,谎称自己已经离婚了。其实跟老婆两地分居,因为老婆一直不肯离,所以拖着不办手续。 而我姐傻乎乎的,就这么死心塌地跟他搬一块了,还怀了他的孩子。 后来,白书平的老婆闹到学校来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一不小心闹大发了,从升旗台子上跳了下来,摔成了半身不遂。 白书平心怀有愧,不愿离弃他老婆,我姐只能离开。但当时已经怀了四个月了,也可能是看我之前作孽做多了,说什么也不舍得打掉。 起先就自己带着,反正我爸妈常年在国外,谁也不知道这事儿呢。 然而一年后,白书平的老婆死了。他又开始发疯似的追求我姐,什么套路都用了,反正就是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的样子。 我姐心里有道坎,说什么都不愿答应嫁给他。但孩子总该有爸有妈,所以也并没有一直排斥不让他见孩子。 这才前段时间吧,她出国去接项目,淘淘就在他爸那放了半个多月,结果没想到——” 听完了这个故事,我想我突然更能理解何棠为什么要自杀了。 不单单是因为孩子受了胁迫,而让我们这么一大群人的努力白费,更因为她这么多年来骄傲独立的外表下,那不愿示人的过去和灰暗。 当人人都像我杜七月一样厚脸皮么?对何棠来说,这样的耻辱,宁愿用死去洗清。 站在病房门口,看着白书平懊恼的背影,那一刻我是相信他真心爱着何棠的。可是男人总是会把爱的理由凌驾在一切道德之上,从来不去考虑女人那些除爱以外的顾虑。 程风雨带着助手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告诉我们说孩子已经救出来了。 “真的?” “是,被丢在像花儿一样的幼儿园门口。”程风雨表示,是人家报的案。孩子就近在医院,目前检查下来,除了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为什么在我任职的幼儿园门口?”我眉头一凛:“难道——” “不排除是陶艺琳在故意挑衅。” “那个女人究竟想怎么样啊!”我大吼一声,恨自己生就如此的脆弱。 竟没有一丁点能与她对抗的能力! 白书平听到了儿子的下落,二话不说就跑了,他说在何棠醒来之前,一定要把孩子完完整整地交到女人身边。何许不放心,也一并跟走了。 “另外,齐先生叫你们过去一下。”程风雨又说。 我看看梁希哲,又看看邵丘扬。 “齐楚,他……到底怎么了?” 074 谁欠谁的情,谁欠谁的命 走到齐楚病房门口的时候,邵丘扬犹豫了一下,说要不他还是不进去了。 我能理解他此时此刻最纠结的心境——陶艺琳作为他与齐楚这些年微妙的导火索,这一刻终于全线崩塌了他自以为是的颜面。 我想他一定很怕见到齐楚。尤其是,倚在病床上惨白着脸色,好像已经死过一次的齐楚。 “相信我,邵丘扬。”我转过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他:“这世上如果只剩下最后一个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笑话你的人,那一定是齐楚。” 我伸手拽住他的袖子,将他拖了进来。 “还没吃饭吧?”齐楚向前靠了靠身子,虚弱的脸上挂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就说几句,你们也累了一天,早点回去休息。” “你怎么了?”邵丘扬拘谨地站在相对远的位置上,目光跟着眉头挑了一下:“这么关键的时候掉链子?我们的阵营里,已经经不起再有人倒下了。” “你终于拿我当自己人了?”齐楚笑得意味深长:“没事,只是之前的枪伤一直没有痊愈罢了。” 我打断他的话:“齐楚你别开玩笑了,我胸口挨一枪不也早就能蹦能跳了!你……是不是生病了?” “我想了想,觉得陶艺琳的下一步也许不会放在你们身上。”齐楚就这么歪了话题,毫无违和地无缝对接,硬生生把我和邵丘扬的思绪给拽到另一次元上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庭审的内容很快会被公开。当务之急,她会想办法把自己打造成舆论的受害者。” 听到邵丘扬的反应,我觉得自己的脑回路的确比不了人家同宗血脉的心意相通。 齐楚这啥都还没说呢,你就明白了! “程风雨帮我们调查了陶艺琳的一些背景,其中有一点很值得人注意。” “我懂,你说的是她亲生父母在意外过世后,名下拥有的一切资产。鉴于她当时尚且未成年,这笔钱一直由陶峰保管。”邵丘扬说:“你是想告诉我,陶艺琳跟她的伯父之间,很可能还存在着足以被人利用的矛盾点。我可以从这里着手,先发制人。” “还不算特别笨……”齐楚轻轻闭上眼睛,大约歇了有半分钟:“话我就说这些了,剩下的,你来做。” “恩,还有件事。”邵丘扬走上前,靠近了几步:“你的人我可以用么?” “唐律可以拿去。” “我指的不是他。”邵丘扬直起身,目光往门外瞄了一下:“姓程的侦探,是你的朋友吧?我之前请他帮忙查的事情,他不够尽心尽力。 我希望你能帮我打个招呼。我哥哥的事,对我很重要。想请他认真帮忙。” 我攥着拳,指甲都快嵌进掌心里了。偷偷去看齐楚的表情——啧啧,演技真好。 “你找你哥哥做什么?” “这很奇怪么?我想找我的亲人不是天经地义?” “三十年未曾谋面,亲人又怎样?”齐楚呵呵道:“可能相貌迥异,可能正邪两立,甚至还可能命不久矣。 我劝你有这个闲工夫,还是珍惜眼前人吧。” “ok”邵丘扬转身的动作特别带感,满脸写着都是‘我要去撕逼’。 我站在原地没动,刚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今天又紧张又压抑的状况导致精神有点分裂,还是齐楚模棱两可的言辞让我由衷地感受恐惧。 “七月,你怎么还在这儿?” “你……” “你哭什么?”齐楚招手让我坐过去:“这种时候,你最该陪伴的人是邵丘扬。战斗本来就是这样,输给了敌人,就不能再输给自己人了。” 我说道理我懂,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你分明就好像很严重的样子。不肯跟他相认,是不是因为你有很难言的苦衷?” “从没得到过的,就不要让他轻易地感受失去。七月,你答应过我的。”齐楚的手背还在输液,抚我泪水的动作有点僵硬:“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让你独自去承受的。可是除了你,我并不知道我还能依靠谁。” 我朦胧了泪眼,视线透过他精致的锁骨,纯棉的里衣,一直渗透出一根看起来有点夸张而怪异的插管。 他的胸膛不是很平整,像上次一样,心跳很难分辨。 我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碰触到他领口的第二颗纽扣。小心翼翼的力度,有点像羞耻的勾引。 拉开衬衫,暴露出左胸膛上一块十分熟悉的缝合刀口。扦插着一些与生命组织毫无关系的冰冷线管——真的,像个机器人。 当时我就在想,齐楚比我幸运,男人又没胸的。 “何许说,你以前身体不太好,做过……手术?” “先天的,一出生的时候,大夫就说我活不过二十岁。”齐楚拉上衣服:“这么想想,我已经偷了整整十年。” “你……” “累了,想问什么,回去问三婶吧。”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医院里走出去的,虚浮的脚步牵着虚浮的心情。直到听到身后有人在叫我:“杜小姐,等一下。” “程先生?”来人正是程风雨。 “方便么,上次你问的事有些后续信息提供给你,哦,不收费。” 我说你指的,该不会是是我父亲的事吧? “对。”程风雨将一只牛皮纸档案袋交到我手上:“这是一些有关你父亲杜民修年轻时候的资料,希望可以对你有帮助。” 我忍住好奇,没有当街打开。连连冲他道了几声谢,却又不确定他帮我调查出来的这些事——到底是值得我感谢,还是逼迫我后悔。 隐隐约约的,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陶艺琳与我之间,最大的恨意值究竟是来源于邵丘扬?还是来源于别的什么呢? 梁希哲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局里有紧急状况,今晚不回家了。 我心里感觉怪怪的,怎么好像自己已经是他老婆了一样! “哦,那你当心点,我今天……”我说我今天不过去了,好几天没回家了,想念狮子座了。 想念个屁啊,那死猫自从我出院回家,就没拿正眼看我一下。 “七月,你要去安慰他么?” 我抽了一声带刺痛的呼吸,我说你别多想了,我……我……. 我不敢去回忆邵丘扬今天下庭时的背影,那会让我丧失理智地想要拥他入怀。 “没关系,你照顾好自己。输还是赢,只是因为没到最后。七月,说不定很快我们就可以将真正的坏人绳之以法。” “恩,但愿。” 我相信法律,也相信天理。陶艺琳能逃得了这一时,我不信她真的能嚣张一世。 好几天没回家了,进门前看灯还是亮着的。我想正好,不用把三婶从睡梦里拖起来问东问西了。 然而我一进门,就看到三婶坐在茶几正对面,跟审讯似的——面对着沙发上不苟言笑的邵丘扬。 “你们这是——” 我心说这好像是我家唉……你们这么正襟危坐一脸便秘的,到底是在谈几个亿的大项目。 “你回来了?”邵丘扬的脸上写满了‘我以为你还会住在梁希哲那’。 “我过来问三婶几个问题,问完就走。” 我说你不用这样,随意就好。但是——介意我坐旁边听一会儿么? 我有点累了,沙发里瘫着,不怎么想去洗澡。 “二少爷,你以前就问过我了,我也不知道回答了多少次。我是真的不知道啊!唉,”三婶重重地叹了口气:“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总揪着这事干什么呢?都说了,大少爷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出生没多久就走了。怕夫人受不了,于是家里人就谎称说是走失了,弄丢了,让她心里有个念想。” “三婶,我不是不相信你。可我想起我妈在国外的时候,不止一次地向我提过。说早晚有天会让我们兄弟见面—— 你别跟我说我妈有癔症,她一个人把事业做的那么好,又坚强又独立,从来都是积极乐观的。” 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原来邵丘扬竟然先我一步来找三婶。 “二少爷,可那又能怎么样呢?没了就是没了,你就是再不甘心,再有疑惑也只能这样啊。”三婶的脸上显出一丝难安的不耐烦,连我都看得出的隐情,我并不相信邵丘扬看不出。 然而就像她说的那样,无能为力的事,他首先要学会示弱,然后才能学会变强。 “算了,你当我……今天魔障了吧。”邵丘扬起身推开门,就像逃一样逃出了家门。 我是追出去的,可是他按电梯的时候突然就把我给挡开了。 “七月你回去我想一个人。” 连标点符号都没有的一气呵成,我知道,他可能是太害怕被我听出哽咽了。 伸手拉住他西装背襟,我说你是不是,太孤单了。 “我没有,我不需要任何人。”失败和不甘抽走了他本来就所剩无几的温柔,可此时的我却并不会觉得有多刺耳。 “我爸曾告诉我说,人在太孤单的时候就会去想死去的亲人,失去的爱人,沉淀的朋友。邵丘扬,我们不谈爱情好么?你要是太难受,就把我当成……当成……” 当成什么我始终没说出口,但我知道我恨不得想说的是——哪怕像当初一样,把我当成可以慰藉心灵,抚平冷暖的小姐。 你甚至可以不用知道我是谁,我甚至可以不用去纠结为什么爱你。 大手一拉,他将我整个人按进了电梯。上锁的按钮一瞬间挂住,灯熄了。 在极致黑暗的轿厢里,他压着我轻吻。很湿的呼吸,很湿的触感,很湿很湿。 我知道我不应该这么摇摆不定,但这一刻,我无力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电梯像个失去方向的孩子,上上下下地莽撞着。超重与失重的力度冲撞我们之间最密切的距离,好像到了一个永远不会被任何人打扰的星球。 可是现实终究是残酷的,鸦片一样上瘾的须臾过后,我们总要穿起衣服去面对那场硬仗。 我想,邵丘扬的成长必然是血淋淋的。庆幸的是,我好像还愿意拿出一些守护,放在前方等待。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躺在家里的大床上了。来不带风,走不带云的男人依然像个无耻的嫖客。 三婶问我还好吧,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木然地摇头,说:“三婶,现在邵丘扬不在了,你跟我讲实话吧。” 老阿姨的眼圈红了,说她当了一辈子的佣人,明知道做这行的该懂一些主人家的守则,什么叫事不关己,什么可以高高挂起。但就是控制不了眼泪窝子浅—— “太太这一生,真的是太苦命了。可怜两位少爷……” 老阿姨给我讲了一个完全不悬疑的故事,没有隐情也没有阴谋,就像无常的世事一样无奈。 “大少爷刚刚出生的时候,就被医院确诊为原发性先天心脏病。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是活不到成年的。”三婶一开口就掉眼泪,感情真挚得让人跟着揪心。 “这世上啊,也不是所有的妈妈都足够坚强。因为这个,太太在大少爷出生后不久,便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当时邵家整个都在老太爷的手里把控着,老太爷还有包括老爷在内的其他两个儿子。都是他跟外面女人生的,所以也难怪老夫人那么如临大敌地为亲生儿子备战。 作为长子长孙的大少爷,一出生就得了这样的病。除短暂的唏嘘之外,冷情的豪门之中,更重要的尽快拥有一位健康的子嗣。” 我说这个我懂,大号练废了就开小号,对有钱人来说,孩子就像古代宫斗党政的筹码。 其实这话说的,就算是我原生家庭那样的穷苦人家,不也一样为了传宗接代,连脸都不要了么? “可是太太的病时好时坏,一门心思都在大少爷身上。那样的状态下,哪有心思再孕育子嗣?” “所以邵丘扬的爹就出轨了?”我心生厌恶,好一个崩溃的理由。 “王太太是老爷的秘书,也算是近水楼台吧。”三婶表示,一朝天子一朝臣,她虽然心疼从小带到大的太太,但很多话,是是非非的没什么好评判的。 “大少爷在半岁的时候有过第一次病危,太太跟着一起受尽了折磨,抑郁症也越发严重了起来。有一天半夜爬起来梳头发,梳着梳着一拳就把镜子打碎了,深可见骨。 后来家里人都害怕了,说这个孩子一天咽不下气,家里怕是一天不能安生。 于是老太太,就想了个主意。把…….大少爷给送人了。送人了,然后谎称走失了。太太一直以为孩子是真的走了,家人故意用走失来骗她。 一度伤心了小半年,最后……也想开了。两年后,又怀上了二少爷。” “可惜那个时候,王子琪的儿子都会打酱油了是吧?”我不由得惨然冷笑。 “老爷有老爷的压力,那些年太太的病时好时坏,但生活也总要继续下去。何况王太太那时候作为他的秘书,贴心陪伴……” “所以,三婶你知道大少爷被送去了哪里么?”我不想去谈论邵丘扬父母那一辈的恩怨。看似不得已的苦衷,背后打上的都是利欲熏心的标签。 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哪怕上天不愿赐予他健康活力的命运,他也有权可以守在亲人的身边走完最后一程。 这样的悲剧,酿成之后就不要再信誓旦旦地说是为了什么,为了谁。 “七月啊,你……不是都知道了么?” 三婶的一句无奈,勾出我又一波泪意:“三婶,真的是齐楚么?那他为什么就是不肯相认?” “齐家夫妻跟老太太的娘家颇有些渊源,两人婚后多年没有子嗣,当时老太太也没想过说要把这个养不活的孩子送去给朋友,只想一边瞒着太太,一边就等着孩子咽气。 但可能也是缘分了,那天齐太太去医院,已经昏迷了快三天的大少爷突然就睁开了眼睛。小手一下子就捏住了她的指头。 齐太太一下子泛滥了母爱,坚持说要把这个孩子带走。” “所以?”我说不是没救了么?为什么齐太太可以救活齐楚? “垃圾堆里的流浪病猫,送到动物救助站的时候,成活率与主人丢他出门的时候相比,提高了多少倍数?”我说呵呵,能不能救和想不想救,根本就是一念之差。 对邵家老太太来说,一个即便倾其所有也只不过是在延长寿命的孙子,并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而齐太太却不是这样,对么?” 三婶告诉我,胡蝶为了齐楚,宁愿倾家荡产。那时候齐家并没有现在这么雄厚的经济实力。齐大先生本身并不是一个特别张扬特别好胜的商业枭雄,只靠着家里的几处祖产做生意。 但为了给齐楚治病,胡蝶找了国内外最好的医生,甚至一度背着丈夫动了生意上的资金链。 “最后,功夫算是不负有心人,几次大型手术之后,大少爷终于度过了最危险的前五年。病情相对进入了一个稳定期,可以和正常的孩子一块读书生活。但是,大夫并没有放开对他寿命判定的死刑期。依然说他活不到二十岁。除非——” 三婶告诉我,除非能有一颗鲜活的心脏,**移植来延续他趋近极限的生命。 “那么后来?”我知道齐楚已经快要三十二岁了,这上天令赐的十几年寿命—— “当然是因为找到了捐赠人啊。”三婶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并没有所谓的欣慰,一点一点,全是心痛。 我说那为什么现在又这么虚弱? “器官都是会衰竭的,像他这样的先天性心脏病,身体负荷能撑到三十岁就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是这样么?一颗疲劳的心脏,带动不了他运筹帷幄的心力交瘁。那些冰冷的起搏器,已经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活力。 “齐楚,真的会死么?”问出这话的无力感实在太真实了,我坐回沙发上,掩着无法抑制的泪水:“他不愿意跟邵丘扬相认,仅仅是因为他怕自己命不长久了么?” 我让自己冷静下来,强行拉回了逻辑和智商:“三婶,那后来呢?邵丘扬的妈妈离婚后带着孩子去了a国,在那里,他与何许,与齐楚很早就认识了。难道这些年,他一无所知,而邵妈妈也一无所知么?” “怎么可能……一无所知呢?”三婶失控了,掩着脸哭得一抽一抽:“血浓于水的亲情,就算是缺失了多少年…… 太太知道真相后,真的是我到现在都不敢回忆她那天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又哭又笑,像疯了一样。 她感谢齐太太为孩子所做的一切,也痛恨自己这些年的缺失和放弃。 在大少爷刚刚成年的那段病危期,两个妈妈日夜守护,那大概是她这一生最欣慰的时光了。” ——活不过二十岁的人,十八岁开始就应该是槛了吧。 我听邵丘扬说起过,有段时间她妈妈工作非常忙,根本就没有时间理睬他。所以不久后与陶艺琳的订婚上,他不能不说心里多少是带着赌气和叛逆的。 那种感觉就是,既然已经长大了,总该有个自己的女人来坚守,而不会像小孩子一样事事缠着麻麻。 而邵丘扬十六岁的时候,齐楚……应该正要接近他所谓人生终点的二十岁。 “太太是想要他们相认的,可大少爷不愿意。人到了这个时候,都是心疼亲人的,他总说觉得二少爷那时候还小,不愿意让他过早明白人间无奈的分别和极致的痛苦。可是没想到,他顽强地又撑了两年,一直撑到了二少爷十八岁成年。 太太说,生日礼物不一定是要取悦人的,有时候可以是惊喜,有时候可以促进成长。于是——” 我的手心亮了,心脏微微漏掉了一拍。我说难道她是想让兄弟两个在邵丘扬生日那天相认的? “车祸发生的时候,太太拎着蛋糕从马路对面过来。大少爷坐在这边的车里等她,准备一起回家的。他是亲眼看到太太被撞飞…… 司机是个酒醉飙车的臭小子,吓瘫了。太太到医院的时候,意识还……还有…….” 我说原来邵丘扬妈妈走的并不孤单啊,原来她还有儿子守在身旁陪了她最后一秒。 “是啊,她不孤单,她一直活得……很欣慰。”三婶泪水纵横:“临终前,她对大少爷嘱咐了,该嘱咐的,全嘱咐了。” “嘱咐他要好好……照顾弟弟么?”我心痛不已,明知道齐楚已经时日无多,马上就要看到兄弟相认的她,会是多么遗憾。想到邵丘扬那得而复失的亲情,她又有多心酸。 “不,太太嘱咐的是,要大少爷替她活下去。” 我腾一下就站了起来:“三婶你说什么?齐楚……他的心脏……他!” 三婶呜咽着,难以伦次一句完整的话出来:“是,太太坚持的。要大少爷接受手术,用自己的心脏。” 胡蝶用钱买通了国外医疗诊所的医生,所有的一切都只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发生。当得知噩耗的邵丘扬扑到妈妈冰冷身体上的时候,他怎么可能想到母亲穿戴一新的遗体下,早已残缺不全了?而与此同时的齐楚,就在楼上接受移植手术。 “而大少爷,又该怎么去和弟弟相认,去坦白说这一些的原委?用一个妈妈去换一个哥哥,他要怎么去面对二少爷呢?” 075 离孩子们远点! 卧在床上辗转反侧,我无数次想要打电话给邵丘扬。 我想把这一切告诉他,让他明白有好些东西是因为爱而承受深重的。 可是思来想去,我认为这都不是最好的时机。他刚刚经历了一场近乎众叛亲离的蜕变,雪上加霜的风险,可能会让他更强大,也可能会让他更颓然。 我不知道齐楚还有多少时间,但余下的每一分钟里,我希望他能亲眼看到自己所期待的一切。 所以我突然滋生了一份矫情的使命感,油然甘心与情愿。 周一的一早,我起来好好整理了一下衣装,从枪击到现在整整过去了三个月。我已经好久没去上班了。 昨天跟幼儿园打了电话,说安排今天下午进教室,因为上午,我还约了个挺重要的人。 准备备课教案的时候,我想起来那天程风雨在医院外面交给我的一叠档案。好像说是——关于我爸年轻时候的东西? 我对我爸年轻时候的事一无所知。我五岁那年,他二十八岁。比起二十八岁的邵丘扬,我甚至觉得我爸的性情更沉稳。貌似阅历也更丰富。 所以我可以认为邵丘扬还很年轻,但二十八岁的我爸却好像早已把一切都看透,早已把人生都过够。 怀着好奇与敬畏,我从档案袋里抖落出来一堆奇奇怪怪的徽章。 有别针状的,也有磁铁式的,无一例外,年代久远非常。看起来,好像是类似会所那样的地方独特的会员制勋章。 比如夜如澜也有这样的规矩,要点谁的台,就会在排表上挂一枚特质的吸磁标。 我想不通这些东西代表着什么,于是像挖宝一样把手伸进去,掏出了一张记名卡。杜民修这三个碳素字早已被年代尘封得很模糊,但依稀可以辨清。 “七月,吃早餐么?”三婶上来叫我:“你今天去上班?” “哦,不急,我晚点才出门。”我把手里的东西收拾好,随便塞进了包里:“那个,三婶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我说我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一些日常生活都能自己打点。这个时候,明显还是邵丘扬更需要人照顾和陪伴。 “三婶,要不你还是……” “七月,三婶就不能连你们两个一块照顾着?”三婶洞悉尘世的本事,我早有领教。可是有些话,就算你说出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答。 放下犹犹豫豫的牛奶,我突然觉得整个早餐的气味会让我有点反胃。 干呕了半天,却没吐出什么。 “三婶,我和邵丘扬之间的事,真的太复杂了。”擦擦嘴,我转过脸看着满眼关切的三婶:“真的,旁人说不清。” 我想说我愿意给彼此时间与空间,愿意给精力与钻研。但美好的爱情根本就不会叫人心力交瘁地去经营,对邵丘扬来说,我不过就是个能给他慰藉,能给他陪伴的‘充气娃娃’。 我没好意思提这个词,可事实不就是如此么? 他在黑暗里要我。眼泪和不甘全都泄在我身上。把决绝放大以后,爱就看不见了。 就比如像上次在电梯里——诶?他有安全措施么? 我突然有点惊悚,那样凄迷的气氛,那样强烈的索求,他总不可能理智到先摸出来一件雨衣武装一下吧! 妈的,邵丘扬对我那么理智,唯有这种时候,像个畜生! “七月,你怎么发呆了?”三婶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咬住唇,摇头说没事。 “唉,这么多天了,也不知二少爷在干些什么。” 距离庭审结束已经有一小段时间了,邵丘扬在忙些什么我并不清楚。但自从我知道夜如澜被梁兆坤用金融陷阱反控收购的那天起,我就明白他们并没有停止过战斗。 前天在齐楚的病房里,我大抵终于弄清楚了这几方势力之间的关系——红龙帮的虎爷和对立的赖洪文是负责放线的,也就是说,他们通过渠道拿来毒品,然后选场,渗透,传播,清障。 而负责传播源的,也就是送那些失足少女过来试新药的角色。很明显,就是陶艺琳没别人了。当时程风雨查过她背后的演艺团队,从出资到包装,完全是家族式自行投资。 也就是说,她作为芭蕾舞演员红起来的,不仅仅是一鸣惊人的技能,更有她伯父处心积虑的培养与推捧。 她是一支被擦得铮亮的枪,也许是被迫的也许是自愿的。无法否认的,是可怜可悲又可恨的。 我想,邵丘扬如果想要救她,第一步肯定是要先把控制住她的力量爪牙一个个掰断吧。 那么一明一暗的这两条线,组成了整个犯罪流程的第一道关卡和供求链。 如果要抓捕,他们就是最前线。所以梁希哲之前所说的意思很明确,即便他们罪行累累,但行踪隐秘,难能捉赃。 就连前段时间的大捷,也全是依靠线人提供了有利的消息。要不虎爷也不至于栽的那么轻易。我想,卧底虽然那么危险,但的确是最行之有效的策略了。 而这两股势力上层的,就是相应的资本势力。他们操控着包括夜如澜在内的几家娱乐会所,为虎爷文哥他们提供稳定的交易环境。 那么,锁定的目标正是阿珍以前的傍家曹贺庭。 他有自己的投资公司,玩的是金融把戏。这其中的奥妙并不难猜测——大批的毒资赃款要流放到市场,还有什么比金融洗钱更有需求的呢? 他们需要把圈子锁得小小的。需要把功能建得更到位。 于是那天我对梁希哲说,你哥为了邵丘扬可真是煞费苦心啊。我以为砸四十个亿陪他玩青樊湾已经够潇洒的了,没想到连曹贺庭都敢动啊。 我在夜如澜跳了一整年的舞,那天过去的时候整个都快装修成gay吧了。他怎么做到的? 梁希哲说他也不是很懂这里面的门道。大概意思就是,利用曹贺庭境外黑账户洗钱的同时,黑进了他手里那家投资公司的盯盘表。 诱惑他融资抄底,这一下子就波动了海外银监组织的警示基础汇率。 我们猜测他手里还有大批的货没有兑现,所以面临大额抵押冻结。 所以梁兆坤就趁这个机会,联合其他几家金融机构同时对其制裁。曹贺庭本来就投机的厉害,当时就被圈懵了。 “另外我想告诉你的是,他以前送你姐妹住的那套房子也作为不动产——” 提起阿珍,我心里又揪了一下。自从上次她写了一张便笺纸让我们去救何棠以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梁希哲说浅浅最近一直闹人,要么就是独自闷声坐在角落里,孤僻得很。我猜可能是因为她太久没见到那位‘阿姨’了吧。 不过说起好不容易扳过来的这一局,只可惜这种戏法只能叫敌人吃吃瘪,却没能找到真实的犯罪证据。 但我已经表示很解气了。至少下一次我去夜如澜,可再也不用以点头卖笑的小姐身份了。 开玩笑地对梁希哲说。下次咱们可以进去消遣,让你哥带几个漂亮的小男生—— 我听说梁兆坤以前可是华尔街的一匹战狼,那些年不知道睡了多少裾下之臣吧? 梁希哲说你这算是什么比喻啊?他哥哥眼光可是很毒的,要不是邵丘扬允诺了他品醇酒业一成半的股份,他能那么尽心尽力么? 我说我不这么觉得,梁兆坤不是没见过钱的人,但是做套收曹贺庭的事,那可是会有生命危险的?何况他要品醇的股份,有很大一部分可能是为了有机会持续纠缠下去。 “你说。如果梁兆坤出点什么事,邵丘扬会不会为他难受啊?” 那天梁希哲刚刚从距离回来,蹲点三天三夜澡都没洗,上来就想亲我——被拒。 我知道梁希哲一直盼着能和我的关系再近一步,但我真的很不好意思告诉他,那天在电梯里,我与邵丘扬发生过关系。 而与此同时,他还在重案组的前线里卖命。 太多的痛苦和阴谋让我们无法静下心来去想爱情这件事,但我终究还有自己的底线。 言归正传。当时话题卡到曹贺庭这里就没有继续下去了。但我很想知道曹贺庭上面又是什么呢? 他的货是从哪里来的,由谁生产,由谁运进t城? 陆地防控很严格,空运更是想也不可能想的,如果是海运? t城400多公里的海岸线,每十海里就有一处海警巡逻岗,除非能利用很天然的地理位置实施一些障眼法。否则这么大批量的违禁品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呢? 还有谁在其中做了大量的布控和参与?我相信这其中首先逃不了陶家。 但是,仅仅只有陶家么? 然而我最终也没能得到男人们缜密逻辑下最可靠的说法。因为齐楚说他很累,明天见。这个温柔而不霸道的总裁。只有在话题终结面前才能彰显本色。 但我讨厌他说明天这两个字。因为每次看到他那白得快要透明的脸,我都很担心那个明天永远也不会来了。 那天所有人都散去的时候,我陪了他好长一段时间。 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安静了很久。 我忍不住哭,他说我哭起来的样子一点都不动人,难怪邵丘扬从来都不愿对我温柔些。 然而邵丘扬那天就在门外,听到我们肆无忌惮地议论他时,还是没能忍住冲动地跑了进来。 他告诉齐楚,接下来的局他布好了。叫梁兆坤拿下夜如澜是因为那里早已是他们经营成熟的据点,现在他们不得不重新立市场。要知道,最容易出错露马脚的时候,往往就是在寻觅的时候。 下面就先等陶家人自己开撕了。 齐楚说,说得就好像你回了邵家以后就不用撕一样。 我想出去,想把哪怕多一点点的时间留给他们。因为我觉得,比沙漏还残忍的,是一不小心打碎的沙漏。 我很怕齐楚突然就停止了呼吸,连说再见都来不及。 *** 今天上午我约的人是桃姐。 我并不讨厌桃姐,虽然在开庭日那天。她作为陶艺琳那边的证人,把我和邵丘扬的事扒得让人想自杀——但她说的毕竟都是事实。 我和邵丘扬,既然经得起那样狗血狼狈的相遇,就得经得起连自己都质疑的爱情,难逃被指指点点的命运。 桃姐心情是不好的,因为夜如澜易主的事首当其冲地给她扫地出了门。 我不反感他,并不表示邵丘扬不反感他。 “有什么事说吧,我还忙着呢。”桃姐一大早的就吸烟,我一闻就受不了。 为了节省时间言归正传,我从口袋里拿出了我爸爸的那些徽章:“桃姐,你认识这些东西么?” “什么啊?开始捣弄古玩了啊?”桃姐嗤之以鼻。 我没心情领会她的揶揄,正色表示:“这些东西,跟咱们夜如澜的会员徽章有点像,但又不太一样。你知道这些是什么么?是哪家店里的,我想去看看。” “我说我的少奶奶啊,我听说你和二少还没结婚呢吧?这么快就耐不住寂寞了?” 我说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这是红长廊的舞牌标志,几十年前t城最火的红灯区。后来衰败了下来。” “红灯区?”我越来越糊涂了。 “是啊,特殊的红灯区。”桃姐提起这个,还是有点小伤感的:“想当初我接手经营夜如澜的时候,就跟大老板保证过,说三年以内要再创红长廊那样的神话。可惜现在的人啊,口味重又薄情,再也没有以前那么一掷千金的姿态了。 我记得红长廊最火的时候大约是三十年前,那时我才十多岁,咳咳,你这么看我干什么?桃姐我年轻时的姿色可不比你差劲。” 桃姐吸了几口烟,又觉得烦躁了。随手往缸里一丢:“你知道红长廊最赚钱的是什么么?” 我说还能是什么啊,不过就是漂亮姑娘呗。 “别逗了,除了长得天仙似的妹妹,哪个男人那么愿意一掷千金。但女人可就不一样了,啧啧,红长廊里最有名的,是牛郎。那些十八九岁,长得白白嫩嫩的年轻小伙子,个保个的身强力壮。 你是不知道,有多少空虚寂寞冷的豪门阔太们趋之若鹜,那时候最流行女包男。” “这——”我脑袋突然嗡了一下,半天没反过阀:“你说那是一家牛郎店?” “差不多吧?男的女的,随便怎么排列组合着玩。” 我手心很痛,徽章上尖锐的刺角早已无声无息地刺进我的掌心。不管我父亲为什么会拥有这地方的徽章,想来想去,总不是什么好事。 “七月啊,我看新来的梁老板好像挺有本事的样子,听说喜好也很特殊。说不定要不了三年五载,能把夜如澜打造得更全盛。你跟他熟么?要么帮我说说,让我回去呗?” 我说桃姐,你干了一辈子这个活,难道心里一点都不清楚夜如澜到底在干些什么勾当么? “这话说的!”桃姐故作可怜地瞪我一眼:“我就是一打工的,每天的营业额如数上缴,天塌下来可都是由上面顶着。想诓我啊?告诉你,我阿桃狡兔三窟的本事道上可是独一份,你也在夜如澜待过些日子了,见过我这里出纰漏了么? 告诉你,我从来就不让他们在这儿乱来,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我说我懂,所以夜如澜里不犯罪,通常是给他们接头商量的对么? 桃姐不说话了,她说自己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 “七月啊,劝你自己还是小心点吧。”临分开的时候,桃姐意味深长地对我说:“这么多孩子里,我一向挺看好你的。 那个邵家二少。呵呵,桃姐我看人最准了,一天是小姐的一辈子都是。男人的话和承诺,听听就是了。” 我的心冷了一拍,蓦然扯着唇角挤出一丝苦笑:“你弄错了,他连承诺都没有给过我。” 一路跄踉恍惚的,我的精神难以振奋。 打了个电话给程风雨,我说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那些徽章到底是什么? “因为钱不够了啊。资料只能给一部分。” 我说谢谢,你们没有当着我的面说出让我和我父亲都难堪的话。 哽咽着声音,我重重吸了一口气。 突然想要去回忆父亲的脸,却发现好多细节都看不清了。 他,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待过?我竟变得一点都不想知道真相了。 “杜老师你回来了啊!”孩子们还记得我。真好,我一直觉得当老师最快乐的一点就在这儿。 我说老师这段时间不在,代课老师教到哪里了呀? 几个活泼好动的软妹子七手八脚上前,一个个笨的像小企鹅,但我却看得心都要融化了。 唯有浅浅。一个人抱着布娃娃,靠在钢琴旁边。表情冷冰冰的,偶尔嗤之以鼻。 这不是一个不到五岁的姑娘应有的打开方式,于是我蹲下身掐掐她的脸蛋:“浅浅,开心一点好么?等周末的时候老师带你去找何叔叔玩。” “杜老师,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觉得你教的和代课老师教的不一样。” 我笑笑说没关系啊,代课老师是哪一个,我们去切磋一下。 “园长说代课老师是来应聘的,只给我们上了一节课。” 我在孩子们的七嘴八舌里逐步诧异了脑神经,直到透过窗子看到陶艺琳的身影,整个人才开始方! 摒着恐惧,我没有选择马上冲出去。而是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孩子们都赶到里面的教室。 我知道陶艺琳看到我了,脸上挂着淡然优雅的笑,打招呼还打得很积极。 前段时间我看了不少报纸,每一样都有毒,但我真的是忍着心梗的冲动把它们一一看完的。 陶艺琳和她的团队致力打造出来的公众形象已经快要吸粉无数了。这几天我吓得都不怎么敢上微博,到处都是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在恶意攻击。 在他们眼里,我和邵丘扬才是不要脸的中伤者。甚至还有人说为什么不把我的另一只胸也打平,奶奶个爪。 “你来干什么!”走出长廊,我不再退缩。 “来看看小孩子啊。怎么,杜老师是害怕让我靠近所有的孩子,还是只有某个孩子呢?” 我倒吸一口冷气,不由地心跳加速。 我又不傻,更何况我相信她就更不傻了。什么叫‘某个’孩子。这表意还不够明显么? 我说陶艺琳,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上次侥幸逃了,还不赶紧夹着尾巴洗手!再这么高调作恶,真不怕遭报应么? “报应?”陶艺琳说:“该我的,我认了,不该我的,你们不是也照样扣在我头上了么? 杜七月,别以为我不知道邵丘扬在做什么。我发过誓的,会让你们一个个跳下去,亲自品尝地狱的味道。” 我说我不是来找你吵架的,你做的那些事,法律肯放过你,上帝也不肯放过你。 “我做过什么了?”陶艺琳突然反问道:“你们,亲眼看到过我害了小梦?害了谭馨儿?我告诉你杜七月,除了你,我从没想过要任何一个人死!” “陶艺琳你到底为什么那么恨我!你跟我父亲,到底有什么渊源?为什么他手里会有……会有你的照片,为什么他亲自作曲的那首《怨湖》会是你的成名曲?陶艺琳。如果我猜的不错,你杀石东的目的很简单吧?因为早在四年多前,他与人合伙经营的那家物流公司,就是在为你办事! 你是故意叫人把我劫了下来,意图送到夜场去对不对?你就是石东的接头人,你早在好多年前的时候,就在为你伯父家做这样的事!” “杜七月,你在说什么啊?”陶艺琳表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会录音,抱歉。我听不懂你的话。” 我也知道,跟这种道行的狐狸比,她放个屁都能把我熏成原形。 我说我不跟你废话了,这家幼儿园的院长是梁希哲的熟人,你休想再过来兴风作浪,离我的孩子们远点! “你说梁希哲?”陶艺琳侧着头挑了下唇:“你知道他今天去哪了么?” 今天? 我记得早上上班前梁希哲给我发过一条短信,说如果没有大事不要找他,今天要关机。 警察在什么场景下会关机呢?我眼里闪现出一条条恐怖的任务。 对了,好像听他们说接到过最新的线索情报,有人要浮出水面了。 这一次若是可以一网捞到,说不定会是一条大鱼。 “可惜啊,你们并不知道,那些还可以提供情报的人——是活着,还是死了。”陶艺琳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新的布娃娃交到我手里来:“拿这个给浅浅吧,以后,让她忘了旧妈妈吧。” 我只觉得心跳都要冻住了,这娃娃穿着雪白的洋装,胸口插着一排大头针,红色的染料涂得恐怖异常! “陶艺琳!” “干嘛?我可什么都没说,呵呵。”陶艺琳转身就走了。 我抱起浅浅,疯了一样地跑出去。一路在计程车上,我狂打齐楚那边的电话。 唐律接的,说齐先生在午睡。 “那程先生在么?我这里有很重要的事!”我已经快要急哭了,浅浅一脸霸道总裁地瞄着我,淡定地抽了一张纸巾过来。 等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同一个走廊,迎面跟邵丘扬撞了个满怀。 从他匆匆的脚步声里,我就能感受到他急躁不安的心跳。 “出事了?!” 076 让我告诉你们什么叫惨烈 出事了,而且是出大事了。 就在今早凌晨五点的红龙湾码头,警方接到线报,追踪多年的3.23大案终于浮出决战性的破绽。 在距离t城100多海里临近青樊湾的风峡口,十几艘海警战艇围追堵截了一艘客运货船。满满一船声称为刨花木浆的废料里,查出的近四百公斤的新型毒品原材料。 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枪战,一直持续到太阳升起。 主犯一个被当场击毙,另一个驾驶快艇逃上岸。枪杀两名警察后,驾车驶向市郊。 可以说,这已经算是3.23大案迄今为止最大的进展了。 但我最关心的消息是—— 逃走那个叫赖洪文,死的那个叫陶峰。 “不对,根本就不对。”在齐楚的病房内,聚集一众的我们就像个庞大的传销组织。 “这次的行动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我们的线人已经整整一周没有动静了?” 我们进来的时候,唐律就把齐楚叫醒了。那时我才知道,这一上午发生的所有事,他和我一样还尚不知情。 “唐律你怎么不早点叫我!” “齐先生……” 我站在邵丘扬身边,与齐楚之间的距离貌似只隔了一层不能说的秘密。 几天下来,他比之前更瘦更虚弱。脸色白的近乎透明,而睡眠的时长也越来越会吓唬人。 所以我能理解唐律的自作主张,也能理解现在的状况已经失控到什么地步了,才会让齐楚的反应那么激烈。 “内线消息并不是卧底给出去的,”程风雨抬手就打开了墙上的电视:“我们先看吧。” 画面上的女记者站在码头烈烈的风里,举着话筒,面向摄像机。 “我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3.23特大案之前交火的现场附近,据了解,被击毙的主犯遗体现在已经送往市刑侦重案组待处理。逃走的嫌疑人目前尚且没有下落,但警方已经发出跨省红色通缉令,会全力以赴地捉拿悍匪,同时也希望广大市民积极配合。 下面我们采访一下这次作战的总指挥,李队长您好——” 李队长的回答很套路,除了感谢作战在第一线的英雄们,感谢上级英明的领导以及人民群众的高度配合外,也透露了一点案情的细节成分。 “李队长,我想问一下击毙主犯的英雄现在已经回队里了么?是怎样一位英勇的民警,方便透露一下么?” “抱歉,这个还不好公开。当然我可以告诉民众一个好消息,就在半小时前,我们又接到了线人的通报,说逃走的那名嫌烦此时的所在位置。我们已经派了大量的警力去围追堵截,相信一定可以尽快解决民众的后顾之忧,还大家一个安定祥和的生活环境。 另外,这次红龙湾码头的大捷,全靠一位社会知情人士的举报和透露。本来他一直处在警方的保护之下,但是现在,他主动要求召开记者答问会。今天下午五点,会在警政局的报告厅举行。” 就在这时,程风雨带着他的两个助手冲进病房:“查到了,击毙陶峰的人并不是警方的人,而是他手下一个干练的马仔。” 程风雨挥挥手,叫助手放出一页一页的幻灯片。打在墙上的光线与夕阳呼应着,照片上的男人一脸凶悍的模样,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这个人外号疯狼,十八岁因强奸罪入狱七年,出来后就在陶氏建业里做保安队长。这些年,一直是陶峰最有力的助手。 这次突然倒戈,很有可能是他放出的风声,但是——” “这个人现在在哪?”齐楚皱着眉头问。 “死了。”程风雨回答:“杀了陶峰后,他带着交货定金上了另一艘救生艇。却在今天上午十点左右,被渔民发现。 游艇静水往南飘,疯狼死在驾驶舱里。刚刚得到的法医报告,是死于氰化钾中毒。在他手边的矿泉水瓶里,检验出了这种毒药。 另外——” “另外什么?” “另外就在疯狼开走的那辆游艇的底仓里,发现了另外一个人的尸体。陶峰的女儿,陶霏霏。她死状极惨,而且受了性侵。” 那一刻我僵了能有几秒钟,却连一丁点幸灾乐祸的感觉都没有。 可怕的第六感告诉我,为什么这几件看起来好像跟我没什么关系的事分明就像是由一双手推究而成的呢! 这个大逆转的背后,到底是邪不胜正的天伦之道,还是有人……可怜兮兮地做了替死鬼? 我的手有点发抖,在裤线附近,一不小心就被邵丘扬给捏住了。 他同我一样,掌心冰冷沁汗。 “邵丘扬,你是不是,也想到了什么?” “你也是。”他没有看我,唇一动不动地挤出了三个字。 五点钟了,我们一众人焦急地等待着那一场所谓的记者招待会。 直到陶艺琳一身黑衣素净地出现在镜头前,我们才明白,魔鬼这两个字不是用笔写的,而是拿人性的底线慢慢拼凑出来。 她挽着高高的发髻,修长洁白的脖颈如往昔一般光鲜亮人。 眼里泪花泛滥,神情坚强又柔弱。 面对媒体,未语声先泣。我假如自己要是作为一个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也一定会对她一字一泪的泣诉所打动。 “陶小姐,我想请问一下,据曝光称你的父母在你七岁的时候就意外过世了,是你的伯父把你养大的对么?”记者开始发问了。 “是,我的伯父对我有养育之恩,他把我当做亲女儿一样疼爱,供我念书,教我礼仪。所以我有今天的一切,与伯父的教诲是分不开的。” “那么,你做这样的举动,内心是否会挣扎不安?” 陶艺琳说了声抱歉,抽起手底下的帕子,擦着眼角的泪花:“是,我很痛苦。我挣扎了好多年,但最终还是良心占了上风。 我伯父,他犯了罪,应当受到法律的制裁。我并不后悔我所举报的一切,如果有来生,我愿意做他的亲生女儿,尽安尽孝。 可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残害那些无辜的人们。” “那么,你所谓的‘他们’除了你的伯父,是不是还有其他指代?” 记者的问话很龟毛也很有水平,一下子就引出了我也想听的东西。 陶艺琳哽着鼻音不停地点头:“是的,还有我的表姐陶霏霏。小时候,她是非常非常疼爱我的。我也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姐姐来爱戴,可是我知道,一定是我分走了本该属于她的那些爱,她才会那么急着向我伯父证明自己的努力。 我相信我伯父一定是不愿意让我们姐妹两个卷进这些事情里的,但我表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背着我伯父与他手下的那位保安队长联合了起来。 表姐是个很骄傲的人,很有能力也很有野心。可是她没想到,那位保安队长一直很喜欢她,却碍于我伯父的阻挠。所以……最后弄成那个样子,我真的真的好难过。 今天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就是希望能还我表姐一个公道。她只是一时失足,才做了那些错事。落得这样的下场,真的是太残忍了。” 陶艺琳的声音一度哽咽,两度昏厥的。我紧攥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里,也浑然不知! “她放屁!”我气得泪水自转:“她才是陶峰的帮凶,陶霏霏根本就是不知情的替罪羊!” 我都看得明白的事,这一屋子智商加起来能虐诺贝尔的男人们又怎么会不明白。而我之所以没有感觉到手心被掐的有多疼,是因为这半天一直都掐在邵丘扬的手上。 “疯狼,陶霏霏,陶峰,她一手挑唆了一个完美的圈套,把这三个人硬生生摆上了刑台。低估她了。”齐楚说。 记者接着发问:“那么陶女士,就在半个多月前的庭审上,你被恶意指控为与3.23大案有关。你对此事有何想法和解释?” 我越来越觉得这个记者是个托儿,因为他问得每一句话,都像一支奥妙笔,在给陶艺琳一点一点地洗白。 “我不会责怪任何人。”陶艺琳盯着镜头,就好像在与我们挑衅地对视着:“开枪伤人的意外,我承认是自己的失误。至于对方怀疑我与犯罪组织有染,我也可以表示理解。 毕竟,我伯父所做的事难掩蛛丝马迹,我作为他的亲人,被人怀疑也是理所应当的。 今天我站出来,除了用这种方式以示清白外,更希望各大媒体为我做个见证。 我,陶艺琳,自七岁起被伯父一家收养。我亲生父母的财产虽然一直由伯父代为管理,但我今天的揭发绝对不会是因为经济利益的动机。 我愿意把陶家名下所有的动产,现金,股份,债券,捐献给希望工程协会。 而我本人,在未来的演艺道路上,更会致力于各项公益活动。” 在现场雷鸣般的掌声中,陶艺琳安然退场。 她转身给我们留下的那个眼神,真的是寓意缱绻啊。 “利用陶峰手下的疯狼来倒戈,杀了陶峰,再把陶霏霏作为奖品,送给疯狼,最后一瓶毒药,绝了凶手的最后一口气。 这个女人,简直是撒旦的化身。”程风雨关掉电视,叫助手去开笔记本。 “不仅如此,她把我的棋,全盘堵在了家门口。”邵丘扬冷冷地说:“我以为可以利用青樊湾,让陶峰放弃她,抛出她。 没想到,她比我早了一大步。我特意叫梁兆坤拿下了夜如澜,就是想把诱惑陶峰甩开中间商,直接供货到场子里。这样一来,曹贺庭和赖洪文都没了生意,必然会往上反斗。 可是没想到——” 之前我就在奇怪,邵丘扬拿夜如澜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今来看,这是一盘炖好的菜,却在上桌前,被陶艺琳一脚踢翻了。 “你斗不过她,是因为现在的你还没有她那么卑鄙。”齐楚淡淡的评价,却点燃了邵丘扬心里最不是滋味的角落。 “我当然不够卑鄙!她能随随便便就对亲人下毒手,我能么!” 我心如刀绞,但眼下的的确确不是安慰他的时候。我说陶艺琳下一步会做什么呢? 她公开捐赠了陶峰的资产,是打算从此洗白自己,洗手不干么? “怎么可能?”程风雨甩出一份调查资料:“这是陶氏建业这些年的财报,每一季每一度都有两套账。所有的资本增资都是以应付来搪抵。真正的钱窟窿根本就不在这个皮包公司上! 陶艺琳的捐赠,不过是几间残值为零的破厂房,破机械。她握着整个毒品渠道的上下两家以及演艺公司团队里多年建立起来的人力渠道,怎么可能会洗手?” “不能再等她出招了,当务之急,有没有办法追踪到逃跑的赖洪文?” 齐楚想了想:“这个‘一姐’应该跟赖洪文正式接过头,我担心她连最后的活口的不会放掉。” “刚才警署接到通知,说接到最新的线索,赖洪文在阳光大道以东截下了一辆私家车,现在往南逃过去了。” “又是最新的线索?”齐楚说:“怎么会有那么多线索!到底是谁报的?可靠么?” “是卧底。”程风雨看了一下笔记本上的电子资料:“一个小时前,卧底与她的对接人直接联系的。” 听到卧底这两个字,我揪着心,看了一眼已经在我膝盖上熟睡了的浅浅。 我说你们等我一下吧,我去把浅浅送到楼下何许那里。 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他说今天值夜班的。 为什么要把浅浅送出去?我想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心照不宣了。 “你们,早就知道是阿珍对么?”我咬着唇问。 齐楚虚弱地笑笑,跟我说:“其实你可以想一想,当初在西陵岛的时候。如果不是我帮忙控制了整个宴会大厅的广播电路,她和曹贺庭的对话又怎么可能传出来?” “齐楚你阴我?”邵丘扬脸色一变。 “别把自己往无辜里推。你本来就是个不折手段的人,我只不过是帮了你一把而已。” “你——” 我说现在不是说废话的时候好么!阿珍是否安全,她到底在哪里啊! “杜小姐你先别急,既然她能传消息出来,说明她现在还很安全。”程风雨安慰我说,请相信一个满腔热忱与仇恨的女警官,为夫报仇的决心。 “阿珍的丈夫……” “莫建兴是个优秀的卧底,曹贺庭亲手杀了他。”程风雨说。 我想起来之前梁希哲告诉过我,说程风雨是他师兄的好朋友,那么这样一来,我明白了太多无奈的立场,也认定了太多坚强的决心。 我突然开始庆幸,刚刚把浅浅送出屋子的决定——真的是太正确了。 可我还是不放心,我立刻说了今天中午在幼儿园遇见陶艺琳的事,我说我总感觉她已经发现了什么。我担心阿珍,她会不会有危险?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我被几个男人异口同声的骂了。 我说可是我刚刚进来的时候你们就在探讨今天凌晨的大案,一路都没给我插嘴的机会啊! “唐律,打电话给我舅舅!”齐楚的舅舅,警政厅的胡厅长,整个3.23大案的总指挥人,也是阿珍的直属上司。 从接听到挂断,整个过程中我没有听到齐楚说一句话,只是木然地凝着目光望向前方。 “程先生,开电视。”他抖了抖惨白的唇,寂静的气氛让每个人的心跳组成了参差不变的鼓点。 画面重新切换了一则高能的新闻,记者的身后是一处惨烈的车祸现场。 驾驶一辆黑色别克的男子与迎面下国道的集卡发生猛烈相撞,小车车主当场死亡。而集卡司机下车后立刻报了警,可谁也没想到的是,巡逻的警车刚刚接近现场,集卡车厢竟发生了猛烈的爆炸! 一名警员当场炸死,另一名受了重伤。 “据了解,这辆出车祸的黑色别克车,真是今天早上在红龙港口脱逃的嫌犯赖洪文。真可谓是坏人多作孽,自有天收。 这里,我们怀着沉痛的心情,为牺牲在第一线的警官哀悼,同时希望另一位重伤的英雄可以尽快脱离危险。” “线人提供的线索,说赖洪文是往阳光大道那里逃的,可能会上102国道直接出t城境界。但是现在,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内环高架下的城中心?”程风雨拉开笔记本上的地图:“这分明就是两条背道而驰的线!” “卧底的消息牵动了整个重案组大部分的警力,一路都在牵着鼻子走。”齐楚的喘息越来越重,身后的仪器甚至都开始跳波澜了。 我上去安抚他,我说你别急,你慢慢说。 “唯一的可能,消息是假的。我们的卧底,暴露了。” 暴露了?阿珍暴露了,我的脸色刷一下白了。这么久以来,我不敢去证实,不敢去想象。最可怕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不会的,阿珍她…..她还活着是不是?” 这时,邵丘扬的手机突然就响了。催命一样的just-one-last-dance,讽刺至极。 接电话的瞬间,我从他脸上的表情读出了来电显上应有的名字。 他按了免提。 “邵丘扬,精彩么?” 是陶艺琳! “你,不会得逞的。”男人狠狠吐出这几个字,目光比夜枭更犀利。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决心?”陶艺琳在那边呵呵笑:“说真的,我挺期待跟你玩一局大的。可惜你太没用!那些不痛不痒的伎俩,让我乏味的很。 不如咱们比比看,我能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折掉你身边所有的人,让你明白——跟我对抗,前奏是应该足够惨烈的。” “陶艺琳,我说过我不会再让你得逞的!” “告诉齐楚,他最后的那张底牌已经在我手里了,但我不会把她怎么样。因为她手里还有我要的东西。” 底牌?是阿珍么?我紧张的不行——阿珍还没死?她还掌握着重要的东西? “陶艺琳,你这个混——”我冲上去,却被手里突然震动如癫痫的手机给牵扯住了。 但我不想接,我觉得先骂她比较重要。可是陶艺琳却在那边哈哈大笑:“杜七月,你不接电话么?说不定,是好消息哦!” 我心凉半截,一眼看到手机上的来电显是何许的。当时就一个念头——浅浅! “何许,浅浅怎么了!” “什么?不是浅浅。七月你听我说,我现在在急诊中心,你们下楼来一下!” 电话抽风一样被挂断,我的两条腿竟然像灌了铅般不受大脑的控制! “还不去?杜七月,再不走可就来不及去看看那个可怜小警察的最后一面了!” 啪嚓一声,陶艺琳挂断了电话,同时挂断了我紧绷的心弦。 梁希哲一周前告诉我说,局里对他的处分下来的,暂时调离重案组前线,让他到基层派出所去呆几个月。 中环高架下的石泉街,开着警车巡逻是他未来三个月的日常。 而赖洪文车祸的地点,不正他妈的是梁希哲的管辖片儿么! 那个集卡司机在第一时间报的案—— “梁希哲……是梁希哲!”我一瞬间喊出狂飙的泪水。 低低的几声忙音从邵丘扬的手机听筒里流淌着,他总是比我的反应会快上十几秒钟的。 他摇头的瞬间,齐楚一阵激咳,唐律眼看着氧饱和指数的动荡,刚要上前去给他加面罩,就见一口鲜血硬生生喷灌回仪器管内。 “齐楚!” “医生!快去叫医生!”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陶艺琳口中所说的地狱。 疯了一样地冲下楼,急诊室外,何许拿着一包东西塞给我。好些警察和记者围在走廊的长椅上,场面焦灼又压抑。 我看着梁希哲那张染血的警官证,抖了半天的手,却接也接不住…… 何许说,他正好在楼下处理一个早产孕妇的时候,看到警车和救护车都来了。 “梁警官进去的时候还有意识,还认得出我。他说,他要是能活着出来,一定娶你。” 077 让我听听你的心跳 天已经完全黑了,好像冬天永远不会过去,太阳永远不会升起。 急急匆匆的医护人员从我身边擦过,有送药的,有去采血的。还有人不停地在解释‘抱歉,现在急救室不够了,如果情况允许,请去临近的医院!’ 光我知道的,我们就占了两间。 邵丘扬下来的时候,我还抱着梁希哲的衣物。木然站在手术室门前,血腥气夹着悲哀,我一句话也不想说。 他向我走来,停在咫尺的距离里,我似乎能听到他全身血液都在燃烧的声音。 “希哲还没脱离危险。”我说。 “齐楚也是。”他回答。 “阿珍下落还不明。” “看好浅浅。” “恩,胡厅长安排了两个女警在照顾她。” 心照不宣的对话里,简单明了地展开我们两人赤诚的决心。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前所未有地拉近。 而这时,我是要去楼上看看齐楚的,他是要过来跟守在梁希哲这里的梁兆坤说话的。 所以我们错身而过,影子斜斜地拉在尚未擦干血迹的地砖上。 他突然就伸出手臂拦住我的胸膛,这个拥抱真奇怪,像对兄弟一样。 “七月,跟我并肩作战吧。” 我说,好。 齐楚还在重症监护室里,程风雨和他的助手都在,胡厅长和齐楚的妈妈也在。 胡蝶红着双眼,靠墙颓然地流着泪。我去安慰了几句,却不知还能说些什么有汤有药的话。 唐律说,大夫的意见并不乐观。 心脏移植手术十年是个大关,没有那么多奇迹,也没有那么多纪录。 他的肝肺功能都在衰竭,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了。 我在阳台站了一会儿,程风雨突然进来找我。 “我上回给你的东西,你都查过了是么?” “我……不想再查了。”我说。 自从桃姐口中爆出红长廊的那一刻起,我才越来越相信,有些事情,不知道的会好一些。 “当年,性侵陶艺琳的人,是她的父亲。因为他父亲发现自己的妻子在外与人有染,生下的孩子竟然不是自己的亲骨肉。愤恨之下——” “不要说!”我抱住耳朵,痛苦地弯下身子:“程先生我求你不要说了……” “你们连敌人的过去都不敢去正视,又凭什么去打败她们?” 我说我求求你,让我静一静,让我想一想。我要用什么样的心态去承接那样毁三观的真相,我要用什么样的身份去对抗那个魔鬼一样的女人。 “你至少,让我把身上的血洗洗干净不行么…….” “她的动作太快了,你没有时间去颓废。” 我说我知道!我知道她恨我的原因,我知道她现在最想弄死的人是我! 我爸爸无情地抛弃了她,却捡回我这样一个女儿,尽心尽力地培养疼爱。她这些年所受的苦,恨不能一刀一刀从我的肉里剜出来! “林夕珍还在她手里。胡厅长说,在她真正失联之前,曾提交过一份不是特别清晰的音频证据。她说她会想办法从曹贺庭那里拿到一份原本。那里面可能会饱含整个3.23大案,一切幕前幕后人物的证据。” 我说我知道,阿珍还生死未卜,我去换行么? 用我去换吧! 这是一场只有我和邵丘扬两个人才能参加的战斗! 我,是陶艺琳恨意与不安的本源。邵丘扬,是她唯一的善念和希望。 而我却阴差阳错地夺走了邵丘扬,所以陶艺琳疯了。 那一刻,我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我父亲杜民修那张淡然无争的脸。他常常会在灵感断绝的时候,一个人站在旧钢琴面前发着呆。说些在我听来,像死过一次的话。 我真的很痛苦很压抑,恨不能把他片片散散的灵魂一把把抓到面前聚集成像。 但愤怒没有资本,心疼又不甘愿。 所以我只想问问他——爸你怎么这么傻?像我一样,都不懂的怎么保护自己。 出来卖……都不戴套的么…… 我到隔壁的休息室去看浅浅,女孩睡了几个小时,这会儿到了天黑反而精神了。 两个女警换班出去吃点宵夜,我陪在不声不响的女孩身边,却不知该跟她说点什么。 因为她问我,梁叔叔呢? “梁叔叔他执行任——” “他牺牲了么?”浅浅眨着大眼睛看着我,悲伤隐藏的很好。 我刚刚去了楼下,梁希哲的手术已经结束,现在还在观察室等待48小时的危险期。 我进去看他的时候,在耳边轻轻说了谎言。我说你一定要没事,我会答应跟你结婚的。邵丘扬就留给你哥好了。 刚才路过外面,我看到梁兆坤在阳台一支接一支地吸烟。邵丘扬过去的时候,他随手就把烟蒂递了过去。 那个从不温柔又很有洁癖的死男人,破天荒地接过来,大概是没忍心拒绝吧! 唉……情债你等着肉偿吧。 “杜老师,梁叔叔告诉我说,他是警察,就算牺牲也是很光荣的。就像我爸爸一样。”浅浅扁着小嘴,眼泪却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我求求你杜老师,如果梁叔叔也也牺牲,你千万别告诉我好么? 这样我会以为,他像我妈妈一样,去做很重要的任务,他一定会在很远的地方一直看着我的,是不是?” “浅浅,你说的对,”我抱着女孩的小脑袋,眼泪滴在她柔软的头发上:“他们不会牺牲的,一定不会的。” 浅浅哭着哭着就累了,趴在我身上沉沉地睡着了。女警回来,我嘱咐了几句就把孩子交还给她们。出了休息室,就看到了邵丘扬。 “我以为这孩子早熟的程度,可以承担……这些事呢。原来还是不行。” 男人靠在走廊墙壁上,重重叹了口气。 我漠然抬头看看他:“那你呢,你已经这么大了,不是一样被……被保护的很好么?” 隐瞒是不分年龄的,只要足够疼爱。 “七月,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邵丘扬叫住了我。 肩膀凛然一抖,我不敢说话。 “我又不是傻子。前段时间,偷查了齐楚的血。” 决堤的泪意肆虐,我说邵丘扬你是怎么忍得住的啊?你不难受么?不想哭么? “他会死么?” 我点点头,咬住哽泣。 “很好。”他仰起头,靠在墙壁上闭住双眼:“等我什么亲人都没有了,就可以陪那个魔鬼下地狱了。” “邵丘扬!”拦腰抱住他转身黯然而去的腰,我咬住他西装的背襟:“我才是魔鬼的诱饵,她恨的人是我!是我杜七月,是杜民修的女儿!” “七月,没有人应该为另一个人的心态和仇恨来买单。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一个成年人自己的选择。 你没有任何错,就算有错,也只是因为你一不小心就好得让我情不自禁爱上了你。爱到抛弃承诺,爱到无法自拔。 从这一刻起,我要把你带在身边。我会迎着她的子弹去,让她明白,我就是要用对你的爱,打败对她的恨。 为我们的未来,也为那些无辜的朋友们。” 我就这样静静地抱着他,在这个充满死亡的威胁和脱险的希望交织起来的冬夜。 我们抱了很久很久,连心跳都快形成共振了。 “七月!丘扬!”听到何许匆匆过来,我警惕而焦灼。 这种时候,谁愿意看到医生慌慌张张的样子啊! “他们怎么样了!没事吧!” “他们暂时还没事,我…..”何许摆摆手:“我听程先生说了阿珍的事。” 我点点头,回馈彼此大段大段的沉默。 “操,我就知道我看上的女人一定不一般。”何许一拳砸在墙壁上,白求恩像都跟着晃动。 “何许,你知道阿珍是怎么暴露的么?”我咬住下唇,犹豫了一会儿。 “程先生说,是因为那天的情报。你可还记得出庭日的前两天,何姐被陶霏霏弄到仓库里的事么? 我们按照阿珍给的线索,轻而易举地救了她。当时我们都被这紧张的节奏弄得不知所措了,所以完全没有多想—— 那么轻而易举的套,根本就是陶艺琳在投石问路。她故意放出的风声,就是想看看我们能不能找到何姐。找到了,卧底也就浮出水了。” “这样啊……” 我说你还不明白么?阿珍为了这个案子,隐姓埋名忍辱负重了整整五年。她有自己的任务,有自己的纪律。她跑出来通风报信的行为,从本质上看就是违规的。 只因为何棠……是你最重要的亲人。 “她为了案子,连浅浅都不敢相认。却为了你铤而走险。”我说我虽然没有真的认识过阿珍,但我相信这样执着而坚强的女人,她做的每一个决定一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她有没有对你动过心,何许,我们只能祈祷今生今世还有机会从她口中听到。” 何许沉默了好久,目光渐渐拉长到休息室里正倚在女警身边睡得香甜的女孩身上:“七月,无论阿珍能不能全身而退,浅浅我要定了。” “何许,我记得刚从西陵岛回来的那天,”邵丘扬上前拍了下他的肩:“你因为阿珍的事要跟我绝交来着。我就答应过你,将来一定帮你物色个——” “滚你大爷的,管好你自己吧!”何许打掉他的手,转过泛红的眼圈:“过几天,我姐和白书平要带着淘淘去k国手术,我想把浅浅也带着。一方面为了安全,另一方面,同龄的小朋友在一块也会好一些。” “淘淘怎么了?”想起何棠的那个儿子,我心里一下子揪紧。 “上回不是被割伤了脸么,孩子还这么小,赶紧联系了一间很有水准的整形医院,说什么也不能留下疤啊。” 我说你的提议倒是不错,不过现在浅浅的监护人毕竟是梁希哲,还是得问问他的意见。 “恩,刚才那边的主治医生说,梁警官的情况在趋于稳定。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可以乐观着点。你们两个也折腾这么久了,都回去休息吧。”何许说。 我看了一眼邵丘扬,他没说话。 摇摇头,我说我们不能走,还有齐楚呢。 何许的表情沉了下来:“齐楚哥……可能……你们要去看看他么?” “醒了?”我惊道。 “恩,刚醒。”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邵丘扬已经不见了。 我看着何许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更是难受了。 我问他什么情况,他摇摇头说:“仪器全都撤了,就呼吸没拔。我们主任说,他这是心事未了,咽不下气,再这么下去也是徒增痛苦。 不如让家属商量签个字,拔了算了。再撑……也撑不了两天了。” 我捂着嘴,向后跌靠在墙上:“这么……快?” “恩,他……大概还有话想对你说吧,你也上去吧。” 我还没走到重症监护室的时候,就听到胡蝶撕心裂肺的哭叫声:“不!我不签!我不要我儿子死啊!他是我的命,我不要他走!” 我是怎么强迫自己一定要走过来的呢?这段日子以来,悲欢离合还不够多么? “我要带他回家,我要带他出国去治病。他是我救回来的,哪怕把我的心脏拿去换给他!我只要他活着啊!” “我签。”医生手里的确认书一下子就被邵丘扬夺去了,胡蝶疯了一样扑上去,抱着他的手臂又抓又咬。 我受不了了,转身冲进病房。 那一刻,我想我可以理解邵丘扬的决定——这个男人,曾带着他的目标一路领跑在前方。 他和他一样,都不愿意看到这样质量下的生命,依然残存。 “七月……”他醒着,眼神里迷离着浅浅的笑意。我太熟悉他这样的眼神了——在我缺爱的那些悲惨的境遇里,只要这样一个眼神,就足以让我愿意相信这世上还有爱可以期待:“不是答应我,不告诉他么…… 我,走以后,唐律会把我的东西……交给他……” “齐楚,你用尽心力交瘁着守护的人,难道你真的希望他是个傻瓜么?!”我不敢哭出声,我怕我听不清他说的每一个微弱的字。 “以后,万一小梦醒了,不要告诉她我爱过她。让她永远把我当成一个……守不了承诺的表哥。让她以为,我去了很远的地方……” “我会的。”我捂着嘴,不停地点头。泪水滴答着,打湿他毫无血色的脸颊。 “七月,不要为了我,而无限度地迁就那个混蛋。你和他……对我来说,是同样重要的。” “我知道,我会好好的。齐楚,无论我将来在哪里,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好活着。” “可惜,一直想给你办一场独舞……想看你,飞的很高的样子……” 我说你等我好么,我去换衣服,我给你跳《怨湖》。我给你一个人表演,让你永远记得我最美的模样。 “没关系,我能想象得出。七月,叫他进来,我还有话嘱咐……” 我放下齐楚的手,回身往外的时候,邵丘扬已然进来了。 门外胡蝶已经哭得昏了过去,这会儿唐律将她扶走了。 “你还有软肋,赢不了陶艺琳。”齐楚说。 “我知道,不管是软肋还是毒瘤,我都会拔掉。” 那一刻我突然有点欣慰了,原来邵丘扬不止是对我不温柔,对齐楚也一样呢。 此时他站定在病床前,曾经盘根错节的仪器表大部分已经消失不见了。空荡荡的陈设,好比给秃鹫准备的绝望。 “你错了,发狠是没有办法赢的。想想陶峰船上的那四百公斤木浆碎,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突破。” “我会做的,我会……找到真正的盟友,对抗真正的敌人。” “他们,也是你的家人,总比心怀叵测的外人靠得住……还有,你过来,我还有最后一个心愿。” 我没听见,我觉得齐楚是故意不让我听的吧。 他让邵丘扬沉下腰,在他耳边微微动了动唇。我读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邵丘扬的脸色明显有夸张的变化。 “答应我行么?你一直说,希望我这辈子不要事事强过于你,也可以求你一次。行么?”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的。”我看到邵丘扬咬着唇角,轻声腹语。雪白的齿痕下,似有血渗出…… “那,没事了……”齐楚慢慢抬起手,轻轻落在呼吸机的按键上。 我无法想象一个人在如此坦然地面对生命结束之时,到底会想些什么。 可是眼前的齐楚,平静得就像一张不会渗透半点情绪的白纸。 就像睡前要去关灯一样自然,就像热了在开空调一样随意。 “等下!”邵丘扬突然失控喊道,一把按住了齐楚的手:“等下……等一下……” “哦,十八岁的生日快乐,我……还欠你没有说。那天,我连礼物都买好了,后来妈出事……就……丢在路上了。” “哥,让我……再听听咱妈的心跳。” 我想我这一生,永远也无法忘记这样动容的一幕—— 曾在我身上用尽骄傲的男人,此刻就像一只迷失了所有亲人的小羊。慢慢跪下单膝,将侧脸贴在一处单薄的胸膛上。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看不到他有没有眼泪。他的右手自然垂在地板上,手指一秒一跳地敲击,一直数了十八下。然后用左手,不再犹豫地按下了呼吸器的开关。 屏幕上渐渐拉直的一条线。一端把什么牵走了,一端把什么留下了。 ***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我还没等换下鞋,邵丘扬就一头扎进浴室里,跟尿急似的。 三婶抱着猫,看了看我红肿的双眼。欲言又止地启了下唇。我摇头,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 三婶把猫扔一边去了,捂着嘴就拎着肥硕的大屁股跑上楼。后来她跟我说,她不是害怕在我面前失控难受。她躲到楼上去,是为了让她的二少爷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我没有听到邵丘扬的哭声,浴室里只有近乎疯狂的笼头水声。 我等了半个多小时,推进去的时候——他站在花洒下面,浑身都湿透了。 水滴洗着碎发和五官,什么都分不清。 “抱歉,我在洗澡……”邵丘扬看了看我,然后又说:“忘了脱衣服了。” 我说哦,下次别忘了,西装很贵的。 齐楚的葬礼定在三天后的一上午。梁希哲是在前一天晚上苏醒的,这总算让我们略略感叹了一下苍天不绝望的心境。 何许说下午的飞机,他和他姐会在参加完葬礼后就带着两个孩子去k国。梁希哲也同意了。但起初,他甚至比我的惊讶程度还要高—— 他说他真的没有想到我的姐妹阿珍,会是整了容后潜伏五年的师姐。 邵丘扬让我帮他选领带的时候,我问他:“最后,那天齐楚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 他对着镜子扣好袖口,然后修饰了一下精短的胡须。 “哦。”他不说,我也不多问。将一条灰色银白纹的领带抽给他,我转身去挑我的黑衣服。 “真没什么,他说让我好好照顾你。” 说实话,我不信。 男人与男人之间最深刻的对话,就是在信任的罗盘下托付自己的苦衷和意愿——所以齐楚是不会在这种时候对邵丘扬嘱咐任何儿女情长,毕竟他就连赴死都霸道得就跟说‘我走了,再见’一样。 可是邵丘扬不说,我从来不习惯逼问。只能自己牛角尖里钻着些许难受,越憋越闹心,越憋越反胃—— 这马上出门了,我却回身冲进洗手间里吐了。 “七月!你怎么了?”邵丘扬过来拍拍我的背,一脸担心的样子倒是很难得。 我说没事,可能这几天没正经吃饭,胃病犯了。 “回来带你去医院看看吧,胃病也不能总这么对付。”邵丘扬说着,仰起头冲楼上喊:“三婶!你好了没?” “马上!哎呦,这胖的,以前的衣服每一样能传了。”三婶挤着硕大的身体从楼梯间下来。她裹了一件深黑色的大衣,看起来很像哈利波特里的乌姆里奇。 我回过神,不由地又开始犯呕。 “七月,你?”三婶惊讶地看着我,我抿着唇摇摇头。看了一眼已经出门去按电梯的邵丘扬的背影。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低声告诉三婶,并嘱咐她先别跟邵丘扬讲。 078 我能做的,唯一的事 齐楚的葬礼要比我想象中简单很多,他性情返璞,凡事不愿太高调。留在唐律那里的遗嘱,早把一些身后事安排的十足妥当了。 陆陆续续的宾客来了又走,有很多我人也不认识的商界人士,也有华菱的学生和老师。 我不知道别人口中的他,将被赋予一个什么样的评价。 但齐楚,终是我这一生遇到过最隐忍最强大的人。 根据遗嘱,他个人在齐氏占资的比例全部收还由齐家的父母。但一些投资在教育领域的经济行为,皆由公益机构接手管理,并接受社会监督。剩下的店面,他大多叫唐律去变卖。其中一部分代为转交谭馨儿的父母,另一部分作为虞梦后半生的基础治疗基金。 唯有一家咖啡厅,他指名要我继承。该店坐落在西陵岛以南的一块度假浅滩上,名为七月歌声。 他说如果有天,我再也不愿涉身在滚滚红尘的世俗里饱经风霜,就回到这里安下心来回忆前半生,展望后半生。 可是他却没有告诉我,在我的前半生与后半生里,还有没有他的角落。 我开始越来越希望他是爱我的。因为对齐楚这样的人来说,爱比被爱更幸福。 这样,他带着爱走。而我留下。却失去了一个爱过我的男人。我想应该是我比较痛苦吧,宁愿承受。 就在宾客们谢完了最后的礼,渐渐离开会场的时候。黑衣墨镜白百何的魔鬼出现了 我们之前就有想过,陶艺琳会不会真的来。如果来了,我们是一个个上去打,还是大家一起去? 但是当她真的出现的时候,我们却没有一个人上前理睬她。 由着她把花送上灵台前,也由着她上香。 路过家属区的时候,她微笑着向齐楚的父母握手没错,就是面带微笑着。 这是葬礼好么!只有家属才可以在悲痛之余强颜欢笑地表示感谢,你笑个什么劲儿啊! 我咬了咬牙,恨得肩膀颤抖。何许这边拉着浅浅,那边让我不要太冲动。 可是他妈的陶艺琳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了,这会儿也不说走也不说留,竟然站在齐楚的遗容前就那么直盯盯地看着!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邵丘扬一把抓起她的手腕:“吊唁结束,你可以出去了。” “我还想和他道个别。”陶艺琳摘下墨镜,猩红的唇角挑着笑。 “不需要。他没有心思在你这种人身上浪费。” “是么?”陶艺琳呵呵道:“看来你并不知道,他在我身上究竟浪费了多少时间。” “别在这里兴风作浪了,出去!” “我兴风作浪?”陶艺琳绕着邵丘扬转了一圈:“你心虚什么?你是不是觉得,今天躺在这里面的人,会不能超生,会不能安详!因为他根本就没有那么心安理得对不对!” “你给我闭嘴!”胡蝶上前一步,咣当一个耳光砸在陶艺琳的脸上:“今天是我儿子的葬礼,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不欢迎你!” “齐夫人,说的真好。”陶艺琳抚了抚殷红的脸颊:“真好。冤有头债有主,那我今天,不就是来讨债么?” “你”胡蝶浑身发抖,齐略鸣赶紧把妻子护在身后。然而这一双上了年纪的可怜人,今天不仅要送黑发,竟还要来受这个女人的欺辱。 我要是还能看得下去,就枉为人了。 可是邵丘扬却先一步拦下了我,径自挡在齐家二老的面前。 “陶艺琳,齐楚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从这一刻起,他不让人碰的,我也不会让人碰。你要是想斗下去,我奉陪到底。” “邵丘扬”陶艺琳的唇抖了抖,眼里不可思议的愤恨仍是那么明显:“你竟然你” “既然走到这一步了,你有你的选择,我也有我的。” 男人一字一句十分清晰,不带一点表情和外露的心绪。 也只有他,能逼出魔鬼失控的泪水,逼出她歇斯底里的一巴掌。 她打了邵丘扬。比刚刚胡蝶扇在她自己脸上的要凶悍多了。 我心疼,却无法上前。因为这一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准备好干净的帕子,等下帮他擦拭嘴角裂出的血迹。 他与陶艺琳的战争,我无法并肩。 “打够了么,你可以滚了。”邵丘扬用手背蹭了一下脸颊,依然没有多余的表情。 “没有!”又是一巴掌,反手轮了过去!陶艺琳含在眼圈里的泪水,却是那么真实可见。 “你再动我,我要还手了。” “你试试!”说着,陶艺琳再一次抡起了巴掌。突然之间,一个小小的身影窜了过去。一手撩着陶艺琳的黑裙子,另一手刺啦一声整个把裙摆撕开了! 光洁的大腿上,露出一块肉色的底裤! “打男人的脸就跟撕女人的裙子一样,虽然对方很丢人,但自己也会显得猥琐。”浅浅扬着脸,一本正经地甩着陶艺琳的裙摆。 “你!”又羞又臊的女人,气急败坏。说时迟那时快,卷起一脚就往小姑娘身上踹去 然而半空中就被一个身影给拖住了! “陶艺琳你他妈连孩子都敢动!”何许虽然看起来不算很健壮,但怎么说也是个近一米八的男人,这一拳轮下去,陶艺琳整个在原地懵了一大圈。摔倒的时候,眼眶都青了。 “淘淘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还敢碰浅浅,信不信我宰了你!” 何许表示,反正自己也没什么好名声。打女人就打女人了,怎么着?反正别的女人他也不想娶。而想娶的那个,他可能根本也打不过! 虽然很解气,但这毕竟是齐楚的葬礼,闹成这样总是很难看的。 我上去把浅浅拉走,让三婶看好她,现在这场面实在有点少儿不宜。 殡仪馆的保安来了,问我们要不要帮助。我很不客气地表示,这个女人在闹事,麻烦帮我们扔出去。 陶艺琳离开了,带着她败犹高傲的姿态,拉着破损的裙子。 我冲到邵丘扬身边,看着他泛红的脸颊,问他要不要紧。 “没事。”他按下我的手,回头看灵堂:“一巴掌算我欠她的,另一巴掌,算齐楚欠她的。都换了,下次见面可以撕的痛快点。” 没听懂邵丘扬在说什么,他没有解释的意思,我也没有追问的执着。 这时工作人员上来了,问我们现在可以结束么?时候不早了,钉棺送葬吧。 胡蝶哭得几欲昏厥,一路在丈夫的搀扶下追着抬棺的人往后跑。我伏在邵丘扬的怀里,尽力压住情绪。 根据齐楚的遗嘱,他要把骨灰撒入青樊湾。如果我们愿意纪念,埋个衣冠冢吧。 他说他愿意葬回邵家,所以昨天邵丘扬去胡蝶那里取衣服的时候,可怜的母亲哭得心碎。左看看右看看,却一件也不舍得。 但逝者已逝,悲伤逆流也总有渐行渐远的一天。我们摘下遗像,小心翼翼地收好。并与最后的来宾们告别。 何许看看时间。说他姐姐已经带着淘淘先去停车场了,一会儿两点的飞机,他也要走了。 “招待来宾的午餐,你们帮着齐家父母张罗一下吧,等浅浅在那边适应了,我就先回来。浅浅诶?浅浅呢?” 我四处看看,咦?那小东西怎么不见了! 脑子嗡了一下,我整个人狂出虚汗:“浅浅呢!” “你刚才不是交给三婶了么!”邵丘扬问我。 我说对哦,那那三婶呢? 工作人员过来说:“你们要找那个小姑娘?我看到一个胖胖的阿姨带她去洗手间了。” 我这才稍微喘匀了气,何许说让我过去看看,何棠已经在催他们过去了。 我三两步跑过走廊,来到拐角后面的洗手间里。 “三婶?” 第一个洞没人,第二个也没有,第三个打开,却推不开 三婶太胖了,沉重的躯体往那一堆,凭我的力气怎么可能打开! “三婶!!!” 老阿姨眯着眼睛斜倒在马桶边,手里还攥着浅浅的一只小皮鞋。 我魂飞魄散地跑出去,一通语无伦次。 三婶被抬了出来。用抬的,因为任何一个男人也抱不动她。 “是乙醚,生命体征还正常。”何许看了一下,赶紧叫了救护车。 那么现在。情势就跟秃子脑袋上的虱子一样明摆着浅浅被人带走了! 我们一行人直接冲出了殡仪馆,在休息厅里的星巴克那找到一边品茶一边翻杂志的陶艺琳。 “你这个混蛋!你把浅浅弄哪去了!”要么说打女人是会上瘾的,何许像发了疯的豹子一样冲上去,揪住陶艺琳就往墙上掼。 “你说那个熊孩子啊?”陶艺琳的半边脸还肿着,笑起来的时候眯得还挺和善的:“既然不会管教,就别学人家当后爹。免得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你把她还给我!你这个不要脸的魔鬼!” “我一直在这儿啊,什么时候抓过你家小孩子了?”陶艺琳掰开何许的手指,笑得又得意又灿烂。 “你!我”何许上手就拧住了她的脖子,在我看来,那青筋暴出的力度保不齐真的会把她掐死的! “何先生,你先住手!”这时。程风雨带着他的两个助手过来了。 他们在葬礼开场的时候露过面,我还以为已经提前离开了。 陶艺琳冷冷地抽了一下唇:“想要找我麻烦,可得有证据。否则下一次,咱们可以试试在法庭上换换位置。” 陶艺琳走了以后,何许一拳砸在台子上,咖啡飙出半丈。 “到底还有完没完!我他妈真想宰了她!” “你宰她有什么用?”程风雨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先冷静点。 “阿许,浅浅和她妈妈,应该并不在陶艺琳的手里。”邵丘扬说:“你仔细想一想,如果仅仅因为林警官卧底的身份被曝光了出来,他们能留她活着么? 现在把孩子抓走。一定是想要用来做筹码,从林警官口中逼问出一些事情。” “没错,林警官在失联之前,曾向胡厅长透露过,她正在准备拿曹贺庭最重要的一份证据。所以很可能正是因为这东西太重要了,对方不敢轻易杀害她。” “可是如果要拿浅浅来威胁阿珍”何许表示,他从来没有任何一刻会比现在更希望阿珍死了算了! “那些畜生根本就不是人!她们母女如果全部入手,这这简直” 何许不敢说下去,我也不敢想下去。 “所以我们不能再耽误了。先回去,想下一步策略。”邵丘扬挥了下手:“去夜如澜吧。” 我从没想到有一天,我和夜如澜的缘分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如果我没记错。最上面这个包房就是我第一次遭遇邵丘扬的地方。短短大半年,我的生活被他掀起了多少风雨? “希哲?”梁兆坤推着他弟弟进来的时候,我着实吓了一跳。 梁希哲在那场意外中断了三根肋骨和一条左腿,我根本就没想到他会坚持着乘轮椅过来。 “浅浅呢!”进门就是这样一句话,我们一众人沉默着心如刀绞。 梁希哲毕竟带了浅浅两年多,可想而知的心急如焚。我怕他太激动,会影响伤势,只能极力地安慰劝抚。 但其实我们都知道,这个死局太残忍。 “你们说,曹贺庭对阿珍有真感情么?”我已经绝望到极致了,只求老天还能赐给坏人一点点人性。 “就算有。师姐也不可能会服软的。你们不了解她,莫师兄的尸体从护城河里捞上来的时候身上被戳了两百多刀,你们根本就不知道师姐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怎么会不明白,若没有极致的爱,怎么会有极致的恨?若没有极致的恨,阿珍怎么会卧薪尝胆,伴于豺狼之榻。 我简直无法想象那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 当曹贺庭用那双染满她爱人鲜血的手一寸寸抚摸她的时候,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我说我们可以快点想办法么,我不能让大脑停下来,我一分钟都不敢去多想那些可能的。可怕的后果。 “当务之急,我们是要找到曹贺庭的巢穴。”程风雨打了个响指,示意他的助手把电脑平面图打开:“曹贺庭这个人,背景履历十分复杂。 他早年家境贫寒,念的是一家二流大学的金融学专业。因为盗用教授讲义私自倒卖牟利,在大四那年肄业。随后销声匿迹了整整三年,初步怀疑,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涉案涉水。 三年后他带着一份普林斯顿大学金融学博士的名号,应聘为朝圣王廷的首席f。以年轻有为的姿态,很快得到了董事长千金孟欣童的爱慕。他借婚姻上位,取得了朝圣的经营管理权。但并没有拿到实际的财权。这会给他在借庄洗钱等行为带来极大的不便” 我打断了程风雨的话,我说到现在为止我还有一点不是特别明白。 “青樊湾这个项目,对他们来说,到底有着怎样举足轻重的位置?” “因为青樊湾的地理位置,正处在远洋运输入境的松口地带,很多时候,只要有所有权人的通行证明,就可以不用接受边检。所以这里成就了整个犯罪链条最为关键的一道缺口。 目前为止,我们基本上可以判断这些毒品都是境外制造,由陶家作为起货点。走青樊湾以南的群岛路线入t城,再由专门的渠道过国道入市区。可是后来。政府实行填海计划,从青樊湾到t城边口的四百海里全部要填为新区腹地。这就意味着原来的整个渠道全盘皆废,货路只能从沿海的一端登陆青樊湾,跨陆地进t城。 而恰好这个时候,齐大先生有意将青樊湾的开发权转卖掉。 曹贺庭作为陶峰的钱粮团,当然要打算把这个入港口全部接下来。以后,他们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做长久生意了。 当然,后来在西陵岛的宴会上,曹贺庭认了大栽,失了孟欣童家的支持,一时间找不到这么庞大的清白身家企业来做依托。所以陶峰这才决定由自己来上前线,抢占这笔财路的源头。” “所以,齐楚说什么都不肯把青樊湾交到这些人的手里,原来是这个原因啊。”我想,一个人想要对外有所隐瞒并不一定是多难的事。难得是他需要一直对所有人隐瞒。 “曹贺庭在t城的隐藏势力,之前都是以陶家为依托的” “喂,夜如澜是怎么拿下的,我们可以同样的路子再走一遍。”梁兆坤靠在门上,表示说对于这种贪得无厌的人来说,上一次当有时是不够的。 “我可以再放一下二级市场假消息出去,让他误以为是卧底女警官给我们的线索。他一定会暗自窃喜,像之前对夜如澜一样,他必须还要大动名下的另一家法人机构的基础海外账户。 这样我们很容易就能查出还有哪一处是他的狡兔之窟。” “再来一次,我觉得他会在上当之前,先宰了你。”邵丘扬冷冷地说:“何况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手里到底还有几个坑,根本没可能一次就查中人质所在的地方。” “你是在担心我么?”梁兆坤表示有一点点小感动。 “我只是不想再参加一次葬礼。” “是,”程风雨想了想:“同样的路子风险太大,我觉得要锁曹贺庭的场,最好还是想办法套到直接而准确的信息。” “可是那又怎样?我们没有曹贺庭的任何直接证据,难道去搜么?”我说套用信息的办法,我倒是有个好人选,可是后续怎么办?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锁定在我身上,我点点头,说桃姐也许可以。 “她向我提出过想要回夜如澜,那么,你们觉得她可不可能再去找曹贺庭,想要继续跟着他混呢?” 我说,桃姐就是一唯利是图的中立商。谁也不信任她,但谁也不怀疑她。如果我们用她当先锋老鼠,会不会很容易就找到曹贺庭其他的洞? “子赋,小绿,”程风雨吩咐他的两个助手:“通知白龙,一小时内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把李碧桃带过来。” 从浅浅被带走,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 一分一秒的都像是剔骨挖心的煎熬,因为我们都明白,如果二十四小时内没有任何进展。一切就都凶多吉少了。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桃姐这点套路,我早就轻车熟路了。 “你们说说,我就是一拿抽成混饭吃的,跟哪个老板不是跟?” “桃姐,人命关天,我求你告诉我们曹贺庭除了夜如澜外,还有多少地盘可以封场!”我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时间一点点推移,我哪里还有半点耐心陪她扯皮! “这,我跟你说。我跟着老曹混了那么多年,人家不许问的事我哪敢多问啊?说真的,我也不是不懂哪些生意要钱,哪些生意要命。 你们是警察,死了报烈士,我可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呢!” “现在我们不是在求你,是要求你必须合作。”程风雨表示,如果要想做足证据,像她这种边缘角色,要不要进去蹲,也就是一个三流律师出庭的事儿:“我劝你还是把实话说出来吧,你就算不说,曹贺庭也未必就信你。谁会保护你,谁会灭你的口,这个还用多考量吗?” “我带你们进去吧。”桃姐想了想:“唉,就看在阿珍的面子上,不管怎么说何少也花了一百万的台费哈。” “你带我们进去?” “是啊,你们要找人,难道光明正大进去抄?总得找个合理的借口见曹老板吧。” 程风雨表示,他也正有这个意思。 “小绿。乔装一下,今晚就进场。” 桃姐急了:“不行不行!我要是带个生面孔进去,一看不就是警察么!万一玩砸了那不完蛋了?我得带个熟悉的,这样不管怎么说我都可脱责任嘛。” 她眼睛往我身上瞄了瞄:“七月,你也去。” “开什么玩笑!”邵丘扬不同意:“你这是让她去送死么!” “就因为人家一眼便知道她有别的目的,才会相信我是单纯无辜的嘛。”桃姐说,要她帮忙可以,但是她可不玩命。 “七月要是不去,我可不敢去。” 桃姐这个心理战术我是能够理解的。她带着我,明摆着让曹贺庭警惕。那不就可以打消曹贺庭对她的怀疑了么? 我当然觉得这是可以理解的。 “其实我也认为,带着七月,确实比让桃姐单独带小绿要合适些。”程风雨如是建议。 “你们疯了么!这是要她一进去就被多少枪瞄准才满意?” “邵丘扬,”我拽了拽他:“我觉得我可以去试试。” 看了一眼站在程风雨身边的莫绿菲,我说:“如果带上我。又是由桃姐牵引,对方应该会本能地把注意力放我身上。 你们别忘了,曹贺庭现在根本就没有可以定罪的证据。所以他只要看住我就可以了,根本不敢随便动刀子。 而那时,说不定莫小姐就有机会去查线索了” “七月,我不能让你有一点危险。”邵丘扬认为这是免谈的。 “可你不能那么自私!”我急道:“阿珍和浅浅还在危险之中,难道光考虑自己么!” 我说邵丘扬,你要的是我并肩作战的勇气,而不是个只会加油呐喊的废物。 “那好,三小时准备部署,天黑入场。”程风雨看了一眼邵丘扬:“我会跟警方的重案组联系。部署相应数量的便衣去盯梢。 七月这里,你放心交给小绿。” “我不可能放心,但我尊重七月的选择。” 三个小时,生死攸关的三个小时。 我从来没像现在一样那么盼望黑夜。我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我害怕一切不透明的变数。但是现在,只有无尽的黑夜能给我们最大的胜算。 我珍爱自己的生命,但我也有无法背弃的责任。 程风雨叫我和小绿先休息一小时,太紧张的状况会加大成倍的失败率。 后来大家散去了。唯我和邵丘扬,独独被留在了这间意义非凡的房子里。 我静静走到直立的钢管面前,单手摩挲着。 他从后面突然抱住我,我像有心理阴影一样。一下子打了个寒战。 “七月,你恨我么?”他说。 我摇摇头。 “如果我没有闯入你的生活,可能现在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的胸膛很温暖,让我差一点就瞌睡了。 转过身,我用力呼吸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邵丘扬,我不会死的。” “别给我任何承诺,就像我从来都没给过你一样”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就这么抱着我,静静躺在柔软的大床上。 他抽烟,我不让。 我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怀孕了,但我宁愿希望这是真的。这样。我会有比想要跟他爱下去更强烈的求生欲,我一定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邵丘扬,”我翻了个身看着他:“记得帮我喂狮子座。” “恩。” “幼猫的猫粮,别买最贵的,吃叼了就麻烦了。” “知道。” “还有,三婶没事吧?” “医院来电话,已经醒了。但是一直很自责地哭着,我叫阿宇在照看她。” “你的保镖,都快变成保姆了。”我吃吃地笑,笑完又在绞脑汁。话说,还有什么事呢? “哦对了。你送我的钻戒,我放在床头第一个抽屉” “杜七月你够了!”邵丘扬一把将我按解释了,足足吻了五分钟那么久。 脸颊上湿湿的,我想他大概是把齐楚葬礼上的眼泪都留下来给我了吧。 “答应我,不可以出事。不管你将来要选择跟谁在一起,七月,不可以出事。” “哦。” 从床上爬起来,我理了理衣衫:“邵丘扬,我先下去了。” “急什么,等程风雨那边准备好,喊你再说。” 我摇摇头。我说我还有些事要交代,不是跟你。 “哦。”他点头说,他懂。 我来到一楼的大厅,在窗旁找到了轮椅上的梁希哲。 轻轻蹲下身,我牵住他满是绷带的手:“希哲,你要是很难受,就找个房间休息会儿吧。” “还好,只是很担心浅浅。”他强颜焦灼下的欢笑,伸手轻轻抚了下我的碎发:“还有你七月。” 我说我不会有事。 “我会像阿珍姐一样坚强,什么都能应付过去。” “你,跟他告别了么?” 我知道梁希哲是在问邵丘扬。点点头,我越发无地自容。 “七月,别难为自己。如果他给你的爱更深刻,我不在乎有幸成为一个过客。” 梁希哲说话的时候有点奇怪,好像一直是用侧脸对着我的。我还以为他有本事用一只眼睛来哭呢,直到后来他说 “我的左耳失聪了,爆炸时弄的。” “啊”我内心翻腾了几下,攥着他的手,不由紧了几分。他可能是痛了,抽回来。 “以后,我就不能当警察了,暂时还没想好要做什么。七月,你不用等我。” 我哭了,我说我不等你,但你要等我。你等我今天安然无恙的,带着浅浅和阿珍一起回来。 我趴在他腿上,泪水渗透那一层层石膏和纱布。我说梁希哲,其实是我配不上你,你可千万别就这么把自己弄残废了。让我捡个大便宜,还想着能嫁给你呢! “杜小姐!”莫绿菲过来喊我:“进去吧,老板叫我们呢。” 我擦了擦眼泪,站起身。说好,我就来。 079 桃姐带我去的一个地方,叫赌场。没有名字,因为它并不是一家记录在案的营业机构。习惯上称为老街79号。 我问桃姐,你做这行这么久了,有没有听到过一个名叫创东物流的小公司。 “呃,七月你怎么知道?”桃姐脸色有点紧:“这家供货的不过是几个小喽啰在撑着,几年前就没了。” 我当然知道,我说你只管来货,不管见人。但如果等下我出点什么事,石东以前留在我手里的那些往来明细,可能就会落到警方手里咯? “所以桃姐,你一会儿该怎么说。等下见了曹贺庭,别倒戈哦。” 我知道这个女人实在太狡猾了,这么狡猾的人不可能稀里糊涂地涉水,只不过,她懂怎么把钱赚的舒坦,怎么罪推给别人就是了。 石东当年的那家小物流公司,不是从来没有供货给到桃姐的。想来也讽刺,四年多前我有幸从绑架里逃过一劫,一年多钱却还是主动上了桃姐的门。 “七月,我……不会判很重吧?” “如果今天立功的话,也许不会。”坐在后排正在补妆的莫绿菲说到。 她是个经验丰富的女干探,二十岁的时候就跟着程风雨入了这个行当。经验丰富,擅长乔装且能攻能受,是个不可多得的橡皮人位置。 我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她那比柯南还古灵精怪的小儿子。不由地,轻轻把双手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小绿姐告诉我说,她有三个儿子,一直都很想要个女儿。可是再生风险太大,儿子多了,养起来就像放羊。 我知道浅浅的事,一定也让她心有联系。 再精明干练的女人,也只有在说起孩子的时候眼睛里总像是有破不开的涟漪。 她如此,那么……阿珍呢? 到地方了,桃姐说,让我们紧紧跟着她。 这是赌场,与我第一次在游船上跟着邵丘扬所下的赌场是完全不同的。 西装和红酒都是给人一个装逼的借口,剥掉这些,赌徒和庄家们蹂躏在一起,杀红眼的乌烟瘴气呛得人说不出话。 桃姐说,这里不能算夜场,因为夜场至少应该有包间的。 而这里的**行为就好比赤露露的下注,放纵的开盅呼喊。 这一路走过去,席地纠缠的,满墙趴的,反正什么样的都有。 我知道程风雨带着部署好的警察也已经下了场,战斗正式开展之前到处可都是不法证据亮瞎双眼。 不管今天我和阿珍的命运会是如何的。这个场怕是端定了。 桃姐带着我们往地下走,一层一层下去,就如同矿坑一样深远。 我听他们说阿珍身上的定位仪都是植入在皮肤里的,后来再也发射不到消息,要么是被对方发现整个剔除出去,要么就是——被藏在一个非常偏僻的无信号地区。 这间赌场牛逼就牛逼在于,它是怎么在t城这么中心繁荣的地方,避开了所有的地下光缆水气管道,建成了这么夸张的储存空间? 莫绿菲从下来开始就一直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状况:“这里看似一条到黑,不走回头路,但是我不太相信没有其他的出口。” 这个我是可以理解的。否则别说警察来堵,就算是着个火,淹个水的,都会要命。 我初步判断了一下,我们先下后上再循环,应该走了有近半个小时才来到曹贺庭面前。 小绿说这里的气压有微微的变化,距离地面应该是不远的。 所以我更加可以确信的是,桃姐带我们走的这条路一定是噱头,但我们都太知道曹贺庭是有多狡猾——所以他的后路,桃姐可能并不知道。 “要从原路逃回是不可能的。”莫绿菲告诉我。她口吻依然平静,就好像进死局的人里不包括她一样。 说真的,我讲一点也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曹贺庭的办公室很明朗,金色打造出俗气的奢华,就像他骨子里不安于贫穷和屈居人下的躁动。 “曹老板,我今天可带了两个好妹妹过来。”桃姐一进门就嚷嚷,刚刚不安的情绪一下子就被影帝角色给带出了:“都是我手底下混过的妹妹,知根知底儿的。” 曹贺庭叫两个马仔上前来,把我和莫绿菲整个摸了一遍,确认没有武器和窃听扫描后,才让我们进来。 跟阿珍在一块的时候,我与曹贺庭并没有特别实质的接触。吃过一次饭,出于绅士风度,给阿珍买包的时候也曾叫我去挑一个。当然我懂什么叫界限,彼时单纯的就只是站在一侧唏嘘这两个不晓得命途何去何从的‘野鸳鸯’。 我以为生活只有眼前的苟且,哪曾想到还会有深层的阴谋呢? 这几天我听了好多有关阿珍的事,才明白当初她极力接近了曹贺庭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他全身心地信任,来接触他生意上的核心。 可惜这个老混蛋比狐狸都鬼,整整三年来。对阿珍只管喂饱了养足了,来银行流水账都不给她看。 后来组里调整了计划,要她反其道行,从曹贺庭身边撤出来,往刘二虎和赖洪文身边切。同时也想把曹贺庭的正路堵上,往后暗路上逼。这才有了西陵岛上将计就计的一幕—— 我一直以为邵丘扬的阴险已经是极致中的战斗机了,如今回忆起那些盘中局。才明白当初对齐楚说过的‘你要是不死,他永远无法超越你。’ 可惜了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所以这一刻我很仔细地打量着曹贺庭,才明白什么叫包子有肉不在褶上。 他有一张看起来平淡无奇的脸,锋芒隐藏在这个年龄里世事沧桑过后的一切城府之内。 他不可能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而我只是要他相信我来的目的很单一,与别人无关。 “阿桃,这两个妹妹,什么来路?” 明知故问! 桃姐笑着捏捏我的肩,又拍拍小绿的手:“七月在夜如澜做过,小绿是她老家的姐姐。曹老板,你看看,要不我先送上去试一钟?” “桃姐,你把我姐先带出去吧。”我平静的说,我有话跟曹老板说。 我抬起头,余光扫到了莫绿菲一瞬惊讶的脸。 是的,我没有按照程风雨之前要求我们的路子来演。 我也没想要抱着侥幸的心态全身而退—— 曹贺庭一挥手,两遍的马仔立刻上前把桃姐和小绿给按住了。 “曹先生!你别伤害她们,她们不知情,是我利用跟桃姐以前的交情骗她带我来找你的!” 这会儿桃姐真的是已经快要吓尿了,不得不佩服她,以怕死的伎俩在这个乌烟瘴气的行业里活着这么多年,她的运气到底是有多好啊。 “你来找我?” 我点头,说:“曹先生应该知道,我是阿珍最好的姐妹。她的一些事,别人不知道,我却说不定会知道。你愿意抽几分钟时间跟我聊聊么?” 我赌曹贺庭不会拒绝,因为他根本不可能把我这样一个角色放在眼里。 挥挥手,他叫人先把桃姐和小绿带下去关起来。 然后走到我面前拉进敌意而警惕的目光:“杜小姐,你知不知道,如果今天我在这里杀了你,你的尸体会从哪里被丢出去?” “曹老板,我知道阿珍掌握的证据是什么。你把她关起来折磨了半个月,都没能从她手里问出下落。那是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东西在哪里。 之前她寄给我一只保险箱的钥匙,让我去取里面的音频文件——” 我很镇定,也庆幸并没有将任何窃听设备带进来。因为如果程风雨他们在外面知道我现在的所作所为,一定很炸毛。 我想,跟邵丘扬在一起这么久,最大的技能加点大概就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我诈曹贺庭,因为我相信他不经诈。 “东西在我手上,我没有交给警方。”我回答。 “你没有交给警方?”曹贺庭冷笑:“杜七月,给我个相信你的理由。” “因为我,想要用这个证据,敲你一笔钱。” “什么?” 我说曹老板,你知道邵丘扬的青樊湾已经砸进去多少投资了么? 你知道他整个企划的二期三期,还要多少追加么? 你知道梁兆坤是个变态么? “实话跟你说,如果没有这份证据,你曹老板就算事到如今都是干干净净的。想要这份证据的人,可能不止你一个吧。还有,视频音频里的另一个重要人物‘一姐’。” “你们,已经看过那份证据了?你和邵丘扬,都看了?” 我说当然啊,我是邵丘扬的女人。今天这些事,可都是他让我来做的、 庭审那天发生的所有事,不仅仅给了陶艺琳在公众洗白的机会,也把他自己给推到了一个很特殊的口碑里。 “所以今天我过来,把东西交给你,你把钱给我。同时放掉阿珍和浅浅。当然你也可以在我身上戳两刀——” 我说曹老板:“这样子,等我出去的时候,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对阿珍和警察们解释,说我是为了救她才不得不把东西送给你。 谁也不知道我们之间还有一笔金钱交易了。” 曹贺庭看了看我,突然哈哈大笑。然后一巴掌把我抡在沙发上:“可我觉得现在就把你们一个个宰掉的效果会更好?你觉得呢?” 我一点都没怕,撑着手肘爬起来。我说曹贺庭,你也看到了。今天邵丘扬能让我独自下虎穴,说明在他眼里,我杜七月远远没有他想要的钱更重要。 “你今天就算是杀了我,东西也拿不到嘛。说不定,他要是没有耐心了,转而交给陶艺琳呢?” “你说什么?”曹贺庭变了变脸。 我说你别以为陶艺琳弄个偷天换日的本事,就能把她的表姐陶霏霏给染黑了。 她才是你们供货渠道里真正的‘一姐’。 阿珍的这段音频里,不仅有你,还有她。你知道她跟邵丘扬以前是什么关系,万一她愿意买来这份证据,他们两个可真的就成了一条船上的人了。想要做局共同对付你,恐怕不是什么难事。 “你想想看,她伯父的事已经快被她背成大义灭亲的形象大使了。你不想做第二个陶峰吧? 一期工程还欠十八个亿的欠款,邵丘扬许你百分之十的股份。甚至可以把青樊湾南边的通商口岸使用权全部签给你。 以后,你再也不用担心吃上吃下的两条路,谁那里出纰漏了。你可以一人独大,呼风唤雨。” “呵呵,听起来真是很诱人啊。据说明年的雨水多,葡萄长得会很好吧—— 杜七月你当我是蠢猪么!” 曹贺庭上前一脚踩住我的手,刚刚一直在把玩的瑞士军刀二话不说就按进我瘦削的肩膀! 全是麻木的,我连疼痛都来不及感受! “一姐?陶艺琳?”他用刀在我伤口里转,我甚至能感受到鲜血飙出来的时候都像是煮沸一样:“杜七月,你根本就没有那份证据,你压根就没看过,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 胡说八道了这么久,我真是够宽容的让你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你——” 我不知道我错在哪里,我用尽心里去分析。之前胡厅长透露出来的那份不清晰的音频里,分明就有还一个女人的声音。她不是陶艺琳么?! “给我把她送下去,跟那个贱货关在一起。还有刚才那个女的——” “那桃姐呢?” “那种蠢货没有一点利用价值,直接从下水管丢出去。” 我被两个人拖着,一路躺在自己满背的鲜血上,后来不知道被扔在了什么地方。 恍恍惚惚中,我触到了一个热乎乎的人。 抽泣声,低低的喘息声。我强打着精神推过来:“阿珍?阿珍是你么!” 我借着阴暗的一点点光线,捧起女人肮脏污秽的脸。 她的呼吸很淡很淡,凌乱的头发和不知道已经干涸多久的血凝固在一起。双手向外弯曲着的,看起来已经完全折断了。 然而身子下面还护着一团……这什么玩意? “浅浅?”我用尽全力几乎都抢不下阿珍怀里的孩子。 我想说你放手啊,再这么捂着就憋死了! “阿珍!浅浅!!” 咣当一声,门被撞开了,莫绿菲被丢了进来。 她还好,只是脸上有些击打伤,看来曹贺庭并没有怀疑她是什么身份,但反正是不打算叫我们活着出去,索性就都扔在这一堆里了。 “小绿姐!” “嘘!”莫绿菲帮我把浅浅抱过来,用仓库里废旧的木箱子推到一起。这样,可以距离上面的小通风口近上一些。 “孩子只是有点休克,心肺偷听了。” 我不敢哭出声,抱起奄奄一息的阿珍,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莫绿菲在给浅浅做复苏。 每一秒,都在一步步阻止着死神的脚步。 等浅浅突然咳嗽起来的时候,我欣喜若狂地扑了过去。 孩子身上有些碰撞殴打的痕迹,也说不清严重不严重。 “杜老师……”她还认得我? 我捏着她满是伤痕的小手,凑到她脸蛋前:“没事的浅浅,老师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阿姨,是我……妈妈么?”我小心地把她抱到阿珍身边:“浅浅,浅浅你看看妈妈,叫妈妈起来好么?” 莫绿菲把阿珍扶起来,借着灯光,我这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体无完肤。 她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几乎没有一块骨头是完整的。 我突然就想到了何许,他得心疼成什么样子啊。 “七月……”怀里的人突然动了动:“你……胸变小了……” “你!”我说阿珍,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开玩笑! 我的胸是变小了啊,左边的一缝一补,足足小了一个罩杯呢。 “七月对不起,我没想过会把你牵扯进来……” “别说了阿珍。”我只想告诉她,我为自己有个这么铮铮铁骨的姐妹儿骄傲。不管她是邢绮珍还是林夕珍,她对我杜七月的情谊,这辈子都算是烙下的。 “曹贺庭那个畜生……他要……要浅浅……” “对不起,七月,我说了……”阿珍的泪水冲淡脸上迷离的血痕,露出比月色还要皎白的容颜:“我对不起厅长,也……对不起齐先生,证据我是放在一个超市的保管箱里,还没来得及发接头通知……就暴露了。” “你说了?”我心头一沉。 “是,他们抓了浅浅……我说了。” 我想不通了,既然阿珍已经招了,曹贺庭不是就应该拿到东西了么! “可是曹贺庭说没有……说箱子空了……”阿珍看着依偎在自己腿上的女儿,声音哽住了:“于是他就在我面前,要打死浅浅……他以为我在骗他。可是我真的都招了……我真的不知道东西在哪……” 那一刻我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难怪曹贺庭对我之前所说的那些话,好像是表现出了相信的意思? 可是后来又因为我话里的某些漏洞,满盘皆输。 这么说,阿珍供出来的证据的确是被人拿走了?却……却不是我! “阿珍,那里面是什么?” “是曹贺庭与一姐的对话,关于交货来往双方,渠道上的事。我……七月,是齐先生拿走的么?” 我咬了咬唇,告诉她,齐楚死了。 阿珍没说话,别过脸去。浅浅毕竟还是个孩子,身上不晓得伤的严不严重,这会儿又沉沉迷迷地睡了。 我们拥在一起,尚且不知明天的太阳究竟在哪里。 然后莫绿菲问我,刚刚为什么不按套路出牌。 我说,那些话,是邵丘扬教我说的。 “什么?他以为他是谁啊!人命关天当儿戏的么!” 我摇摇头,我说我一点不觉得邵丘扬的计划有问题。刚才曹贺庭的样子,分明就已经心动了。 在整个大案中间,陶峰是上家,虎爷和文哥都是打手。现在他们都栽了,只有他和陶艺琳,因为尚没有证据而不能直接揪进去。 他们两个,都想脱水,都想逃掉,但是彼此又都想把对方推上去当替罪羊。 所以他们之间是不会互相信任的。 “我进来以后,邵丘扬会去找陶艺琳,然后直接跟曹贺庭谈判。”我说出了最后那一个小时,我与邵丘扬躺在床上安排好的全盘计划。 这个计划,是不会得到程风雨和梁希哲他们的同意的。 所以为了避免被偷听,我们一边作爱一边说的。 我说,那个男人要跟我并肩作战,他承诺他会用生命来保护我的。 我与他,挣扎折磨了这么久,总要相信他一次吧。 莫绿菲一脸恨铁不成钢,说可是现在你还不是被整个扔在这里等死? “如果按照老板的意思,我进来就可以了!你只要安抚住哪个墙头草一样的桃姐就好,逞什么英雄!” 我说是我不好,不知道哪个环节露馅了,让曹贺庭看出了马脚。 莫绿菲叹了口气,瞅瞅我肩膀上插着的那柄瑞士军刀。 “忍着点。”她上手拔出来,我两眼一黑,直接就疼昏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莫绿菲用这把刀割开了自己的大腿内侧。取出一只血淋淋的小玩应。 “这种发报器是a国那边最新研制的,嵌在身体里不会被扫描出来。” 我说可是这里少说得有个地下几百米吧,什么情报能发上去? 莫绿菲说不可能的,前面那么长的地下路程其实都是故意掩人耳目的:“你想想看,赌场8点钟开门,我们跟桃姐进来的时候,曹贺庭就已经在了。我觉得这里应该还有另一条路。 之前的路上,我已经把整个地下管道结构记下来了,只要告诉老板他们,就能定位该坐标。而且据我判断,我们距离的位置应该靠近——” “红龙帮码头。”阿珍眯着眼,一边拍着女儿一边说:“每次他杀完人直接就冲地下管道扔出去。连浅浅他爸的尸体都是从码头被打捞上来的。” 我倒吸一口冷气,心想,今天桃姐应该也差不多会被打捞起来了吧? 莫绿菲说让我过去放风,她要站到通风口这里。 于是我爬过去,心想电视里一旦有人放风,外面就一定会有人来。 果不其然,这才半分钟呢。我就看到曹贺庭过来了——身后带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女的是陶艺琳,男的是邵丘扬。 080 我的种,都跟我一样强 当时我就问我自己,有没有一瞬间的怀疑,这个男人真的是在背叛我呢? 因为我听到曹贺庭对他说,这屋子里有四个女人,你随便杀一个,我就可以相信你。 陶艺琳就站在他身边,抱着手肘,抿着薄唇。眼睛里丝毫流不出一点让人想要靠近的温度。我看不出来她究竟在扮一个什么角色,反正当曹贺庭挥挥手,让小弟送上一把锋利的刀给他时。 我看陶艺琳盯我的眼神就像在盯一块猪肉,恨不得油煎还是红烧。 “曹先生觉得有这个必要么?几个女人而已,直接冲到下水管不就是了。” “今天已经冲下去一个了,要切切碎,免得堵塞。”曹贺庭走了两步上前去,把反面角色的扭曲程度演绎的很好:“你要是早知道会有今天,当初就不应该跟我争那块地。早在好多年前,就有人跟我说过挡人财路的比挡人尿路的更不得好死。 快把东西交出来!” “曹老板你这么凶干什么?”陶艺琳呵呵笑道:“东西当然是在我这儿了,但我可有条件” 我伏在墙角。用身子挡住阿珍和浅浅。我想如果我是陶艺琳,也不会放过这样一个除掉我的好机会。 “休想。”邵丘扬冷笑道:“曹老板,你手里八成以上的资金已经拿上去要了一大批货,如果再不打开青樊湾的通行权,你不怕海警找到你在公海上徘徊的船么?到时候,你就该考虑一姐会让你选土葬还是选火葬了。 所以现在。你要把时间浪费在这几个无关紧要的女人身上么? 若真想让我选一个的话,我能不能选第五个女人?” “第五个”我回头瞅了瞅阿珍和浅浅。而此时的莫绿菲也已经站定在我身边。 说时迟那时快,邵丘扬旋身退后半步,竟将匕首生生绕压在陶艺琳的脖子上! “第五个,我选这个的话,曹老板觉得怎么样?” “你干什么!放开她!”曹贺庭脸色大变。 “你不是很希望甩开她。一个人独大么?曹老板,你之所以这么害怕,难不成我想对了?如果这个女人死在你这里,你会有很大的麻烦吧?” 我完全想不通邵丘扬到底在说什么,唯一可以确定的事,他对我亦做了一些信息的保留。 我突然觉得玩心计他未必斗得过齐楚。但来阴的,绝对是可以跻身bss流的。 “手机,”邵丘扬的匕首一刻没有离开陶艺琳的脖颈。我觉得挺讽刺的,貌似石东,当初也对这个女人做过同样的事。 呵呵,难不成今天她还要再冲我开一枪? 他抽走陶艺琳的手机。熟练地解锁了屏幕。我以为我看错了,但那屏幕上的四个数字,的的确确是他的生日。 通讯录里的第一个号码,他沉静地拨了过去,然后把电话放到陶艺琳的耳畔。 “你知道该说什么。” 陶艺琳怔怔地张了下口,小声道:“是我,叫曹贺庭放人吧。” 邵丘扬把手机撩过去,直接砸在曹贺庭手里。 我似乎可以听到电话那端隐隐有女人的声音,强势而果断。 曹贺庭收了线,往我这里看了一会儿,最后把目光落在阿珍身上。 “别人我不管,这个女人给我留下。我要好好收拾她。” “你休想!”我脱口而出:“今天我们这么多人进来赔命,就是为了救阿珍出去!” “是么,你怎么不问问她?想不想出去啊?这些年在我身下快活了多少次,早就忘了那个条子了吧?我告诉你,两百多刀,我一刀一刀亲手割的,他可没有你这么硬,割到后来,求我求得像个下三滥的废物。 还听说是什么警校精英班的,简直狗屁!” “曹贺庭我跟你拼了!” 我根本就没能想到此时的阿珍还能有站起来的力度,她撞过来的时候,我整个腰都疼。 曹贺庭冲她举着枪,根本就不可能给她靠近的机会。那一刻我脑子都要空白了。我想说我理解阿珍的一切疯狂和痛苦,但你能不能别牺牲在浅浅的面前? 枪声响起,倒下的却是曹贺庭。 他身后的马仔吹了吹黑洞洞的枪口,上前一脚踢了踢咣当倒地的尸体:“抱歉了老大,一姐的话,不敢不听。”随后他看了陶艺琳一眼。点头说,自己上去开门。 “你可以放开我了么?”陶艺琳瞄了一眼邵丘扬架在她脖子上的匕首。 “那卷录音证明,交给我。”邵丘扬并没有一丁点要放开她的意思。 “呵,今天我只是来除曹贺庭的。你想加加码?行啊,宰了杜七月。” “你做梦。” “你试试看,我不信你敢动手杀我。”陶艺琳不退反进,也不在乎用那美丽的长颈子去抹刀锋。 “你!” 邵丘扬放下手,陶艺琳抚着脸颊冷笑。然后就在谁也没有意料到的须臾里,她踹起曹贺庭掉在地上的那把枪,又一次,还是瞄的我! 丫的,我是不是一出生就长得像靶! 邵丘扬把我扑住了,就像球赛里常见的那种守门员扑球的动作。身子整个挡过来,把我砸在一堆麻袋上。 同时,身后的陶艺琳慢慢跪倒下去。 我不知道邵丘扬这一刀掷过去的时候,到底是一种本能还是已经经过深思熟虑的决裂。 反正那个位置,跟我当初中枪的时候差不多。 陶艺琳按着胸,靠着身侧的墙一点点滑下去。眼睛瞪得滚圆的:“你你” 邵丘扬把我拉起来,我半个身子已经疼得麻木了,站了半天也站不稳。这才觉得他的手臂原来真的是那般坚实而有力的。 “你有什么好不甘心的。”邵丘扬看着她:“我们今天过来,你有你要杀的人,我有我要救的人。现在咱们正事都做完了,各自甩甩狐狸尾巴罢了。 你要七月死,我又何尝不想趁机除掉你呢?” “很好,邵丘扬,你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可以放下你的理由了” “彼此吧。”邵丘扬慢慢走到她面前,下了她手里的枪。 “你别做梦了,我不跟着你们,你走不出去这里的。”陶艺琳大口地喘息着,单手按在胸口上,似乎想要用力拔出匕首,一直未果。 可就在这时候,天花板上一声巨大的爆破,瀑布般的水流仿佛开闸泄洪! 跟着瀑布下来的人,还有程风雨和他的助手及几个特警。 “老板你怎么才来!”莫绿菲扛起浅浅。抱起阿珍:“我还以为我花的地下管道图有误!” “没办法,码头地下的基石都是花岗岩的。炸了第四次才炸开!” 原来这里真的是临近码头的地下?难怪这水怎么那么汹涌! “别废话了,等水漫上来了,大家游出去!” 我想说我根本就不会游泳,但是邵丘扬告诉我,他会。 “等下抓紧我,屏住气,一定不能松手。” 左面两个洞,右面三个,平衡的水压很快就已经齐腰了。陶艺琳挣扎着向我们扑过来:“别丢下我!larr!别丢下我” 我能确定,邵丘扬转身的时候,眼睛里的确是有些动容的情愫。他抿着唇,最后挣扎了一下,然后托起我的腰义无反顾地浮了上去。 水又冰又冷,好像充满了来自深海的诅咒。 我因恐惧而睁大了眼睛。恍惚的视线里,陶艺琳的身子就像沉入湖底的天鹅,漫无目的地起舞 水的力量往往在柔和中蕴含着强大,我只记得在呼吸临近崩溃的最后一秒,邵丘扬终于带着我浮上了水面。 天已经全黑了,从这个角度看天空,星星比以前多。 “这是哪啊?” “红龙湾里。” 他拖着我的身子,水呛得咳嗽连连。 “其他人呢?”我打了个虚弱的寒战,依紧他胸前那几乎与江水同等的体温。 “但愿他们都没事。”邵丘扬靠着我耳畔说:“救援船会在这里艘,七月,还坚持的住么?” “我”我说我还好,你呢?你累不累? “再坚持一下,那边…有东西。” 我视力不好,隐隐约约只能看到几十米外有个漂浮起来的好像是个大木箱?对哦,炸开那个房间的时候,里面的东西也会跟着漂出来的。 “我带你游过去” 邵丘扬游得有点慢,我心急,想要帮他,于是各种手忙脚乱地划水。 “白痴,你别乱动!”他骂我。 我说我只是想快一点嘛。 “急什么,你看这t城的夜景,有多美啊。” 岸上霓虹缤纷。水面波光丽影。我说我们的生活太捉急,从来都没有像别的情侣一样,坐在落日前,坐在江海边,好好享受一下浪漫。 “今天,就算补上了,行么?” “太便宜你了吧!别人家富二代泡妞用游艇,你用自由泳!” “还能开玩笑,伤得还好吧?” 我说还好,麻木了都。只不过 我说邵丘扬,你再快点行么,我不敢这么一直泡在水里:“我怕” “你来例假了?” “不是啊!”我说我可能又怀孕了,还没来得及去检查。 不过这么折腾一场下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保得住。 “没关系,我的种,都跟我一样强。”他呵呵了一声,手上的力量试着加大了几分。 “我还没说一定是你的。” “杜七月你信不信,我会把你沉下去的。” “不信”我靠在他肩膀上,听他的心跳竟是那么有力。 泪水怎么也忍不住,我哭得莫名其妙的。我说邵丘扬,你一点都不后悔杀了她么。 “后悔啊,你到外面可别乱说,我会吃官司的她也不会游泳,早知道,淹死算了。” “那为什么你游泳游得这么好?” 说实话,我的体力有点极限了。十几米处的箱子近在眼前,远在天边的感觉。所以只能想办法找点话题,否则我怕我睡过去。 谁让他的心跳突然就那么令人安心呢? “因为齐楚不会游泳。” “啊?” “是,他做不来的事,我就一定要做的最好。小时候就是这样。” “那飞镖呢?” “恩。他也不擅长,第一次玩就扎何许屁股上了。” 我笑得差点呛死,身后的男人低低咳嗽了几声:“真的,他一边哭一边去告状” “你们的童年真幸福。”我说:“当然我的也不差,可惜陶艺琳的就” 邵丘扬突然又开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用力抓住前面木箱的瞬间。我感觉到脖颈和耳边一股温热的喷湿落上来。溶于江水的,是一抹猩红的血色。 “邵丘扬?你” “我没事,你上去。”他将我拖到木箱上,因为漂浮得很高,所以明显是有些费劲的。 终于脱离了冰冷的水面,我伏在箱子上瑟瑟发抖。伸手去拉他。他却摇头说不用了。这箱子上面撑不住两个人的体重。 “你看,船就在那边,手电的光很近了。”他半个手掌扶在木箱边缘,另一只手,轻轻岔开我的五指:“七月,如果孩子能活下来,你愿意留住他么?如果梁希哲不喜欢,你能你能为我留下它么?” “邵丘扬你在说什么呀” “没什么。”他试着把脸向我凑近,却无论怎么努力都相差几分亲昵的距离:“我就是觉得,齐楚把那么多重要的事交给我,我死在儿女情长里实在太不甘心了。” “你”我的泪水滴在他手上,从这个稍微高一点的视线里。才看到他身后浸透的血在江水里一点点泼染痕迹。 “你中枪了是不是?你邵丘扬你不要松手!不要!” “七月,我究竟…有没有说过我爱你呢?”男人抬起一只手,沿着我的脸颊去捕捉像水滴一样的泪。江水不深,泪水不咸。 “没有!我不记得了,你这么混蛋,一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给我听的!” “是么?我以前。有这么过分么” 我用力拖住他的双臂,试着把他沉重的身子往上拉。 “你要是就这么死了,不就等于跟陶艺琳殉情去了么!那个魔鬼害了你整整十年最宝贵的光阴,你把她踹下地狱就够了,不要跟着下去啊! 你醒醒!醒醒啊!” 081 所谓真相里的假象 我想,很多年后的我会突然发现我怎么也忘不了今天这一幕的原因。大抵是因为画面感太熟悉了,第一次去看泰坦尼克号的时候是跟我爸去的。 他告诉我说,七月,你也要减减肥的。你看,rose就是因为太胖,否则jack也能一起爬上那块木板的。 彼时,我刚刚从那个穷山僻壤里逃到大城市的花花绿绿里,八岁的小丫头一不小心就吃胖到七十斤。 这个体重,是不能学芭蕾舞的! 可是邵丘扬,我已经很瘦了,你不要沉下去好不好? 我拉着他的手,想尽一切办法去抬起他的脸。 腊月的气温在这个偏南方的大都市里并不至于那么肝寒彻骨,但我为什么一点点都捕捉不到他的体温呢? 邵丘扬,你可以不要死么?你欠我那么多,凭什么说还就还? 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做我孩子的父亲!我要你不枉我心心念念的爱意,成长为眼里心里只有我的男人。 我把手端在他平整的侧腮上,薄唇在夜色下泛着淡淡的青紫。我竟有些后悔,从未主动吻过他。 非我不示爱,只是你无数次给我亮过红灯罢了。 远处的船只打着探照灯大手笔搜寻着,我摒足力气,大声呼喊着:“救命啊!我在这儿啊!快来人啊!” 万籁俱寂的江水上,我甚至能感受到声波的涟漪。 而我的男人,就在我手中飘得像只断了线的风筝。那一刻,我真的哭得非常无力。 *** 我醒来的时候,身边依然是梁希哲。他自己的身体都还没恢复呢,这会儿端正地倚在我的病床前,整个人看着都很疲惫。 我没有马上说话,只是盯着天花板盯了一会儿。 “七月……” 他先开口。 “别告诉我邵丘扬死了!”我沙哑着嗓音喊出干涩的泪水,唇齿相依着抽泣,我不敢就这么放声哭出来:“求你……别告诉我……” “谁跟你说我死了?” 墙上的闭路视频里,那男人倚在靠窗的病床上,冬日的阳光在侧脸上照得暖洋洋的。 我疯了一样地跳起身来:“你们骗我!邵丘扬死了是不是?这只是以前的录像!” 梁希哲的轮椅用得还不是很熟练,两个轮子也没有我两条腿跑得快。 我几乎是一步一颠地冲出病房,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路过一个匆匆忙忙地小护士,我木木然扯着人家问:“你知道……太平间往哪走么?” “杜七月你是脑残了?”隔壁的病房里,邵丘扬的声音传得真实而清晰。 我以为,这大概是他不舍又犯贱的灵魂吧?在召唤我! 蹑手蹑脚地走进去,我想,是应该双手合十,还是画十字架?他从小长在国外,如果有信仰的话,也是认耶稣做大爷的。 然而男人抄起手边的报纸就砸我脸上了:“杜七月你怎么就那么愿意相信我死了?” 我:“……” 轻手轻脚地凑过去,我摸了摸他苍白的脸颊。 有肌肉会动,有胡茬轻轻淡淡地钻出来。 报纸上的日期已经是一周后了,谁给你刮的胡子啊? 我看了一眼立在窗边像衣帽架一样的梁兆坤,他轻轻咳嗽两声,从窗户跳出去了…… “别赤着脚乱走,当心着凉。”邵丘扬从上到下地打量着我:“尤其是……恩……” 我怔怔地看着他,想从他眼睛里捕捉到一点欣慰的正能量,可惜除了欲言又止的心疼,就是—— “孩子,是不是没了?”我咬住唇。 肩膀戳了一刀,冷水里泡了一个小时,我觉得就算是纹身纹在肚子里的孩子,都特么不一定保得住。 “七月,没有,你想多了。”邵丘扬伸手去拉我,把我揉上了他的病床:“你根本就没有怀孕,只是有点月经不调罢了。” “你说什么?”我怔了一下,用了十秒钟的时间才明白他是在骗我。 “真的,你只是太难受了,太想怀上我的孩子了。所以产生了假性怀孕的癔症,不信你去问何许,好多女人有这样的病,会导致月经延迟,恶心呕吐以及——” 他把被子掀开来,让我钻进去。 胸膛紧绷的纱布下,连心跳都显得拘束。邵丘扬也会为我,撒这么无厘头的谎言么? 我咬着拇指靠在他怀里哭,我说我相信了还不行么? “乖,以后我们再努力。” 后来我就这么靠在他身上睡着了,我想来查房的护士一定会觉得很莫名——这女的昏迷这么久终于醒了,却跑到另一张床上继续睡了! *** 距离那天发生的事,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我和邵丘扬的病房就隔了一条走廊。多数时候是我去看他,因为他那一枪差点穿了肺,到现在还不能下床。 “还是没有消息么?”那天程风雨过来的时候,我正在给男人削苹果。 而邵丘扬在问陶艺琳的时候,也不再避讳我。 “没有。曹贺庭的尸体前天在海港口被捞上来的,已经泡成了巨人观。dna对比无误。但是一直都没有人找到陶艺琳的尸体。” “哦。”邵丘扬没有多说什么,脸转向窗外,看今年的第一场雪——原来,已经快要过年了。 我的左肩很不灵活,所以这个苹果削得有点脑残。不客气地递给程先生,他也不挑剔:“另外,一姐的事,我这边有了详细的进展。” “说吧?” “邵先生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上一次要不是你们两个自作主张,把我的计划当耳旁风,至于弄成这样么! 现在还想跟我要免费的信息?” “程先生你以前也是警察吧,”邵丘扬瞪了我一眼,画外音大概是——削给我的苹果呢! “又怎样?” “警察不是应该为人民服务么?” 我当时就无语了,那天在楼下炸车的时候,貌似邵丘扬也是这么对梁希哲耍无赖的吧。 梁希哲…… 说实话,我真的是满心对不起人家。 我能理解他知道我忘不掉邵丘扬的那种心情,但我真的不知道,当我被血淋淋地打捞上来,大夫说我流产的时候,他会是怎样一种感觉。 那天梁兆坤来给邵丘扬送汤的时候顺便说了,梁希哲正式办理了工伤病退。虽然国家可以养英雄一辈子,但是他还这么年轻,一定还要好多梦想和愿望没有实现。 他丢失了太多的东西,在不在意再丢失一个杜七月呢? 难怪我爸总说,人的一生总有些感情是无以为报的。 就像他……之余陶艺琳的妈妈吧。 他可以把自己这一生所有的爱和愧疚加注在我这样一个不相关的小姑娘身上。却忘了,爱能转移,恨也能。 程风雨告诉我和邵丘扬,他找到了二十多年前陶家大火里的尸检报告,证明烧焦的两具尸体,与陶艺琳dna均存在99.99%的不匹配,也就是说,陶艺琳与陶家死去的夫妻,并没有血缘关系。 “这……证明了什么?”我一下子难以招架这么大的信息量:“男的不是她的亲生父亲?这个不是已经猜到了?那女的的,女的怎么可能不是陶艺琳的妈妈!” “因为死的那个不是她妈妈。”邵丘扬说,不要把智商低归结为失血过多上。 “当年的案卷记载,陶家发生了火灾以后,七岁的女孩被家里的保姆救出来,送往当地医院救治。但那个保姆很快就失踪了,一度曾被警方锁定为嫌疑人。 但是久久未果,也只能先行搁置。结案报告里草草安顿一个说法,大概就是,保姆出身平常人家,担心陶家的变故是仇人所为,怕惹祸上身于是隐匿回了老家。” “连笔录和口供都没有?”邵丘扬问。 “没有。”程风雨说只有当时接诊时的一个很不清晰的医院监控画面。 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地,抱着女孩冲进急诊室。对医生说这是自己家的小主人,后来就不见人影了。 等警方过来的时候,七岁的陶艺琳受了很大的精神刺激,几乎无法说明当时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只能先给她治伤看病,然后联系其他的直系旁系家属。 “所以现在,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找证据,而是可以根据手里现有的东西,推理一个事件的真相。”程风雨说:“侦探更擅长的是这个,找证据结案那是警察该做的事。” 所以,我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听了一个特别特别有意思的故事: 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出身中产阶级良好的家庭背景。大学毕业后,不用像其他姑娘一样辗转在职场里奔波劳累,家里只希望她能嫁个条件不错的男人。 姑娘有点文艺,有点敏感,但二十岁的年纪里,叛逆显得无力。 在父母和亲戚的撮合下,她嫁进了当时家境殷实的丈夫。丈夫是个典型的商人,其貌不扬,但心思城府。平日多忙于事业,鲜少关心浪漫。 且带有很浓重的大男子主义气质,认为女人既然是娶回来的,就该规规矩矩地在家相夫教子。 没有太多爱与交流的婚姻,让姑娘的心沉甸甸的。 无论做了什么样的发型,丈夫也只是随便瞄一眼,哼一声表示好看。 无论采购多么性感的内衣,在不解风情的男人眼里,也只是用来一把撕开。 她像这世界上无数的寂寞阔太一样,二十出头的年纪里就已经预示了自己富足而悲惨的一生。她会有很多钱,会有很多名牌的包包和首饰。会在一些需要太太出席的商务宴会上,被形式化地牵住手,光鲜亮丽地周旋在丈夫的生意流里。 等到时间一点点过去,她容颜不再,年老色衰,终将被另外的新鲜血液所替代。 于是,她不安心把年华送葬在无休止的等待里。 这个世上,没有用钱买不到的。爱,也一样。 寂寞的少妇加入各种各样同病相怜的俱乐部,在那里,她能遭遇到比她更早入怪圈,也可能比她更早退怪圈的女人们。 她开始怀念大学时光里只把她一个人捧在手心里的穷小子,一首歌卖一个工作室,转一笔小小的钱,到两条街以外的城隍庙给她买蟹粉小笼。 可是年少的爱情终究打不过现实的力度,从她按照父母的心愿安排嫁入豪门的那天起,她的爱情就注定只能用钱去买。 纸醉金迷的会所里,她邂逅了十七岁的美少年。 一袭干净的白色衬衫,破旧的色泽里纹上可太多倒向命运的屈服。 “几岁啊?” “十七。” “第一次啊?” “恩,想念艺校,家里没钱。” “学艺术的男孩,不是都很骄傲么?” “所以……只卖一次。” 少妇的心一下子就被男孩清澈的目光攫住了,她是多想告诉他,人生本来如此,你现在所遭遇的一切都是自己深思熟虑的选择。 既然生活不肯放过你,何不躺下来好好享受呢? 卖一次是为了钱,卖两次呢?难道不是为了更多的钱? 可惜他卖的是身,她买的是爱。 “姐,以后…..咱还是别再见了。我马上就毕业了,生病的爸爸上个月也走了。我…..谢谢你这些年对我的照顾。玲玲也快三岁了,姐,就算为了孩子着想,以后还是跟您家先生好好过日子吧。” “你什么意思?你要从良,顺便……也劝我?” “姐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些年,我没把你当那个。可是你有家庭,我——” “你就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过我?” “恩。”二十出头的男生,青涩犹在。 “那你跟姐走,姐知道家里那个做的是什么要命的生意。我有他的犯罪证据,只要举报出去,查抄下来的财产就都是我们的了。 姐带你出国,我供你去最好的音乐学院。” “姐,不要这样。你的先生并没有对不起你。” “你真的不走?” “不走。我已经错了这么多年了,今天终于可以凭我自己的能力堂堂正正做个男人,姐,你放我走吧。咱们就当这辈子留段很好的回忆——” “那如果我告诉你,玲玲是你的女儿呢?” 晴天霹雳,击碎了男儿那颗完全不够强大的心脏。 他吓坏了,吓得……躲了起来。 整整五年来,他作为一名支援教师,走遍大江南北,用灵感和天赋妄图拯救自己黑暗的过去。 几年后,他回到t城,得知了一个惨绝人寰的大新闻。 夫妻双双罹难火海,幼女遭人侵犯一夜成孤。 整整两年,他写不出一首歌,写不出一支曲。学校的老师和同事们都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最后校长说:“杜老师,要不你还是跟着大家去支教吧。等你找到了艺术的源泉,回来说不定就能一曲成名了。” 于是男孩走了——不,这个时候的他已经不能再称之为男孩了。二十八岁的他,有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悲惨经历,心里,也压了一块永远无法抹去的伤。 也就是在这里,他遇到了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 瘦瘦小小的身子,逆来顺受的表情。五六岁的年纪却负担了原生家庭里所有的不公平—— 那天她一个人端着一大盘衣服,在村口的小河边洗着洗着,就随着他的口哨声跳起了舞。 那一刻,男人泪流满面。如果还能重来,他以为自己一定会坚强些,不会放弃自己的亲生女儿。 彼时,所有的故事结束,新的故事开始。 男孩叫杜民修,少妇叫王思言,女儿叫陶艺琳——养女叫杜七月。 “精彩么?”程风雨说完,退后了两步做防备状。我猜可能是因为我手里还捏着水果刀,他说到我父亲卖身的地方,应该是犹豫了一下今天有没有穿防弹衣。 我说还有后文,程先生你猜到了么? “你呢?你也猜到了?” 我说是啊,疼痛能令人振奋肾上腺素,而绝望能让人保持更冷静的思路。 “强暴陶艺琳的人,是陶峥吧。”我唏嘘一声:“发现妻子出轨多年,连亲生女儿都是别人的。对于一个常年戎马极端的男人来说,他用了这世上最不可理喻的方式去报复了妻子。 可怜七岁的女儿,就这么从此堕入了噩梦。” 我看了一眼邵丘扬,他没什么反应。 “你别总看我,她固然可怜,但这世上不是至于她才可怜。”邵丘扬把我拉到他怀里:“如果她可怜,那么你呢七月?你又何其无辜? 程先生,鉴于我现在资金流有点紧张,不如后面的推理,我来做吧。” 后面的故事大概是这样的—— 丈夫为了泄愤而强暴了女儿,王思言崩溃之下用利器击打了他的头部。是不是当场死亡已经无从得知,但很不巧——这一幕被家里的女佣看到了。 女佣尖叫着往外跑,一边喊一边跑:“杀人啊!太太杀人啦!” 那么如果你是王思言?你会怎样呢? 追上去,对,就用当年追求小鲜肉的那股力气,追上唯一的目击者。 用绳子勒,用烟灰缸砸,一直砸到……天黑。 月黑风高杀人夜,一桶汽油,一把打火机。 抱着受伤昏迷的可怜女儿,修罗场里出来的魔鬼只想反思一件事——这一切,是不是都是自己的错呢? 可是错了又怎样,不想死的,就只能将错就错。 一无所有的她,隐姓埋名地苟且了下去,而把女儿送去给伯父陶峰家里养着。 她要从泥淖中重生,从最底层一点点摸爬滚打起来。 她知道陶峥和陶峰两兄弟一直做得都是毒品的勾当,她近水楼台先得月地跻身进去,等待一场不知该向谁报复的对决—— 她要向谁报复呢?陶峥已经死了,那么……杜民修吧。 “所以为什么,我会被绑架?石东的物流公司其实一直都是被王思言她们控制着的,陶艺琳一开始接触我爸的时候,就知道他是谁。”我喃喃独语:“而那首《怨湖》是我爸倾尽心力的成名之作,用来捧红陶艺琳的那一刻,是他这些年来灵魂释然的解脱,对么?” “可是后来,你父亲做了《怨湖》的续章,想要送给你。”程风雨继续说:“他还以为所有的仇恨都已经冰消,以为你们这两特殊的姐妹可以有天同台共舞。却不知道,那些不能碰触的伤疤,有时候就是会在恨意里加大了催化剂。 陶艺琳不同意你父亲把续章的版权卖给别的公司,她认为你杜七月根本就不配与她同台。 可你父亲没有答应他的要求——” 我说那么我就都懂了,只想知道——我父亲究竟是自杀,还是她啥? 是他摒不住内心的苦楚,自杀解脱,还是说陶艺琳用我的性命相逼迫,如果他不死——像上次的绑架,像石东的悲剧,就还会再一次上演? “这个,只能问陶艺琳了。” “可是她死了。”我说。 程风雨表示:“恩,没看到尸体的,我们不能认定为死亡。” 我轻轻啊了一声:“不可能的吧?她受了那么重的伤,又不会游泳,从那么冷的水里怎么逃出来?” 程风雨看了眼邵丘扬,表示说人的生命力有时真的是很超凡的。 “你不知道这位捞上来的时候已经连呼吸都没了,硬是被何医生给捶醒的。” “你别乱说,我一直都是醒着的。只不过不好意思喊救命,比较丢脸。” 程风雨耸了下肩,表示你开心就好,我不跟伤患计较。 我伏在邵丘扬怀里,轻轻抬了下头,我问他:“如果陶艺琳真的还活着,你会怎么样?” “一样。”男人摸摸我的头。 他好像,还是第一次这样宠溺地对我施展摸头杀吧?可惜是以这样一幅病歪歪的倒霉样。 程风雨表示你们别再虐狗了,还是说正事吧:“邵丘扬,林警官的那个音频证据,你听过的吧?现在陶艺琳生死未卜,东西是拿不到了。你可以告诉我们,里面都是什么内容么?” “没什么,只是关于曹贺庭的一些犯罪证据。曹贺庭已经挂了,那东西也没什么意义。” 邵丘扬表示,陶艺琳和她妈妈之所以想要拿到这份东西,正是因为已经意识到曹贺庭有贰心,想独大。 “真的?”程风雨用怀疑的眼神盯着邵丘扬:“如果只是曹贺庭自己,他自言自语么?林警官说,之前那份不太清晰的资料里,还有个女人的声音。” “一姐咯。” “不可能的吧邵丘扬。”我从他胸口里挣扎起来:“如果那个女人是一姐,也就是陶艺琳的妈妈王思言,她们跟曹贺庭不就是一条船上的了么?交给警方就是投鼠忌器,为什么还要拿曹贺庭的犯罪证据来圈他。” “杜七月,你压得我伤口痛,先起来行么?” 邵丘扬你丫明显就在转移话题好么! 我静静地盯着他看,他闭上眼,不说话。 082 我带你回家 我来到阿珍的病房外,只看到何许略显单薄的身影。他守在这里一个多礼拜了,着实瘦削了不少。 阿珍一直都没有醒过来,医生说,她身上大大小小创伤无数,但从心理学角度讲,有种症状叫‘潜意识休眠’。 “她大概是,已经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不愿意醒来去面对现实了吧。” 何许拉起阿珍满是绷带的手,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他问我,你觉得阿珍会接受我么? 我说我不知道。 “你看过电影么?”何许问我:“无间道。” 我点点头,说那年我还很喜欢陈老师。 “相传佛经中八大地狱中最苦的一个,被称为无间地狱。堕入那里面的人,永无解脱希望。”他抬起阿珍的手,放到唇边深深吻了一下:“七月,我真的没有勇气去想象她曾经经历过什么。只想好好疼爱她,给她后半生最真实的呵护。 可我害怕她不愿意,我怕她把心封起来了,这一生都不让任何人走进去。” 我拍拍他的肩,劝慰道:“她接不接受你,和你又没什么关系的。何家大少还不知道该怎么追女人么?” 我看到何许侧过去的脸颊不小心洇湿了一块平整的床单,而阿珍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喂,变态医生叔叔。你要不要留着眼泪等我妈妈醒了再说?” 浅浅一蹦一跳地跑进病房,小孩子的恢复力就是惊人。 而梁希哲的轮椅,依然还是追不上这小东西。 “杜老师你也起来了啊?”浅浅说:“你们几个都好笨的,就我第一个醒的!” 我摸了摸她脸上的创可贴:“好了就你能耐,快点过去陪陪你妈妈。她一定能听到你的声音。” 可是浅浅并没有马上过去,也没有刚刚那嚣张顽劣的小模样。她拉我一只手指,小心翼翼地仰着脸问我:“妈妈,还活着么?” 我鼻子一酸,蹲下身抱住她的小屁股:“当然,以后浅浅再也不会孤单了,会有好多人疼爱你的。” 就在这时,病房门外传过来一阵脚步声。 原来是胡伟带着几个警署的同事过来了。梁希哲习惯地敬礼起身,却被他挥挥手按下去了。 “这次案件取得重大的进展,几位都是功不可没的。唯一遗憾的,是尚且没能把3.23大案后面负责境外牵源的罪魁祸首一姐抓捕归案,但着实已经铲除了浮躁在整个t城犯罪网下的恶势力。 我是代表市警政厅过来慰问一下受伤的同事们——” 然而话音未落,就看到病床上的阿珍像个翻直了的木乃伊一样。啪一个标准的敬礼动作:“厅长好!警号01218林夕珍,向您汇报——” 一屋子人都傻眼了! 这是什么样崇高的职业精神以及大无畏的胸怀能让她从混沌的自我世界里清醒过来! 女儿不行,男人不行,领导居然行! 胡厅长面部抽搐了一下,赶紧上前回了个礼:“小林,先休息,身体要紧啊!” 此时阿珍还发着烧呢,这几句话说完,一身都是冷汗。 何许抱着浅浅,脸上的惊恐不像是装出来了。缓了好半天才怔怔地开口:“你……是阿珍么?你还记得我是谁么?” 当时我就想,他会不会以为阿珍也跟石东一样,受了一点创伤后选择性失忆——恰好把这半年的事给忘了! “记得,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阿珍看着何许,又看看浅浅。伸出双手:“过来妈妈这里,不要一眼看不到你就到处认爹。” 浅浅眼睛里亮晶晶的,我总觉得越是早熟的孩子眼泪越宝贵。因为她们早就没有了会因为失去一根棒棒糖而哭倒长城的冲动了。 浅浅定定地看着阿珍,小手小心翼翼地往前伸:“妈妈,你真的是活的么?不是……木乃伊么?你好几天都不动,我跟叔叔阿姨们说,如果你死了,就把你埋了吧。不用为了骗我,故意把你放在这。他们都说,我的爸爸妈妈是英雄,无论你们在不在,我都会好好生活的。” “小混蛋……”阿珍红着眼睛,又不敢太放肆的哭出声:“快过来!” “妈妈!”浅浅扑上去。 我看了看何许,拽他一并离开。 我说阿珍可能要谈工作,谈完工作才有时间谈恋爱。你出来下吧,我有点事想问你。 “你是想问,孩子的事吧?”何许心不在我这,站在走廊外,目光还是不舍往阿珍的病房那边看。 但是他只用半颗心脏就足以对付我了,一针见血直戳我的痛处。 “你多心了,你没有怀孕。” “你和邵丘扬是合起伙来骗我的对吧……” “没有。”何许眼睛转也不转:“反正无论你怎么问,就是没有。” 我说好吧,我去换卫生巾。 我一点都不相信经过这么一场大折腾,我久久不露面的姨妈突然就这么来了一个多星期,断断续续地伴着很诡异的腹痛。 “七月!”何许在身后喊我:“事到如今,你应该可以相信邵丘扬了吧?你们走到今天这一步,一点也不会比我和阿珍容易多少。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弃阿珍的。所以我相信他也一样,绝对绝对不会再放弃你。” 我说我知道了,爱若不是要用这么艰难的方式来确认,又怎么会那么难能可贵。 回到阿珍的病房,听到她惊讶的质询声:“厅长,真的……没有了?” “那卷录像带很有可能是在之前的冲突中销毁了,我们的同事打捞了很长时间,既没有发现陶艺琳的尸体,也没有发现跟她有关的证据。” “那我之前提供给您的呢?就您说……音频不清楚,让我再找一份的。”阿珍神情有点严肃,女警的画风一下子就衬托出来了:“厅长,其实我之前确认过,第一份证据的杂质音也不算很大,真的无法剥离出有效的证据么?” “真的没有,曹贺庭的声音还算清晰,但另一个女人的就不好分离了。两人的对话内容也比较模棱两可。但是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曹贺庭已经伏法,而另一个女人,多半就是我们要寻找的幕后毒枭一姐。 小林啊,你先好好休息——” “可是厅长,你能让我再看看那份不清楚的音频文件么?”阿珍的坚持似乎有点莫名的强势:“这东西本来是曹贺庭留在他加密电脑里的,很可能是做把柄用的。我只用了三分钟破译,当时已经把杂质音效调到了最低频率——” “真抱歉,因为我们技术部的同事为了积极调取里面的有效内容,把设备表面划伤了,现在基本上已经报废了。” “这样啊。”阿珍拍了拍已经因为太无聊而睡着的浅浅,若有所思地垂下了头:“可是后面我放在超市里的那卷音频,又是被谁拿走的呢?厅长,每次我都是在那跟你接头证物,重新刻录的那一份,您没来得及拿到是么? 曹贺庭那个混蛋用浅浅威胁我,我实在没办法……就说了,可是他说超市的储物箱已经空了,当时我还以为您已经拿到了。” “警方要是拿到了,不就有证据去抓捕曹贺庭了么?”胡伟叹了口气:“哪里还会让小林你受这么多苦?” “您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啊,我什么时候能回队里?” “不急不急,先养伤要紧。”胡伟摸摸浅浅柔软的头发:“坏人是抓不完的,后面的事交给弟兄们就好。你好好休养,陪陪孩子吧。” 胡厅长走了以后,我陪在阿珍的床前拉着她的手,说了好多又哭又笑的话。 何许把浅浅抱了出去,说帮我们去买吃的,看我们两个这架势,估计要聊天聊到下半夜。 “七月,你能帮我一个忙么?”阿珍一点都没客气,说实话,本来我还有点担心,人家一个根正苗红的女警官会不会还愿意结交我这么low的舞女当姐妹呢。 点点头,我说你尽管说。 “我想你帮我问问邵先生,他到底有没有听到那端视频里的人声?” “啊?” 我说阿珍,我怎么觉得哪里有点奇怪。觉得好像有人故意在隐瞒什么,在压着什么真相的感觉。 “其实我也是,但我……不敢想。” 阿珍有点累了,靠着床头闭了闭眼:“七月,抱歉把你卷进来。” 我说你别讲这种话了,那天生死之际,你就说过了。 “能活下来就是好的,至少我们比坏人活的长哦。” “可是坏人和好人之间,有时候没那么容易界定的。”阿珍惨笑一声:“七月,你觉得我应该接受何许么?” 我说当然应该啊!老天爷让你九死一生,可不是让你去当尼姑的!你孩子都生了,装什么禁欲系小清新啊。 “可我不能生育了。”阿珍说:“我无法忍受那个畜生日日夜夜的折磨,后来就偷偷结扎去了。反正我这辈子,也没打算生除了老莫以外人的孩子。 何许是什么样的家庭,什么样的出身。他对我,终究更是一种新鲜感和征服欲在作祟吧。” “他是什么样的家庭和出身?阿珍,如果他不是真心爱着你,凭什么守你守这么久? 他一步步的,把你从小姐守成了女警,他说他爱一个阿珍,就好像比爱两个女人都辛苦。但是他就是不肯放弃…...” “可是七月,我这一生,只能有老莫一个男人。”泪水划过女人那不再天然的容颜,别人整容是为了美丽,她却是为了复仇,为了纪念。 其实阿珍的犹豫我不是不能理解的,要有多大的一颗心脏,多强的一座肩膀才能容纳她非人的经历与过去。 爱终将归于平静,失而复得的惊喜不能永远对抗噩梦。 最后我说:“又不急着一天两天,只要你不死,只要何许不放弃。你早晚是他的。何况,我觉得浅浅很喜欢他。你不信就试试,那小魔鬼,你一个人可扛不起,比毒贩难对付多了!” 我出门的时候,何许进来了。我知道他可能听到了一些话,但就如我假装相信我没有失去孩子一样,他可以假装没有听见。 “阿珍睡了么?” “恩,她的伤还要恢复好久。你要是足够有耐力,就慢慢守着吧。” 我说的这个好久,可不是指伤筋动骨的一百天。而是阿珍心里那试图封闭,但每次都被坚强扯开的伤疤。 我回病房找邵丘扬的时候,三婶正压着他—— 哦,喂汤! “我说不喝了!这个味道很奇怪!” “不喝怎么能好?这是猪肺汤,吃啥补啥,我大清早去市场买来的。乖,再吃一口。” “吃啥补啥你怎么不去买脑子,猪脑子,给她——”邵丘扬指了指我。 我:“……” 心想我本来想救你的,现在友谊的小船已经翻了。 三婶最近该是累坏了,这么多人需要照顾,养生汤都是批量出产的,快开连锁店了。 这会儿见我来了,剩下的压给我,自己颠着大屁股走了。 我说你要是不喝,我就出于人道主义上去送给桃姐了。 说起桃姐,我心里还是有点过意不去的。虽然这老妈咪这些年扮猪吃老虎地干了不少边缘勾当,但不管怎么说最后也是受了我的牵连。 曹贺庭说到做到,真把她从下水管扔了出去。老家伙命挺硬的,一直冲到窨井盖那边,救上来的时候还有口气。可惜水里呛太久了,脑瘫了。 我去看她的时候,她还冲我泪眼汪汪地流口水呢。 以前我一直想不明白,做小姐的混成妈咪,那做妈咪的,老了混成什么样呢? 既然因果轮回都有报应,那可不可以让坏人快点伏法?我们这些经历了九死一生的可怜人们,可以终成眷属? “你想什么呢?发这么久的呆?” “没什么,想问你一点事。” 邵丘扬放下膝盖上的电脑,拍拍身边的床铺:“过来,坐。” “做就算了吧?”我表示,身体都要千疮百孔了,好歹为肾考虑考虑。 “我是让你坐下……” 然后我把他的被子掀起来,躺进去了。 靠着他的胸膛,我用力嗅了嗅他身上特有的气息。 “什么味?” “药味。” “怎么不好好回去躺着,到处跑什么?隔着几个病房就能听到你在阿珍房间里又哭又笑的。” 我说邵丘扬,如果阿珍不接受何许,你还会相信爱情么? 邵丘扬给我看了眼手机,头条上刷屏的新闻是某某某发表声明,称自己的妻子某某和经纪人某某有不正当的关系! “别人离婚你还不相信爱情了?” 我说你给我看看,我还不是道这个爆炸头条。 “七月,以后,没有什么能让我们分开了。”邵丘扬往上撑了撑身子,将我轻轻环在腰上:“无论敌人多么顽强,我一定护你到底。” “可我还是害怕。”我蹭了蹭他的胸膛,抱得更紧了一些:“邵丘扬,我总觉得坏人还在背后盯着我们,不一定什么时候会开枪。”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只要看到尖锐的东西,身体都会不由自主地疼。 “尖锐的东西?”男人俯下身,不怀好意地看着我! “邵丘扬你不要给我换画风!” “七月,别怕。无论是谁,要我的命可以拿去,要我老婆,我拿他的命去。” 他抱着我吻了好一会儿,吻到护士在外面尴尬地直咳嗽。 我以为他会立刻停下来,没想到他竟然若无其事地抬眼瞅瞅:“劳驾了,门关一下。”说完就把我压住了! 当然,这样的身体状况是什么都不会点燃的,顶多是相拥着解解馋。 后来我问他,你想过以后的生活会怎样么? “带着你,种葡萄。春天播种,秋天收获。在海面最好的月色下,牵着你走到老。” 我笑了,说还要孩子啊,我还要给你生好多孩子呢。 邵丘扬没说话。 等护士再一次进来,义正言辞地表示该换药的时候,我吐了吐舌头,跳下地,回自己的病房。 我没有把阿珍的怀疑说出来,因为这是没有意义的。 邵丘扬只会隐瞒他认为有必要的事,就像……齐楚一样。 我不是傻子,我知道两条共线取一点的道理。邵丘扬在隐瞒什么,胡伟又在隐瞒什么。如果是同一件事的话…… 我望着窗外渐渐垂下的暮色。我想,从今天起,我应该要学着做一个开开心心的小女人了。 尽情享受他给予我的宠爱和保护—— 可我还是难受,我真的太想为邵丘扬留住这个孩子了。 他们都骗我,所以,我也就姑且这么相信罢了。 三天后,我出院了,邵丘扬说他也要出院。 “不可以的好不好?”我紧张道:“我伤得比你轻,又不是要害。不需要监控也不用仪器,你乖乖待着,我每天都带狮子座来看你。” 说起狮子座,我心里又难受了一阵。本来以为有了孩子的话可能就不能养猫了,还想着要不要把它送个好人家。 现在只能再勉为其难地彼此忍耐一下了。 “我还有很重要的事需要处理,”邵丘扬已经开始起身穿衣服了。 这一个多月的病痛折磨让他整个人瘦了不少,但眼神里犀利不减,言语中锋芒不乱。 我知道他所谓的重要的事,敌人还在苟且,我们没有时间秀恩爱。 “你要去哪啊?” “回邵家。” 他拉领带的动作很不方便,我凑上去想要帮忙,可惜左肩膀也同样不怎么灵活。后来我们一人一只手,捣鼓了半天才弄好。都是一身的虚汗,给别人瞧见了还以为我们俩干什么呢! “邵先生,车准备好了。”他的助手阿宇站在门口,这段时间没怎么见到他。我猜他应该是在帮邵丘扬马不停蹄地处理事情。 他交给邵丘扬一只漆黑的皮箱,很郑重的样子,跟交货似的。 男人点点头,把皮箱放在床上,打开。 里面是两副黑白相框——遗像。 一副是齐楚的,另一幅,是我不认识的女人。但用猜的也能知道她是谁—— 邵丘扬用绒布在两幅遗像上擦了又擦,动作小心得就像在给婴儿换尿布。 “你妈妈,长得真漂亮。”我凑到他身边,细细端详着女人的容颜。 她过世的时候应该只有四十几岁,照片最多也就是三十多拍的。 神情很温柔,眼光却很坚强。 我说你的鼻子和嘴巴像她多一些,齐楚的眉眼像她多一些。 “走吧,我们……回家。”邵丘扬把遗像收整好,一手拎着箱子,一手挽着我:“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我问他我们是要回去干什么?说不怕是假的,我总感觉邵丘扬的架势就好像进门便要用一把机关枪屠杀似的。 “当然是过年啊。一家人,怎么都应该过个团圆年。” 车窗外恍如白昼的烟花升腾出一簇簇,我这才意识到,对哦,今天已经是小年夜了。 “邵丘扬,你这算是要带我去见你的家人么?” “这和我要娶你没关系。我要跟你结婚,不需要任何人同意。”他凝着脸色,望向窗外:“但他们毕竟是我的家人,你按照对同事的方式来相处就可以了。” 我倒吸一口冷气,我说邵丘扬你竟然还希望我客气一点?我还以为你跟你后妈水火不容呢。 “没这个必要,大过年的,先吃饭。吃完了饭再撕逼。” 车行约有一个半小时,赶在晚上六点前停在了远郊的别墅区外。 一看就是来吃饭的,我说我连点礼物都没带,这是不是不太好? “没关系,你是我带来的礼物。你只要说你怀孕了,就是更大的礼物。” “什么?”我吓了一大跳。 “听我的,等下见了奶奶,你就说你怀孕了。” 直到邵丘扬把我拉进雄伟厚重的别墅内院。 “你奶奶?” “是啊,我奶奶还在,只是不愿提而已。”邵丘扬把手里的箱子拉上来,抱在怀里。 我知道他不愿意提,就算是为了齐楚,这份心结也是永远在的。 就像古代的宫斗戏,为了自己的儿子,为了更多的利益,她们什么不能牺牲? 想齐楚这样一个先天不足的子孙,送他离开,大概是老太太当时唯一的选择了。 “看不出来,你家这么大,还这么封建。生不出孩子的是不是要浸猪笼啊?” “闭嘴!”邵丘扬的脸色突然有点变,我不知缘由,私以为他是不是也很紧张? “我开玩笑的。”我说等下进去了,我就得很矜持,有玩笑么现在开开。 “不要开这种玩笑。” 玄关厚重的大门终于拉开,两侧彬彬有礼的仆从向我们行礼:“二少爷您好。” 邵丘扬挽住我的手,将箱子交给身后的阿宇。 那男人双臂端平,两幅遗像就这样端端正正地摆在箱子上,一路跟进奢华的别墅大厅。 我想说邵丘扬你确定你是回来吃饭,而不是来砸场子的? 083 王子琪要比我想象中的漂亮许多,能让空虚寂寞冷的男主人把持不住借机上位的,多半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邵丘逸就坐在她身边,左手位置上。论相貌,多少还是带着点同宗基因里相似的轮廓,但整个人的气质太趋于平庸,再精致的脸也未必能在人群中容下一个难忘的印象。 他的妻子看起来乖顺而平和,纤细柔弱的。能在一众大家族里相安无事生活下来的,至少表面上该有个好脾气。 他们的女儿在女佣那里抱着,看起来有半岁多的样子。 我还看到了邵丘扬的表叔,表叔这种角色在豪门世家里,就好比古装电视里的太师。不管什么朝代也不管这位老兄姓什么,就长了一张反派的脸。 所以,这应该是一场名副其实的年夜家宴? 就在这时,女佣搀扶着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太太下来了。 我不知道她在看到齐楚遗像的时候会作何感想,当年抛弃的骨肉如今以这样一种姿态认祖归宗,我不信她一点都不难受。 “好好吃顿饭,你弄这样做什么?”老太太在家里的权威地位明显是不被撼动的,点着手里的龙头拐杖,呵斥道:“都是自己人,快入席吧。” “奶奶,看到您还健康,我就放心了。”邵丘扬叫阿宇把两幅遗像摆上,一点不客气地挡在神龛前。 王子琪倒是没说什么,毕竟当初她许下诺言,只要邵丘扬能为家里拿下青樊湾,她就同意前妻入位。 但是表叔邵严煜这边可有点阴阳怪气了:“丘扬,你毕竟是小辈,奶奶还在这儿,你大过年的设灵堂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否则呢?让他们去哪?都已经回来自己家,连把椅子都不给坐?” “你,你抬什么杠!” “好了!都给我闭嘴!”杨秀熙重重点了下拐杖:“大过年的少说两句,难得家里人都凑齐了。这一桌子的菜,是让你长嘴吃的不是长嘴吵的!” 邵丘扬轻轻护着我入席,随手掐掉了邵严煜刚刚叼上去的烟。 动作过于挑衅,气得他差点就跳起来:“你干什么!” “抱歉,我太太怀孕了。” 我红着一张脸,差点惊愕成一朵奇葩。我以为邵丘扬刚才在门外的时候只是开玩笑呢,哪曾想他是真敢说啊! 一桌子人的目光皆转到我身上来,我恨不得抓一只蚊子来叮一下自己那不争气的平坦小腹。 “哦?真有了?”杨秀熙顿时乐开了一脸的皱纹,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估计是看我瘦的一把骨头似的,也不像好生养的样子。 “是,快三个月了,大夫说有可能是男孩。” 三个月能看出个鬼蛋啊? 我在下面狂捏邵丘扬的胳膊,他却一脸淡定着胡说八道。 “男孩?!”杨秀熙脸上的光泽就好像都是从邵严煜那里吸过来似的,颤颤巍巍地过来,牵住了我的手:“真是男孩?” 我硬着头皮点了点脑袋,心里七上八下的。 “好,真好。”杨秀熙咂着干瘪瘪的唇道:“丘逸这边连生两个都是丫头,你嫂子这把身子骨,也不像是个能养的样子。” 我偷偷瞄了一眼邵丘逸的妻子,确实带着一股无血色的苍白。 “现在我们邵家有后了,你爷爷你爸爸的在天之灵也就能安歇了。” 邵丘扬牵着我的手,侧脸过去看着满面菜色的邵严煜:“表叔,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失望。我和我家大哥都这么年轻呢,想要儿子还不是早早晚晚的事?盯也没有是不是?” “你……你……说什么呢!阴阳怪气的,我今天来是看大伯母的——” “那你看完了没有?我们自己人要关起门来说自己的话了。”邵丘扬倒是一步不让,把这可怜的老大叔逼得灰溜溜的。 最后饭也没吃,拿起外套就走了。 “走了也好,省得他整天瞎惦记。你曾祖父立下的规矩,三代有后才能继承产业,儿子比女儿多一层半呢。这斜眼的老乌鸦,恨不得咱们生不出个一儿半女。”杨秀熙冷哼了一声,兴奋的情绪还是没能从我‘怀孕’这件事上抽几分出来:“你们俩,事情弄得还真是草率,婚礼是不是都没安排呢? 我瞧着七月这瘦的,比你大嫂还没血色。这几个月就住家里,照顾得好些,也省着跟你在外面餐风露宿的。” “不用了奶奶,七月不习惯离开我。我有请很好的私人医生一直会全方位照顾她。过几天,她就陪我到青樊湾。” “胡说八道,那种鸟不拉屎的荒地怎么住人!出了事怎么吧?” “怎么不能住人?把鬼都清掉了,人就好搬进去了。”邵丘扬卷曲袖子,给我夹了些清淡的食物。 我心想,我用不用假装害喜呢?眼看着玩笑越开越大,我却完全不清楚邵丘扬葫芦里卖什么药! 这会儿我察言观色,见邵丘逸和他妻子的态度还是挺明朗的。他抚着妻子的手,对杨秀熙说:“奶奶,这下你可以放心了。不用一直逼着小慧生儿子了吧?她身子本来就弱,前年生完萌萌的剖腹产刀口还没长好,现在又生了踢踢——” “你倒是会疼老婆!我老太太一把骨头了,守着咱家这一亩三分地容易么!要不是子琪能干,这两年算是把咱品醇的业绩做上去了,我看你表叔那不省油的灯,早晚得惹出事情来!” “奶奶您就放心吧。”邵丘逸端起一杯酒:“这些年让您和妈辛苦了,现在丘扬也回来了,青樊湾的项目我们还是很持乐观的——” 酒都已经端起来了,再说针锋相对的话可就没意思了。然而我注意到,从开始到现在王子琪脸上的表情都很不对劲儿。 好像始终在欲言又止着什么,又像刻意在回避着什么。 晚宴结束后,杨秀熙早早上去休息了。 邵丘扬说今晚就住这里,让我先进卧室洗澡,他还有些公司上的事要处理。 偌大一幢别墅,房间少说又七八十间。我反倒更怀念属于我与邵丘扬的那个小屋子。虽然曾经充满了不确定的爱与距离,却温馨无比。 洗完了澡,我换了件宽松的睡袍去找邵丘扬,却在走廊里遇到了邵丘逸的妻子方盈慧。 她跟我差不多的年纪,人瘦小纤弱,脸圆圆的,光看面相倒不是个刻薄的人。 今天就餐桌上看她与邵丘逸的互动,倒让我相信了何许当初的论断——如果邵丘逸喜欢的女孩是这种类型的,那他当真是打死也不愿意与陶霏霏联姻的。 “杜小姐,你好啊。”她向我打招呼,我总不能不理睬。但邵丘扬的家庭过于复杂,敌友关系在很大程度上是无法在第一局就确认的。 “你好,大嫂……”我恭敬地叫她,却在距离上保持了相应的警惕。 方盈慧虽然看起来柔弱,倒也是个心里明镜似的可人儿。她看出我的防备,有心上来打消疑虑:“你别误会,我是觉得有些话男人们听了说了是一股子味道,要是咱们女人之间讲,说不定会有更好的效果呢。 现在你肚子里也有了邵家的骨肉,将来孩子们都是嫡亲的。你大哥这个人一向与世无争,这些年,家里的生意全靠妈一个人撑着——” 我心说什么与世无争啊,又不是人人都是做生意的料。邵丘逸明显资质平庸,性格也没有很适合经商就是了。听说他大学主修的事农业科学,真是一门心思做研究的,估计只能管管葡萄藤葡萄架吧。让他跟邵丘扬斗,还不是羊入虎口? 既然斗不过,那……就是来示好的? “杜小姐,我知道我今天这些话有点唐突了,但是——” “大嫂叫我七月就好。” “那好,七月,我想跟你说,如果有机会的话劝劝二弟好么?大家都是一家人,就算早年有些无能为力的对立,那也都不是我们想看到的。 等到你生下男孩,他就可以提前启用冻结在品醇酒业近百分之四十的股权,一跃成为邵家最大的股东。 青樊湾是他辛辛苦苦夺下的,他要拿去战斗也好,拿去复仇也罢。但我和丘逸只希望,他能….....” 能怎样?邵丘扬若是要杀人,我杜七月也只有递刀子的份。 可是方盈慧今天既然把话都说到这儿了,那我想,也许有些事他知道,她知道,他们都知道。就只有我暂时还没能弄清楚思路罢了。 “大嫂您多心了,邵家的企业是这么多代人心血的结晶。无论邵丘扬做什么,他一定会有最科学最合理的考量。”我说我相信那个男人,因为他敢把齐楚和他妈妈带回来,一定是希望他们亲眼看到一些想看的东西。 结束了与方盈慧之间的这场有点莫名的对话,我上到三楼去找邵丘扬。 却在书房外隐隐听到了他与另一个女人的对话—— 王子琪还穿着刚才餐桌上的那件紫色冬装旗袍,这会儿就站在邵丘扬面前,背对着我,因而看不见表情。 但从她反复抽动着的肩膀来看,情绪该是不一般地激动。 而邵丘扬坐在办公椅上,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看起来有点像国际象棋? 哦,那只是一截红酒瓶塞。性状大小像极了国际象棋。 我恍惚间想起了那天在齐楚办公室里,他说的那些装逼不上税的话。那一刻,我感叹血缘的奇妙,也为邵丘扬从此背负的责任和期望而心痛。 他越来越像齐楚,而齐楚的结局,似乎并不怎么美丽。 “你究竟想怎么样!”王子琪的声音力竭而沙哑,反观邵丘扬,却是淡定得一脸欠抽。 从我认识邵丘扬的那天起,就只有他被别人逼疯的份儿。也就只有在我面前才能显现出这样以制定游戏规则为把控的高姿态——我想,也许他的时代终于到来了。 “王姨,如果真的想要怎么样,现在就不会把你单独叫过来这里谈了。”邵丘扬把玩着手里的瓶塞,仿佛操了线的木偶师:“四百公斤的新型毒品,跟打碎了的刨花木屑混合在一起,从青樊湾绕路红龙港。王姨,你做这个多久了?” 我捂着嘴,靠墙咣一声跌住背。 王子琪大叫:“谁?” “别担心是谁听到了,我可以告诉这个家里的任何一个人。”邵丘扬站起身,走出门,然后把我拎进去:“我天天杜七月有权知道我家的所有事,因为我有能力保护她。 但是你呢王姨,你不想让大哥大嫂他们,跟着你遭殃吧?” 邵丘扬让我去帮他倒咖啡,而在我的印象中,从来没见过他喝咖啡。 此时此刻一种齐楚附身的感觉让我头皮有些发麻,但我爱极了他说他可以保护我的那种口吻。 “王姨,邵氏品醇酒业近十年来的经营报表,我可以给你默写下来。我父亲过世的那年,股价市值闯了历史最低峰,你和奶奶为了对抗那些虎视眈眈的叔伯,硬是把公司撑了起来。 但是这些年,传统红酒的产业链受到国外市场开放贸易的巨大冲击,三年之内你做不出成绩就会直接引起董事会的质疑和不满。 偏偏大哥又是个不爱管事的性情,看着一期一期的财务数字直线下滑,你不得不决定,接受了陶峰伸出的橄榄枝。是么?” “陶峰陶峥本来是做建材起家的,在东南亚采货的时候可以拿到大量免税免检的环保类低碳刨花板,他们财路歪曲,凭借海关的漏洞,一直利用建材打浆磨合来运输毒品。可惜在十五年前,国家新的法令颁布,将建材类低成本劳工进口列为重点排查对象。他们不敢再铤而走险,于是只能放远目光,寻找新的财路。” “这个时候,他盯上了邵家的红酒销路。从t城边郊的酒庄出产,沿海岸线往东,绕过青樊湾,进入公海。如果这个时候,有人以贸易身份实行半成品大批量采购,公海一日游后换个包装和厂商,以来料加工的名义再入境。没有人会怀疑,这些重新流入到t城的红酒上,有一个天大的秘密!” “你别说了!”王子琪抓着头发,跌坐在沙发上。 “陶峰之所以那么积极地想要把女儿嫁给邵家,就是看准了我们这块商机。除了联姻,他暂时想不到要用什么办法说服你相信他。 他在境外以贸易商的名义收购邵家的红酒,短短几年内帮你冲大了虚假的业绩额度。但你很清楚,你发出去的每一瓶酒,都是不设瓶塞的。这些与毒品混合而成的软木塞在化学作用下丧失了原本的气味。 以当年的检测手段,根本就不可能发现。 到后来,你默认了陶峰的手段,依靠虚假的收入,撑下了品醇这些年完美的财报。可你知道,成吨成吨的红酒,早已被倾倒入青樊湾。 你从最初的装糊涂,到后来与陶峰的利益分割。王姨,你没想过抽身么?” “我……” “你当然想过,”邵丘扬接过我弄好的咖啡,只一股苦醇就足以让他皱眉不止:“尤其是当几年前,政府下令填海计划启动,齐家人打算卖掉青樊湾的时候。 陶峰势在必得,是因为只要拿到了青樊湾的所有权,他就再也不用担心进境的销路。到时候,想送多少货进来,就送多少。他不再需要你,也不再需要邵家。对你们二人来说,是时候一身轻松地分道扬镳了。 可是我回来了,你担心我的到来会让你在品醇的那些不法勾当曝光,所以故意把青樊湾的难题丢给我。 你希望我与陶艺琳的矛盾被上升到两个家族的相争之中,希望我挡陶峰的路,让他干脆除掉我。” “王姨,”打断了王子琪的欲言又止,邵丘扬告诉她,不要乱挣扎了,今天他把这一切撕到她面前,就说明他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但是我希望你明白,我不是你的敌人。” “青樊湾项目启动,几十个亿的资金已经砸进去,后续如果不依靠大批量的二级市场融资,是没可能达到预期的。王姨,我不想毁了邵家,也不想毁了你和大哥。 你该知道,陶峰死了,不表示我们就没有敌人了。而只有我,才能救邵家。” “我……我要怎么做?”王子琪终于瘫软了下来,空洞的眼神来来回回瞄着眼前这个令她不知该恨该怨的男人。我想她终其一生,未必不比邵丘扬的妈妈更要强。 小三上位,中年丧夫。全靠一个人撑起这么大的家业,走了弯路认了栽也只能怪怀璧其罪。 “你手里还有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全部转给我。我答应你,不动邵丘逸,但是我要出兵,你总得给我军饷吧?” “你手里的股份——” “等七月把孩子生下来,我可以解冻遗嘱里的那一部分,再加上你给我的。我就可以拥有董事会的最高决策权。 另外,事成之后。你去自首。” “什么?” “否则呢?事到如今你还想全身而退?抱歉了王姨,我只能保一个,保不了两个。你去自首,就当是赎下你当年借机上位,怀子要挟,逼迫我奶奶送走齐楚的罪。 我从来不认为你是个坏女人,至少你对我父亲真心真意。可是放过你,我哥太可怜了。” “所以你要我去自首,舍弃我,保住另一个?”王子琪抽了抽嘴角。 “对,这是你欠齐楚的。”邵丘扬将一支录音笔放在王子琪手上:“说你想说的话吧,明早,我来收。” 挽着我出门,邵丘扬转身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答应你,绝对不动邵丘逸。” 我觉得背脊里有点泛寒,总琢磨着要出事。 但是邵丘扬却搂我搂得很紧,安全感倒是源源不断。 他躺在床上沉思了有很久,一直不说话也不去洗澡。 我故意换上了干净的红色内衣,爬过去戳戳他:“快去洗澡啊。” “累了,明早再洗。”他翻了个身,去拉灯。 “喂!”我挺郁闷的,认识邵丘扬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这么主动。 可是他连看都不看我,到底什么意思嘛。 我摩拳擦掌地爬上去,捏他的鼻子:“你想怎么样啊?” “什么怎么样?” “还问我?你跟奶奶说我怀孕三个月,咱俩就是现在开始造人,到时候月份也对不上啊。不过我想好了,就说早产,反正——恩,快开始吧。” “杜七月,你有毛病么?”邵丘扬坐起身来,把我掀下去。 我怔怔地看着他:“可我不明白——” “你刚小产三个月,怎么可以现在就考虑怀孕。” 我哑了哑声音:“邵丘扬……你不是说我没怀孕么?” 男人一脸的菜色,恍然揉了下太阳穴。 谎言,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无法瞒住深爱的人吧。 “对不起,七月。” 我低下头,真该死,明明说好了已经想开了不在乎了,亲口听到他的真相,我还是难受得像已经死过一次似的。 “邵丘扬……”我扎在他怀里,哭得有点放肆:“真的没了是不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何许说才四十来天,没什么大碍的,别这么难受好么?我们还能再努力。” 我点点头,摸摸眼睛。又把他压住了:“那快点,我们来努力。” 我说你把话都放出去了,再不怀孕可就来不及了。 “我伤还没好,做不动……”邵丘扬说。 “你!” 他伸开臂弯,将我拉到怀里:“好了七月,生孩子的事不着急。我有我的打算,过几天带你回岛上,可以瞒过所有人的,放心。” “可是……”我想不通这个放心要放到哪里,他又不跟我生孩子,难道要七个月后凭空抱回来一个么? 杨老太太有那么蠢么?不会亲子鉴定么? 呼一声,我坐了起来,一把拎起邵丘扬的的领子:“你是不是……在外面有私生子了?” 看邵丘扬那个表情,真是差点一口血喷我脸上:“杜七月你脑子被驴踢了啊!” “可是我想不到别的什么理由啊!” “生生生!我跟你生还不行么!”邵丘扬翻身上来,直接把我按住了。 第二天一早,我从他的臂弯里醒过来。没有自然醒的那种怡然甜蜜,因为房门被凿得就像鬼子进村! “二少爷!快起来,出事了!” 084 明明赢了,却像是输惨了 王子琪会自杀这是我没有意料到的,等我们赶去卧室的时候,她穿戴平整地躺在大床上。一手抱着亡夫的遗像,另一手紧紧捏着邵丘扬昨天给她的录音笔。 床头的安眠药瓶倒空了罪恶,小半杯红酒孑然默立。 在录音里,她交代了这些年全部的非法勾当,并亲口承诺将自己手里的股份转让到邵丘扬名下。多余的话,一个字都没有。 就像在做一份工作日志一样,仿佛平静地对着世界说晚安。 “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死她!”邵丘逸从王子琪的遗体边爬起来,一拳砸在邵丘扬硬冷的五官上:“你回邵家,想要什么我都不会跟你争!你究竟还要怎样才满意!” “这么多年来,她顶着小三上位的骂名。邵家人看不起她的作风,外面的人觊觎她的权位。你以为爸对她很好么?你以为她一个人撑着这么大的家业,一点都不辛苦么! 邵丘扬,不是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欠你的!” “她犯罪了,这是伏法。”邵丘扬用拇指蹭了下唇角,口吻平淡薄情。 “那你呢?”邵丘逸冷笑:“你就没在犯罪?你就没在隐瞒?” “拿证据说话,用拳头没意思。”邵丘扬抬起头,此时医院的人已经将王子琪的遗体搬了出来。他让了一条路,靠墙的瞬间,只有我能看出来他的疲惫和不安是假装不出来的。 “好,”邵丘逸拉起同样伤心难禁的妻子:“你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我斗不过你。只要你良心能安,谁能把你怎么样?” “你要斗的……从来就不应该是我!”邵丘扬冷笑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不过都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如果你争气一点,你妈妈也就不会一个人铤而走险。” “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邵丘逸满眼通红,又是一拳砸在他当胸上:“你以为什么叫争气?什么叫强大?要像你们这样,披着商界精英的外皮,翻手云覆手雨?一掷千金花天酒地,你以为这样才算是成功男人的定义么! 我告诉你,我不屑成为你们这样的人,因为我知道什么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而你,永远都不会懂!” “你们再干什么!一大早又在嚷嚷!”老太太杨秀熙从楼上下来了,尚且没人告诉她今天发生了什么。 邵丘逸和妻子一前一后地上去,搀扶住老太太的手臂。他们哽住了几乎要失控的声音,随手用袖口拭去眼角的湿润:“没事的奶奶,我妈…我妈有点心绞痛,救护车来接到医院去了。” “啊?严不严重啊?” “没……没事的。” “那你们还不赶紧去看看?!哎呦,别都围着我,我又不是老的走不动!” “好好,您别急,我送您回房。小慧等下先过去。” 走到邵丘扬身后,我轻轻拉了下他的衣襟:“你还好吧……” “恩。”他没有开口,只是从鼻腔里轻轻发出一声哼。 “那你,要不要先回房?” “七月,”他抖着唇,轻轻叫了我名字:“以后,我真的没有家了。” 邵丘逸夫妻扶着老太太,背影挪的很慢很慢。我知道,那个属于别人的亲情圈里,他永远也不可能再跻身进去了。 “七月,你不会离开我是么?” “恩。”我说我不会。 我说我还记得那天在赵红玉的家门口,你对我说过的话。 你说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家人。 “邵丘扬,”我笑着抚摸着自己平坦的肚子:“很快,你也会有好多好多的家人。他们会给你带来好多麻烦。你怕不怕?” 他突然就把我一下子拥在怀里:“七月,如果你只有我呢?会不会很寂寞,会不会有天嫌我讨厌?想要离开我?” “傻瓜。”我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轻轻闻着他紧闭的眼睑:“不会的,我发誓我不会离开你。除非有天,你不再需要我了……” 三天后,王子琪下葬。 老太太没同意我去,说怕我动了胎气。 所以我在车里等着,等到一脸疲惫的邵丘扬回来,告诉我,他要带我去青樊湾。这一去就是半年。明天给我一天的时间,让我去找朋友们聚一聚。 “你真的……要把我藏起来造人?”我表示,这种感觉有点奇怪。像被关在孤岛上的性奴。 “造人是件原始而神圣的事。当然应该祛除一切杂念,好好找个世外桃源。” “神经病……” 我不知道我还能去跟谁聚一聚,唯一想见面说几句话的人,可能也只有梁希哲了吧。 “七月,你看起来气色好一些了。” 回到客客气气的咖啡厅前,我恨我都忘了他的肩膀也曾是那么坚韧而有温度。 “你也是,比原来还胖了一些呢。” “脱力那种日夜颠倒的紧张工作节奏,人是会懈怠好多。”梁希哲望着我的眼睛,瞳色一如之前般温柔清澈:“等下个月要开始健身了。我可不想被人家指指点点地说‘这个胖子,不懂球’。” 我笑得前仰后合,心情却是依旧守了苦涩。 “希哲,对不起。” 来的时候就想清楚了,今天无论说什么都不能说这三个字。但我还是忍不住,真的忍不住。 “七月,我不接受你的道歉。”梁希哲说:“因为我从来不认为,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就算是对得起我么?爱情有多不讲道理,咱们都是成年人,都懂。” 我说是啊,就算与爱情没关系,现在的邵丘扬也一定比任何人都需要我。 他把自己的一切牵挂都斩下去了,就等着跟敌人背水一战。 也只有我,才是他依然想守在视线里的唯一。 “陶峰死了以后,陶家的财产被充公清算。据说拍卖现场来了个女人,把陶氏整个收掉了。”梁希哲说他虽然已经不跟任务了,但毕竟警衔还在。坏人一天不落网,他还是难以安心。 “那个女人,就是陶艺琳的生母王思言吧。也就是我们一直说的一姐。” 我知道王思言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犯罪证据可以指控。所以邵丘扬要对付她,可能需要点手段和精力。 “大概会是一场高智商的博弈吧。”梁希哲说到这,语气顿了顿:“不过你有机会帮我提醒他一下,别仗着我哥喜欢他就没完没了地拖他下水。那变态要是有个闪失,我饶不了他。” 我说我尽量吧,现在邵丘扬一门心思就是让我怀孕生孩子,这些都不许我跟他过问了。 “什么?他让你怀孕生孩子?”梁希哲脸上的表情讶异了一下。 “啊?”我说,他都把话放给邵家老太太了,我就是憋个屁也得把这个孩子给憋出来啊。 “可是——” “你想说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悲啊?”我无奈得笑笑,我说我真的不是因为自甘堕落想给男人生育机器。我就是觉得,如果邵丘扬有个孩子,应该会是一件挺不错的事儿。 “是啊,是挺不错的……”梁希哲笑得有点尴尬,后面就什么都没再说了。 看看时间也不早了,我说我明天就去青樊湾了。听说阿珍姐现在还在戒毒中心,当初为了取得信任,她真是把什么都搭上了。 何许一直都没放弃,毕竟在戒毒这种意志最薄弱的时候,暖男什么的都是可以趁虚而入的。 “所以我就不去打扰他们了,你要是有机会碰到,帮我带个问候。希望下次回来的时候,能看到何小子修成正果。” 我站起身,想要跟梁希哲告别。 “七月,”他已经不用轮椅了,伤筋动骨一百天的,就是走路的时候稍微还有一点点坡。梁希哲叫住我。欲言又止地说:“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万一有一天你觉得他不是你最合适共度一生的男人,别忘了我还在这儿。” “希哲,”我鼻子一酸,我说你别等我行么?你看看我,从头到脚一点都配不上你。 “谁说配不上啊?我耳朵也聋了,脚也瘸了,呵呵。说不定,我会跟你最相配呢。” 我点点头,笑得有点牵强。 青樊湾的生活。平静而祥和。 邵丘扬每天按时回来,带了一身的葡萄泥浆味。那天我说我很喜欢这里,像避世的高人,整天日升日落为作息。 “不如明天我也去工地里吧!”我提议道。 “白痴么!你在怀孕好不好?”邵丘扬把我按在床上:“恩,差不多要五个月了。这个大小差不多吧?” 说着,他抓起一个小靠枕就往我肚子里塞。 “神经病啊!这都有八个月了!”我笑骂他,骂完又觉得心思沉沉的:“邵丘扬,你是真打算让我假装孕妇啊?那你好歹告诉我,准备从哪弄个孩子回来糊弄奶奶呢?” 说起这个,我有点丧气了。这两三个月来,我故意算着日子勾引他。想着能不能亡羊补牢呢。 可是邵丘扬的态度很奇怪,好像并不积极。 我勾引他,他也就很容易上钩。我不睬他,他也随着心情决定要不要吃我。可是按照我这一碰就怀孕的体质,也该中招了吧? “喂,我是不是流产的次数多了,身子有病了?” “别瞎说,兴许是我有病呢。”邵丘扬安慰我说:“我明显感觉到最近腰酸背疼肾虚阳亏,喂,我要是不能生育了,你要不要我啊?” 我表示说,就凭你这份种马精神——啊不,龙马精神,怎么可能有病? “我说万一。” 我摸摸他的头:“你受什么刺激了?哪有男人这么诅咒自己的?” “我是觉得我造孽太多,不要小孩子也好……怕遭报应。”他翻了个身躺下去,背影比之前看着单薄了些。 我戳戳他,我说你不能这么想。你这种人,又阴又损,将来肯定是要下地狱的。我还是想给你生个孩子,然后好好教育他,让他帮你积点德。 “别祸害下一代了。”他说着不明不白的话,很快就入睡了。这让我一度以为,他到底是不是受伤之后肾亏了! 掀开被子检查,恩?其实还好啊,还知道看见老师要起立行礼。 后来我们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我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混吃等死养膘。杨奶奶几天会打个电话过来,问问我和她孙子的情况。我撒谎撒的到最后,甚至已经误以为自己真的怀孕了。 我想我这一生,没有比这一刻更渴望成为一个母亲了。 然而日子太过平淡而安逸,反而滋生了不安的怀疑。 直到五月的一场大雨,邵丘扬给我送过来一位不速之客—— 我当时差点就崩溃了,拎着邵丘扬的领带把他从客厅拉到卧室:“你给我说清楚!沙发上坐着的那个——那个孕妇!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真的不想听到他说抱歉七月我有天喝醉了不小心抓了个公司小职员啪啪啪在陆家嘴的高层观光梯里,不好意思你知道我喝醉了不喜欢戴套的嘛! “那孕妇跟我没关系……”邵丘扬捂住我的嘴,说杜七月我真没发现你吃起醋来怎么跟女人似的。 “废话,我本来就是女人。” 后来孕妇笑了笑,说自己是代孕的。开口的时候,我发现她的中文有点生涩,原来是个亚裔。 她说自己叫莫莉,是宾夕法尼亚大学的研究生。为了筹一些学费,愿意接这个委托。她身体健康,智商也不低,当初也是从一层层面试中脱颖而出的。 我又把邵丘扬拎洗手间里了:“你竟然找别的女人代孕?” 还是智商高身材好,基因优秀的外籍女大学生!邵丘扬你嫌弃我档次低就直说好不好! “你哪只眼睛看到这女人是给我做代孕的了?!”邵丘扬解释说,真的跟他没关系。 我想了想,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既然压根跟你没关系。难道奶奶就不会去做亲子鉴定么?还有你家那个什么表叔,虎视眈眈的就等着拆你的台,你弄个假孩子过去不是自找麻烦么!” “我有我的办法,你就不要操心了。”邵丘扬把我推回卧室里:“莫莉还有半个月就要临盆了,我会找自己人来照料她。你尽量不要跟外面联系。” 第二天我才知道,这所谓的自己人。一个是何许,一个是齐夫人胡蝶。 一个负责接生,一个负责月子。 莫莉真的生了个男孩,健康又可爱。一声哭喊震房梁,迎风撒尿三尺远。 我看不出来这孩子像谁,但还是满心疑虑地去跟邵丘扬的五官比了比。说实话。还真有那么几分神似。 “人都是猴子变的,长得像没什么奇怪。”邵丘扬的解释真的让我很想揍他:“过来抱抱吧,以后他可要喊你妈妈的。” 我心里想的是,孩子是挺可爱的,但来路略有不明,让我真心很难全身心地投入付出和喜悦啊。 莫莉年轻身体好,这会儿累了也就先睡了。虽然她是这个孩子的母亲,但根据协议,她拿了邵丘扬两百万,与孩子再无瓜葛了。 接下来,是惶恐的等待亲子鉴定的报告。 等到白字黑字写明了邵丘扬与这孩子认定血缘关系的时候,我差点就一个花瓶砸过去了—— 然后他抱住我,告诉我说这孩子是齐楚的。 我稍微缓了缓思维,差点问出‘齐楚是谁’这种蠢话。而下一瞬间,我才终于明白孩子刚刚出生的时候,胡蝶躲在外面的走廊哭成泪人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你说孩子……是齐楚的?” “是,那时唐律公开了他的遗嘱,我才知道齐楚在两年多前的时候委托了权威的代孕机构,保留了一份相对优质的基因。他说他这一生可能没有生儿育女共享天伦的机会,但又不忍让自己这么高的智商失传。” 我说后半句话是你加上去的吧?我才不信齐楚这么自恋。 “anyway。反正后来唐律负责从来面试的十几个姑娘里挑中了莫莉。她年轻健康,高智商。无不了嗜好,无酗酒嗑药的成分。算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所以……”我看着摇篮里睡得像头小猪一样婴儿,忍不住鼻尖又泛酸:“他真的是齐楚的孩子?太好了,我真的是做梦也没想到,齐楚可以有个儿子!” “是啊,起先我还有点担心孩子出生不健康。现在检查下来……他的心肺功能全都没问题。至少这一点上,比他父亲有优势的多。” “邵丘扬,我真的好希望能把他抚养成像他父亲那样的人。” 可是邵丘扬摇摇头,表示他可不这么希望。 “没有一个强大的人是不孤独的,像他父亲一样,可未必是什么好事。我只希望让他一生平安,哪怕平庸。 有人爱,有期待就够了。”掐了掐孩子的小脸蛋,他眼里的温柔简直让我不敢置信:“七月,如果我出了什么事,能拜托你带好这个孩子么?” 我明白,孩子出生了,意味着邵家老太太终于可以兑现老头子的遗嘱,解冻邵丘扬应得的股份。 钱拿到了,战争就要打响了。他极力把我推送到屏障之外,但我隔着战壕,还是能嗅得到硝烟的味道。 莫莉还没出月子就离开了,她说在国外没有坐月子的讲法。 我挺喜欢这个直爽又乐观的姑娘,本来还有些舍不得的。但她拒绝了我的挽留。说她害怕再待下去,会舍不得。 我笑笑说,我能理解。 “七月,希望你和邵先生可以把这个孩子养大成人,无论我在世界的哪个角落,都会祝福你们的。” 莫莉给孩子喂了最后一次奶,就被唐律送去了机场。 孩子还没起名,因为她说,还是等她走了再起吧。不知道名字,心里的割舍还能少一点。 晚上邵丘扬问胡蝶,说这个孩子还是你来起名吧。 胡蝶想了很久,说要不就叫祈佑吧。祈祷的祈,保佑的佑。邵祈佑。 多好的名字啊?所以邵丘扬你第二天就把他抱着回去争家产你良心何安啊! 再次回到邵家,才知道老奶奶病重了。其实年后就已经不大起得来床了,估计是有颗心思念着,一直都没了了。 偌大的别墅空荡荡的,邵丘逸带着他的妻女在三个月前就出国定居了。 只有一幅幅遗像,像审视灵魂的神祇,高高在上地拷问着谁与谁的良心。 公司股权转让的那天,表叔心有不甘地过来摆了他最后一道。 他说他怀疑邵丘扬的亲子鉴定有假,要由他选的医疗机构来做。 我们在网上查了那家医疗机构,可以说已经是国内最权威的了。 一般的亲子鉴定只能确定是否有亲缘关系。尚且无法将dna的匹配度精确为是否是直系。 但是邵严昱指定这这一家机构,据说有国际最新研发的检测标准。就连同父异母还是同母异父都能认定。 说真的,我着实是捏了一把汗。 然而邵丘扬却淡定地应对道:“我贫血,不想抽了。你要是怀疑,你去抽。” 最后,邵严昱以浪费一支静脉血的代价,换来了认定这小鬼真的是自己的旁系血亲的结果,dna匹配率23%-28%。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我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小右。孩子小名叫小右,主要是因为他总是右手张牙舞爪的,左手却一直藏在袖子里。 我表示,和寄生兽重名了。 邵丘扬很辛苦,经常早出晚归的。带着一身的疲惫和一身的汗水我都能理解,但是那天回来带着血,我就不能淡定了。 “没事,只是一场小车祸。”他说手臂上缝了几针而已,不耽误临幸我。 “无缘无故怎么可能车祸!”我不相信。 “因为王思言坐不住了。” 这本该是一句很得意的阶段性宣言,但我只能从他的口吻中读出一点不带色彩的陈述语调。 这样子的邵丘扬,压抑了胜利前奏的喜悦,慢慢蜕变的更加喜怒不形于色。比我刚刚认识他的那时候,更冷清,更沉稳。 可是,我却有点怕他了。因为他什么都不愿再对我说,只想把我和孩子保护得好好的。 他越来越像齐楚,而我……从来没爱上过齐楚。 但我还是断断续续地打探了很多商业消息,知道他和梁兆坤联手把王思言玩得像被轮了几圈似的。 可是怎么拍都不死,我猜是因为邵丘扬还有顾虑吧。 人一旦有顾虑,有责任,有承诺,就没办法无坚不摧。 我觉得王思言厚脸皮的本事真的跟她女儿有一拼了,闹出这么多的事,死了那么多的人,她是真沉得住气啊——到现在还跟没事人似的,摇身一变游走在业界前端。 我知道她不可能放弃青樊湾,因为王子琪死后,那批亟待转运的货到现在还以废料的名义屯压在青樊湾界内的仓库里。 邵丘扬装糊涂,放在那动也不动。王思言心急如焚,但也不敢动。 所以她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来收购邵丘扬放出去的集资散股,打算找一个合理的名义跻身进来。 直到上个月初,一把大火在青樊湾的上空足足烧了六个小时。 我站在男人的身后,面朝东。我问他,这样做有什么意思呢? “我不烧,王思言也要想办法毁掉。如果让警察来处理……就保不住了。” 我知道他要保的是谁,所以也不问下去。 最后邵丘扬说,火燎过的土壤会更肥沃,来年的葡萄…….会长的更好。 “现在王思言已经没有理由再纠缠青樊湾了,怎么还要派人来伤害你呢?”我想不明白:“你和梁兆坤已经快要把她明面的资产全套空了,我要是她,这个时候就应该隐姓埋名逃走才对。” 虽然我也很想让坏人绳之于法的,但我更关心的是我男人的安全。 “因为我手里有个证人,能够把她一手送进监狱的证人。” “那还等什么?”我追问。 “投鼠忌器。”他只说了四个字,我就全懂了。 “七月,我想请你帮个忙。”他突然用这种口吻跟我说话,我整个人都很蒙啊。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啊。还提什么帮不帮忙?” “可能,会有危险。” 我说你看看我身上还有哪块没有缝过针?我要是还会害怕危险,就不配做你邵丘扬的女人了。 “小梦醒了。”他说:“她记得当时发生的一切,也记得谁才是一姐。 王思言正在满世界地找她,绝对不可能让她活着出庭的。” “哦,我懂了。” *** 我临出门的时候,在小右的脸上亲了又亲。然后对三婶和齐夫人说,放心,我们去去就回来。 邵丘扬承诺过我的,他会用生命保护我的安全。 如果我死了,他陪着。 我觉得这样也不错,至少,我再也不用担心这个男人心里装的还有谁了。 “七月!”走出玄关的时候。胡蝶追了出来:“你们别去了,我求你们别去了!!!” 胡蝶跪倒在地,头发披散着,再也没有我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雍容优雅的神态。 可是剥去所有的无可奈何,她终究还是那个爱比天的绝望母亲。 “齐夫人,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我抹了抹泪水,俯身将她拉起来:“我们的计划天衣无缝,王思言一定会上当的。放心吧,丘扬和程先生他们都会保护我,只要能引王思言主动出手,她就真的再也没法抵赖了。 我们明白,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齐楚,我们会原谅你,小梦也会的!” “不是这样的!我求求你们!已经可以了,不要再为我牺牲了!”胡蝶拉住我的手,泣不成声:“是我偷了我先生公司的印章,签了青樊湾的转运入境权给陶峰,是我打开了第一道运毒的关卡。我本来就是个罪人,是我为了钱,出卖了良心触犯了法律。 你们让我伏法吧,不要再替我隐瞒了!” “齐夫人,这是齐楚在世上最后的心愿。他求我,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你。”邵丘扬蹲下身来,按住夫人瑟瑟发抖的双肩:“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放弃吧,我真的受不了了。当年为了筹钱给齐楚治病,我一时糊涂就上了贼船。一个错误是小,却需要多少个错再去洗白,再去补牢? 你为我逼死了王子琪,为我冤枉了陶艺琳,现在还要再送七月去冒险么! 把小梦害成这样的不是陶艺琳,是我!她是无意中在包房里听到我和一姐的对话才出事的!你们百般隐藏的那个音频文件,那个不被曝光的女声也是我,是我跟曹贺庭的对话录音。我本来就是个罪孽深重的漏网之鱼,没有资格打着母爱的旗号逍遥法外! 齐楚,他为了我……已经做到那个程度了。你们想想小右啊,如果有天小右长大了,问起他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你们想不想……真的问心无愧呢?” “齐夫人……”我哽咽着声音,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了。 我想告诉她,每一个有罪的人,不一定都有错。 警车一辆接一辆,最先下来的人是胡厅长。 当胡蝶坦然站起来,戴上冰凉的手铐之时,我知道,我们的死局终于解了。 那天晚上邵丘扬吸了整整一盒的烟,一句话都没跟我说。 我以为他可能是懊恼功亏一篑的终局,最后还是要鱼死网破。 但后来我想明白了,他可能是在想陶艺琳。 那个被他亲手杀死的女人,闭上双眼的瞬间,一定是满含不甘与恨意的吧。 我可以理解齐楚为了维护妈妈而叫陶艺琳背黑锅的行径是有些毁三观的,但邵丘扬不一样——他与她,毕竟相爱。 “你后悔么?”我问。 “没有。” “你会梦到她么?” 我跪下身,轻轻摘掉他口中的烟。 “偶尔。”邵丘扬抬手按住我的肩膀,目光闪烁:“有时候她会就那样站在我面前,一动不动,一直在哭。” “她要是活着就好了,总觉得还有些话,应该替你问问她。” 我靠在邵丘扬的肩膀上,泪水肆意。 明明赢了,却像是输惨了。 王思言庭审那天,我们都去了。胡蝶被判了七年,而小梦讲出了当天发生的一切——她说,jenny姐那天是想要救她走的。 085 不是所有的幸福,都会来敲门(终) 那天从庭审下来,我在车里的时候就问邵丘扬。要带我去冒风险的话,其实就是故意讲给胡蝶听的吧? 你没办法放弃齐楚的遗愿,就只能寄希望于让她主动站出来结束这一切。 因为有些时候,自己人真的要比敌人难对付多了。是么? “还好,事实证明,她值得我们为她所做的一切。”邵丘扬一吸烟就咳嗽,我听着心疼,不肯让他再碰了。 于是借口说,不是讲好了在备孕么?别再在吸了。 他说他累了,想靠着我睡一会儿。 “好,睡一觉,明天就晴了。”看着车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我把邵丘扬的外套摘下来给他盖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看他睡着的样子了。 毫无防备的卸下强压的责任与伪装,单纯的像个孩子。 我曾怨恨他的孩子气让我受尽委屈,如今敛去一切,我反而开始怀念期望着被他爱上的那种感觉。 我吻了吻他的额头,他转了个身面向我的小腹。手掌不自觉地叠在上面,好像在听那空洞洞的房子里是否有生命的痕迹…… 回到家,我第一时间冲进了洗手间。刚刚在车上就觉得肚子一阵阵坠,让本来就烦躁的心情更加难过了。 看着底裤上一块乒乓球大的血色,我叹了口气,跌坐在马桶上。 又来了。 已经半年多了,我始终没能怀上。邵丘扬一点都不急,我却很难平常心。 小右已经会翻身了,一天一个样,长得又快又健壮。我更加迫切地想要有个属于自己的邵丘扬的孩子,总觉得两只放在一起养会特别特别有爱。 回到卧室,邵丘扬往我身上爬。他说他睡够了,想吃宵夜了。 我遗憾地转身过去,说没用,今天家里来亲戚了。 可能是太过低落的情绪很轻易地感染到他的敏锐,单手从我的腰腹绕过去,他对我说:“七月,别心急。缘分来了自然就好了。” 我脆弱的神经牵动了泪腺,我说邵丘扬要么你再强暴我一次吧!我这么贱,不用强的怀不上是不是? “白痴……”他用手掌轻轻覆住我的眼帘,盖住泪水的冲动。 接下来的日子,邵丘扬依然很忙碌。他对我说,现在小右还小,辛苦我在家多照料了。以后等孩子大点,我要是想出去工作的话,他都支持。 因为胡蝶的事,胡厅长主动引咎辞职。他还有几年才退休,这个时候做这样的决定也许很多人都不理解,但我明白——他是想多陪陪几乎失而复得的女儿。 虞梦醒了,身体上没有大的病碍。但一些常见的后遗症总是难以避免的,我和邵丘扬带她去了齐楚的墓前。 应那男人所嘱托的,我们没有告诉她,所谓爱的动机。 “jenny姐去哪了?”虞梦终于问出了这句令我忐忑很久,但始终不愿面对的问题:“她还在a国么?我还记得她送了套票给我,每场演出我都要去看呢。” 那天邵丘扬去公司,我一个人在家带孩子的时候,虞梦来找我了。 她说她明天就要跟她爸爸出去旅行了,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而胡伟是警察,跨省都要写报告,这辈子都没出过国。虞梦说她也没计划好第一站是哪里,反正走哪就算哪吧。 我说我不知道,有些人死了,永远活在别人心里。而有些人活着,就是为了让别人不得好死的。 “算了,我就问问。”小梦说,自己有种大梦初醒过千年,物是人非茶已凉的感觉。连谁是好人谁是坏人的分不清了。 我说哪里有什么好人坏人呢?都是为了自己爱的人罢了。 爱是这世上最没道理的借口,以它为名义,多少事都可以无下限地被原谅。 虞梦没再说什么,进房间来逗小右。逗着逗着孩子就哭了,哭着哭着又笑。最后小梦哭了。 她问我,表哥走的时候,一个人寂寞不寂寞? 我颔首说不会,心里满满都是爱的人,又怎么可能寂寞? “那,有人爱他么?” 虞梦把我问住了,于是我想了很久才想出一个很高逼格的答案。 强者只需要被仰望,被模仿和超越,不需要被爱。 “是么?大概…….就像jenny姐一样吧。”我知道今天的话题是无可避免地要扯在陶艺琳身上的。 逃不过的强奸,不如闭上眼睛享受。 于是我鼓起勇气,主动问虞梦:“你跟陶艺琳是不是特别好的朋友?你了解她么?” “就像馨儿能为我做的那样,七月姐,其实我也能为jenny做。”虞梦捏着小右胖乎乎的脸蛋,笑容慢慢收敛在漂亮的杏眼中。 “她真的特别特别不容易,别人之所以不了解她,是因为她不敢让任何人了解。”小梦的评价,每一字每一句地都硬牵我的心。 我心想我知道她不容易,论变态的自我修养是怎样练成的,我杜七月就是个变态培养皿。在我身边的人,有几个正常的? “还不是特别了解她的时候,我就很奇怪——论出身,她也是名门大家里抚养长大的。伯父和表姐对她都不错,长得漂亮身材又好,到哪里都有好多人喜欢,在学校里就是风云人物。 她很不喜欢与人深交,常常独来独往。我一直以为那是她特有的骄傲。 就连对她的未婚夫,也是一副高高在上若即若离的面孔。 起初我是有点怕她的,总觉得她那样的人,就像你说的,内心太强大,根本就不屑被爱吧。” 我大概心算了算时间,小梦比我小一岁,正式接触陶艺琳的时候应该是在齐楚选修艺术院校后。差不多,应该已经与邵丘扬订婚一年左右的时候。 人家都说,一年的相处就足以让人看清爱情走下去的嘴脸是否真实而长久。因为人的秉性和耐性在七个月左右是个极限期。 “七月姐,我说实话你别生气哈。”虞梦笑眯眯地说:“那时候我才十四岁,第一眼就被lay哥花痴到了。可惜我看得出来,他眼里心里根本就没有除了jenny外任何女孩的存在。 起初我还有点不爽呢,总觉得她占尽了一切优势,还不懂的珍惜。直到有天我看到她一个人躲在仓库外面的走廊上,哭得像个傻逼。” 虞梦告诉我,很久之后,她才知道,是因为就在那天,陶峰要求她甩掉邵丘扬。因青樊湾填海计划已经启动,他不再需要王子琪了。所谓奇奇怪怪的联姻,也只会给分道扬镳相互制衡的陶家和邵家带来很多麻烦。 “他伯父陶峰——” “七月姐,你能想象她受过多少苦么?你能想象她伯父对她做过什么样的事么?”虞梦说,自己的世界曾经是单纯的。就像‘何不食肉糜’的玻璃娃娃一样,从不相信这世上有这般的疾苦:“我从来不知道,在那么光鲜靓丽的外表下,jenny姐其实一天都没有在为自己活。” 我说我能想象。 “陶家伯父把她带回去后,很快就知道她的血缘与陶家没有半点关系。眼看着她一点点长大,成熟,越来越漂亮——”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我听再多又能怎样?我有必要把这些事再告诉邵丘扬么? 陶艺琳已经死了,带着多少来不及说也来不及确认的爱恨被他亲手杀了。 那个女人,纵然有千般罪恶万般不赦,但终究是个不能左右命运的可怜人。 终究,是我父亲杜民修的亲生女儿,是我父亲愿意用生命去忏悔的一个意外,也是他愿意用生命却拯救的一重割舍。 我该怎么恨她?又该怎么去回忆她? “七月姐,我想,如果她真的死了,也未必是一件不好的事。”虞梦最后亲了亲小右,跟我告别了。 当天下午,我把小右扔给三婶,一个人出门坐在广场上。一边看鸽子,一边哭肿的脸。 我难受的时候就喜欢在这儿喂鸽子,人家都说,心里不舒服就暴饮暴食。我不忍心让自己变胖,于是不舒服就让鸽子暴饮暴食好了。 后来下雨了,鸽子都走了。我呆呆地站在广场中央想,这一把小米撒下去,会不会生根发芽?就像驱散不尽的爱恨情仇一样…… 天黑了,邵丘扬过来找到了我。二话不说就把我给抱回了家。 那一路上,我把鼻涕眼泪都蹭在他肩膀上。我说邵丘扬,我想不明白。 为什么好人不能是单纯的好人,坏人不能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呢? “要是世界真的可以这么简单,就没有任何一种感情值得为之搏命了” 邵丘扬把我泡在浴缸里,像清洗一条不小心滚进沙坑里的鲶鱼。 我说:“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好像在某个角落里凝视着我,怪我抢走了她的一切……” 邵丘扬帮我洗头发。他第一次帮我洗头发,像洗狮子座。 “婚礼我已经安排好了,下个月八号。” “邵丘扬……” “我许你一场盛大的婚礼,哪怕我们没有家人没有祝福,我也要让全世界知道,我此生只要你一人。” 我想了想,都忘了我们两人还没结婚呢! 后来他把我抱回床上,抚摸我,我有点紧张,说算算日子的话好像差不多了。这次……是不是应该可以? “七月,别总想着这个事,**本来应该毫无压力地享受。” 他抱我,亲我,一点点打开我的防备。可是我真的非常恼恨自己,总觉得有片阴影压在心头,怎么都无法放纵心神去投入。 我已经忘了我有多久,没有感受到像以前那么强烈的快乐了。 我承认他很努力地想要讨好我,但我就是很有压力。 结束后,他在我身边睡得很熟。我爬过去,凝视着他的侧颜,流泪的瞬间赶紧转过头去。 我怕打湿他的梦境,也怕一不小心偷窥了他的梦魇。 我信他爱我是真。但我不信在他心里,对陶艺琳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有人说,女主能打败那么强大的情敌,因为往往是情敌自己作死。 但我能打败一个已死的人么? 邵丘扬突然睁开了眼睛,我们彼此都吓了一跳。 “七月你怎么了!坐在这儿干什么?” 我说没事,就想看看你。 “别吓人好不好,都几点了。” 我撇撇嘴:“你说梦话了。” 他沉默,沉默了一会儿,翻过身来搂住我:“答应我,不管我说了什么都不许离开我,行么?” 我咬着拇指,嗯了一滴眼泪。 我的婚纱是邵丘扬帮我在一家国际知名的手工制作店量身定制的,婚礼三天前,我独自过去取。 明镜的玻璃橱窗里,琳琅满目的都是新娘梦。 我把手贴在玻璃上,凝望着,凝望着——凝望出倒映着的,对面街的广告牌。 大铁棍子妇科医院,无痛人流三分钟。今天流产,明天就上班。 我鬼使神差地走进去,前台接待护士热情地扑上来,跟抢客似的:“小姐,要做人流么?” 我摇头:“你们是妇科医院,有婚检么?” 小护士拿三分之二的眼球白我:“你走错了,前面那条街,中心医院。我们这儿打胎的,不接活人的。”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我怒了:“好好的生命,说不要就不要,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孩子都不能生!” “神经病吧你……” 我跌跌撞撞地来到市中心医院,匿名挂了妇科。我问今天何主任在么? “何主任在会诊,下午才有专家门诊。” 我说那好,你赶紧给我挂个随便谁的,反正不要何许的号。 护士没说话,但眼球里明显还是白了我一句:“神经病。” 看诊的大夫是个五十多岁的胖阿姨,问我哪里不舒服。 我如实讲了病史,一年内两次不良孕史。左侧输卵管切除云云。 大夫拿仪器在我肚子上滚来滚去,滚到后来诧异地问我:“你确定是左侧输卵管切除?” “啊,是…..是啊。” “一年半以前?” 我点头。 “可我看你这个创伤的恢复程度应该不到一年,而且——” 我腾一下坐起来:“而且什么?” “你的卵巢内壁明显有功能性挫伤,排卵质量不行,这种很难受孕的。” 我说呵呵,你逗我呢吧? 我每个月例假都准时来,我和我先生都备孕半年了。 大夫说:“跟例假没有关系,我判断应该是流产时没有处理好,导致黏膜壁糜烂感染。这种情况一般不建议怀孕,就算真的侥幸怀上也不好着床,会导致反复生化流产。” 我木然听着宣判,截至到上一秒钟,还是一个字都不愿意相信。 “你也是粗心了,上次手术什么时候做的?自己一点都没有察觉么?” “我……”我想说我当然没有察觉!等我和邵丘扬被人从泰坦尼克号里捞上来的时候,我哪里知道我的孩子什么时候掉的? 人人都能看到我肩膀上挨了一刀,却没有人知道我怀孕了。 “我……怎么会这样?大夫,你能确定么!我真的……” “你问我能不能确定,我只能说以现代医学的角度来看,这就是我给出的诊断。当然你年纪也不大,也许未来医术发达了——” “我知道了。”晃荡着仿佛被抽去灵魂一样的身子,我走出了诊室。 邵丘扬的电话总是会在这么应景地时候打过来,他问我在哪,为什么婚纱店的人说过了预约的时间也不见我人。 我说,我在医院。 蹲在洗手间的马桶上,我旁若无人地嚎啕大哭。 “邵丘扬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 “七月,你在哪?” “告诉我是不是真的,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隐瞒我!”我开始回忆,那段绝路逢生的日子。何许的目光躲闪,梁希哲的欲言又止。他们全都知道是不是? “邵丘扬,我不能生孩子了……我再也不能为你生个孩子了……是不是?” “七月,你呆在那里别动好不好?我马上过来,乖,你别动!” 我别动,我也不想动。可是外面的人尿急,在敲门好么? 我已经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了,难道还要占着茅坑不拉屎么? 我想我可以理解那天发生的一切,没有人知道我怀孕,救治和包扎都止于外伤。大概是后来意识到血压什么的发生异常,才检查出我的妊娠状态,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在那么虚弱的身体状况下,流产手术出现了功能性的创伤舍弃。 他们保住了我的性命,却夺去了我幸福的权利。 站起身,我抹着脸对门外等候的人说抱歉。 女人戴着口罩,清秀的眉眼冲我嫣然一笑。 然后抬起手里的注射器,直接刺进了我的脖颈。 等我想起来原来那双眼睛里的仇恨像极了陶艺琳的时候,一切意识都空白了。 “醒了?” 一桶冷水劈头盖脸浇上来,我睁开眼,晃了晃被吊在重机上的双臂。 “陶……” 我牵着开裂的唇角,冲她笑了笑:“你还活着啊。” 我想她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恐惧,可惜她不知道,她抓我过来的时候,我正在经历人生中最大的一场生无可恋。 低下头,我发现自己身上竟然穿着白色的婚纱! “还没来得及试试吧?这个品牌,曾经是我最喜欢的。”陶艺琳坐在我面前的椅子上,暗旧的仓库,斑驳的墙影把她映照得像撒旦。 “我的演出服都是叫这个店专门定制的,lay说,很期待那些纯白的芭蕾舞裙,变成婚纱的样子。” “陶艺琳,收手吧。”我双臂被她吊着,整个身影确实看起来像一只起舞的白天鹅:“你妈妈认了罪,把所有的一切都扛了下来。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记得陶艺琳,你的人生终于可以重新开始了。 没有噩梦,没有逼迫,没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你放下吧,好么?” 她举枪对我扣了扳机,但是枪没响。 我说不怕是假的,怕过之后才意识到,她只是在吓唬我罢了。 “我只有一颗子弹了,给你太可惜。”陶艺琳走到我面前,抬起我的下颌。上上下下地打量后,轻轻吐出一句:“杜七月我想不通,你这样一张脸,到底是怎么把属于我的一切拿走的?” 我说对不起,但是我与你一样,都是命运在阴差阳错罢了。 “杜民修死前,对你说了什么?” “他说对不起。” “对你?” 我摇头,我说应该是对你。 “你知道怨湖还有接下来的篇章么?”我流着泪告诉她:“你错了陶艺琳,怨湖并不是一个爱情故事。爸说过,人人都知道丑小鸭以后会变成白天鹅,那并不是因为他在嘲讽中坚强地成长,坚强地逆袭,而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一颗天鹅蛋。 他缘何而被父母抛弃在鸭子的窝边,纵然有天他振翅高飞,回到属于他的地方,可是—— 他会真正融入那样的集体,那样的家庭么? 他的骄傲,从一开始就被设定了鹤立鸡群,他不能接受平庸。可是他为什么还会回去?因为这世上总有一种割不断的羁绊,叫血缘。 爸爸是爱你的,他愧疚,他不安,他跨不过曾经一失足的恨,也过不了你为此受尽折磨的槛。他把他一生的心血都放在我身上,而我,从一开始不过就是你的替代品。 你嫉恨他对我有多疼爱,就应该知道他心里千百倍地想要弥补你!” “弥补?”陶艺琳冷笑连连:“我被陶家那两个混蛋侮辱的时候,他在哪?我被逼着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连最爱的人都无力拥有的时候他又在哪? 他欠我的,找个别人来还?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杜七月,我说过你跟他一样下贱,都是为了钱而不惜出卖身体的烂货,我有冤枉你们么?” 我说没有,我们确实曾经都走过错路。可是陶艺琳,世事难料,命运逼良为娼。你有多少无可奈何,我们为什么不能有? “你为什么恨我?你不是应该像我今天同情着你一样,同情我么?” “因为我一直在反抗!而你们,只是在躺下来享受!” 陶艺琳捏住我的下颌,目光如火中烧:“你有什么资格得到他的爱?你为他付出过什么?你想过他的未来需要面对多少敌人,想过怎么才能陪他一起战斗么! 你以为爱情都是花季雨季偶像剧,只要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就有霸道总裁来爱你?” “所以你究竟想怎么样!”我甩开她的手,默下不愿示弱的骄傲:“以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该死的不该死的人都死了。陶艺琳,我不求你放过我,只求你放过自己还不行么? 让我离开,我答应你,就当今天从来都没有见过你!我不会告诉邵丘扬,让他为你愧疚一辈子还不行么!” 我不知人类矫情的限度,但对于今天的陶艺琳来说,她苦苦寻求执着不放的,不过就是那个男人的一句歉意。 虽然她比我还清楚,事到如今,无论有没有我,他们都不可能再在一起。 “来不及了。”陶艺琳推开废屋的窗,浓重的热浪铺面而来。 我这才弄清楚自己所在的,是一处废弃的烂尾楼高层。钢筋水泥覆盖着这个城市边缘的气质,熊熊烈火,仿佛从地狱深处窜起魔掌。 “你放了火……”我惊愕。 “是啊,水淹不死,我们试试火烧吧。” 这一瞬间,我相信陶艺琳是真的不想活下去了。 也相信,她一定会叫邵丘扬来。更相信,那个男人一定会来。 我突然就觉得自己其实一点都不想死,跟他们两个死在一起,真是这世上最不美妙的事情。 邵丘扬是一个人来的,但我知道警察和消防车一定在楼下。 我吊得高,看的远,从这个角度——青樊湾下绿油油的一片远景,少说得有十几层楼吧。就算用消防云梯也得花点时间,而这段时间——足够我们把想说的话说完了。 小时候上英文课的时候,我对hank–u,and-u?这类套路已经无力吐槽了,哦,对,还有o-see-u. 万年不变的打招呼,真的让我一度以为外国人是不是智障。 然而当我听到邵丘扬对陶艺琳说‘o-see-u-alive’的时候,我觉得我的语言观和世界观都要崩溃了。 很高兴,看到你还活着。 是他的真心话吧,不是虚伪,没有套路。 她还活着,没有带着那些怨念和不甘尸沉大海,没有带着他的噩梦永远沦陷。 陶艺琳的脸上露出只有在面对他时才会有的柔情,以前我曾一度以为那都是假的,后来才明白,是她亲手把相爱都伪装成了伤害。 “你为谁而来,为她,还是我。”陶艺琳问。 “都为。” “那你,爱谁?我还是她。” “她。” 邵丘扬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我却丝毫不敢庆幸。 我怕他激怒陶艺琳,我怕他死在我眼前。 “比……以前爱我的时候,还爱么?”陶艺琳含着泪水笑:“告诉我一个程度,告诉我……” “恩。”邵丘扬点头:“比我曾经爱你的程度,还要深。” “那……比起我爱你的程度呢?你爱她多,还是……我爱你多?” “没有。”邵丘扬回答:“没有你爱我的程度深……” 陶艺琳失控了纵横的泪水,一步步后退到窗边:“你终于承认了,你终于明白了…… 我这一生,从没能为自己做主而活过一天。如果不是因为遇上你,我不会有那么大的勇气坚持反抗下去。邵丘扬,不是所有青春年少里的邂逅都是那么纯洁的。在你以为你最意气风发无限憧憬的年纪里,我身上的污点,你没有能力护我洗去。 你说你会保护我一辈子,你说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你以为跟着妈妈相依为命在异国他乡,就已经算是遭遇了不幸的童年,以为可以抚平我同病相怜的伤疤。 你太天真的,因为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才是地狱——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么?” 邵丘扬已经上手把我放下来了,我站得虚脱,繁琐的婚纱套在身上,难过得连呼吸都困难。 他抱着我,安抚着吻了吻我的额头,然后说:“记得。” “十六岁那年的订婚宴上,我本抵触家里挑剩下的女人丢给我。我妈在厅里找我,我却躲在外面跟何许偷着抽烟。你迟到了,提着白色斜肩的晚礼服群,从我身边跑过去……然后突然停住,” 陶艺琳笑着抹去泪水:“我停下来,问你洗手间怎么走。因为来的路上,我的发夹散了。” “我指错了路,指到了男洗手间。何许说我是故意的,但是他永远不会知道,那时我盯着你看就在想,怎么会有女人的脖子那么漂亮?可你披着长发,看得不是那么清楚。直到一刻钟后宴会开始,你挽上了发髻,光鲜一新地站在女主角的位置。 我就告诉自己,这一辈子,唯你而已。” “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些话。” “因为你从来没有表现出——想好好听我这个小男孩说情话的兴趣。” “是,我从来……没有珍惜过你的心意。”陶艺琳转过脸,阳光灼热着气浪,让我的视线变得越来越不清晰。 “唯有你,我不想让你知道那些事。逃不出陶峰的魔掌,我没有资格回馈你的感情。我从不敢贪恋窃据你的爱,哪怕你像无数不懂事的小男孩一样知难而退。 可你为什么不走?为什么一守就是十二年!邵丘扬,整整十二年!你知不知道,我真的以为你不会走了。我以为你这辈子永远都不会走了你知道么! 为了逃出陶峰的掌控,我和我妈做了多少准备?我以为很快,我就能恢复自由之身,我以为我能把这些年欠你的所有,用下半生一点一滴地还给你。 可你为什么不等了,你为什么……会爱上杜七月?” 我轻轻推开邵丘扬的手臂,因为我感觉他的泪水好像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不喜欢这种气息,带着不属于我的情感。 可是他不肯放开我,反而将我拉的更近了。 他说:“因为爱情是一瞬间发生的,就像对你一样。对她,也一样。” “邵丘扬,我爱你。” “我也……曾经爱你。” “可是现在,我还爱你。” “那就请你再宠我一次好么?jenny姐,你一个人背负这么多不能说的秘密,在虎狼之窝里挣扎求生。却从来不肯在我面前流一滴泪,你把我保护得像个不愿长大的孩子。 而所有的矫情和痛苦,都是我患得患失的青春产物。 现在你放我走,放我和七月离开。我们,是时候说永别了,就让那些无论对错的爱恨都结束。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好么?” “好。”陶艺琳只回答了一个字,然后张开双臂,整个人从阳台翻了下去—— “不要!”邵丘扬扑上去,一把悬空拉住她的手臂。 我回了半天的神才赶着奔过去,我想,我是不是应该帮忙? 十六层的高度,看得我头昏眼花。 陶艺琳的整个身子都吊悬在外面,邵丘扬单手抓着她的一只手臂,另一只手青筋暴露着把住仅有十公分高的安全台。三分之一个上半身都探出去了! “放手。”陶艺琳仰起脸看着我们,笑容绽放在碎了胭脂一样的唇角边。 “你别动!坚持一下!”邵丘扬冲他咆哮。 “放手。”陶艺琳提高坚决的声音:“让我去,该去的地方吧。” “你闭嘴!你活下来,我的噩梦才能结束。” “邵丘扬,你爱我,还是她?” “她。” 我把婚纱带子拆了下来,抛给她:“陶艺琳,先上来再说!” 咔嚓一声,她单手从腰里捉出刚刚恐吓我的那把枪,黑洞洞的,就这么对准我们! “再回答一次,我,还是她?” 邵丘扬一脚把我踹到一旁,远离了威胁的射程,然后说:“她。” 枪声响了,大抵是从邵丘扬的胸腔穿过去,在背上炸了一朵绝望的血花。 那个位置,我记得,好像就是那次对付曹贺庭的时候,邵丘扬用匕首丢她的位置。 男人的手应声松开,我扑了上去。 “jenny!不要!!!!” “这样,你就不欠我了——” 陶艺琳落下的身体就像飞舞的天鹅,徜徉于静海的天际。 渐渐消失在蔓延的明火中,会不会重生为凤,我无力去想。 抱住邵丘扬的身子,我用婚纱巨大的摆尾压住他的伤口。喷涌的鲜血淋淋洒洒,祭奠着一路悲歌。 “七月……”他喘息阵阵,捏着我的手慢慢放开:“快走,东边……是防火梯。” “邵丘扬!”我哭得悲恸绝望:“坚持住,我……我带你走!” “我不走了……”他摸我的脸颊,抚我的泪水,扳我的肩膀,让我吻他。 我一把将他架起来,蹒跚踩着已经渐渐发烫的地板。 “邵丘扬你休想!你凭什么去陪她?你是我的男人——” “照顾好……小右。” “你放屁!你家的孩子凭什么我来养,我……我为了你,连孩子都不能生了,你不要我,我还嫁给谁去?” 我扛不动他,每一步都比爬的速度慢。 浓烟已经灌上来了,我想,要不就不走了。 陶艺琳也总算做了一件让我欣慰的事,至少她今天像个脑残的文艺女青年一样竟让我穿上了婚纱。 “今天,就算咱们结婚吧?你牵好我的手,到那边,别丢了。”我靠着他的身子,在高温的炙烤中,总觉得他的血都很冷。 “不要……”邵丘扬推开我:“七月,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只有你,才是最无辜的。只有你,不可以牺牲掉。 答应我,逃出去……” “我不!”我抱住他,我说你是不是嫌弃我,是不是不愿和我在一起了?我不能生孩子你就嫌弃我,你也不能生孩子啊,我嫌弃你了么! “七月,你跟我们不一样,你没罪,你必须活下去……” “凭什么?凭什么这世上最爱你的人,永远都只能是陶艺琳?”我吼他的名字,提他的衣领,他却一动也不再动了。 邵丘扬,凭什么呢? “喂,前面有人么!” 是消防员!举着穿透力强悍的探照灯,一路拉开生存的希望。 “这里!这里有人受伤!” 消防员过来了,但他随身背负的只有一套氧气瓶。 “救我丈夫!他受了枪伤,求你马上送他去医院。” “那你呢!你留在这里不要动,我马上叫增援过来!”消防员背着邵丘扬下楼,同时在对讲机里呜哩哇啦地交代了几句。 我听得不是很清楚了。 烟越来越重,我攥着消防员留给我的紧急喷雾,把脸上的污秽和血迹都洗干净了。我想,今天我是新娘,我应该很漂亮才行。 眼皮有点重,脑子也不怎么听使唤了。我靠着乌烟瘴气的墙壁,向窗外望。 你与她,两两是否相欠;我与你,两两又能否相安。 我没有死,但是左肩膀沿着脖颈一直到后耳,落下了恐怖的伤疤。 还好,脸没事。 我问梁希哲,你一次次把我从死亡线上捡回来,然后坐在我的病床边等我——到底是怎样一种体验? 他说,他在打赌有没有可能,有一天我失忆了,把什么都给忘了。 “这样我就可以告诉你,你是我老婆,然后光明正大地扛回家。从此再也没有邵丘扬什么事了。” 我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那天发生的事。然后问,他呢? “已经脱离危险了,但还没醒。” “还活着啊。”我自嘲地笑了笑,真烦…… 他活着,就只能,我去死了。 我来到重症监护室外,围着玻璃看他。看一眼,就是一次决心。 其实,从火场里将他送到消防员手上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了。 就让杜七月,随着陶艺琳一起死去吧。 我本戏子,奈何走不出戏外? 在这场血肉横飞的绞肉战里,只有我才是旁观者。生活是生活,爱是爱。 我与邵丘扬之间的爱,可以延续到生死尽头,但我真的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我们要怎样相濡以沫。 我,无法为他生育一儿半女。我,也永远无法代替陶艺琳在他心里灼下的痕迹。 那女人用穷极一生的爱画了一个诅咒,而我与邵丘扬,总有一天要坚强到学会面对不能相爱的勇气。 “希哲,帮我一个忙吧。”转过脸,我泪流满面。 *** 葬礼的那天,天下着灰蒙蒙的雨。我穿了一身黑色的衣裙,黑纱斤裹住尚未拆绷带的烧伤,混在来宾群里。 我真的很欣慰,我以为我的葬礼会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的。 如我飘零而福薄的名字一样,杜七月,听着就没什么造化。 可是来凭吊的人比我想象的多了太多,我都不知道,我有这么受欢迎么? 华菱艺校里的老师和学生自是不用再说,就连夜如澜以前的几个小姐妹也过来了。 还有赵红玉,带着我那个没出息的哥,在我的遗像前傻乎乎地站了好久才开始放声大哭。 我没有遗体,梁希哲帮我打通了很多关系,用的是一些衣物,夹杂数百枚百合和白菊,一块入了熔炉。 此时下葬礼成,墓碑加奠。这世上……将再也没有杜七月。 宾客们陆陆续续地走了,梁希哲问我要不要回去歇着。 我说我还想再留一会儿儿,想跟我自己,再说说话。 “七月,他不会来的。” 我说我知道。 “他伤那么重,就算想来也未必动的了身。” 我说你别吵我,我只想在这里站一会儿,分一点灵魂给我的墓碑。 以后,万一他来看我,就能感受到我的存在了。 还没等我把矫情的话说完,梁希哲拉了拉我的袖口,目光一瞥,我看到了一辆熟悉的黑色车。 闪身躲进旁边的柱子后,我将脸上的纱巾拉满。 我不知道邵丘扬是怎样从病床上爬起来的。这才短短一周的时间,大概是把主治大夫打了一顿绑床底下才溜出来的吧? 他的脸色苍白无血,身影消瘦却不颓然。 西装衬衫都是整齐而干净的,阿宇过来给他撑伞,他拒绝了。 爱妻杜七月之墓,是以他的名义而立。 在报纸和口口相传的消息里,我已经葬身在那场莫名其妙的火灾里。 我陪着他度过了几个沉睡的危险期,却再也没有勇气走在阳光底。 雨越下越大,好像连乌云都是经过特意的悲效彩排。 邵丘扬单膝点在我的墓碑前,放上一枚小小的盒子。 我知道,那是他之前送我的钻戒。我一直放在床头柜,至死都没有戴上它的名义。 我很想说邵丘扬你是白痴么?你不知道墓园的治安很差么?这么贵重的东西摆在外面,晚上会被人偷走的。你这个败家笨蛋,只会一掷千金地嫖娼,以后没有女人管着你看着你,你……要怎么好好生活呢? 还有,别摸我的名字了!刚刚漆上去的,会掉颜色—— 什么颜色会比那么炽烈的猩红更绝望?我眼看着他一口鲜血喷在我的墓碑上,所有故作坚强的脑外音都休眠了。 “杜七月!你回来!!!” 他伏在我的墓前,单手摩挲在血泪交织的汉白玉上,雨水渐渐冲刷,痕迹斑驳肮脏。 我背过身去,倚在冰凉的柱子上,咬的嘴唇都要碎成两瓣。 我想要看到什么?这是我期待,我所希望确认的么? 邵丘扬,坚强点。这一次痛过,我们就重生了。 回过头,我最后定格了那伏依在我墓碑前的佝偻身影。我想我会忘掉这一幕,而永远记得——我爱上你的那一天。 启程去西陵岛的那一天,几个朋友过来送我。 我三令五申,谁也不许提邵丘扬的名字,否则我就狠不下心离开了。 阿珍没有带浅浅来,一个人从执勤中跑了出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穿制服,英姿飒爽的简直都要把我掰弯了。 何许跟我说,别泄气,好好养身体。说不定以后还有做妈妈的机会。 梁希哲告诉我,他离开警局后去参加了司法考试,打算转行去做律师。 我说行,你看你长得温顺恭谦的,其实也很毒舌。 “不过有点小麻烦,一只耳朵不好使,辩论的时候慢板拍哈哈。” 虞梦也来了,她上个月回国的,因为他爸说西餐太难吃,还是回国豆浆油条大米饭管饱。她下半年会去华菱任教,教大提琴。 “七月姐,你……真的不会再回来了?你知不知道lay哥他——” 其他人都底下了头,三三两两窜开了。就留我和小梦在原地,我说小梦,说了不能提他嘛。 “可是我不忍看他那个样子……” “放心,他不会垮的。”我说我对邵丘扬很有信心,我曾愿意用生命去捍卫的男人,绝不会是废物的:“小梦,你老实告诉姐,你以前喜欢过他么?” 虞梦红了下脸:“那是不懂事的时候犯的花痴,长大以后,我还是更喜欢我表哥那样的。呵呵,可惜他是我表哥啊。” 我差点洇了泪水,我想说齐楚,你在天之灵算是可以欣慰了吧。 “麻烦你,经常去看看小右吧。我怕那蠢男人带不好孩子……” 挥手与朋友们告了别,我踏上了新的人生。 齐楚留给我的那间咖啡厅就在西陵岛的度假区外面,生意是不错的,但是有点忙。 而我,被邵丘扬养的太懒了,有时候客人喊三遍我才愿意挪地方。 我没有名字,客人们和邻居们都叫我阿七老板。听起来像条狗,但是挺顺口。 那天傍晚,店里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一直坐在最边角靠海的位置,我看着有点眼熟。 问他要什么咖啡的时候,他告诉我,最苦的。 “齐大先生?” 齐略鸣也认出了我,微笑着问我,你是七月吧? 齐略鸣已经六十五岁了,看起来反而比前些年精神。他说他在等他的太太出来,还有几年,快了。 我问他有没有后悔过领养齐楚,有没有后悔当年没能阻止胡蝶所做的一切? 他说没有。 如果没有齐楚,也许就没有今天的邵丘扬。没有今天的邵丘扬,也就不会有现在的青樊湾。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一旦建立了,哪里还能问后不后悔呢?” 我说呵呵,回过头,看着装饰架上的一排红酒,整齐码放着logo。 整整三年了,我知道品醇酒业在青樊湾的基地已经顺利抢占了整个国内市场。去年年底,号称亚洲最大红酒庄园也终于奠基。 可惜当初他在校会上对我的承诺,再也不能达成了。 我们没有婚礼,他也至今没有女人。 我每天过着最平静的生活,像个避世高人。 岛上也有幼儿园,我每周去代两节舞蹈课,孩子们亲切地叫我阿七老师。 阿七老师,为什么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呢? 一个人。 一个人不好么? 我说一个人生活比较安静,安静的时候比较方便想念另一个人。 生活如果可以这样一直平静下去该有多好?我什么都能做,也不需要男人。 可是人有生老病死,也有空虚寂寞。有的能撑,有的不能撑。 那天我晚上贪凉多吃了一碗冷面,下半夜肚子痛得抽筋。我以为只是食物中毒,最后疼得不能自持才意识到必须得上医院了。 急性阑尾炎,已经穿孔了。医生说要立刻手术切除。要家属签字。 我盯着天花板说,我没有家属。 “要切就切吧,反正我身上什么零件都切过了。” 手术倒是没有遭很大的罪,但是麻药劲刚过的时候,我眼前连一碗热汤都没有。 那时我开始考虑,到底是一个人好,还是两个人好呢? 手机叮咚一声,传过来一张微信照片。 何许抱着身着白纱的阿珍从红地毯上蹚过来,浅浅抱着个小收得一脸奸商样。 我想,原来有些爱情有勇气,有些却没有。 当天晚上,有人来看我。 我刀口还疼着呢,艰难地直起腰,笑说:“希哲,真抱歉这次我还是开肚子,也没失忆。” 梁希哲说他去了我的咖啡厅,给我带了些日用品回来。 “内衣怎么都晾在院子里,你店里的小工还以为我是猥琐贼呢?” 我说希哲,你又瘦了。 “恩,律师跟警察不一样。动脑子的,伤神又伤肾。”梁希哲打开保温饭盒喂我喝粥,他说他现在在何姐的事务所,一切都挺好的。 “何姐跟那个渣男结婚了么?” “没有。”梁希哲说,有些事能过去,有些不行。相爱是相爱,相守是相守:“不过我哥要结婚了。” 我背脊里窜出一股寒意:“和谁?” “一个男的,下个月去美国注册。听说是他公司的员工。” 我说哦,霸道总裁壁咚职场小菜鸟啊? “那男的来家里吃过一次饭,说实话我觉得我哥的品味真的是五迷三道的。” 我并不关心梁兆坤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鲜肉,我只是遗憾——连他都走了,那邵丘扬呢? “没人见过他。”梁希哲说:“前年邵家老太太过世了,听说邵丘扬把家里的祖产全都买了,一部分留给他在国外定居的那个哥哥,另一部分全都投进了青樊湾。除了一些财经新闻上偶尔会报道品醇酒业的消息外,他没有跟任何朋友联系过。” “我没问你他怎么样。”我说。 “可你脸上写着。”梁希哲真是律师当久了,对话越来越欠抽。 我闭了闭眼,说你能回避一下么? “干什么?” 我尴尬得说,我想上洗手间。 我还直不起腰,只能在病房里用护理马桶。完全不会用,大热天的,弄得我一身汗。 梁希哲在门外喊,用帮忙么? “不用!”我倔强地拒绝。 “七月,”他的声音有点哽咽:“你真的需要人照顾,真的。” 两个人过日子,过的是日子。有时候,爱没了就用别的依存。 “哦。”我提上裤子,红着脸趴回床上。 梁希哲隔着门喊我:“七月,嫁我吧。” *** 我一直很清楚地记得梁希哲正式求婚的那天,是我‘死后’第三年的七月。那天海风很咸,沙滩有点黏。 他像个中二的文青一样白了一地的心形蜡烛。我嫌丢人,转身就走了。 “七月!”他单膝下地,举着一克拉的钻戒。 他对我说,我们在别人的故事里走了那么久,都忘了回头去看看,我们的故事应该从哪里开端。 “如果那年意外发生后,我愿意多一点勇气把你拥在身边。就不会有石东,不会有邵丘扬,不会有后面所有的事!杜七月,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你本应该跟我在一起么?” 我告诉他,我不能答应。我不能生育,不能拖累一个邵丘扬,我也就不能拖累一个梁希哲。 “我不在乎!”梁希哲站起身紧紧抱住我的双臂:“七月,我和我的家人都不会在乎的!我只要你,只要跟你相扶到老共度一生,把我们本来该写下去的故事写完。” 就在这时,身后礼花彩旗一片片的,一下子就走出了七八个人。 他们是梁希哲的家人,有看起来不苟言笑的父亲和没心没肺乐观开朗的母亲,有他性别难辨的大姐,拉着有两吨重的姐夫和一对儿女。 还有牵着比邵丘扬还帅的男朋友的梁兆坤。 “七月啊,我们家希哲说了,这辈子就非你不可了。你看我们一大家子人从全世界各地赶过来跟你求婚,你就把他收下吧。” 梁妈妈说着就要往我手里塞红包,塞得我手里是满的,眼里也是满的。 梁希哲曾经告诉过我,你之所以不知道你自己想要什么,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这世上最幸福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我的家,以后就是你的家。他们都是你的家人,会给你最伟大的包容,最深刻的疼爱。七月,跟我走吧。” 婚礼那天,我几乎没有娘家人。婆婆跟我说,以后跟希哲好好过,孩子的事别多想。 “偷偷告诉你,他爸爸已经是他爷爷奶奶捡回来的了。家里早没了什么传宗接代的谱,我们当父母的,只要看着你们开心快乐就好。” 我当时感动得话也说不出一句,对着镜子里的婚纱,我出神——上一次穿婚纱,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来着? “七月,好了么?下楼迎宾了。”梁希哲西装燕尾,立于门外。抬手看看表,口吻里都是宠溺的催促。 我说好了,这就来。 “让开让开!麻烦让一下!” 门外听到一声稚嫩的童音,一个五岁左右的男孩穿着漂亮的小西装,指挥一个搬运工将一箱东西送了进来。 “这是什么?”我与梁希哲相视一下。 “你就是新娘子吧?”小男孩眼珠滴溜溜的一转:“这是我爸爸送来的贺礼。祝你们新婚快乐。” 打开精致的包装,里面整齐地码放了十几瓶红酒。 梁希哲端起其中一瓶,看了下标签。说听说品醇酒业上半年主打的一款珍藏高端红酒礼盒。按十二个月份明标主题,每一款年限都在20-30年左右。 尤其是限量版的酒瓶,都是纯水晶打造。按市值估价,这一箱售出就要四百万,市场还要炒更高。 “你怎么知道?” “哦,上个月有个离婚财产分割案,涉及到这款珍藏品。不过——” 梁希哲弯下腰,数了数:“不过这箱酒,值不了那么多。因为不是整套的,你看,只有十一瓶,少了一瓶。” “喂,”小男孩气鼓鼓的不乐意了:“你们两个好没规矩,收人家礼品好歹说声谢谢吧。哪有当主人家面评论值多少钱的!” 我蹲下身来,摸摸男孩的脸蛋:“你叫小右吧?” “恩,保佑的佑,不是右手的右!爸爸说,右手给人的感觉是撸多了……” 我低下头,数了数这一箱摆放整齐的红酒。是十一瓶。 十二个月份的主题精品版,惟独……少了七月。 提起裙摆,我跑到窗前拉高视线。那个熟悉的身影,映在葱葱郁郁的灌木后面,始终,没有正脸。 “七月,”梁希哲从后面走上来,轻轻搭住我的肩:“要去,见见他么?” 我摇摇头,转身挽住我丈夫的手臂:“下楼,迎宾吧。” 我依然无法怀孕。看了几次医生,都说卵巢恢复的不太好,排卵质量很低,难以受孕。 家人从来没有给过我任何压力,但我心里总是有疙瘩的。 大概是因为他们对我太好,我真的无以为报。 那天我突然突发奇想,说希哲,要不我帮你代孕个孩子吧? 他最近在忙一个诉讼案,又是离婚,夫妻双方争孩子呢。 这会儿差点出戏了,说你想什么呢! “我绝对不可能跟别的女人生孩子的,想都别想!” “不是让你去生!我们去找那种代孕机构,找个健康的女性冷冻卵子,我帮你生,好不好?我子宫又没问题!” 梁希哲把我赶回卧室,让我不要再神叨了。有没有孩子这个事,都是天定的。 我哭着说,梁希哲,如果我杜七月真的是那么认命认天的人,就活不到今天了。 后来,他同意了。 我们挑了一个白人的基因,因为那样的孩子会漂亮。 我以三十二岁的高龄替他代孕了一对龙凤胎,接下来的十个月里,可想而知的坚信。 我几乎不敢下床,连打喷嚏都小心翼翼的。 他心疼我,问我值得么?辛辛苦苦生下来,都没有一滴血跟我有关。 我说正是因为骨子里不用带我刘招弟的原生血统,我才会更疼爱他们。 我出身低贫,智商又不高,呵呵。我不在乎有没有我的基因,只享受为你孕育的过程。 一转眼,这对兄妹已经三岁了。哥哥叫梁茗,妹妹叫梁烟。 那天我带着两个孩子去上街,时代广场的大屏幕上正在播放青樊湾地段的楼盘招商广告。这些年,那边的地段因为开发的越来越成熟,房价一个劲儿的飙升。 我不由自主地站了脚,女儿说:“妈妈,你喜欢那边的房子么?让爸爸也去买一套好不好?” “不用了,咱家住这不是挺好么?” 儿子说:“可是市区环境不好啊,幼儿园里好多小朋友家都搬到郊区风景好的地方了。听说有马场,有高尔夫,还能摘葡萄呢。” 我牵着唇笑笑:“可是太偏的地方容易有鬼哦。” “啊?什么鬼?”小孩子都是猎奇的,一下子就瞪大了兴奋的眼睛。 “呵呵,魔鬼哦,会抓人心的魔鬼。” 是魔鬼没错,无法靠近,不能拥有,却永远也……忘不掉。 发传单的帅哥将一叠广告塞给我:“太太,看看吧,我们的新楼盘,只要两万一起价哦!” 我说了声谢谢,鬼使神差地打开扉页。 各种平面图效果图,琳琅满目。跟所有的商家一样,用装逼的文字吹破天。 只是右下角的那张宣传照,一看就是下了血本的,连董事长都亲自上阵当模特。 邵丘扬……你还要不要点脸了? 纯白色欧式装潢的院子里,碧绿的葡萄藤架下。那男人侧身倚在米色的藤椅上,端着一盏红酒杯。 远处青山连绵,绿水徜徉。万物万景,却都比不上他眼波里绻缱的美如画。 快十年了,他真是一点都没变呢。寂寞深藏,心思深锁,眉宇间云淡风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掉了一滴眼泪下来,正好砸在宣传页的标题大字上——七月湾,等你来。 “妈妈你怎么了?”孩子牵着我的衣角,小声问。 我说没事,这广告太吹牛逼,辣眼睛。 我把宣传页还给了小帅哥,带着孩子一路走。 脑中挥散不去的那张侧脸,渐渐重合了当年的一幕—— 那是第一次去往西陵岛的游船上,邵丘扬站在船舷上,一手扶着栏杆,一手伸向碧蓝的海岸。 “杜七月,你看到了么?就那一片滩涂,叫青樊湾,以后我一定会把它打造成全亚洲最大的红酒基地!” 彼时他少年轻狂,意气风发,好像整个世界都尽收囊中。 可我,爱极了那个他。 后来我想,大概齐楚的道理早就说给我们听——真正的强者,总有一个如影随形的名字,叫作寂寞。 邵丘扬,愿你此生,无论与何相伴,皆可不改初心,岁月安然。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书 本 网 ( www.bookben.cn ) 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